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人外让人怀崽了[合集] 作者:佐川川 内容简介 一些自割腿肉的奇怪人外故事,轻松风格 1.【黏黏糊糊大章鱼攻家道中落受】完结可宰 从小在安格拉帝国长大,王警官最爱吃的食物,是贵族的奢侈品章鱼。 因为某件事。他被流放到遥远的亚科斯海域。这里盛产章鱼。 刚到第一天,岛上发生血案。法医诊断死因非人为,而应该来自某种纲足科海洋软体动物。 王景山不信,决定彻查此案。 直到狭路相逢,他被黏糊糊的巨型章鱼盯上 同僚:我超!!你为什么还不逃跑? 王景山:留下来,这辈子就有吃不完的章鱼烧了。(bushi)章鱼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章鱼? 2.【清冷氏神攻超级明星受】完结可宰 超级明星顾裴安惊陷星际丑闻。 因为他不愿找人假结婚营业。团队想出一个绝佳的解决方案:试管生个孩子打造好父亲人设。 没有人知道,顾裴安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也是有个自己的小孩,当一个尽职的爸爸。 但他天生对别人的气味过敏,过度接触甚至会休克,更呈论生孩子了。 据远古传说,心软的神会帮人类实现愿望。 下着流星雨那天,顾裴安闭着眼向上天许愿。 衪瞥了他一眼。 然后,他怀上了。 与神孕育的孩子。 3.【曼陀罗花攻残疾花店老板受】完结可宰 曼陀罗花,象征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它艳丽妖娆却全株有毒。 花店老板司子濯是个盲人,他精心饲养的花,是他灰暗世界唯一的彩色。 冬去春来,又到了曼陀罗花播种的季节。司子濯小心翼翼地浇灌着它,却没注意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被浇灌。坏消息是,他播种了恶劣曼陀罗的种子。 好消息是,他恢复了视觉。 重见光明的司子濯来不及欣喜,下一秒他就发现平常来自己店里买花的顾客,竟然全都不是人。 司子濯: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 曼陀罗:想要活下去,你必须假装自己还是盲人。 4.【电子貂攻机械修理师受】完结可宰 赛博世界。 公元3012年,人们虚荣心的攀比是电子宠物。但即便是最显赫的富豪,也梦寐以求饲养一只真正有血有肉的宠物。01就是在这样风气下一只被主人伪装成真安德鲁貂的电子赝品,直到某天,谎言被戳穿,它被恼羞成怒的主人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反正它的机械已严重故障,再没有回收利用的价值。 几天后,一名修理师人类路过带走了它。 他开始只想拆掉电子宠物的芯片用来制作仿真人,后面却真香:01太可爱了,我要给它一个家! 5.【蛊虫攻驭蛊师受】完结可宰 6.【太阳攻射乌箭手受】完结可宰 7.【捉摸不定气象攻气象厅的打工人受】完结可宰 8.【搞擦边直播的孔雀攻一心向学富二代学生受】 纯爱战神。目前大纲暂定是这些,每个故事都有人外崽崽 越过人潮,它与他在这荒诞世界里拥抱相爱。 第1章 登岛 当地俄人说,在雨天乘船去章鱼岛有很大风险,海运公司不一定肯出船。 昨晚看天气预报,王景山就做好了滞留码头的准备。他提前跟旅馆老板打了招呼,先把行李寄存在前台。结果就出去吃个早饭的功夫,就听到码头附近的水手嚷嚷着要开船了。 他赶紧冲回旅馆拿行李,并叫了辆车大喊:“先生——去列德亚码头!” 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雨。 零星旅客拖着行李排队检票登船。一个个晒得黝黑的,基本都是印安本地民。 王景山在其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他身材高大,如刀削斧刻一般的五官英俊硬朗。最不同寻常的是,他是亚裔人。近年来亚裔是最受欢迎的人种。光刚才售票中心的员工就红着脸盯着他看了不下二十分钟。 王景山对这些目光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今天还穿着便服。如果是以前在帝国穿着制服出勤,回头率更高。 王景山自己带的行李并不多,就一个箱子和包。 有些年迈的旅客提重物不便,他积极地上前。撩起短袖,露出胳膊结实健美的肌肉。 “来,爷爷,这个我给你提,你先进去吧。”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老先生边咳嗽边道谢。 王景山摆手。等弄完这边,他又帮助一对中年夫妇、一位带孩子的母亲分别安顿好行李,这才返回二层船舱坐下。船身缓缓启动,左右在摇晃。他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拧开瓶盖大口灌进喉咙。喝水时,他才注意到,前排座位一人有着一头耀眼的金色短发。 起初王景山以为那是某个年轻本地民追逐时尚染的。可下一秒,他站了起来往船边栏杆走。 看清人影,王景山眼眸微动。 戴一副金丝眼镜,肌肤苍白,这竟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外国白人。 倒不是王景山没见过白人……只是,对方是金发碧眼。在一艘即将驶往亚科斯海域最遥远海岛的小船上,为什么会出现稀有的瓦扎国人种?实在有些奇怪。比他还引人注目,且耐人寻味。 前往章鱼岛的船程接近两个小时。 大抵也无聊,周围本地人不断用异样的眼神在打量王景山和那个白人。对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来说,他们无异于两位陌生的“不速之客”。 方才那位老先生凑过头问王景山:“小伙子,你要去章鱼岛?” 王景山点了点头。 老先生:“你来干嘛?旅游?我们那座破岛可没什么好玩的。” 王景山说:“我是外地调过来上任的,我是帝国警察。”说着掏出警官证。 这可把老先生吓了一跳,也令周围的旅客竖起耳朵。过了一会,他布满皱纹的老脸突然漾开一个奇怪的笑容,他看着王景山,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年少有为啊。” 年少有为吗? 听着这句熟悉的赞美,不知为何,王景山怔住了。 或许曾经的他的确当得起年少有为这四个字。 他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帝国军校毕业进特警队。 所有人都说他前途无量,天之骄子,还有个局长父亲,人人艳羡他…… 而现在,从高处跌进云泥里,也只是一瞬间。 “嗒嗒嗒。” 雨越下越大,风浪席卷着海水翻滚,船在海洋中巍巍颤颤地前进,像一个无助的小孩。 王景山往窗外看了眼,发现天空都被乌云笼罩变成了黯淡的铅灰色。 他身体好不晕船,当地民也基本已经习惯。 可这么大的浪,旅客中那位带孩子的母亲受不了,她干呕踉跄着起身找垃圾桶。 可垃圾桶还有很远,眼见她就要吐出来了,坐在母亲旁边的中年夫妇旅客拜托王景山:“你能带她去栏杆边上吗?” 王景山起身去搀扶女人。她趴在地上,抱住栏杆,“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海底。 一团红褐色的庞然大物敏捷地做出了一个侧身躲避的动作,触手人性化地抬起堵住鼻子。 空气弥漫着恶臭。 王景山屏息,边低下头凝视着这片海域。 晦暗天色下,海水波涌,黑幽幽的见不到底,就像如同无边无际的洞穴,随时可以吞噬一切。 肉眼可见,海水水质并不好。颜色混沌,介于一种深蓝混黄之间的微妙色调。 他想起之前听说这附近因为前几年在建人工岛,导致海水严重污染。 看来是真的。 正盯着海水入了迷,王景山没注意到年代久远的栏杆上有凸起铁锈。 他手搭在上面,忽然“嘶”地一声。他抬起手指一看,才发现侧皮被铁钩扎破了。 鲜血滴滴答答渗出来,随风飘进海里。 “先生你没事吧?”女人忙问。 “没事儿,一点小擦伤。”王景山随手把血往衣服上一抹,就继续扶着她往回走。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只红褐色的触手悄悄伸出海面,用吸盘吸走了自己那几滴融入海水的血液。 不远处,手持相机的外国白人面色激动。 “上帝……我好像,终于找到它了!”他死死盯着照片中的那截不明物。 - 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 一个多小时,船只驶到章鱼岛后就又是晴天了。 远远望过去,岛上的彩色房子高低错落,海水在阳光照耀下如同一片片鱼鳞,有着别样的美感。 古老的安格拉帝国坐拥无数这样的小岛。 章鱼岛面积并不大,里头有个小镇,全岛总人口不到一千。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岛上各项设施都很全面,不仅有警署,商店,还有幼儿园、小学等等。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岛如其名,章鱼岛附近真的盛产章鱼。 据说这儿靠近一条非常深的海沟,离岛七八海里的环礁带是捕八爪鱼和龙虾最好的地方。每隔几天,就会有专门的供应商过来收购。 生活在这里,别的不说,章鱼、海鲜价格十分便宜。 这些都是王景山在转职手册上看到的。 他恰恰就是一个天生特别喜欢吃章鱼的人。无论是辣炒、芥末、清蒸、烧烤还是生吃,他都可。每回出去聚餐,王景山必点章鱼。同事们都知道他这个爱好,背地里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章鱼狂魔”。 负责交接工作的后辈大概想告诉他,这座小岛也没传言中那么“荒无人烟”。朋友也说,他与这座岛有缘。 要知道在遥远的帝国内陆省会,新鲜章鱼肉可是被奉为贵族专供的珍馐,一小磅动辄就需要上百金币。普通家庭是吃不起的。中产阶级染上章鱼瘾,就极有可能面临破产。 王景山只能苦中作乐地想,他的确是被下放了,可从此是不是就有吃不完的章鱼了? 下了船,就有前来迎接的本地民热情地接过他手里的行李,“您就是洛西都会来的王警官吧?” 本地民头戴毡帽,一身齐整的衬衣马甲,外表像个绅士,却还是有着印安人骨子里的大嗓门。话音刚落,周围一群岛民就齐刷刷抬起头盯着王景山看。在岸边捡螃蟹的大妈们更是明目张胆地用当地语言交头接耳。 王景山听不懂,但感觉这里的语言接近俄壤。 他有些尴尬,按照程序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嗯,是我。” “长得真帅,哈哈。”本地民调侃完招呼他上一辆马车,“走,王警官,我先送去你警署办手续,看看宿舍环境。” “好,谢谢。”王景山连人带包钻进马车车厢里,空间一下就显得逼仄起来。 马车哒哒哒地朝山路上驶去。 王景山往回看了一眼,注意到那名外国人还站在岸边举着相机拍照,忍不住问:“那个白人是干什么的?” “哦,你说史密斯。”本地民回答:“他是瓦扎国一个研究章鱼的教授,来我们这找一种大章鱼呢。都来好几个月了,上周刚走,我以为他放弃回国了呢。结果没想到今天又回来了。” 一位研究章鱼的异国教授? 全球海域这么大,特意跑来他们国家这座污染严重的海岛小镇。 王景山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 疑心重,算是他在洛西都会警署待一年多产生的职业病了。 不过眼下他刚上任,暂时管不了这事儿,便先暗暗记在心里。 几分钟后,马车停在警署门口。 “我们到了。”本地民说。 王景山提着包跳下去,抬头打量了片刻眼前崭新的屋舍。墙是新刷的,乍一看,玻璃门里头的办公室摆设像是上世纪风格。连电灯没有,桌上搁着一盏煤油灯。 本地民上前,便开门边介绍道:“岛上前两年刮台风,把警署房顶也刮跑了。去年刚重建完,房子新的崭崭亮。你进去瞧瞧,咱们这待遇很不错的,宿舍还是单人间……” 夏天很闷热,本地民拿了两把扇子来。 “其他前辈呢?”王景山看了一圈问。 本地民拿纸杯给他倒了杯凉白开,“出去执勤了吧,你等一下哈,我打个电话叫他们回来。” 王景山来之前打听过,章鱼岛上的警署总共就两名警官,都是本地人。 本来还有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要结婚,就跟上面申请调走了。人手严重短缺。 章鱼岛地处偏僻,工资又低,条件称得上艰苦了,几乎没什么人自愿驻守。 本地民这么殷勤,其实也是怕王景山不愿意留下来。 等待期间,在本地民带领下,王景山去参观了一下警员宿舍。 很大,很敞亮,里头有床、衣柜,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本地民说另外两个警官都住家里,只有夜间执勤时会住一下宿舍,所以这里基本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 “王警官,你把这里当家就好了。咱们这个小岛虽然偏僻了点,但民风淳朴,十几年来都没发生过命案,你平常工作挺清闲的。”本地民拍拍他肩膀。 王景山点了点头。 外面热,他们又回到办公室坐着等。 看到角落里满满一箱的章鱼挂件,王景山弯腰,拿起其中一个仔细端详:“这是干嘛的?” 本地民说:“纪念品。你要是喜欢就拿几个去,我们这儿家家户户都有。” Q版章鱼设计很呆萌。王景山没忍住,揣了一个放进兜里打算当钥匙扣。 就在这时,玻璃大门被猛地推开。 王景山闻声抬起头—— “赶快联系亚科斯海洋保护区中心。”只见两名警官脚步匆忙地跑进来,神色凝重地说:“镇上,有人死了!” 啪! 本地民手里的纸杯掉落在地,水渍差点溅到王景山脸上。 正常的死亡不至于让两名警官露出如此表情。 王景山几乎瞬间便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一起谋杀案。 第2章 卡牌 章鱼岛上仅有的两位警官,麦尔肯和布莱恩·艾布纳。 两人看着三四十岁,都已经结婚并且有了孩子。 作为土著岛民,他们肤色看起来也是一脉相承的黑。 因为这次发生的大案,两人甚至来不及跟王景山打招呼——麦尔肯一进门先拿起座机拨打亚科斯保护区的警署电话。“嗯……是谋杀案。案情……我们这边没有处理命案的经验。警长,您看要不派个法医过来看看?” 布莱恩在翻箱倒柜地寻找什么。终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卷黄色警戒带,上面沾满了灰。 “谁死了?!”本地民很震惊。 布莱恩:“爱德华和他妻子。是他家男孩报的案。” “我们现在要去现场,你要一起吗?”麦尔肯挂掉电话后转头问王景山。 本来他们为新人准备了欢迎仪式,还有些手续要办。 但眼下这个情况,只能延后了。 “好。”王景山立刻起身。 没有再坐本地民的马车,麦尔肯说不远,走个七八分钟就能到。 路上,他跟王景山说明命案的大致情况。 “死者是一对夫妻,男的叫杰弗里·爱德华,今年四十二岁,平日靠出海捕鱼生活。他老婆叫艾尔莎,三十五岁。他们都是本岛人,结婚十年了,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在上学。哦对了,报案人就是他们儿子。” 本地民唏嘘,“噢…怎么会是爱德华家,他人很好的。还有他的儿子,学习成绩,考试总是满分,很聪明的一个孩子。这么小就遇到这种事,以后该怎么办……” 王景山问:“现场怎么样?” 麦尔肯沉默了一会,点上一根细雪茄道:“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我和克莱恩当警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吓人的尸体。” 王景山侧头看布莱恩,只见他也是一脸心有余悸。 虽说章鱼岛上已经十多年没发生过命案,但两名老警官的心理素质肯定不一般。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看起来…这般恐惧? - 章鱼岛地势崎岖,警署建在半山腰上。 而爱德华家,就在靠海最近的礁石旁。房子前几年前刮台风重建过。但由于日晒雨淋,墙皮剥落严重。 海水涨潮的时候,浪花凶到能拍到后门。 本地民说,他家房子位置好,开着一楼窗户,经常有几条鱼蹦进来。 王景山绕到对面,才看到这栋房子木漆只刷了一半。 门口的院子也很破落。显然这户人家经济条件一般。 小男孩安静地站在院子角落。 他眼神空洞,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岛上八卦传播特别快。 此刻附近已经围了好几个人。一个老奶奶已经走到窗边要探头往里张望了。 “弗莱奶奶!不能开窗!”布莱恩忙快步跑过去制止,然后在房子前面围上了一圈警戒封锁带。 岛民看着他们交头接耳,又指了指小男孩,嘴里唾沫横飞。 王景山说:“我进去看看。” 他给鞋子套上一次性塑料袋,又戴上口罩、手套,轻轻推开了门。 两名警官在他身后摇了摇头。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扑鼻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这股海鲜的腐臭,甚至掩盖了血的气息。 屋里光线昏暗,远远地见地上躺着两个人影。 待看清眼前的场景后,王景山呼吸一窒。 难怪艾尔肯会不知道怎么描述。 王景山在帝都警署工作的两年,见识过无数来自空海的一级凶杀案。但那些奇异可怕的案件……都远不如此刻,他在这座海边小屋里亲眼所见的两具尸体恐怖。 他抬起脚,才发现自己踩到了软湿的肉块。 滴,嗒。 王景山抹了把后脑勺,手上沾着不知从哪滴下来的透明液体。黏答答的,手指散开,甚至能拉丝。 怪恶心的。 而随后,他发现这种不明黏液几乎遍布了整个房间。 这是从哪来的? 实在太臭了。王景山只在屋子里待了一会便出去了。 布莱恩递给他一个塑料袋,“吐这儿。” 王景山摇摇头,说:“我不想吐。” 布莱恩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心理素质很高,刚才麦尔肯都没忍住。” 麦尔肯咳嗽一声,扭头瞪布莱恩。 “现在怎么办?”布莱恩问。 麦尔肯:“先这样吧,找个锁把大门锁上。警长说最早明天上午会有人来。” 他们属于空海警官,并没有多少处理这种刑事案件的经验。何况,这起案子还如此诡异。 案发现场暂时得保护起来,等待保护区派专业人士来做痕检。 “那个小男孩怎么办?”王景山看了眼角落的小萝卜墩子。 麦尔肯指挥道:“带他回警署里,先录口供。” 王景山一开始还想让刚丧父丧母的小孩录口供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但等回到警署,麦尔肯和布莱恩都没有问他任何关于案情的问题。 “你饿不饿?” “今天作业写完了吗?” “要吃饼干吗?” 他们问的基本都是这种。 男孩抱着书包,怯怯地摇头。 “我不饿。” “写完了。” “不吃,谢谢叔叔。” 布莱恩还是给他拿了饼干,牛奶和糖果,让他坐在所里椅子上。 “无聊的话,你就看看书,背背祈祷文什么的。” “噢。”男孩悄悄捏起一颗糖果藏在手心里。 王景山余光打量着男孩,注意到他脏兮兮的儿童小书包上也有一个章鱼挂件。 和自己兜里的是同款。 “你叫什么名字?”王景山弯腰问他。 男孩看了他一会,说:“格雷·爱德华。” “好的格雷。”王景山摸了摸他的头。 男孩任由他摸了,垂下头,睫毛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 安顿好男孩,布莱恩又去里屋拿了两套旧的夏季制服递给王景山:“新制服还没到,你先穿我的吧。都洗干净晒过了。” 王景山忙接过说“谢谢”。 太阳下山前,他的入职手续成功办理完成。 警署里什么都有,大到床铺棉被,小到牙膏牙刷牙杯、剃须刀、干面包火腿,准备得一应俱全。他本来还想去商店购买,现在看来不用了。 男孩没地方去,今晚也得跟他睡。 警署五点准时下班。 麦尔肯让王景山和格雷晚上到他家吃饭。 见王景山有点不好意思想拒绝的样子,麦尔肯大笑着说:“就当给你接风洗尘,岛上也没啥吃饭的地儿,来嘛,我妻子烧饭可好吃了。知道你今天要来,她一大早就去赶集买菜张罗了。” “好的,谢谢。”王景山说。 出门时刚好赶上日落,风景很美。 王景山掏出相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格雷看了好几眼他的相机。 “你想拍照吗?”王景山询问。 格雷沉默了一会,说:“拍照很贵。” “不贵。”王景山举起相机侧头对着他拍了一张,笑道:“回头我把照片洗出来给你。” 晚餐很丰盛。 有炒八爪鱼、螃蟹、香蕉炒青菜,一个奶油蛤蜊汤。 麦尔肯妻子做饭的确很好吃。只是多少受下午看到的案发现场影响,桌上三个男人都没什么胃口。 格雷一个小孩子,吃得也不多。 王景山被麦尔肯劝着喝了点威士忌。 “老弟,你今天刚到就让你遇着十年难遇的大案,真是巧。” 王景山:“感觉岛上民风很淳朴,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那是。大家邻里都认识,基本沾亲带故。”空气中弥漫着劣质二手雪茄的气味。麦尔肯抽着雪茄,眯起眼说:“我们岛上十多年没出过杀人案了。我和布莱恩每天处理做多的案子你知道是什么吗?卖鱼市场搞低价竞争,谁家的狗或牛不见了,谁家船坏了要修补……” 王景山想了想,问:“您知道屋子里的黏液是怎么……” 麦尔肯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去厨房倒水的妻子,摆手说:“现在吃饭,先不要聊这个。” 麦尔肯妻子不喜欢他在饭桌上谈及工作的事,他就从来不说。 王景山有感觉麦尔肯是个妻管严。 他有个儿子,现在在首都上大学。 而警署里的另一名警官,布莱恩则是一个女儿奴。 他们都是很重视家庭的人。这让王景山有些羡慕。 酒过三巡,王景山脑袋逐渐有些昏沉。 天色不晚了,他决定告辞。 麦尔肯亲自送他和格雷出门,挥手道:“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王景山走了好几百米,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黏液的事。 不过等明早法医过来,应该就能知道了。 - 夜里,王景山洗了个澡出来接到阿德勒的电话。 “喂?”他拿着手机退回浴室。 阿德勒:“你在干什么?” “刚洗完澡,在擦头发。”王景山随手擦掉镜面上的雾气。 阿德勒:“你现在住哪儿?” 王景山:“岛上警署的宿舍。” 阿德勒“啧啧”两声,“条件挺艰苦吧。” 王景山:“还不错。” 阿德勒:“别逞强了,像这种海边蟑螂特别多。你这种从小住惯大别墅的富人,能受得了?” 王景山:“……我上学时期也住的宿舍。” “行吧。”阿德勒顿了下,说:“佩蒂要结婚了,下个月。” 王景山:“那很好啊。不过你帮我跟她说一声,我去不了了。等下下个月发工资我再补份子钱。” “服了你了。”阿德勒很无语,“现在这情况,你还想着给她份子钱?” 佩蒂是王景山前女友。 准确来说,是通过家里相亲认识的“结婚对象”。 王景山本人对谈恋爱并没有什么意向。 从小到大,他因为长得好看,追求者不知凡几。但上学那会他专注学习,毕业工作了又爱好打游戏,直到二十五岁都还是母胎单身。作为他的发小,要不是知道王景山对感情方面确实不感兴趣,阿德勒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同性恋了。 不过王景山对结婚这件事并不抗拒。亚裔家庭教育影响,他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可能是独子的缘故,从小爸妈、爷爷奶奶对他耳提命面传宗接代,潜移默化,他也把结婚、生子当做了未来的人生大事。就像读书、工作一样,是人生的必选项之一。丁克什么的,他想都没想过。 正好年纪也到了。 于是在去年年底结识了佩蒂后,王景山便自然而然地将结婚提上日程。 要不是家里出事,或许这时他与佩蒂早已订婚。 阿德勒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佩蒂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突然结婚吗?她有孩子了!肚子大出来,看着都五六个月了……算算日子,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孩子是你的!” 王景山:“牵手也能怀孕吗?” 阿德勒:“啥?” 王景山摸了摸鼻子,“我只和她牵过手。” 电话那端静默了一瞬。 半晌,阿德勒:“不愧是你。” “对了,”王景山说:“今天我刚到第一天,就吃到了章鱼。我同事妻子炒的,超好吃。” 阿德勒:“明明是流放,你倒是来享福了。吃吃喝喝,工作又清闲,我都羡慕你。可以当提前退休了。” “那也没有。”王景山说,“今天刚到第一天,就有命案。” 阿德勒:“这么巧?” 他心中有些好奇,不过同为警官,清楚案件保密条例并没有追问。 王景山:“我今天早上从列德亚码头坐船过来,总感觉这一带很熟悉,后来想起来我以前来过附近海域一个的人工岛。” 阿德勒也想起来了。高中毕业那个暑假王景山跟他父亲去过一个什么人工岛出差。 “我记得,你是不是救过一只搁浅的章鱼?当时你还拍照给我看过来着……” 王景山:“是啊。” 阿德勒:“都五六年了。现在那只章鱼应该也长大了,哈哈。” 两人又聊了一会,挂断电话,王景山把头发吹干。 他回房间时看到小孩已经沉沉睡着,便啪嗒关了灯。 小孩睡床,王景山打地铺。 到陌生环境他第一晚往往都睡不着,便干脆坐起来开把黑。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业余爱好。 王景山的爱好就是打游戏。重度游戏瘾患者。 虽然是警官,但他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 前段时间遭遇家变挫折,一个人颓废地躲在出租屋里没日没夜地打了整整大半个月游戏。 也可以说是游戏拯救了他。让他如今重新振作,开启新的人生。 黑暗中,手机屏幕闪着幽光。 王景山戴耳机正打着入迷,界面忽然弹出一个新提示。 【玩家是否进入人外游戏?】 【是,否】 游戏突然中断有时候真的让人很不爽。 肌肉反应,王景山手指比大脑反应更快地点了左边。 结果下一秒手机闪退了。他这才后知后觉,所谓的“人外游戏”,估计是什么新型木马病毒。 王景山:“……” 他又检查了一下手机,坏是没坏,用着还是挺流畅的。 看时间快凌晨了,也没了继续再打的欲望。王景山打了个哈欠,盖上被子蒙头睡觉。 - 次日。 王景山被闹钟吵醒。 他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去洗漱。 “早上好。”王景山打招呼道。 格雷缓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没开腔。 王景山也没在意,简单刷牙洗脸,换好制服后准备出门买个早餐。 他刚推开警署大门,就看见一个骑着骡子的渔夫停下来。 渔夫问他:“你是不是叫王景山?” “嗯,是我。”王景山:“有什么事吗?” 渔夫从身后取出一个湿漉漉的黑色包裹,递给他说:“有你的快递。” “我的?”王景山吃惊地接过,边打量包裹边说:“我没买东西啊……” 但包裹上面确确实实写着他的名字,收件地址显示章鱼岛警署。 职业使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拆包裹。“那个,能麻烦您帮我查一下是谁寄的吗?” “我又不是快递员!”老头没好气道:“一大早的,看到这个快递被海浪卷到沙滩上,我才顺手给你捎来。下次保管东西小心点。” 从海里来的神秘快递? 王景山用手捏了捏包裹,感觉里面很薄,只有一张卡片。应该不是什么危险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开它。 里面是一张银色的长方形钢制卡牌,两个巴掌大。 就像是游戏里的东西……花纹十分精致。 上面还刻着字: 【玩家王景山的人外攻略指南】 第3章 尸检 03 什么鬼…… 王景山眉头紧皱,将卡片翻面。 【01人外简介】 人外姓名:暂无 学名:太平洋巨型章鱼 状态:成年求偶期 可食用,体力恢复+1,敏捷+1 危险性:低,善良可爱的章鱼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注意事项:它性格孤僻,喜独居、有收集癖(各种破烂瓶罐器皿),食量巨大。-是爱钻器皿的吃货一枚吖 攻略难度:较低。 ps:期待玩家早日通关。闯关成功可随机获宝盒掉落。 “跟昨晚的病毒游戏有关么……”王景山盯着卡片,试图捋清这诡异的局面。 它就像游戏给玩家寄出的周边卡牌,真实,却又不真实。 显然,这不是一款普通的游戏。 给他快递的幕后方竟然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住址! 王景山嘴唇动了动。过了一会,他把卡片揣进兜里。 也许他的第六感是对的——这座看似平静安宁的章鱼岛,绝对没表面上这么简单。 等着吧。 他一定会把这个在背后装神弄鬼的家伙送进监狱。 镇上有一家面包房。 王景山步行过去买了一只黑面包,三分之一块柠檬蛋糕。 老板态度和蔼,还多送了他半块蛋糕。 路上碰到的本地民们好奇地打量着王景山,王景山回以微笑。 那笑容浓烈,如迎着霞光的第一缕阳光,落在这张充满了魅力的脸上是如此恰到好处。 何况他还身着警服。宽肩阔背大长腿,满满的安全感。 隔壁商店卖鱼的寡妇都看他看呆了。 王景山提着早餐回到警署,刚吃两口就听到匆匆赶进来的艾尔肯喊他:“王!保护区来的法医到了,你收拾一下跟我去码头接人。” - “这位是保护区分局的谢法医,您长途跋涉辛苦了…晕船?要不先回我们所里喝点晕船药水……”艾尔肯态度尤为客气。 谢宜年拖了一只工具箱,瞧着高高瘦瘦的,脸色十分苍白。他也是亚裔。 “不麻烦了。”他淡淡道:“我们直接去案发现场。” “好好好。”艾尔肯带他先骑上了摩托车。 王景山和布莱恩跟在后面。 刚才把谢宜年从船上拉上来时,王景山还探头往后看了眼。在首都见惯了浩浩荡荡的破案大场面,他没想到这次上面只派了一个人支援。 “没有别的警员吗?”他低声问。 布莱恩奇怪地说:“一个人还不够?谢法医技术很好的。” 王景山:“哦哦。” 布莱恩:“你大城市来的不知道,咱们这种小地方人手很紧缺的。” “你们没动过案发现场吧?”谢宜年钻过警戒带,边戴上塑胶手套。 艾尔肯点头,把钥匙递给他说:“我们人就进去看了一眼,穿鞋套戴手套的。” “行。”谢宜年开了门,一群苍蝇黑压压地飞了出来。他又调整了一下鼻梁上的护目镜,转过身严肃道:“你们在外面等着,暂时不要进来。” 不允许他们进来,但没说不允许旁观。 王景山站在门外,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谢宜年忙碌的身影。 对方处理手法相当专业。他还在想,这名年轻的法医有两把刷子。 章鱼岛上的警署没有专门的解剖室。 将尸体运送出岛也不现实,因此谢宜年决定现场尸检。 按照惯例要通知家属到场。但这户死者家唯一的家属,就只有那个十一岁的小男孩。 出于人道主义,艾尔肯没告诉格雷,而是骑着摩托车把他送去了学校。 剩下两人在院子等着。迎来吹来的海风夹杂着浓重咸腥味。 “这个案子,很棘手。”布莱恩摸出烟盒,拿了根烟给王景山。 王景山道:“我不抽烟。” “习惯不错。”布莱恩收回了手。 “死者家没有别的亲戚吗?”王景山问。他以为像这种封闭式的海岛小镇,岛民互相都沾亲带故。 布莱恩摇头,“他爸妈早就去世了,妻子也一样。远方亲戚有是有,不过一听这种事,早就躲远远了,谁也不愿沾边。” 王景山:“那个小孩怎么办?” 布莱恩回答:“可能镇委会商量着找户人家收养吧。要不然就只能把他送出岛外的孤儿院了,这么小一个孩子,背井离乡也十分可怜。” 王景山抬眼望向这栋房子后面的茫茫大海,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谢宜年走出来。 他摘掉口罩,清秀的脸蛋略显疲惫。身上的白大褂也沾了不少血。 “差不多了,收工去吃饭吧,我饿了。你们这儿有饭堂吗?” 对方擦过自己身侧时,王景山鼻子动了动,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黏液味道——说不出好闻还是难闻,有点像他平常吃的街头小吃。夜市里,冷冻章鱼放到炭火上滋啦啦烤出的烟火气。 “没有。”布莱恩有点不好意思,忙补救道:“不过岛上有一家餐厅,海鲜炒菜很好吃。” “那去吧。”谢宜年率先往前走,“等到了,具体案情我们边吃边聊。” 王景山:“?” 吃饭的时候聊这种话题,是不是不太好。 说是餐厅,其实就是一家苍蝇小馆子。装修很有年代感。 门口塑料雨棚下挤挤挨着几只大红盆,玻璃鱼箱。王景山一眼就看到了盆里缠绕着蠕动的活章鱼。 “海货很新鲜。”谢宜年看起来对这个地方挺满意。 “是的,我们这儿鱼和虾蟹都是渔夫天不亮就去海里打回来的。”布莱恩很热情地弯腰在盆里挑挑练练。因为是请客做东,他选了三只昂贵的肥梭子蟹,又去挑海鱼。 谢宜年似注意到了王景山一直盯着章鱼看,扭头问老板:“八爪鱼一磅多少钱?” 老板:“十五便士,你买整只含加工费的。” 谢法医:“那来一只,炒着吃的。” “好!”老板立刻就拿网兜去盆里捞。 布莱恩看起来有些为难,“这一只十多斤呢,我们三个人吃不完。” 谢宜年:“艾尔肯警官呢?” “他妻子煮了饭,要回家吃。” 其实布莱恩是有点介意章鱼的价格。海鲜不便宜,加上章鱼,做东请客这顿饭就要两三百便士了。他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千。 “没事,吃不完我带走。”谢宜年顿了下,补充道:“这顿饭我买单。” “不行,你从这么远过来,怎么能让你请……”布莱恩急了。 谢宜年却不管他,先拿了钱找老板结账。 王景山也有些难为情,但他现在囊中羞涩。 “十五便士也不便宜吧,现在外面市场价也就十七八。”王景山碰了碰布莱恩胳膊问:“你们岛附近不是盛产章鱼吗?” 布莱恩叹了口气说:“以前列德亚那边建人工岛,近海污染严重,我们这儿也受影响,近两年都捕不到什么鱼。” “十几年前,镇上人出趟海,动不动就能打到几十公斤的大章鱼,哪像现在……”他指着盆里自嘲地笑了笑,“这只,估计算今年最大的了。” “几十公斤的章鱼?”谢宜年询问。 “是啊。”店老板侧过身绘声绘色地加入比划,“我爷爷说他年轻时在海里见过一只巨大无比的,几十米长,乌压压一片,一只触手伸过来差点就把整船顶翻。他当时还以为碰到怪物了呢,吓得魂飞魄散……” “这种海中巨怪,确实很吓人。”谢宜年若有所思。 三人找了张空桌坐下,没一会,老板就端着麻辣八爪鱼过来了。因为看到连个亚裔人,他特意用了比较传统的亚裔美食做法。 满满一大盆,上面撒了圈青红辣椒葱花,闻着就喷香。 “吃饭吃饭。”布莱恩分筷子招呼道。 王景山动筷,第一筷就夹向了章鱼足。这是他最喜欢吃的部位。 谢宜年边嚼着章鱼的尸体,边说:“现场痕迹检验,尸检都可以确定两名死者的死因并非他人所为。” “怎么可能?”布莱恩惊呼。 王景山对此更表示质疑。现场的情况,一眼看就知道不可能是自杀。 谢宜年调出手机照片给他们看,“我把现场指纹传回署里鉴定了,结果还没出来,不过我猜测现场应该没有其他人。因为几乎没有人类凶杀的痕迹。” 布莱恩:“那也有可能凶手很聪明啊,故意没留下痕迹……” “你说的没错。”谢宜年点了点头,“凶手的确很聪明。不过,它不是人。” 话音落下,饭桌上的气氛一度陷入凝固。 “谢法医,你在说什么?”布莱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王景山微微皱起了眉。 谢宜年平静地说:“凶手应该是某种触手足纲科海洋软体动物。” 他又夹了一筷章鱼肉,抬起在两人面前晃了晃:“就像它一样,学术名称叫做章鱼。” …… 幽暗的无尽深海中。 一只盘踞其中的庞然大物,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海水因此被吹起一个巨大的泡泡。 章鱼记得自己很久以前曾偷听到某两个船舶上的人类说话。后来它破译了那句话的大概意思,“打喷嚏就是有人在想你。” 诶?是谁想它了? 会是那人么。 章鱼有些愉悦地张嘴吃掉了今天的午餐——一群碰巧路过,以万计数的沙丁鱼。 第4章 调查 “章鱼爬上岸杀人!”布莱恩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谢宜年:“尸检表明,两名死者都是被某种粗壮、柔软的长绳状物绞死。他们身体上遍布诡异的淤青掐痕,因受到超过千帕的巨压而导致口鼻爆裂溅出鲜血。我一开始实在想不通哪种凶器能让他们变成这副惨状,直到我看到店门口的章鱼。如果真像饭店老板所说,章鱼岛附近的深海中存在这样的巨怪……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王景山:“你的意思是,导致死者死亡的凶器就是章鱼触手?” 谢宜年点了点头。 “难怪……”布莱恩深吸一口气,旋即恍惚地喃喃:“我们岛上一直流传着巨型章鱼食人的传说。” 王景山感到自己脸有点疼。 方才他认为有两把刷子的谢宜年,此刻说着无比荒谬的胡话。 更可怕的是,他的同僚布莱恩居然对这种胡话信以为真。 “谢法医…你没在开玩笑吧。” 谢宜年看着他,反问:“不然你以为那满地的不明黏液是哪来的?” “你有送回保护区的警署里化验吗?”王景山摇摇头说:“在没有科学证明之前,谁也不能笃定那就是章鱼留下的……” 在他的印象里,活章鱼的气味都是腥臭的。可那间屋子里的黏液不仅无色无味,仔细闻着似乎还有点诱人。 王景山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忽然出现的一道生涩中文腔打断:“先生,我可以确定那就是章鱼的体液。” 谢宜年抬起眼。 王景山和布莱恩的座位背对着饭店大门。 他们也几乎齐刷刷地转过头,去看发声的来源——站在门口的那位金发外国人。 史密斯教授深邃俊美的五官十分扎眼。他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起来很年轻,也许二十一,最多二十五。蓝色条纹衬衫,左手插在白色长裤口袋里,外表风度翩翩。 像是注意到王景山的警惕,史密斯含笑道:“警官们,你们应该刚从案发现场过来。我有闻到你们身上传来的气味——作为一名专业研究深海章鱼的教授,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那来自于一种新型章鱼的体液。” 他的俄文发音并不标准,但言语流畅。 说着,史密斯在三人身后的桌子坐下。 对方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就如同蛛丝连网,让王景山不禁怀疑——史密斯是不是和这场血案有所联系。 王景山当然不会相信什么章鱼杀人的鬼话。因为以他刑警多年的经验,大部分非自然的恐怖案件背后……往往是人在装神弄鬼。 “您能具体说说吗?”谢宜年起身,似乎想与这名教授继续攀谈。 “抱歉,现在是我的私人用餐时间。”史密斯身上天然有一种高傲,就好像那层浮于表面的热络只是逢场作戏的礼貌。他用纸巾擦了擦嘴,婉拒道:“关于太平洋章鱼的内容,你们可以上网搜索。” 太平洋章鱼…… 王景山瞬间就想到了那张神秘卡牌。 他不动声色地将右手伸进兜里,摩挲了一下卡片上凹凸不平的花纹。 它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王景山隐隐有一种预感,或许自己即将被卷入一场未知的风暴漩涡。 - 谢宜年吃过饭就走了。 他要把案发现场收集到的物料证据尽快提交检验科处理。 王景山翻看了现场照片,“这背后说不定有内情。” “死者都是平民百姓,哪来的内情?”麦尔肯哭笑不得。 “我的第六感。”王景山道。 离开前谢宜年说大概率会成为悬案。否则,一只杀人的大章鱼,传出去绝对会造成社会不安定因素。 或许上报后这件事会引起海洋局的注意,但对于人手紧缺、已经大半年没放过假的保护区分局而言,这起案件已经可以落下帷幕了。接下来,不属于他们的业务范畴。 对此,布莱恩和艾尔肯也是差不多态度。 如果凶手是人,他们还可以去缉捕。但对深海里的章鱼,实在是无可奈何。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真的抓到了,又怎么能证明这只章鱼就是杀人的那一只? 这位来自帝都的王警官年少气盛,不信邪,还想彻查此案,说一定要抓到凶手。 两人明显是想劝王景山理智。 布莱恩:“你可千万别想着去抓章鱼。那么大的章鱼,说不准是保护动物。再者,我们这镇子老一辈迷信,有祭祀章鱼神的传统,你要是真把它抓回来了,可能会引起众怒。” “你们这儿还有祭祀?”王景山来了兴趣。 “是的,很久以前,排场十分大,成箱成箱的活鱼、虾蟹当做祭品丢进那条海沟。”艾尔肯插嘴道:“不过近两年因为捕不到什么鱼,祭祀就暂停了。” 王景山:“这个祭祀很烧钱吧?” 布莱恩点了点头,“很费钱。要不是穷,镇上老人说什么都得办。” “今年的祭祀日貌似也快到了。”艾尔肯走过去翻了页警署墙上的日历,“就在下周。” 王景山:“那今年也不办是吗?” 布莱恩:“办,怎么不办。今年由那个史密斯教授掏钱赞助,说要在镇上大办特办一场。” 又是此人。 王景山疑心这个史密斯到底要搞什么飞机。 但目前来看,史密斯的所作所为都有理由。 据说他对章鱼有着浓厚的兴趣。且,今天会碰巧和他们出现在同一家餐厅,也是因为岛上就那一处卖正经饭菜的地方。听麦尔肯说,史密斯往常也基本是去那儿解决三餐。 这份没有确凿证据的怀疑在当晚王景山旁听到岛民们的议论后在心里愈演愈烈。 因为两年暂停祭祀,渔获越发减少,岛民们认为这是章鱼神愤怒的后果。 而死者——爱德华和他妻子就是曾经抗议祭祀最大声的人。 有个老太甚至恶毒地说他们死了也是活该。 她尖利的嗓音飘进王景山耳朵里:“触怒章鱼神的凡人,迟早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刻意的普通话,明显就是说给王景山这个外岛人听。 王景山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么看来,章鱼杀人的作案动机都有了。 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也许是吃惯了餐桌上的美食,潜意识里觉得人类可以肆意支配章鱼,而章鱼却毫无还手之力? 亦或是,他被卡牌上“可爱善良”、“危险性低”的形容词给洗脑了…… 王景山看了看卡牌,又看了看那个顺来的Q版章鱼挂件,还是觉得这玩意杀人很不靠谱。 他决定自行调查。 整座岛上他最先怀疑的人,就是那个来自瓦扎国的史密斯教授。 - 几天后。 晴天,金色的阳光将整片海洋点缀得波光粼粼。让它本来并不那么蓝的颜色,都显现出一种如翡翠般的高级质感。 帆船徐徐收起了绳索,船身随着海浪波纹左右晃动。 一只挽着裤腿的脚踩进了船腹内的实木甲板上。 “王警官,请。”史密斯很客气地想搀扶王景山上船。 男人并没有接他的手,而是一跃轻松蹬上了玄梯,矫健得像一头丛林猎豹。 史密斯望着他高大的身姿,微微笑了笑。 与一位本地警官交往密切,对自己想要实现的那件计划有着非常大帮助。 何况人天然容易对好看的事物心生好感。王警官长着一张很英俊的脸。 仅仅才几天,两人的友谊便进展到可以同船出游。 王景山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他想要调查案件,就不能打草惊蛇。 与其冒昧地去刺探史密斯,倒不如用这种迂回战策,先降低对方的戒备。 今天正好是礼拜日,警署放假。 王景山昨日在委婉表明自己初来乍到假期无处可去时,史密斯很热情地邀请他上自己的研究船一同出海,看看风景。他欣然同意,便有了这一出。 “起水,开航!”掌舵船夫赤着脚站在船尾喊道。 下一秒,帆船开足马力,朝着暗蓝色的深海驶去。 与岛民们的破旧木船不同,这艘大帆船看着就很气派。 王景山偷偷上网查了一下价格,市值百万金币,显然这位教授并不缺钱。 约莫四十分钟后,帆船停泊在著名的马里海沟附近。 此处也被称作章鱼礁,是当地鱼群、章鱼出没最多的地方。据说以前生态环境好的时候,还可以看见海豚和鲨鱼。 史密斯从舱内取出专业的钓具,让王景山与他一同海钓。 王景山挠了挠头,“我不会钓鱼。” 史密斯爽朗一笑,“没关系,我教你。” 花了点时间教会他使用钓竿,两人便开始抛钩。 史密斯还开玩笑地说要与他比赛,王景山摆摆手说:“那我肯定比不上你。” “最近鱼况不太好。”史密斯望着这片一望无际的海域,叹息道:“希望今天能够钓上一只章鱼。” 王景山侧头,笑道:“您要带回去研究吗?” 史密斯幽默地说:“不,我要煮了当作今天我们的晚餐。” 他知道王景山十分喜爱吃章鱼。 “哈哈,先钓鱼吧。期待章鱼神能眷顾我们。”王景山摆弄着鱼钩,一不小心却又刺破了手指。 他嘶了口气。几滴鲜血随风坠入海里。 - 冰冷死寂的深海底部,长眠着一艘沉船。 从锈迹斑斑,隐约模糊的繁琐花纹上不难看出它的古老。黯淡发绿的表面仿佛记载着成百甚至上千年的岁月。 路过的鱼群无比小心翼翼。它们知道里面盘踞着某个无比庞大,令鱼恐惧的东西。 沙沙、沙沙。 一切海洋生物惊恐地四散开来。 仿佛听到了某种来自灵魂的呼唤。 黑暗中,它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拉莱耶他的宫殿里,沉睡的克苏鲁被新娘唤醒。】① 不知为何,王景山脑子里突然闪过这句话。 可能是最近克鲁苏游戏玩多了吧,他想着,有些吃力地提起钓竿。 又上钩了。从这凶残的拖拽力来看,百分百是一条大鱼。 海水翻滚着。 明明没有风,却忽然掀起巨浪。 帆船在浪花中剧烈摇摆起来。 而下一秒,王景山感到手中力道突然变轻。甚至,他感觉水下有股力道,在帮自己往上推。于是他很轻而易举地就拉杆收线,将那只大鱼拖上了水面。 船夫凑过来一看,忍不住发出惊呼:“我的天!蓝鳍金枪鱼!” 三个大男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拖上岸。 最后称了一下,超过一百斤。 这下可暴富了。 一条如此巨大的蓝鳍金枪鱼,足以卖出几十万乃至上百万金币的高价。 史密斯又看了眼刚才王景山钓到七七八八的一堆鱼、龙虾,脸上带着异国式夸张的诧异:“王警官,你真的是第一次钓鱼吗?” “对,是第一次。”王景山擦了把额上的汗,跌坐在鱼堆里喘气。 只是配合眼前的场景,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船夫双手合十,面朝大海虔诚地在甲板下跪:“感谢海神眷顾。” 他拜了一会,忽然整个人跳起来,指着某个地方喊道:“教授!那里有什么东西!” 史密斯眯了眯眼,拿起望远镜。 那是一只肉质诡谲的深红触手。 他清晰地看到,它如同钟摆一样伸出海面机械地晃动……就像是…像是在跟他们打招呼。 史密斯用探究的眼神又看了眼王景山。 他来这座岛大半年了,每日风雨无阻地出海,却从未见过那只巨型章鱼的踪迹。 可最近却连着两次见到。 而每次,王警官都在。 这会是巧合吗? 第5章 隐肢 王景山也看到了海平面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看着……像一根章鱼须。 他探出身想要看清楚它的样子,下一秒,它却倏地钻入海里,除了掀起的浪花外,无影无踪。 船夫激动地大喊:“那一定是章鱼神!” 很奇怪,它的消失,让王景山有些失魂落魄。 他感到一种隐秘的联系,在他与它之间。明明只有海浪翻搅的声响,他却听到脑海里传来黏稠、低沉的震颤。就仿佛来自某种异域空间,不属于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低语。 此后他们没有再见到那个东西。 两人也没有心思钓鱼了,剩下的航程都显得心神不宁。 返程路上,王景山忍不住问史密斯:“教授,你说这个世界上真有岛民传说中的深海巨怪吗?” 史密斯回答:“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王景山:“如果你们没亲眼见过,又怎么能证明它的存在?” “我没见过,但我的祖父见过。他是一名海军,曾在第四次世界大战时期在章鱼岛附近拍下了一张章鱼的照片。光是它的一只触手,就有足足一艘船那么大。”史密斯推了下眼镜说:“目前世界上最大章鱼的记录保持者,是一只周长9.1米,重达272公斤的太平洋巨型章鱼。而我的祖父却声称他当年见到的章鱼,有三四十米长,大小堪比鲸鱼。” 王景山恍然大悟,“如果你发现它或者它的后代,就能破了章鱼学术界的记录 。” 史密斯就笑笑不说话。 跟这位教授搞好关系确实有用,起码现在,史密斯就相当于一本活的章鱼百科全书。 自从来到这座岛,他一下对章鱼萌生了巨大的好奇。 王景山问:“您觉得刚才那个东西是你祖父见到的物种吗?” “可能。”史密斯模棱两可道。 王景山想了想,又问:“教授,章鱼杀人的可能性,您认为有多少?” 史密斯说:“章鱼可能不会杀人,但章鱼杀人的可能性不可能为0。” 这话听着有点绕。 王景山还想再问,这回史密斯却主动解释道:“章鱼的智商其实非常高。它被认为是无脊椎动物中智力最高者,具有极强的学习能力。包括我在内的许多科学家,在研究它们时都经常会感到惊讶、不安。甚至有人断言过,潜伏的章鱼正等待着自己的统治时期的到来……虽然是玩笑话,但不可否认,它们是一种相当神奇、聪明的物种。” “原来章鱼这么高智商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王景山摸了摸下巴,心想难怪老人都说吃鱼会变聪明呢。他打小吃了这么多章鱼,说不定也有进补的作用。 史密斯:“主要章鱼寿命太短暂,只有五到六年。用你们那句古老的形容词叫什么来着?昙花闪现。短命限制了章鱼获得知识的机会,也摧毁了章鱼深入学习的念头。受此限制,它们鱼生中最大的使命往往是繁衍。很多人不知道也正常。” “是昙花一现。”他纠正道。 史密斯:“对,就是这个。” 可怜的短命鬼。 王景山惋惜地想起自己十九岁暑假救过的那只小章鱼。 都六年过去了……它应该,已经挂了吧。 - 远远地,王景山看见男孩坐在警署台阶上看书。 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钥匙,走过去开门说:“进去写,我给你拿煤油灯。” 格雷沉默地收拾好书包跟在他后面,也没说谢谢,兀自找了张空桌坐下。 王景山已经习惯了小孩时不时突然上门。 听说是因为收养格雷的舅母家开理发店,客厅房间一天到晚有客人在聊天,他根本没法,也没地方学习。有时候下了课,格雷就会跑来派出所坐着,写完作业再回去。 王景山倒有心收养格雷,只是他是单身汉,一点工资目前连养活自己都够呛。 今天天热,格雷穿了件短袖。 王景山瞥见他年幼胳膊上颜色变浅了些的淤青,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也是前两天才知道,格雷的父亲酗酒家暴。 不仅殴打妻子,连格雷这个小孩都不放过。 这种人,死了也活该。 从某种意义来说,那位不知名凶手的行为,倒是制止了这些暴力继续发生。 天黑之后。 “我要走了。”格雷起身朝里屋说。 王景山刚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他腰间就围着一块浴巾,八块腹肌上横亘着过往枪林弹雨留下的陈年伤疤。明明是破碎的痕迹,却让这具身体更显得性感,令人血脉喷张。 只是眼前的小孩还不懂得欣赏,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便转身。 “等一下。”王景山叫住格雷,从钱夹里掏出几张纸币塞到他手心里,“这钱你留着,别告诉别人,平时给自己买点吃的。” 格雷低下头,慢慢合紧了手掌心。“谢谢。” “从你嘴里听一句谢谢可真不容易啊。”王景山揉了揉他的头。 - 夜深了,但舅母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吵闹。 没有人给格雷留饭,他饥肠辘辘地推开门,熟门熟路地猫腰钻出外面。 院子里有一个狗洞,刚好能容纳下他的身体。 如往常一样,格雷在山路上奔跑。吹着海风,穿过苇草丛——他来到了一处靠近海边的大礁石。因为曾有人在这里跳海自杀,岛民们很少会来这里。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他和它的秘密基地。 挂在黑幕上的月亮倾洒在海面,浪潮翻滚着拍打上岸。 听海的声音,震耳欲聋。 格雷却觉得这个地方很静谧。 “章鱼,你在吗?”他小声问。 大海闪着冷寂的幽光,将他无视到底。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格雷蜷缩着快要睡着时。沙沙沙、沙沙沙——一只深红色,还在往下滴着黏液的触手在黑暗中碰了碰他的脑袋。 “滋,滋滋。”像是来自地狱的怪物发出的声音。 格雷却十分惊喜,忙坐起来说:“章鱼,你终于来了!你今天来得好晚……”他语气有些抱怨。外人看来沉默寡言的小孩,在它面前却滔滔不绝。 今天的章鱼却没耐心听他闲谈。 “滋滋,滋滋滋。”它的第二条、第三条触手爬上了礁石。 很快,一个巨大的黑影将格雷触目所及的整片海域覆盖。 他震撼地张大了嘴巴,“原来你这么大。” 以往他们每次见面,章鱼的大部分身体都藏在海里。 加上是黑夜,格雷对它的体型并没有什么具体概念。 章鱼的眼睛变成了可怖的猩红色,无数触手上密密麻麻、还在蠕动的吸盘,足以令任何人感到头皮发麻。 它盯着格雷,格雷却并未退惧,还往前挺了挺胸膛。 “你有事吗?”他问章鱼。 章鱼人性化地点了点庞大的头颅。 它还不会说话,只能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需求。 它的雌性饿了,要吃东西。 它不能轻易上岸,需要一个人帮它跑腿。 几个触手手忙脚乱比划的场景看起来有些滑稽。 和章鱼相处了这么久,格雷连蒙带猜也能知道它的意思。 他吃醋道:“我长大以后不能嫁给你吗?我愿意给你生孩子。” 其实格雷也不懂,生孩子意味着什么。 就像看待独属于自己的玩具,他不愿意只有自己一人认识的大章鱼被抢走。明明是他教会了它人类的法则和言语含义。 章鱼摇头。那时它已经死了。 何况,它并不…喜欢幼崽。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喜欢是人类的词汇。它不太理解。 章鱼只知道,对那人,它才有繁衍的欲望。 格雷抿唇,手伸进口袋里摸到那些纸币。 最终,他松口道:“可以。” 很快,一条重达百斤的大鱼被触手拖着上岸。鱼还活着,被触手按住的部位动弹不得,后半截尾巴却疯狂用力地拍打岸边,溅起的水花把格雷整个人淋成了落汤鸡。 格雷抹了把脸,面无表情地说:“这条鱼太大了,我不可能扛到警署。” 章鱼忧郁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小幼崽能拿动的食物,能满足它的雌性吗? 在章鱼的潜意识里,自己这个种族的雌性一旦到了繁衍期,胃口会无限膨胀。如果没给吃饱,雌性极有可能在交配时吃掉雄性。 格雷看着章鱼的若干只触手在原地焦急地踱步。 他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觉得它真是可爱。 然而下一瞬,章鱼却昂起头,从足部中缓缓长出了一根新的触须。 那根足肢与别的不太一样。它并没有那么大、那么长、那么柔软,却也有成人手臂粗细,顶部非常突出。颜色呈油亮的紫黑,最上面有一个凹槽,鼓鼓囊囊的,似乎存满了东西。 大章鱼蠕动着,抬起另外两根触手毫不留情地将这根足肢掰断。 黑暗中,蓝色的血液像喷泉般涌出来。 格雷愣愣地看着这壮观瑰丽的一幕。 直到一根触手将足肢往他面前递了递。 格雷喃喃:“这是什么?” 章鱼无法回答。 这是它的隐肢。是它们种族繁衍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断掉的触手,章鱼可以再长出。可是它们终其一生,却只能长出一根隐肢。等到了繁衍期,这根隐肢就会被小心翼翼供雌性食用。这是因为章鱼族中往往雌性比雄性强,为了防止雄性被雌性吃掉。 而且隐肢的馕包里头都是精华,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能够让雌性更好的生育后代。 它也很想再见雌性一面。可是好像没办法。 总之,只要雌性吃掉隐肢,它这一生的使命就完成了。想到这里,章鱼的触手有些黯淡地垂下。 第6章 浓雾 王景山早上推开警署大门时,惊讶地发现门口围了一群岛民。 他们本来正指着台阶上的那块紫红色不明生肉,议论纷纷。 一见到王景山,人群顿作鸟兽散。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鱼腥味。那气味,有点像潜水艇暗室中用于打扫的液氨。 王景山有些茫然。他弯下腰,看到长条状的肉块旁附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赠,王警官。 字迹像是小孩写的,笔划幼稚。 王景山一下就想到了某个小萝卜头。 肉块用皱巴巴的报纸包裹着放在地上,乍看有些吓人。 但像王景山这样有多年食用海鲜经验的饕餮食客,几乎立刻就可以分辨出它是章鱼的足肢之一。 这么大一条腿,可以想象原本的这只章鱼该有多庞大。 从章鱼腿的形状、纹路、色泽来看,上岸的时间应该不长,还很新鲜。 他凑近闻了闻,肉块并不臭,反而散发着一股奇异、诱人的鲜香。 王景山喉结微滚,感到舌腔间都在自动分泌涎水。奇怪的是,以前他虽然喜欢吃章鱼,却从未有眼前这种光闻着生肉味儿就如此馋的地步。 中午,格雷背着书包路过。 王景山便叫住他问了这件事。 格雷点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是,那只章鱼腿是我放在门口的。” “你送我干嘛,留着自己吃啊。”王景山感到莫名其妙。 格雷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我舅母一定要送给你,她想让我以后傍晚放学都来你这写作业。” 王景山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感受到了格雷的舅母有多么想甩掉这个拖油瓶。 “你进来吧。”王景山招呼格雷,“我中午把章鱼足炒了,再做两个菜,我们一起吃。” 格雷脑海里像放电影般回现着昨晚在海边看到触须生长的那一幕,胃中一阵翻搅。 他想吐。 “不了。”他拒绝道:“我舅母叫我回家吃饭。” - 在王景山看来,没有人能拒绝章鱼的诱惑。 要不是那块肉太大了,一顿根本吃不完,他可能会统统炫光。 警员宿舍里有一个小厨房可以做饭。 中午,他便把那只章鱼腿从根部剁了三分之一下来,然后拿出菜板笃笃切成小块。老实说它的肉质十分坚硬,给人的感觉就像在剁大型野兽的骨头。 王景山本该起疑心的。作为一名警官,他不该这么随随便便地食用不明肉源。 可当时的他却像被某种诡异的灵魂摄控了,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案几前,男人好看的茶色眼瞳里仿佛冒着绿光,随后如饥似渴地将一堆刚切好的章鱼肉推下平底锅…… 他扭动开关。 下一秒,哒哒哒,煤气火焰蹿了出来。 章鱼肉在溅起的油与洋葱中尽情翻滚,散发出更加扑鼻的美味。 王景山健壮的胳膊青筋暴起。他握着铁铲,用力挤压着它们。煮熟后呈现肉红色的章鱼足须,顿时爆浆般迸溢出浓稠的丝状汁液…… 很快,一份铁板章鱼新鲜出炉。 王景山往上面撒了一圈调味料、辣椒和葱花,坐在院子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连一块肉都不剩。 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章鱼肉。 那滋味,真的是让人唇齿留香,念念不忘。 “太好吃了。”王景山再次感叹。 像是想起什么,他连忙起身把剩下的章鱼肉藏进冰箱。 - 史密斯将那头花了十万金币从王警官手里买过来的蓝鳍金枪鱼再度抛入海里时并不心疼。 他坚信这些如纸张一样虚无缥缈的纸币会带给自己更丰厚的回报。 此时他正身处马里海沟的正中央。这是已知以来,全球海底最深的裂缝。据说是一万年前的地壳运动导致。在悄悄动用了最先进的声波探测系统后,史密斯确信,那个海中巨怪就在其中。 只是它依旧没有上钩。就好像他这大半年的忙活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无数的金钱、心血,砸进水里,连个响声都没有。 在把另外两箱活鱼扔进海里后,史密斯遗憾地拍了拍手,坐在船舱里阅读从研究所发过来的邮件。 邮件界面十分简洁,还使用了摩斯密码,常人根本看不懂。 [是的,我知道。]他回复道:[我会抓到那东西——条件允许的话……用集装箱,弄回去。] - “王,王,你醒一醒!”王景山是被麦尔肯晃醒的。 他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梦游般穿戴好制服。看着面前突然闯入的麦尔肯警官,他感到奇怪。依稀记得昨晚自己是上了门锁的…… 麦尔肯把腋下枪托甩给他,又从保管室里取了一把左轮手枪命令他别上。在这座安宁的偏远海岛,枪支是几乎从未用到过的装备。 似乎注意到王景山表情的疑惑,麦尔肯严肃道:“镇上又有人死了。” 王景山心里咯噔一下,跟随麦尔肯走出警署。 外面天色根本没亮,月亮割开黑夜残破的血肉,只剩下鱼肚微微泛的一点白。整座小岛被浓重、潮湿的雾气所笼罩,一片死寂,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尖叫着回荡的海风声,与幽灵在地狱发出的哀嚎大抵也没什么差别。 王景山下意识停住脚步,后背一阵发冷。 他哆嗦着从兜里摸出手机,一看,才凌晨四点十三分。 “跟上啊。”麦尔肯转过身朝他不耐地挥了下手。 王景山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地开口问:“布莱恩警官呢?” 麦尔肯并没有回答。 他脚步迟缓,像一具行尸走肉,呆滞地又转过去朝浓雾深处走去。 王景山本能地意识到不对劲。 “麦尔肯警官!”他一边喊一边追了上去。 起初他还能看见麦尔肯的背影。 渐渐地,那道背影成为了黑点,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山间小路崎岖不平。由于雾气干扰,王景山没看清脚下的路摔了一跤。 当他再站起来时,已经完全找不见麦尔肯了。 视线被惨淡的白色充斥、包裹,像卷积的云朵。 王景山面色难看。 他迷路了。 本来他对这座岛的地形就不是很熟悉,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年轻的英俊警官将枪牢牢握在手中,警惕地观察四周。 直到狭路相逢……他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东西是如此庞大。 它哗哗地探出海水,穿过雾气,无数条深红色腕足在空中混乱地蠕动,隐约露出身后像水母般又大又圆、绵软的脑袋。 这颗脑袋有多大?王景山不知道,眼前震撼的视觉效果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神啊,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章鱼”。 文字无法形容这个生物,任何言语都不可能描述这种像深渊般不可名状的恐怖。 它匍匐在海面上,遮天蔽日,宛如一座浩瀚的大山。 而一双猩红色眼眸,正冰冷地凝视着他。 王景山持枪的手微微颤抖。 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它就是传说中的海中巨怪。 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这样的怪物! 空气中黏液的味道……也与他在当时案发现场闻到的完全一致。 难道谢法医说的是事实? 细细的汗毛从胳膊上倒竖而起。王景山脑海中警铃大作,瞬间转身拔足狂奔。 咸腥的海风灌入他的胸腔,“嗬,嗬,嗬……”他急促地喘息着,拼尽所有力气想要逃离这里。 然而一根触手,却悄无声息地从后面环绕上了他的身体。 人类的力量在它面前显得如此渺小。王景山就这样被牢牢地控制住了。 黏稠、湿软的触感,让王景山想要尖叫,但他忍住了。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根勾着他的触手吸盘在蠕动,像婴儿吃奶嘴,正缓慢又狂热地吸吮着他裸露在外的胳膊。 嗒,嗒。黏液顺着他已被浸透的白色制服,源源不断地滴在地上。 更糟糕的是,他手里的枪不小心掉了。 就在王景山想弯腰捡时,第二根触手、第三根触手……它们掀起他的衣摆,如同灵活的蛇一样钻入。 王景山被猛地地往后拖拽,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那些触手好奇地摆布、探索着他的四肢,就好像他是一个可以肆意使用的玩具。 如果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此刻大抵已经吓尿了。 但王景山还能勉强保持镇定,思考着如何逃出生天。 在意识到他的挣扎只会让它更兴奋后,王景山便一动不动。他竭力忍受着感官异样的痛苦,绷紧浑身肌肉。终于——找到了一个恰当时机,口舌并用,恶狠狠地咬向了它的腕足! 即使这样有可能会惹怒它,王景山也只能放手一搏。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想要撕咬它,让它吃痛放开自己。 可是那根腕足实在太大了。 他嘴巴张成“O”型,也只能勉强将三分之一含在嘴里。 涎水徒劳地顺着在剧烈摩擦中变成绯红色的唇角流下…… 王景山绝望地闭上眼。 可怪物并没有对他干什么。 它只是努力把另一只腕足也往他嘴边送了送,同时口器一张一合,发出叽里呱啦的沉闷声音。 “嘶,嘶嘶嘶……” “多,多吃点,补充营养下崽崽。” 那仿佛来自异时空的诡异语言,王景山竟然听懂了。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 第7章 交易 下崽? 王景山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大章鱼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阔别六年后,大章鱼终于再次见到了曾救它一命的人类。 跟记忆比起来,这名成年人类在它面前是如此渺小。就好比在海洋中大章鱼最常食用的一种鱼类,小巧、脆弱、美丽,但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它必须用触手小心翼翼地环绕着人类,才不至于让他碎成两瓣。 是人类变小了吗?大章鱼思索片刻,意识到是自己长大了。 时间几乎没有在人类身上造成任何痕迹。 可是它的生命却即将走到尽头。对此,大章鱼心中并没有任何哀伤的情绪。它认为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只是在死亡前,大章鱼必须确保繁衍成功。 这是它上岸来到这里找寻雌性的原因。 “滋,滋滋。”大章鱼湿滑黏腻的触手轻轻碰了碰人类玫瑰色的唇部,像在暗示些什么。 “你…怎么…不…继续吃了?” “……” 王景山更加怀疑人生。他为什么能听懂章鱼的语言? 而这番交流也证明了这只章鱼疑似成精!!是智慧物种!! 说好的建国以后不能成精呢?? 还是,它是来自外星,亦或是远古的神奇物种? 无数的问题在脑海盘旋。 大章鱼的触手顿了一下,继续粗暴地抚遍他,留下不少紫青色的痕迹。 其实它也想温柔点,但是触手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 “呕——”王景山边干呕边吐出了那只腕足。因为被撑得过大,他甚至在短时间内合不拢嘴。太恐怖了,他能感觉到腕足上面的吸盘在变态地搅和自己的口腔,揉弄他的舌头。这种被支配的恐惧,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王景山有些悲哀地意识到,除了一嘴的腥臭味,他并未给大章鱼带来任何实质性的物理伤害,反倒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大章鱼自己都没察觉,它被人类吞入口中的那根触手刚才悄悄地朝了更深的喉咙处爬去。 除了大脑,它还有一个可以下达指令的副脑。并且所有的触手经常不听使唤。 王景山一面觉得它好像对自己没有敌意,一面又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极有可能会被不小心玩死。 “你别再往我嘴里伸了。”王景山重重地咳嗽着,试图与它进行交流:“我不喜欢吃生的肉。” 而且,那么有韧性又坚硬的肉,谁咬的下来啊!! 他又不是铁齿铜牙。 “嘶,嘶……生肉,也可以吃的。我身上没有寄生虫…我很……干净。”大章鱼笨拙地说着支离破碎的语言。 王景山一听,细密的凉意顿从他后背爬了上来。 好家伙,连寄生虫都知道,这章鱼的智商该有多高? 不过也因此,王景山看到了一线生机。 和智慧物种交流的好处是,你可以谈条件。 王景山想,如果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大章鱼是否会放过他? 尽管这个几率很小,但也比坐以待毙要好。 “我喜欢吃烤熟的肉。”王景山比划着说。 大章鱼缓慢地说:“这里…没有…火……” 太聪明了!看来与它正常聊天,完全不成问题。 但为什么这只章鱼大方到愿意把自己的肉送给他吃? 王景山思索着这个问题,侧过头小心翼翼地问章鱼:“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四目相对。 王景山竟觉得自己从这只怪物猩红的眼眸里读出了一丝名为宠溺的情绪。 大章鱼说:“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你…专心…下崽崽…” 又是下崽! 王景山快有些崩溃了。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只章鱼大抵把自己当成了繁衍工具。 等等,它是雄是雌? 王景山咬了咬舌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是不同的物种,而且我是雄性,没有生育功能……” 大章鱼说:“没有…关系…这些……不是问题。” 它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原生物种。 大章鱼传承的记忆告诉它,它们这个种族天性,无论性别都可以寻找任何生命交配完成繁衍。 而无论它们找了什么奇形怪状的另一半,最后生育出来的百分百也是章鱼。 假如史密斯在这,他肯定能明白这是什么原理。 在自然界中,越强大的物种拥有越霸道的基因。 大章鱼种族的基因已经霸道到无论进入任何生命体内,都能顽强地汲取母体养分完成受精。 即便生物是雄性,也能被这股基因所影响,重新孕育出一个可供章鱼繁衍的外套腔。 这种超越物种隔离的繁衍能力太过可怕,所以被自然规律排斥。 大章鱼的种族也随之濒临灭尽。到了今天,整个地球,估计只剩下它一只独苗苗了。 难道它是一只雌章鱼?! 王景山赶紧低头去看它的吸盘。以前有一个老渔夫告诉他过分辨章鱼雌雄的方法,就是看章鱼的吸盘。母章鱼的吸盘大小一般均匀,排列也井然有序。公章鱼的吸盘却有大有小,杂乱无章。 王景山研究了一番,发现是后者,暗暗松了口气。 但他旋即又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万、万一,这只公章鱼是同性恋怎么办? 看着章鱼触手恋恋不舍地从他的手臂、大腿、脚底板、腰一一划过……王景山面色骤然苍白。 他会被它侵犯吗? 不,他会死的。 这具在人类中属于强健的身躯,在大章鱼这里就像以卵击石般不堪一击。 在认清了事实后,王景山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光是想象,就比死亡还要可怕。他身临其境地体验到了恐惧。 这一刻,王警官甚至放下了他引以为傲的尊严。 “你能不能不要碰我?”他哀求道:“除了这个,我愿意帮你做任何事,任何事!” 大章鱼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通过触手上的吸盘,它可以敏锐地感知到人类的情绪反应。 他在害怕、恐惧、绝望,就像一只弱小无助、瑟瑟发抖的猎物。 “我…不…碰…你。”为了表示决心,它甚至下达指令抬起了多余的触手。只是它依旧没有松开王景山,并且用一只最大、最粗壮的触手徘徊在他身前,展现出跃跃欲试的姿态:“但是,你需要让我完成繁衍最后的步骤。” 正常来说,只要雌性吃掉它的隐肢就可以了。 但是大章鱼发现人类用来呼吸、进食和排泄的居然不是同一个洞。 为了保险起见,它必须在这所有地方都释放馕包内的精华。 王景山:“你杀了我吧。” “我…为什么…要…杀你?”大章鱼困惑地歪了歪头。 这个动作让王景山立刻感受到海啸般的动荡。他整个人都倾斜了180°。海平面中,海水冲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看到了章鱼身后盘亘着密密麻麻的藤壶。 它们一个个鼓鼓胀胀,凹凸不平,像覆盖的灰苔,蠕动的坏疽,恶魔发酵的溃烂,已经不知道寄生在大章鱼身上,有多少年的历史了。 光是这一眼,王景山就恶心得想吐。 藤壶的丑陋,即使是他这个本来没有密集恐惧的人,也忍不住犯恐。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灵光闪现。 “谁说你没有寄生虫的?”他指了指大章鱼的身后,说:“那里全是,一大片。” 大章鱼立刻抬起触手往后面探去,却很惊奇地发现它居然碰不到。 原来,这是大章鱼的触觉盲区。 “你平时不觉得那里难受吗?”王景山问。 藤壶寄生的痛苦,足够让海洋霸主鲸鱼都痛不欲生。 大章鱼:“难…受……” 它的大脑神经能够切断身体各个部位的连接,平常基本感觉不到。 只是偶尔,后背痛起来却又挠不到的时候会令大章鱼有些烦躁。 王景山轻咳一声,说:“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吧。” 大章鱼:“什…么……” 王景山:“我帮你清理藤壶,你让我离开。藤壶就是寄生在你身后的玩意。如果你放任不管,以后它会越长越多的。” 其实大章鱼并不是很在意。但它的情绪感知到,这样做或许能让雌性不那么恐惧。 “好…啊……”大章鱼慢吞吞地答应道。 第8章 梦境 正常来说,藤壶很难寄生在章鱼这类海洋软体生物上。 但可能眼前这一只太大了,加上背部肌比较坚硬,一时不察被给钻了漏洞。 “你能松开我吗?”王景山试图与它进行谈判。 章鱼说:“不…行…我…松开…你…会…掉…下去……” 也是。王景山低头往下看了一眼浓雾笼罩的小岛,感觉章鱼突然松开自己的话,他极有可能掉下去摔成肉泥。 “那你把我送到你的后背上,我先帮你清理藤壶。”王景山说。 章鱼:“好…的……” 一只触手包裹着他,将他轻轻送到了它的背脊上。 王景山试图站立,但很快发现脚下湿湿滑滑的黏液太多了,根本站不稳。 为此,章鱼直接用另外几根触手给他搭了一个座位。 他可以坐在软乎乎的触手堆里,有一个相对舒适安全的“办公”环境。 王景山:……绝了。 只是那么多的藤壶,这活不知道要干到猴年马月。 “把我送过去。” 王景山并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指挥触手上前,想尝试着借助手臂力量把藤壶给抠下来。一、二、三……“呼哧,呼哧。”抠了半天,愣是纹丝不动。 王景山微愣。常年健身锻炼,他很清楚自己的臂力有多强。 是他提不动刀了还是这藤壶飘了?? 大章鱼:“你…抠…下…来…了…吗?” “快了快了。”王景山搓了搓手。 他可不想让章鱼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呼——” 下一秒,王景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他两手抓着藤壶的边缘,脚蹬着章鱼背肌,借助钢杆的力量撬动地球。 肉眼可见,藤壶裂缝开始松动。而后被迫离开寄主的身体。 啪叽。 他成功地掰下了一个! “滋…滋拉……” 章鱼很配合地发出一声愉悦的呻吟~ 把那个藤壶扔进海里后,王景山擦了把额上的汗,坐在触手堆里喘气。 马德,好有成就感。 章鱼看他这么累,不禁担忧:“你…还…行…吗?” “我行我可以。”王景山喃喃着,再度站起身。 男人不能说不行! 就这样,在循环往复的体力活中,王景山完全忘记了恐惧。 他现在满心满眼里都是如何清理那堆藤壶,杀疯了。 还是章鱼最先忍不住,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王景山刚想说不用,抬起头才发现外面天都亮了。 他竟然不知不觉地忙活了这么久。 “算了吧,一次性搞搞完。”他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老实说,清理藤壶这件事会令人有些上瘾。 章鱼:“不…你会…累坏的…先回去……” 王景山骤然转身,惊愕道:“你愿意放我走?” 大章鱼点了点头。看到雌性如此疲惫,它实在不忍心。 “谢谢你章鱼哥,你真是一个好…好鱼!”王景山激动地拍了拍它的触手。 大章鱼缓慢地说:“不…用…谢……” 王景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起来。 大章鱼它,好有礼貌! 现在他甚至觉得它不那么可怕了。 难怪那张卡牌上会描述大章鱼善良可爱。 触手将他轻轻地放在了地面上。 初阳升起,浓雾渐渐散去。王景山回头看了它一眼,有些恋恋不舍道:“我去买一把趁手的刷子。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我帮你把藤壶清理完吧!” “好…啊……”大章鱼静静地凝视着他离去。庞大的身躯也随之没入海里,消失不见。 - 再度醒来,王景山盯着天花板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一场梦。 他就说,那么有礼貌的大章鱼,怎么可能真实存在? 一直生活在安格拉大陆的王景山只相信唯物主义。 从蒸汽时代发展到今天,科技向人类确凿证实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太阳已经快晒屁股了。 在上班快迟到的压迫下,王景山立刻起床洗脸刷牙,顺便将换下的衣服扔进脏衣篓里。 等等……像是闻到了某种熟悉的气味,他弯下腰,捡起篓子里一件湿漉漉、还带着咸腥黏液味的白色制服,整个人如遭雷击。 昨夜那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就在王景山失魂落魄地走出浴室时,布莱恩行色匆匆地闯了进来。 “王警官,”布莱恩握住他的肩膀,焦急地来回晃动:“麦尔肯失踪了!他妻子刚报的案,据说他昨天自凌晨出门后便一夜未归,我们把整座岛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人……” 相比上次两名平民的死亡。 一名警官失踪,传出去一定会引发空海保护区的震动。 布莱恩忧虑的是,这件事会不会与那只章鱼海怪有关。 “我看到他了。”想起那诡异的一幕,王景山表情恍惚,喃喃道,“我亲眼看着他朝浓雾中走去。” 第9章 祭祀 “浓雾,什么浓雾?”布莱恩追问。 “我不知道……就是,雾。”王景山也无法对此做出解释。 他只感觉,那迷雾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麦尔肯当时的样子就像被某种剧毒物给污染了心智。 接下来,王景山和布莱恩几乎发动了全镇民众去寻找。但找了近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上报亚科斯保护区。上面说两天之内会派专员过来进行调查。 麦尔肯警官的失踪在这座风平浪静十多年的小岛引发了强烈动荡。 人们私下议论纷纷。流言蜚语长了翅膀般蔓延整座小镇。 而几乎所有本地民都坚定地认为,爱德华夫妇的死亡与麦尔肯失踪,一定与章鱼神有关。 因为暂停祭祀,太久没有可口的祭品,导致衪动怒了。 所以即便王景山和麦尔肯的妻子极力劝阻,他们还是坚持要给麦尔肯举行葬礼。 并且,后天传统的祭祀日行程不变。 葬礼当天,麦尔肯的妻子在门口哭得像个泪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麦尔肯还活着呢!他几十年如一日的为镇子巡逻。你们这样做对得起他吗?”她撕心裂肺地喊叫,以期让那些本地民们停止祭拜丈夫的灵牌。然而却是徒劳。本地民们背对着她下跪,没有一个人转过身。 王景山深深叹了口气,上前递给她一块手帕。 “夫人,你应该冷静一下。” “谢谢。”女人将手帕牢牢攥在掌间,转过头呓语般问他:“王警官,您相信麦尔肯还活着吗?” 王景山沉默了一会,说:“无论他是否活着,我都会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虽然本地民都坚信不疑这是“神降临的惩罚”,王景山却明白麦尔肯的失踪与大章鱼无关。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章鱼神。岛民们口口相传的古老海怪故事主人公,就是它。 昨夜王景山几乎一直与大章鱼待在一起。 他就是它的不在场证明。 这诡异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迷雾背后隐藏着什么? 一个个疑问从王景山脑海闪过。 他决定,也只能先从史密斯教授那里入手。 因为即便到了如此时刻,王景山也不相信灵异事件。 安格拉是一个很神奇的王朝。在这个国家,古老的蒸汽与科技新潮并存,广阔的疆土造成了一部分偏远闭塞之地注定还充斥着封建陋习。拿一个最简单的举例,现在不少人还认为大地是平的。 而像王景山这样出身贵族,从小有着良好教育的新人,只信奉自己。 要知道,隔壁瓦扎国的科技发展一向走在各大陆前沿。 王景山见多识广,心中便暗暗猜想那股诡异的迷雾,保不准就是史密斯折腾出来的。 这个猜测并非无的放矢。 毕竟有些消息是平民永远接触不到的。 在被流放到亚科斯海域之前,王景山就隐约听到过一点风声。 这件事也与他家庭剧变的原因相关。 ——据说早在十几年前,瓦扎国某科研组织便以投资名义注资参与开发亚科斯上的人工岛。 只不过这个计划失败了。 一是亚科斯海域上的自然岛资源本就十分丰富,二是人工修建,石料、地矿的开采导致海洋污染严重。 五年前,安格拉王族就以环保名义下令停止项目。 如今那座烂尾的人工岛彻底荒芜,犹如末日废墟,只剩下一堆建筑废料。 王景山曾远远地看过一眼,上面几乎没有一个活物。 “喂?我想拜托你去帮我去查一个东西。”王景山拨通了阿德勒的电话。 - 祭祀日那一天,章鱼岛前所未有的热闹。 学校放假,人群集聚。沿路有好几个免费提供吃食的小摊。 码头上停着好几艘满载集装箱的大船。水手、工人穿梭其间,卖力地搬运干活。 无数、成箱的鱼被送了过来,再哗哗地投进海水中。 身着皮裙、头戴草环,脸上涂着红蓝颜彩的本地民们大声唱着歌,在海边跳传统的印安舞蹈。 沙滩上的篝火汹汹燃烧。忽然砰地!一声,烟花在空中炸开,卷起层层气流,如同一朵朵瑰丽的康乃馨。 王景山来不及多看几眼这场面,便和布莱恩匆匆架马车前往码头接人。 上面说保护区派遣的调查专员今天会抵达。 他们很快就接到了人。 只是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王景山微微愕然:“谢法医?怎么会是你……” 谢宜年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他提着银色箱子,先忍不住在路边垃圾桶吐了一会,用纸巾擦完嘴,才慢腾腾地转身从怀里掏出证件:“我隶属于保护区特级警署。” 布莱恩倒不是很惊讶。他挥了挥手说:“走吧,顺路带谢法医参观一下水祭典礼。他以前小时候可是在我们岛上住过好一阵呢……” “还有这回事?”王景山不禁侧头看谢宜年。 对方轻描淡写地回答:“我母亲是章鱼岛人。” 这么看来,保护区会派他来就不奇怪了。 起码比起外地人,谢宜年对章鱼岛还更熟悉。 哒哒哒。 马车在道路间龟速行驶。 看着窗外宏大的祭祀场景,谢宜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今年典礼办得真热闹。” “是啊。”布莱恩大拇指与食指交替搓了搓,道:“那名瓦扎国教授赞助了不少钱。” 不知道是不是王景山的错觉。他感到布莱恩在提起史密斯教授时,谢宜年的表情骤然冷了许多。 随后,三人先回到警署。 这次调查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的,谢宜年需要暂住这里。 警署内有好几间空置宿舍,他挑了一间在王景山隔壁的放下行李。 期间王景山和布莱恩表示想为他接风洗尘。 谢宜年:“不用了,我想自己出去逛逛。” 接下来,布莱恩去参与祭祀日了。 王景山留在警署工作。他正在翻阅章鱼岛上过往十年的卷宗,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当王景山再抬起头伸懒腰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不知何时进来蹭沙发的小格雷打量着他,说:“你们这儿来新人了。” 王景山意识到格雷在指谢宜年。 “不是新人。”他解释道:“是一名外地派遣过来调查的法医。” 像是想起什么,格雷眼珠转了转,试探道:“晚上你们会一块吃饭?” 王景山站起身,随手把卷宗垒好:“可能吧。” 格雷:“祭祀日餐厅不开门。或许你需要在警署开火,做一些好菜款待客人。上次我送给你的章鱼肉还有剩下吗?” “早就吃完了。”王景山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忍不住问:“你舅母上哪儿弄来的?那个肉还怪好吃的。” 格雷:“……” 他默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 - 祭祀日结束后,接下来几天,案件的调查再次陷入僵局。 谢宜年见小镇挖不出什么线索,便将目光放在了王景山身上。 “你当时为什么要半夜三更出门?”他提出质疑。 “我是被麦尔肯警官叫起来的啊,他说有人死了让我一起出门。”王景山疲倦道。 这个回答,他也许已经解释过成千上万遍。 当然,他只说了迷雾的事,有意隐藏大章鱼。 谢宜年缓缓点了下头,“行。” 他走后,布莱恩拍了下王景山挤眉弄眼道:“伙计,你有没有觉得谢法医好像看上你了?” “没有,你一定想多了……”王景山摆手。他感觉谢宜年就是个性冷淡,对谁都一副你欠了我八百万的死鱼脸。 布莱恩压低声音说:“我们都知道,谢法医是同性恋。你不是的话,最好小心点。”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王景山不以为然。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只大章鱼,甚至打开手机在贩售网站上选购起了清理藤壶的工具。一想到那些还没清理完的藤壶,他就心里直痒痒。 “行吧……大城市来的人思想果然比较开放。”布莱恩嘟囔。 上次卖掉金枪鱼后,王景山的账户里多出了十万金币。 这笔钱对曾经的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现在却让他摆脱了流放的贫穷。 他之前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初次接触的海钓有天赋。 那天在遇到大章鱼后,他便知道八成是它在水下搞的“鬼”。 羊毛出在羊身上。 王景山很爽快地挑了一套最昂贵的清洁工具付款。 心中也期待起下一次见面。 他与它还会再见吗? 会吧。他还没有完成要帮它清理完藤壶的承诺。 无人时,王景山总是会掏出兜里那张随身携带的卡牌反复把玩。 不知道为何,潜意识里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大章鱼的存在。 就好像……这是一场,只有他一个玩家才知道的“秘密游戏”。 “叮铃铃!” 座机电话响了。 王景山走过去接起,“喂?” “是王警官吗。”那头传来沉稳磁性的男声,“我是史密斯教授。” “有事?”王景山不动声色地问。 “你有空吗?”史密斯微笑着说:“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想邀请你一同欣赏。” “可以,我下班后都有时间。”王景山迟疑了几秒便答应下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况,他认为史密斯并不敢对自己不利。 “那么。今晚九点半,我在码头等你。” 说完史密斯便挂了电话。 - 夜深了。 素色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王景山站在码头边,眉头紧皱,第五次低头看向手中的怀表。 他一度以为史密斯放了自己鸽子。 就在时针过半时,一艘白色帆船终于缓缓向岸边驶来。 “很抱歉,我迟到了吧?路上有一些意外耽搁了。”史密斯说。 王景山看着船,问:“我们要去哪儿?” “不远,等会你就知道了。”史密斯狡黠地眨了眨眼。 这无疑是一场冒险。 但王景山还是踏上了他的船。 就像命中注定般,他望着黑暗中的大海,心中升腾起阵阵冷意。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目的地。 “人工岛?”踩在柔软的沙滩地面上,王景山面色变了。 “是的。王警官,欢迎来到亚科斯最后的秘境。”史密斯弯腰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景山注意到刚才掌舵的船夫并没有跟上来。他抚摸了一下鼓鼓囊囊的腋下枪托,迈开长腿,全神戒备地与史密斯一起朝夜色中走去。 “你要给我看什么?”他问。 “为了节目的最佳效果,请稍微有点耐心。等会你就知道了。”史密斯微微一笑。 王景山左手伸进口袋里,按在了远程传呼机的按钮上。只要有风吹草动,他随时都可以呼叫布莱恩。 与此同时,史密斯带领他走近了一栋破败的旧建筑物内。 从外表来看,这栋建筑物像是修建到一半戛然而止的烂尾楼。 可是史密斯按了什么东西后,中间的两根巨大柱子之间竟然弹出了一间银光铮亮的电梯。 “走吧。”他率先走进电梯内,朝王景山点头示意。 王景山却抽出了枪,朝着他的头,冷冷道:“在安格拉大陆境内修建非法通道,你到底在密谋什么!” 电梯即将合上,史密斯上前按了打开的按钮。 “请相信我。”他诚恳道:“我接下来要给你看的那个东西,一定会颠覆你的想象。我没有坏心。事实上,我只是一名海洋生物研究员。你大可以在这里杀了我,还是说,你想跟我下去看看它?” 王景山嘴唇哆嗦着,一边拧动保险栓:“它?” “来看看吧,你会感兴趣的。”史密斯的声音里,诡异地掺杂了些许诱惑。 王景山不由自主地跟随他进入了电梯。 当然,他手里的枪还一直对准史密斯的头颅。 一路上没有其他人影。 这里静谧得像是异度空间。 走出电梯,在穿梭过重重犹如迷宫的冰冷实验通道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水箱前。 不,这简直不能用水箱来描述。 应该说是游泳池。一个足足有七八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水池。 透过高密度的防爆玻璃,蔚蓝的液体中,正盘亘着那个东西。 那个深红色,有着无数蠕动着腕胫,被X形铁链关押在其中的庞然大物,彻底暴露在了王景山的视线中。 也许原本它正在昏睡。 听到动静,它睁开猩红色的眼睛,看了看史密斯教授,又看了看他,有些吃力地抬起一只腕胫。 腕胫浮在水面上,如同招财猫那样挥动手臂,机械地上下晃动,在跟他们打招呼。 四目相对的一瞬,王景山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浑身血液逆流,顺着血管猛烈地冲向心脏! “你…你怎么敢……”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顶着海洋学教授头衔的外国人在亚科斯到底密谋着什么。 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早有预谋。 “看。”史密斯仰头凝视着水池,眼中充满了痴迷:“它简直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美得不可思议……” 话音未落。 下一秒,王景山举枪朝向他,面无表情往下扣动扳机。 砰! 第10章 牢笼 他们离得太近。 正常来说,这一枪下去,连神明都救不回人命。 但子弹偏擦过后,史密斯除了一点皮肉伤外毫发无损。 他倒在地上,重新挣扎站起身,看着王景山遗憾地摇了摇头说:“王警官,我原本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的。” “不可能!” 王景山难以置信他还活着。然而就当自己握紧枪,打算再次扣动扳机时,一股巨大的外部吸力突然将他手里的枪往外拽。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手腕掰脱臼,绝不是人力可以抗衡。 只是在枪完全脱离他手时,王景山成功打出了一发子弹。 砰! 子弹穿过史密斯的左腿,鲜血汨汨流出。 “警官,彻底惹怒我了。”史密斯英俊的五官因痛苦扭曲在一起,随后他也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样式精巧的袖珍枪管,朝着王景山扣下扳机。只是,那枪里打出的并非子弹,而是一支医用针剂。 王景山敏捷地往边上一闪,躲过了这次攻击。 他甚至还有空闲捡起落在地上的那支针剂,目光微微一凝。 “你要给我注射什么?” 史密斯当然不可能回答。 “滋,滋滋滋……” 两人打斗的声响惊动了水池中的那东西。 见王景山落于下风,它的触手霎时猛烈地撞击着玻璃。 “该死!你能不能停下!”史密斯转头朝它怒吼。 触手顿了一下,撞击的频率、力度却变得更加猛烈。 王景山失去了武器,但过往在警校中,他的近身肉搏成绩一向是满分。 于是,他赤手空拳地便朝史密斯冲了过来。 眼前这名亚裔警官的难缠程度远远超出了史密斯的想象。 “sorry,我本来不想动用这个的。”他示弱般地后退,左手却伸进兜里悄悄按下了某个遥控的开关。 与此同时,实验室四面八方内涌出了乳白色的浓雾。 雾扩散的速度无比迅速。几秒钟内,王景山眼前的能见度几乎为0。 这和那夜见到的迷雾,一模一样! 他的眼眶瞬间变红,像野兽般怒吼:“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把麦尔肯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到喉咙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制住了,戛然而止。 下一瞬,王景山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睡吧,可怜的王警官。” 史密斯怜悯地瞥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又抬头看向对面的水池。 浓雾渐渐散去,他清楚地看到最高规格的防爆玻璃上已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纹。 显然,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王警官,对这只怪物的意义非凡。 “你大可以继续搞破坏。”史密斯退出警戒线门外,朝它耸了耸肩说:“等玻璃碎裂,水涌出来,你的宝贝人类就会被淹死。” “我知道你听得懂。”他补充道。 触手一僵,悄无声息地远离了玻璃。 - 头好痛! 王景山虚弱地睁开眼时,感觉脑袋刺痛得像被扔进了一台粉碎机。 “好渴…水……”他皲裂的嘴唇张开,发出的声音嘶哑异常。 大章鱼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幕。 咚!咚!咚咚咚!它用触手猛烈地撞击水池底部,似乎想引起人的注意。 史密斯在监控前望着这一幕,微微笑起来。 一切与他预想中完全相符。像王警官这样有用的实验品诱饵,堪称稀世珍宝。 他不会让对方死掉。 于是,几分钟后,便有一名身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进来送餐送水。 王景山全程警惕地盯着他,但此刻自己已没有反抗的力气。 工作人员离开后,王景山看了眼铁盘中的夹心煎蛋三明治,犹豫片刻还是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很简单一个分辨食物有毒没毒的方法——史密斯竟然没有直接把他杀死,就说明他还有利用价值。 他拧开水瓶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随后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铁盘中的食物。 吃饱喝足,王景山恢复了几分力气。 他走到玻璃前,静静地凝视水池中的大章鱼。 它也看着他,眨了眨眼。 虽然外表吓人,但仔细观察,这只大章鱼就好像一个未经人事、懵懵懂懂的小孩。 有智商,但不多。 否则这么有杀伤力的海底巨怪,怎么会被史密斯那些人轻易抓回来? 就这对视的一瞬间,王景山便决定——他要带它走。 撇去情感因素,出于职业守护条规,他也绝不能允许史密斯在安格拉大陆境内进行这种可怕的研究。 只是以目前的情况,跑路计划还需要从长计议。 王景山在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身上携带的外部通讯工具以及武器都被没收了。 他在离开前给布莱恩留了口信,说受邀与史密斯教授出门,但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去了人工岛。对方能带人来找自己的几率估计很小…… 王景山在脑海里一一盘算着。 “滋,滋滋。” 大章鱼问他:“你…还…好……吗?” 王景山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角落的监控,回答:“嗯,还可以。” 内心:好个屁!两个阶下囚。 大章鱼:“好…久…不…见……” “也没有很久吧。”王景山说着在水池前坐下。 “我…感觉…过…去…了…很…久……”大章鱼缓缓地说。 这难道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王景山不禁为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感到好笑。配合眼前的场景,很有些黑色幽默。 他看着大章鱼,摊手道:“可能你计算时间的维度,与我们人类不同。” “是…的……” 人类有上百年的寿命。 可是它们这个种族,最长也只有五、六年。 虽然才过去几天,但对大章鱼而言,不亚于度日如年。 它,很想念眼前的人类。 大章鱼迟缓地用言语表达内心想法。 “我…很…想…你……” “天啊,你居然还会说我想你。”王景山又笑起来,心道这大章鱼还挺会泡妞。下一秒——呸,呸呸呸,他面色一变,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妞。 想念这个词是格雷教给它的。 虽然有着超高的智商,但大章鱼还是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近四十秒)才理解到其中的意思。 它也很清楚自己的弱点。与人类比起来,它缺乏的并不是智商,而是体验情感的能力。 可是在遇到眼前这个人类后,好像一切都变得不同。 从他身上,大章鱼感到了一种温暖。像热带洋流裹挟过的海水,暖洋洋地泡着它的肢体,很舒服。 上次自己这么温暖的时候,还是在母体怀里。 一人一章鱼就这样说了一会话,王景山忽然听到滋啦的电流声。 接着,一道扩音男声响起:“王警官,我们聊聊吧。” 鱼儿上钩了。王景山内心翻涌,面上却不露丝毫,冷冷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不,我希望你相信,我对你始终没有坏心。” 为表达诚意,过了一会,史密斯甚至亲自坐轮椅由手下推着回到了这间实验室。 不过王景山的四肢还是被捆上了绳子,以防止他忽然暴起反抗。 “你认识它?”史密斯指了指水池中的大章鱼。 王景山冷哼,扭过脸说:“我不知道。” “我都看到了,你跟它交流的场景。”史密斯直勾勾地望着他。 天知道方才自己在监控中看到那一幕有多么激动。能够与人类无障碍交流的触形生物,它是如此聪慧,简直就是神迹! 王景山:“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史密斯:“你说。” 王景山余光扫了大章鱼一眼,问:“你是怎么把那东西抓回来的?” “我会告诉你的。我会告诉你一切,王警官,因为我们是亲密的好朋友。” 王景山再听见这家伙说“朋友”这两个字只想吐。 “别说b话。”他冷笑。 史密斯取下镜片,用软布轻轻擦拭了一下。他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的毯子不经意间露出一角,可以看出他左腿的伤口已经过处理,打了一层厚厚的石膏。 他将眼镜重新戴回去,脸上神采奕奕,仿佛又从阴暗诡异的异国研究员恢复到了教授身份。 “我们都知道,一般章鱼的寿命只有五到六年。你觉得眼前这只章鱼多大了?它已经六岁,正垂垂老矣,步入生命的尾声。我为什么能这么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地抓到它,答案很简单。是它自己本身不想活了。” 王景山瞪着眼,“你到现在还是满口谎言。史密斯,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么荒谬的话吗?”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邪恶的科学家一定用了无比凶残的方式让大章鱼屈服。 “不不不。”史密斯摇头,“这是有科学依据的。虽然我从来没见过诺斯克这个品种…呃,诺斯克是我给它取的名字。”他指了指诺斯克,继续说:“我取了一些它的DNA化验,结果表明它的基因排列顺序,与普通章鱼并没有太大区别。这意味着,它也拥有章鱼普遍的繁殖方式——在完成交配后,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自己的生命,走向死亡。这种自毁程序,是章鱼视腺中类固醇的神经冲动造成。” “我在找到诺斯克时,便发现它已经度过了发情期。也就说,它已经完成了一次交配。” 王景山:“……?” 他扭头惊愕地看了大章鱼一眼。记得上回对方还想搞他呢。 难以想象,它转头又找了别人……或是别的章鱼。 史密斯说:“没有一个科学家能拒绝这种尚未显现于世的新奇物种。我承认,我想研究诺斯克。但是比起研究,我更想让它活下去。过两天,我会与助手一起给它动一个小手术。比如切断它的视腺,让它停止分泌绝望的类固醇,这样说不定可以延长它的寿命。等做完手术,我研究完毕,我就会放你和它离开。” 王景山看了看大章鱼半死不活的样子,半信半疑。 他对生物科学一窍不通。而这方面是史密斯的一言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是有一点…… 常年的警督生涯,让王景山十分善于观察。 他盯着史密斯衬衣领口内若隐若现的十字架,像闲谈今天天气一般开口问道:“教授,您是无神论者吗?” 第11章 饲养 史密斯一愣,旋即微笑道:“如果我说是,相信你立刻就会怀疑我的权威。我只能说,在外星人和上帝之间,我更相信上帝的存在。” 王景山若有所思。 史密斯看着他,说:“王警官,我已经回答了你那么多问题,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和诺斯克是怎么认识的?” 王景山说:“我们是在梦里认识的。” 史密斯:“?” 他试图从王景山脸上找出任何撒谎的痕迹。然而这位警官此刻的神色,却是无比的严肃。 王景山一本正经道:“如果我说,大章鱼和我是前世的情人,你会相信吗?” “你在捉弄我。”史密斯摇了摇头。 王景山:“那你该怎么解释我们能够跨越物种交流?教授,请问你能听得懂章鱼说话?” 史密斯一时哑口无言。 此前他用尽了手段试图与诺斯克交流,但都是徒劳。 王景山确实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抱歉。”史密斯道:“我只是想象不到,像您这样一位高贵的绅士,会与那般令人作呕的怪物有这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王景山皱起眉,“我以为像您这样的教授,不会说出这么低贱的话。” 史密斯耸了耸肩。 “我从不在意他人对我的看法。” 史密斯话音落下,王景山便注意到水池内的大章鱼出离愤怒了。不知为何,他能明显感到它的情绪变化。就好像有一段无形的绳索将他们紧密相连。 大章鱼没有再用触手撞击玻璃,只是全身上下的颜色都变成了无限接近于黑的暗红。它硕大的腕胫蠕动,缠绕在一起,最后其中一根朝上,模仿人类向史密斯做了一个竖中指的动作。 “滋滋,滋滋滋。” 这回王景山没听懂大章鱼的意思。 但从语气能感受到,它大概在骂章鱼族很脏的脏话。 看到史密斯变化的微表情,王景山唇角不禁上扬了一个弧度。 在明白自己无法从王景山那里获得有用的信息后,史密斯便打算告辞。 临走前,他看了他与它一眼,说:“既然你们是前世的情人,那么,这两天就拜托你照顾诺斯克了。” 王景山:“……” 有一种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不过,实际上王景山对照顾大章鱼这件事并不抵触。 一名白大褂工作人员进来给王景山松绑了绳子,并带给他一套带着氨水味的寝具。 这意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将于大章鱼同居在这间研究室。 当然,“同居”只是好听点的说法。 扯开这层遮羞布,他与它都是被史密斯关押的囚犯。 王景山并不相信史密斯最终会放走大章鱼和自己,就像他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神”。 势必还是得想办法逃跑。 “对不起。”王景山走进水池。他看着在蓝水中的大章鱼,情不自禁将手搭在了玻璃上。“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替史密斯刚才的话向你道歉。” 大章鱼说:“你…没…必…要…替…他…道歉……” “我知道。”王景山说:“但我们都是人类,我怕你会因此厌恶我。” “不…会……”大章鱼猩红的眼眸凝视着王景山,一只触手缓缓穿越水流,透过一层玻璃与他的手重叠。只是它的“手”,比他大了好几倍。 “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我…喜欢…你……” “你…可以…叫…我…名字…吗……” 在那温柔视线的注视下,王景山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他稳了稳心神,问:“我该叫你什么?” “诺…斯…克……” 王景山心想,它居然大度到愿意用史密斯取的名字。 他本来还打算给它再取一个。 不过事已至此。 “诺斯克。”他唤道。 诺斯克结结巴巴叫道:“王…景…山……” 王景山一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诺斯克不说话了。它庞大的头颅心虚地低了下去。 王景山:“没关系,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他始终记得他们之间奇异的联系。 过了几秒钟。 “是…格雷…告诉…我…的……”诺斯克讷讷道。 “格雷?”王景山忙问:“你认识他?” 诺斯克人性化地点了点头,“是…的……” 不知为何,王景山有点难受。酸酸的,像陈醋在胃腔里翻滚。 他想起诺斯克找了别人…或者别的鱼完成交配的事情,忽然就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唯一。 万一这并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游戏呢? 或许……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人获得攻略大章鱼的卡牌? “你和格雷也能这样交流吗?”王景山忍不住问。 诺斯克摇了摇头:“不…能……” “只有你…是唯一…一个……” 只有他是特殊的。 王景山皮肤微微发红,竟然萌生了几分大学时看棒球赛胜利的喜悦。 此刻的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正陷入困境。 不得不说人类是一种很奇妙的物种。 他们是群居动物,一面随波逐流,一面又向往着自己是某个独一无二、特殊的存在。 很奇怪的是,在这样本该心情灰暗的日子里,王景山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向往爱情。以前他本来十分不理解——是游戏不好玩吗,还是一个人不能过?非要触碰那该死的感情,去把钱谈没,把人谈傻。 然而现在他明白了。 人类需要被向往。即便,向往他的不是人。 “谢谢你诺斯克,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王景山郑重道。 诺斯克困惑地歪了歪头,“什么…道理……” 王景山:“这个嘛,你可能听不懂。” 不能指望一只大章鱼懂得爱情。 诺斯克还想再说什么。 但伴随“啪”地一声,研究室内熄灭了灯。 史密斯的声音透过扩散器传出:“警官,也许现在你应该跟小章鱼进入甜美梦乡了。”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骤然陷入的黑暗令王景山一度失明。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旋即就被眼前奇妙瑰丽的场景给震撼到了。 这一刻,无论是他还是在幕后窥伺的人,无一例外都屏住了呼吸。 诺斯克,它竟然在发光! 幽暗波深的水池中,涌动着那犹如星辰、月亮,璀璨的光芒。不知何时起,它庞大的身体变成了透明色,就像一只纤弱的水母,静静地漂浮着。蔚蓝的、粉色、如流动血液、玫瑰般的红,折射着发光,穿过诺斯克透明的躯体汇聚,最终幻化成令人难以置信、五彩斑斓的美丽。仿若彩虹。 王景山心脏剧烈狂跳起来。 诺斯克看着他,眼睛闪着光:“我可以…做…你的…灯盏……” 王景山立刻迈步上前,整个人几乎趴在了水池边上。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它,伸出手,似乎想透过玻璃触碰如此梦幻的一幕。要不是刚才掐了把大腿,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如此美丽的生物! 诺斯克根本不是什么邪恶、恐怖的触手怪。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史密斯说的那句话“它简直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美得不可思议……”。 王景山咽了口口水,问:“你为什么能变色?” 诺斯克回答:“这是…我的…夜…视…能力……” “很漂亮。”王景山夸赞道。 诺斯克似有些羞涩,“谢…谢…你……” 只是,王景山并不知道诺克斯这种发光形态的背后,实质是为了在夜间引诱食物。 鱼群会闻光而来。而它只需要安静地在原地张开嘴,就可以等待外卖自动入口。 还有一点——这个能力往往只有诺斯克种族的雄性才具备。目的是为了在交配时迷惑雌性,让雌性因为美丽不忍心吃掉它。 这亦是大自然的一个潜规则。越漂亮的生物,往往有剧毒。 但王景山显然还没意识到危险性。 他现在完全被诺斯克这种漂亮、人畜无害的样子给吸引住了。 监控前。 史密斯戴上耳麦,一边回听实验室现场录音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虽然他听不懂诺斯克的语言,但也能从王景山说的话大概分辨出聊天内容。 他们的关系,确实不同寻常。 随后史密斯拨通了一个电话。“老师。”他低声道:“我找到它了。那个东西。” “好,好,我就知道你能做到!”那头激动地指挥,“现在立刻,启程将它运回国。等我们正式开始研究后,你的名字将被列为第一署名。孩子,我相信你能明白这是怎样的好处。” “我明白。”史密斯喃喃。 对瓦扎国任何一名海洋生物学者,这都是梦寐以求的无上光辉与荣耀。 史密斯也十分向往去研究诺斯克。它的生殖方式、语言体系、捕食方式……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深深着迷,为此好奇。 只是,没人知道史密斯还有一层隐秘的身份。 ——狂热的信教徒。 他摘下脖间十字架握在手中,沉痛地说:“抱歉老师,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 王景山根本不知道自己昨天是怎么睡着的。 也许是太累了,他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枕着地板便呼呼大睡。 被白大褂叫醒时,王景山整个人都是有些懵的状态。 脑海中最后停留的印象,是与诺斯克闲聊。 他扭头去看水池内的大章鱼——它身上已经变回了肉红色,正在沉睡。 “昨晚睡得好吗?”白大褂善意地问候。 “还可以。” 王景山看到白大褂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像是很惊讶他会瓦扎国语言,但他没在意。 当年家族的生意与瓦扎国有贸易往来。 王景山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瓦扎国话。 白大褂送来了丰盛的早餐。 除了他,还是诺斯克的份。 王景山常年运动消耗大量体力,已经算是男人中吃比较多的了。 但跟诺斯克比起来,他的食量不过是九牛一毛。 王景山眼睁睁地看着一桶又一大铁桶的活鱼虾蟹运送进来。 甚至因为太沉,白大褂们不得不使用推车。 他们并没有完成喂食这个步骤,只是留下了一根三米长左右的捞鱼杆。 王景山仰头看了眼水池玻璃顶部的夹缝。 他知道,史密斯是想让他投喂诺斯克。 王景山三四口囫囵咽下了自己的早餐,便敲了敲玻璃,试图唤醒它。 “诺斯克,诺斯克!醒醒,该吃饭了。”他叫道。 诺斯克有些吃力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王景山忙转身捞起水桶里的鱼,举起长杆,抬高,再抬高,将鱼篓精准地投掷进水池里。 噗通!鱼掉入水里,顿时活跃地游动起来。 原本寂静的池水因鱼的到来而泛起阵阵波纹。 但诺斯克一动不动。 它再次闭上了眼。 “你别睡啊。”王景山有点慌了。他把水桶拉近,再次不断重复之前的动作。很快,两大桶的食物都被他投进了水池中。白大褂们很贴心地准备了将近二十种不同的鱼、虾、蟹类。 他本来以为诺斯克挑食,便把每种都投了一些进去。 然而即便食物游动到了嘴边,诺斯克也依旧不感兴趣。 它整只章鱼都陷入到了深度睡眠状态。就像死了一样。 这次,即便是王景山大声呼喊它的名字,或是拍打玻璃,它都再没有反应。 王景山彻底慌了神。 “史密斯!”他焦急地朝着上方监控嘶吼,“你赶紧过来,看看它是怎么了!!” 第12章 孕吐 诺斯克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真实、遥远的梦。 在梦境里,它看到了一只大章鱼短暂的一生。 哦,原来这只大章鱼就是它自己。 诺斯克的母亲在繁衍完毕后便选择自杀,留下了诺斯克与其他一堆章鱼卵宝宝。 想在环境污染严重的亚科斯海域活下来并不容易。虽然它们种族在成年后会长到海洋霸主的体型,但在初生时,它们与其他章鱼幼崽一样,脆弱得不堪一击,有许多天敌。 诺斯克的许多兄弟姐妹还未破卵而出便被其他海洋生物当成食物吃掉了。 可笑的是,当年吞吃它们的小型鱼,还不够长大以后的它们塞牙缝。 诺斯克是其中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章鱼宝宝之一。 它凭借超高的智商,在幼年期便觉醒了变色本领,有时蜷伏在海底沙土中伪装成一粒砾石,或是珊瑚从中的一部分,成功逃过一劫。 然而幸运女神并没有眷顾它。 在三个月左右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暴雨将整片亚科斯海域搅得天翻地覆。 它也随之被冲上海岸,困于干涸的沙滩中,奄奄一息。 就在诺斯克以为自己要死时,它忽然听见一阵人类的欢笑声。 一只属于男性,修长有力的大手将它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爸!快看,我发现了一只章鱼!” 一个较为年迈的男性笑道:“你不是最喜欢吃章鱼了吗?带回去等下让酒店给你烤了吃。” “可是它看起来好小,还没满月。”青年摇了摇头。 当时诺斯克并不能听懂他们说的话。 它柔软、稚嫩的触手吸盘紧紧攀附在青年指尖,仿佛能倾听到他血管下跳动的脉搏。 砰,砰,砰。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它抬起头,认真地端详着他的面容。 这一眼,跨越了时空、维度。 在刚出生不久,诺斯克便很奇妙地体会到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生物的一种美。 也正是这次觉醒,奠定了它与其他章鱼的不同。 青年的指腹挠了挠小章鱼的触手。 诺斯克顿时就感到有微妙的电流划过全身。 接着,青年将小章鱼举过头顶,迎着金色的朝阳眯起眼欣赏它半透明的Q版身躯。 “回你老家去。”他轻轻捧着它,挥臂将它扔回大海。 伴随一个流线型的弧度,诺斯克在半空中翻转了360°。 它拼命了睁大了眼睛,想要记住救命恩人的长相。 “怎么看你还舍不得,哈哈。”青年朝它挥了挥手送别,“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了再给我吃吧。” ——这是诺斯克与王景山的第一次见面。 算不上太美好,却有种命中注定的既视感。 它始终记得救命恩人最后说的那句话,并在后来遇到格雷之后,用超高的智商翻译了其中意思。 救命恩人想吃长大以后的它。 这可以吗? 诺斯克想,嗯……怎么不行呢。 于是它割下了身上最宝贵、最有营养价值的隐肢,拱手送上。 在遇到王景山之前,诺斯克的鱼生并没有多少意义。它庞大的体型注定它超高的能量摄入,每天都要为食物忙碌奔波。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觉、捕猎,它知道自己存活下去只是为了迎接生命尾声的那一次繁衍。 当而自身基因进入雌性母体,完成最基础的结合步骤后,诺斯克这个种族的雄性会感到一种藕断相连的联系。这股联系也在告诉它,你该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这个世界的资源十分有限。一个伟大的章鱼父亲,理应为新生儿让步。 诺斯克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它软趴趴的触手也随之垂下,好像再无生机。 “诺斯克!诺斯克——!” 浑浑噩噩间,诺斯克听见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正用力呼唤着它的名字。 诺斯克知道那是王景山。 它很努力想睁开眼看他一眼,却抵不过基因的本能。 诺斯克的主脑已经停止反应。 但它的副脑,还在慢动作回放着与王景山初次见面的场景。 金色阳光、沙滩、大海、椰林……还有他美味、甘甜的血液麝香。 它用灵魂最后一次贪婪又珍惜地这些视听嗅觉。 几滴蓝色眼泪缓缓从大章鱼紧闭的眼角滑落。 闻声闯进来的白大褂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可思议道:“它、它是在哭?!” “这证明它还有求生的意志!”王景山握紧了拳头。 上次他感到这么无助的时刻,还是眼睁睁看着父亲在牢狱中上吊去世。 史密斯很快带领一众助手赶了过来。 他看了眼水池,便宣布要给诺斯克紧急动手术。 这群训练有素的白大褂素质极高。 在他下达命令后,助手们便快速往实验室内运送了医疗器械等物,以及一台重型起吊机。这恐怕是为了运送人们到大章鱼身边,给它进行手术。 与此同时,水池内的水在被抽干。 王景山看到这个自动抽水的高科技产品,暗想难怪国土面积不到安格拉大陆千分之一的瓦扎国,国力能如此强盛。他们的科技水平,恐怕早已远远甩下安格拉一大截。 换好生化防护服的史密斯回头看了王景山一眼,说:“无关人士暂时请离开。” 王景山瞪眼,气势凶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像狮子一样冲上去:“我怎么就是无关人士了?我对诺斯克来说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史密斯说,“但等下工作人员会在全场进行消杀,我们需要无菌的手术环境。” “来,王警官,请跟我往这边走。” 最后还是一名黑人白大褂生拉硬拽才把王景山带出来。 砰! 他们离开后,实验室太空感十足的铝金大门缓缓合上。 王景山跌坐在地上,颓然地捂住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明明他与这只大章鱼也没认识多久。 黑人似察觉他的哀伤,开口道:“先生,教授允许您在手术期间任意走动。或许,您想在这附近参观一下?我很乐意做向导。” 王景山摇了摇头,又咬牙站起来说:“你们这儿有清静一点的地方吗?我想坐着喝一杯咖啡。” “好的,您可以去我们的餐厅。那里是全天候自助模式,除了咖啡还随时提供各式饮料、茶点,供您随意选择。”黑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朝他伸出手道:“我是保罗,一名低级研究员助理。” 事实上这个信息不用他说,王景山早就通过他胸前别着的蓝色钢牌观察到了。 在这里工作的所有白大褂胸前都戴着类似彰显身份的钢牌,上面刻着名字、职位。 蓝色是最底层,再往上,王景山还见过红色、紫色。 而史密斯胸前别的是黑绿色,显然他在这个鬼地方地位最高。 “王景山。”他伸出手跟保罗握了握。 保罗收回手,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亮眼的白牙:“我听说过您。” 王景山:“嗯?” 保罗领着他在幽深通道间穿行,边道:“教授说过,您是他在安格拉大陆认识的第一个知心好友。” 王景山嘴角抽搐,心想史密斯这种人真是可怕,在下属面前都要将人设凹到底。 “你见过哪个朋友是被捆着的?这就是你们教授的待客之道。”他嘲讽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们公司有保密条例。”保罗大概真把他当成了史密斯教授的好友,正试图挽和他们的关系:“您知道吗?早在几天前,我们刚把大章鱼捉回来时,它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王景山停步,转身盯着他:“什么?” 保罗道:“那个时候它就已经半死不活了。本来我们开会说要马上给它做手术,但史密斯教授忽然提议说让您过来见一见章鱼,看它是否会有所好转。结果您也看到了。几乎您人一到,章鱼就活了过来。您真的很厉害。” 王景山这下明白了,为什么前天史密斯会这么热情地邀请自己去“见一个东西”。 可是,史密斯又怎么知道他对诺斯克来说是特殊的? 王景山忽感后脊发凉。 他想起父亲曾说过,在瓦扎国,监控无孔不入。 也许在迷雾侵袭小镇的那一晚,史密斯就已悄无声息地监视着他与大章鱼。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餐厅。 这里没有看守者,保罗在门口轻轻刷了下挂在脖子上的工牌,“滴——”自动玻璃门应声打开。 餐厅并不大,除了萦绕于四周的自助长条取餐台,便是一个个挨得满满当当的不锈钢桌椅,在白炽灯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王景山探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人。 零零散散的白大褂在其中用餐。但他们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 保罗解释道:“有些研究员的用餐时间不规律。您要是介意,可以去我的宿舍。” “算了。”王景山挑了张角落位置坐下。闻到餐厅内食物的味道,他骤然感到了饥饿。明明才刚吃过早餐,可这股饥饿感依旧来势汹汹。 “你要吃点其他东西吗?”保罗为他端来了一杯速溶咖啡。 “是的。”王景山喝了一口,苦味皱得他舌尖蜷曲。他往杯子里倒了两袋子白砂糖,注意到液体表面正在微微晃动。“我们不在地面?”他下意识问。 保罗眼睛闪烁了一下,道:“可能地震了吧。这边经常会发生小型地震,震感很轻微,您可以放心。” 接着,保罗介绍:“我们这里早上有提供玉米面包、培根鸡肉、鹰豆罐头、香肠、咖啡牛奶……哦对了,还有白粥,炒面这些。我想,也许后者更符合亚裔人的口味。” 王景山起身在入口处拿了一个餐盘、碗与餐具。他视线巡逻了餐台一圈,发现几乎都是些耐储存的速制食物。哦,还有海鲜,鱼类以及一盆炒章鱼足。不过此刻他看到章鱼并没有什么胃口,用夹子夹取了四片玉米面包,盛了满满一碗罗宋汤,一小碟腌酸黄瓜,最后拿了两个番茄水果罐头转回座位。 “其实我不太习惯亚裔普遍的饮食。”他咀嚼着涂抹了黄油的玉米面包说道。 保罗:“这大概率是你的家庭使然。” 王景山点了点头。 保罗喝了口甜橙汁,“你的瓦扎国语怎么说的那样好?我的意思是…光听你说话,就像我们本国人一样。” 王景山说:“在我小时候,我父亲便为了请了一名瓦扎国的家庭教师。” “哇,那您的家庭一定非常有钱!”保罗惊叹道。 王景山没有否认。不过那已经是曾经,过去式了。 在用餐时,王景山听到旁边那两个白大褂在闲聊。 “你的妻子怀孕多久了?” “快六个月了。哦,我真的很难过不能在她的身边陪伴她……我昨晚听母亲说她孕吐很严重,除了酸的食物,别的都吃不下。” 王景山低头看了眼盘子中的食物。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也很喜欢吃酸。 他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又喝了口咖啡。 下一秒。“呕——” “王警官您怎么了?”保罗焦急地站起身。 隔壁桌两名白大褂也为之侧目。 王景山感到不断往上翻涌的胃,有种要yue出来的冲动。 “我想吐……”他惨白着脸问:“这附近有洗手间吗?” “有的,就在出门左拐第二个房间,要刷卡进去。”保罗把自己的工牌递过来,表情有些担忧,“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不用。” 王景山生怕自己当场吐出来,连忙捂着肚子跑了出去。 他一进卫生间,果然,“哗啦啦——” 一下子就把今天吃的所有食物都吐了个干净。 吐完之后感觉舒服多了。 王景山漱口、洗了把脸,便坐在隔间的马桶上静静发了会呆。 好像自从来到亚科斯海域,他的人生就变得扑朔迷离。 想到这里,王景山摸了摸口袋。 他被搜过身,什么都没了,但那张卡牌还在。 王景山肯定史密斯教授如果看到卡牌的存在一定会将其收缴。 因此他猜想,这张神秘卡牌,或许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 他拿出卡牌仔细又看了一遍。 上面的内容发生了一些细节变化。比如人外姓名那一行——从(暂无),变为了诺斯克。 状态也从【求偶期】,变成了【生无可恋】。 这让王景山稍稍稳了下心神。 估计诺斯克是游戏中待攻略的NPC,按照常理,没那么容易死。 在卫生间待了一会,王景山推门出来。 他并没有急着回餐厅,而是看了眼头顶红光闪闪的监控,转身往反方向走。 史密斯为什么会大方到允许他在这个“秘密研究所”随意走动? 因为这里,连上个厕所都要刷卡。 好不容易拿到工牌,他当然要好好探索一番。 不知走了多久。几乎每过一扇门,发现一个新房间,王景山都要刷卡试试。 不过可能保罗低级研究员的权限太低端了,大部分他都无法进入。于是他这样转一圈下来,也没发现什么线索。 就在他打算放弃返回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新的通道。 那条路地板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看着就不一般。 王景山放慢脚步走了过去,看到走廊尽头有一位蓝色工装打扮的黑人男清洁员正拎着水桶从房间出来。 而房间大门上赫然挂着“史密斯”的名牌。 他心中一喜,赶紧握着工牌走了过去。 “你是?”清洁员打量着他,说:“后面是史密斯教授的宿舍,你不能入内。” 王景山笑了笑,“我是史密斯教授的朋友。他拜托我过来拿东西。” 得益于史密斯在全研究所人员面前说的那句“王警官是我朋友”,清洁员并没有怀疑。但他还是伸出了手,想要按照惯例检查一下程序:“教授的工牌呢?” 王景山只能把手里的东西递上,信口胡诌道:“教授忙着做手术,就先把保罗的给我了……” 可能上天也在帮他。 清洁员看到工牌就惊呼,“保罗!我可怜的小侄子,他如今竟然能在教授面前混到脸熟了。” 王景山:“你们是亲戚?” “是的,我是他舅舅。”清洁员把工牌递还给他,转身领着他来到那扇阔气的木门前,边刷着自己胸前的工牌边说:“不过幸好你遇到我了。保罗的卡没有权限打开这扇门,教授没跟你说吗?” 王景山:“呃,他可能太匆忙忘记了。” 这句话仔细一想就存在逻辑破绽。 但清洁员依旧没起疑心。或者说,他压根不会怀疑自己可怜的侄子。 他推开门,示意王景山进去:“你慢慢找,我先走了。哎,孩子你是不知道,自打那只怪物来了以后,所里清洁的任务是越来越重……” 王景山根本没注意听清洁员后半截的抱怨。 他在看到房间内那扇流动着蓝色海洋窗户的第一眼,就屏住了呼吸。 海水在游弋。 时不时还有优美的小丑鱼、水母,隔着透明玻璃一闪而过。 王景山立即冲进去趴在窗边,这一看就倒吸了口凉气! 他并非身处人工岛挖空的地下,而是……在一艘移动的巨型潜水艇里!! 第13章 拥抱 王景山望着那扇蓝色的窗户好一会才回过神。 没有什么能比亲眼所见更直观地感受到他们与瓦扎国的科技差距。 在首都生活多年,他也算是见惯大场面的人。 可是在安格拉大陆,这样庞大的潜水艇依旧闻所未闻。 他和诺斯克真的能顺利逃出去吗? 来不及深想,王景山抓紧时间开始在房间内寻找。 史密斯的卧室并不大,床是1.2m的单人床,旁边紧挨着书架、书桌。 桌上放着一盆兰花、两只蜡烛、祈祷台,墙挂书架上则满满当当放了不少书。 视线快速浏览过这些书籍,王景山面色微变。 除了一三两本海洋生物学相关的书,剩下的几乎都与神秘相关。 《克苏鲁神话》、《死灵之书》、《黑暗低语》…… 连一本《圣经》都没有。 显然,史密斯信奉的并不是上帝。 而是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奥古斯特·威廉·德雷斯。 伟大的异形,克苏鲁。 王景山知道这个教会,他大学当年也曾被诱惑误入吃过“圣餐”——一份美味的章鱼烧。 只是克苏鲁神听起来太过荒谬,目前只是在游戏、影视制作中作为一种题材比较流行。 一名海洋学教授研究这些神秘,有何居心? 王景山无从知道答案,也没兴趣去追根溯源。他继续翻箱倒柜,成功找到了一台通讯器。他先拨通了警署的电话,滴声过后,对面传来布莱恩的声音:“这里是章鱼镇警署,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王景山。”他顿了顿,低声说:“我现在被史密斯教授绑架在一艘深海的潜水艇中,我需要救援。” “王警官!!”布莱恩十分激动,隐约带着鼻腔:“上帝保佑!我还以为你也像麦尔肯一样失踪了……” 王景山:“这一切都是史密斯搞的鬼。” 时间不多了。他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布莱恩也表示会立刻通知上面展开搜救。 “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把你救出来的……”布莱恩还想再说什么,王景山这边却已经挂了。 鸡蛋不能放进一个篮子里。 王景山几乎连一个呼吸都未曾停顿,便再次飞快拨了阿德勒的电话。 好友阿德勒在帝都服役,远水救不了近火,其实他更应该打给亚科斯保护局。比如,那名谢法医。但是他不记得谢法医的号码。 同为警官,他明白这种事还是得找熟人。否则大概率会在接通报案电话的同行那里沦为一个恶作剧。 “快接听啊!”他握着通讯器有些焦急。 大约几秒过后,对面接通了:“喂?” 像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王景山噼里啪啦,倒豆般重复了一遍之前对布莱恩说的话。 谁知阿德勒的回答却截然不同,“你不用等待救援,因为,救援根本不会来。找机会自己跑出来。快点,否则等到了瓦扎国境内,你就彻底完蛋了。上面也救不了你。” 王景山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气:“阿德勒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在亚科斯海域的人工岛下方秘密隐藏了一艘超大型潜水艇,这还是在帝国领土范围内,瓦扎国就敢如此嚣张……” 阿德勒叹息,“这么大的事,你以为帝国,王室不知道吗?或许他们早就清楚,只是睁一只眼闭只眼罢了。我想,当初王局长在狱中上吊自杀便是答案。” 王景山听到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一下瘫坐在地上。 绝望、压抑等种种情绪顿涌上心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帝国放弃的一天。 从加入警队那刻起,他便起誓要为帝国效力一辈子。 王景山掀起衣角擦了把脸上的冷汗。他一边安慰自己,布莱恩许诺说会带人来救援的。 可内心深处,他意识到阿德勒说的话没错。他已是一名流放者,帝国的弃子。失去家族的保护伞,没人会在意他的死活。 阿德勒倒担心他的处境,说要请假亲自来找他。 可是亚科斯这么大的海域,阿德勒怎么可能找到他? 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王景山拒绝了。他再次挂掉电话,在原地沉默地坐了一会,然后把通讯器放回原位,清理完现场一切痕迹才走出房间。 没走几条长廊,便迎面碰到了保罗。 “警官,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吧?”保罗急切地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想要检查他的状况。 大概是王景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太差。 “我没事。”他把工牌还给保罗,嘴角勉强扯了扯:“我走到一半迷路了。” “哦,亲爱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所里的通道就像迷宫,即便是我到现在还经常迷路呢。”保罗拍了拍他。 王景山:“我们现在回去吗?” 保罗看了眼手表,说:“可能要等一会。我先带你去领快递吧,后勤部刚通知我有你的快递。” 王景山:“我的?” - 实验室内。 诺斯克感觉自己在爆炸。 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膨胀、扩张,就像一个充了气的皮球,又轰地——,被匕首从中间劈成两半。 痛苦令它嘶喊、尖叫,超越人类听觉分贝的台风咆哮差点令现场的白大褂们聋掉。 为什么,为什么它没有感知到那人的气息? 一名高级研究员忍不住跪了下来,捂住耳朵求饶:“救救,救救我……我需要帮助!” 其他人定睛一看,他的耳道里竟然在往外喷血!鲜红色的喷泉很快将整套防护服淹没,他彻底成了血人。 它巨大的触手在半空中疯狂地挥舞,很快又将两个人掀飞。砰!人砸在墙上,像肉饼一般缓缓滑落。 紧接着,那无数根触手开始重重地拍打玻璃。这里逼仄的空气令诺斯克窒息,它像原始野兽般发泄着愤怒,要令这群关押它的人类受到教训—— “咯——啦——” 本就不堪重负的玻璃裂纹密布,摇摇欲碎。 “手术先到这里,剩下的人收尾。”史密斯匆匆说完,便转身开门第一个跑了出去。 可他刚走出两步,就迎面撞上了王景山。 “警官,你不能……”史密斯试图阻拦。 可王景山还是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 他看见工作人员正在给它注射药剂。他们用万计数的高伏电压控制住它,强烈炽热的电流让它的肢体开始弥漫出一股焦味。而就在它无比狂躁时,它也看见了他。 四目相对,它忽然安静下来。甚至,悄无声息地将几只染了血的触手藏进身后。 一双猩红的恐怖眼球,转了转,变得温吞而乖顺,小心翼翼、可怜巴巴地望向他。 全场一片寂静! 王景山怀抱一个快递盒朝它飞快地奔跑而来。他一个助跳,穿过碎裂的玻璃,就这样一头扎进了大章鱼冰冷的触手堆里。 那些触手蠕动着,以从所未有的温柔围绕他成为一个圈。 白大褂们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约而同地神情呆滞。 “抱歉,我来晚了。”王景山喃喃着,又哭又笑,左手摸索着诺斯克柔软湿滑的身体一路往下。 “我继续给你清理。” 他打开快递。里面赫然是一套崭新的专业藤壶清理工具。 第14章 电影 这套藤壶清理工具是王景山几天前从购物平台下单的,牌子、款式都一模一样。 他刚拿到快递时很吃惊。直到保罗解释说,快递是后勤部日常上岸补给时顺便帮他拿的。 也因此,王景山猜测他们现在并没有远离章鱼岛。 还有逃跑的机会。只是他的计划必须得有诺斯克配合。 “还不滚?”王景山转头狠狠瞪了白大褂们一眼。 诺斯克的触手也很配合地巍巍颤而起,似乎下一刻就要向他们扑来,威吓性满满。 “救命啊啊啊——” 白大褂们顿时争先恐后地逃离实验室。 水池防爆玻璃已经碎裂了一部分。这也意味着,再没牢笼能关押住大章鱼。如果它想,它可以轻而易举地结束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随着大门缓缓关上,实验室里只剩下了他与它。 王景山瞥了眼天花板的监控器,并没有急着与诺斯克商量逃跑的事。 他仰起头检查着它的身体,发现它身上沾了不少蓝色的液体。 “这是你的血?”他指尖轻轻蘸了一点问。 诺斯克点了点头,“是…的……” 大半个水池里的水都已经被染上了类似的淡蓝色。王景山看着这一幕,心揪疼。他又摸了摸诺斯克软乎乎的触手,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诺斯克:“还…不…错……” 王景山:“你想吃东西吗?” 诺斯克点头,“我…饿…了……” 王景山松了口气。既然它有了食欲,手术大概成功了。 水池里的水已剩下不到一米,还有不少活鱼在游动。 王景山弯下腰捉了几尾。他拿着鱼,掂起脚尖想喂到诺斯克嘴边,却发现还隔着很远。 “谢…谢……”诺斯克用触手接过那几条鱼,背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吃掉。 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在静谧空间内不可避免。 王景山怔了怔,问:“诺斯克,你为什么要背对着我?” 诺斯克庞大的身躯僵了僵。 过了一会,它小声说:“我…怕…吓到…你……” 诺斯克知道自己吃东西的样子不是那么好看。 甚至,可以说是丑陋。 “没关系。你尽管吃,不会吓到我的。”王景山轻轻抚摸了下它。 他现在看它,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接着,诺斯克自己吃掉了池子中剩下的活鱼虾蟹。 它还比较挑剔,如果是死掉的,动都不会去动。 王景山全程观察着它的状态,发现它大概还没吃饱,便对着监控喊让史密斯再送些食物进来。 十几分钟,食物送到。 不过这次运送食物的不再是白大褂,而是一群全副武装持枪的士兵。 整整六大桶鱼虾,诺斯克几口就炫了个干净。 “吃饱了吗?”王景山问。 诺斯克可怜地摇了摇头,“还…饿……” 于是一桶又一桶的食物继续被送进来。诺斯克的胃就像无底洞般,永远不会感到饥饿。 监控后的白大褂们表情变了。 “教授,这已经是我们五年的食物储备量了。它要再这样吃下去……我们会破产吧?”一名高级研究员忍不住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照怪物这样的吃法,不出三天,他们全艇舰内的粮食存货都得被掏干净。 一名研究员更是提议:“不如我们想办法把它杀死,运送尸体回国解剖。” 史密斯淡淡道:“让它吃。海底鱼类资源很丰富的,安排士兵们去捕鱼。” 史密斯是绝不会让它死的。 否则,他也不会花那么大代价救活它。 毕竟光刚才那场手术的消耗换算成市值就已超过千万金币。 而另一边,趁诺斯克干饭,王景山也在低声跟它商量怎么逃跑。他并不熟悉这艘潜水艇的构造,但从餐厅、教授宿舍逼仄的小户型来看,潜水艇大部分空间可能都用来容纳这间实验室了。 想要找到出口,很容易,只要看诺斯克是如何进来。 面对他的询问,诺斯克甩起一根触手指了指后面,回答:“我…就是…从这里…被…拖进来的……” 王景山淌水过去,用手触碰水池尾部,接着,又敲了敲。 全部都是硬邦邦的钛合金金属。并且,从墙壁沉闷的回声分辨,金属层最少有一米厚。 王景山转身看向诺斯克。 似觉察到他内心所想,诺斯克迟缓地说:“我现在…还…没有力气……要等几天…恢复……” “没事,你先好好休息。”王景山说。 起码,他看到了逃出这里的曙光。 诺斯克平均每天要吃三顿,每顿能吃小半吨鱼虾,是名副其实的吃货。 士兵第二次进来送餐时,给王景山带了一部传呼机。 在听说史密斯打算通过这部传呼机与他联络后,王景山笑了。 他朝监控器竖起中指,嘲讽道:“大教授,现在不敢进来了?” 史密斯的声音通过传呼机响起,“王警官,你没必要这样敌视我。诺斯克的手术很成功,只是还有些后遗症,现在的它没有自主捕食能力。待它完全恢复,我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王景山:“呵呵。”我信你个鬼。 随后,史密斯陈述了他的条件。 “我会继续给你们送餐,保证你们身体机能的健康以及之后的自由。而我只需要你与诺斯克配合我进行一个实验。” 王景山沉默了一会。他想起室内随时可以释放的雾气,主动开口问:“什么实验?” 史密斯说:“很简单的。我只是想测试一下诺斯克的智商与情感共情能力,接下来几天,我会安排你们约会。约会项目大致是一起看电影、听唱片、学算术……等等。除此之外,不需要你做其他事。可以吗?” 王景山:“……” 约会。也亏史密斯想得出这个词。 “行。”他爽快地点头,“只是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能送台游戏机进来吗?” - “呼……有了工具一下趁手不少。” 从诺斯克身上爬下来,王景山站直伸了个懒腰。 花了大半天时间,他已经把诺斯克后背的藤壶全部清理干净。 说实话,这个活计挺累人。 但王景山却乐在其中。清理藤壶的过程让他觉得十分治愈。 诺斯克温顺地看着他。 如果章鱼能有尾巴,大概此时它的尾巴摇得正欢。 “谢谢…老婆…老婆…刚才…让我…好舒服……” “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王景山猛地回过头。 诺斯克:“老婆……” 王景山简直气笑了,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它问:“你知不知道老婆是什么意思,就敢这么叫我?” “我…知道……”诺斯克磕磕绊绊地说:“格雷…教过我……” 王景山看它那懵懂纯洁的样子,气一下就消了。 “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格雷怎么净教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乱七…八遭?”诺斯克歪头。 王景山:“总之,我不是你老婆。” 诺斯克奇怪道:“那…我的…老婆…是谁?” 王景山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诺斯克忽然就变得坚定起来。它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语气肯定:“你…就是…我的…老婆……” 王景山:“……” “算了,你开心就好。”他寻思自己跟一只大章鱼计较什么。 接下来,按照史密斯的要求,他们要一起看电影。 士兵提前将投影装备送进来,安装在对面墙上。 触手将王景山送到了诺斯克的肩膀上。 为了避免他滑下去,几根触手萦绕在他四周,替他搭建了一个类似于沙发的观影座位。 “电影…是什么?”诺斯克很兴奋地问。 王景山指着前方的投影幕布,说:“是会动的影像视频,一般用来记录故事。” 实验室内灯光暗下来。 “登登登——”伴随片头音乐,一帧帧色彩斑斓的画面出现。 诺斯克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十分专注。 它看不懂字幕,但可以听懂大部分人物对话。 随着情节推进,王景山也渐渐投入到了剧情中。 这是一部爱情电影。故事讲述了安格拉帝国公主某天被一头恶龙掳走,皇帝给全国勇者发布招募令——谁能带回公主,谁就能娶公主为妻,并获得万两黄金和男爵爵位。 于是,无数勇者前往森林想要救回公主,但没有一人成功。 直到一名来自瓦扎国的英俊骑士。他骑着白马与恶龙搏斗,手扛一门高科技大炮直接轰掉恶龙老家,最终救下了公主。 骑士与公主终成眷属,恶龙苟活在森林中奄奄一息,孤独死去。 很俗套的美女与野兽故事。 王景山觉得有些无聊,看到后半截甚至打起了哈欠。 诺斯克却看得津津有味。 “你看得懂吗?”王景山问。 诺斯克点头,眸光亮晶晶:“好…看!” 王景山让触手把他放回地面。他拿了个小框子,捡了些中午剩下的炸鱼装进去。 诺斯克:“我…现在…不饿……” 它不想吃东西,它想继续看电影。 王景山说:“这是给你准备的爆米花。” “爆…米…花?”诺斯克看起来很困惑。 “人类喜欢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电影。”王景山指挥着触手重新将自己送到诺斯克肩膀上。 它继续沉迷剧情,他便时不时拈起一只小炸鱼送到它口器旁边。 诺斯克下意识张开口,任由他投喂。 它咀嚼着。 唔……这感觉,好奇妙。 王景山:“对了,我问你一个问题。格雷的父母,是你杀的吗?” 格雷的父母。诺斯克思考了好一会,才想起他们是谁。 “不…是……”它慢吞吞地说:“格雷…拜托…我…杀…他们…我…不…想……” 它的心神全在电影上。 那块小小的、会发光的方块,比鲜美的沙丁鱼更诱惑着诺斯克。 甚至等到影片结束,它还一脸恋恋不舍,哀求王景山: “我…可以…重新看…一遍…吗……?” 四目交汇,看着它孩子气的模样王景山不禁扬起唇角。 “下次再看吧。”他起身打开灯说:“现在我们来听音乐,然后我教你怎么打游戏。” 第15章 冒险 原先空荡冷寂的实验室角落现在堆满了东西。 有一块立式教学白板、一碟唱片、一部老式复古唱片机,还有两台可以连接投影屏幕的游戏机等等。 据说在瓦扎国,唱片机已经完全淘汰了。 但在安格拉大陆,它仍然流行于贵族社会。 王景山以前便有一部唱片机。是父亲送给他的十八岁成人礼物。 想起往事,他心里有些黯淡,面上却没有显露丝毫,上前拿起一张唱片放入质感高级的黑胶唱片机中。 诺斯克好奇地望着他手里的东西,“这就是…音乐…吗?” “准确来说,这是创造音乐的东西。”王景山举起一张唱片向它示意:“人类通过这些机械碰撞出旋律,音乐的雏形。” 诺斯克看起来好似已经迫不及待了。 要给它听什么音乐呢?王景山在思考。他的指尖从厚厚一沓唱片集中掠过,最终抽出三张。 John Lennon的《(重头来过》,Alan Jacksan的《看着我》, JOE pass的《Joe's Blues》…… 这些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他以前最喜欢的曲子。 诺斯克问:“音乐…是什么……?” 王景山回答:“音乐是奇迹。” 他给机器插上电,随后抬起唱针。咔——吱——唱针沿着沟槽游走。叮铃铃的前奏吓了诺斯克一跳。它昂起巨大的头颅,紧张又警惕地打量四周。 但男歌手低沉悦耳、富有节奏韵律的歌唱很快就像熨斗抚平了诺斯克的不安。对方在吟唱安格拉大陆的语言,它能听得懂。接着是反复砰砰、咚咚的打击乐。背景中架子鼓、萨克斯等乐器的缠绵,对它而言却是新奇的。为什么这一切融合在一起,听起来是如此美妙,令它心情愉悦? “滋…滋滋…滋滋滋……” 【但我们的爱仍然特别】 【我们一起去冒险一起去飞往海角天涯吧……】 王景山看到诺斯克跟着摇头晃脑,轻哼出声,他微笑起来。 “喜欢吗?” “喜…欢……”诺斯克猩红的竖瞳像镀上了一层钻石般晶莹灿亮。它一动不动地坐着,在聆听音乐。这动听、高低起伏、时而如海浪声波涛汹涌,时而又像蓝调深海中那样平静的音乐。 王景山倏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它的身体渐渐地,又从深红变为了那天美丽绝伦的透明质感。诺斯克皮肤发出的光,将整个水池的颜色都渲染成了一种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足以震撼视网膜的丝绒彩色调。画家会说,这是生命诞生的色彩。科学家会说,这是宇宙。红的、绿的、橙的、蓝的……它们最终像滴水汇入大海,重合,变幻,蜿蜒昳丽,无始无终。 监控室中, “它能听得懂音乐!”高级研究员吞咽了一口口水,不可思议道:“难道,章鱼也能具备人类的情感?” 另一名研究员吐槽:“别说音乐了,它连电影都看得懂。” 史密斯:“它不止是章鱼。” 他凑近凝视着屏幕,右手则伸进领口里紧紧握住了十字架。 神啊。他感受自己脆弱的灵魂祈祷着,震颤着,恐惧着,双膝发软,下一秒就要失控跪地。他像在透过显示器,注视着一个动人心魄的魔鬼、一次疯狂的诞生。 - 对于诺斯克会听音乐这件事,王景山并不惊讶。他早就亲身体会到,它具有人类的情感意识。它懂得悲伤、喜悦,知道愤怒、惧怕、害羞、寂寞…… 诺斯克就像一个初生的高智商婴儿,懵懂,却又对世间万物非常敏感。 他教会它打游戏。 第一局是王景山赢,但从第二局开始,战况就完全由诺斯克占据上风。 人只有一双手。它有无数双,能够轻而易举地掌控一台小小的游戏机。 “游…戏…太…好玩了!”诺斯克兴高采烈道。 王景山并不意外它会变成网瘾少年……不,少鱼。 他自己也喜欢打游戏,可以理解这种刺激感的确会令人上瘾。只是诺斯克的学习能力超乎了他的想象。自那以后,他再没有在游戏上赢过诺斯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王景山陷入沉思。 “我能说你们种族的语言吗?”王景山忽然问。 “嗯…?”诺斯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停下了在玩游戏机的触手,转过头看着他说:“应该…可以……” 章鱼语是海底世界一种最神秘的语言体系,人类根本无从破译。 不过在王景山怀上它的崽崽那一刻起,便自动获得了一些它们种族的灵魂天赋。 “滋…滋滋滋。”王景山试着模仿诺斯克说话,可是从他喉咙里钻出的只能是无意义的哼哧。 诺斯克的一根触手指了指水池说:“你…要在…水里…才能跟我…交流……” “那要把水池里的水再重新放出来吧。”王景山想了想说,“我会游泳,可是最多只能憋气两分半。” 诺斯克:“你试试…你现在…可以…在…水里…待…很久…” 王景山有事情想问诺斯克。 但他不想被史密斯听到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按钮,重新将水池灌满了水。 哗啦啦。咸腥的湛蓝色海水冲了进来,瞬间淹没了诺斯克三分之一的身体。 原先碎裂的玻璃已经被士兵们重新维修过了,不用担心漏水。 王景山粗略估计水深超过两米时,便脱掉上衣潜了进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瞳孔骤缩,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里顺利呼吸!就好像,他的身体里也长出了人鱼一样的鳃器官。 是诺斯克的原因吗? 他隔着海水,与它遥遥对视。 诺斯克:“我没骗你吧。” 在海水中时,落在王景山耳朵里的声音不需要自动翻译成人类语言,它说话的语气节奏显得自然流畅很多。 王景山张了张嘴,咸味的海水灌进唇腔,又自然地吐出。 他几乎无师自通般就懂得了该如何说出诺斯克种族的语言:“是你让我拥有这种水下的天赋?” 诺斯克点了点头。 王景山挥舞双臂,游动着靠近它。 “我大约半个月前曾获得一张邮寄的卡牌。上面说我参与了一个攻略你的游戏,这张卡牌…也是你寄给我的吗?”他问。 诺斯克迷茫:“攻略…是什么意思?” 王景山思考了几秒,说:“就是俘获,得到你的意思。” 诺斯克认真地看着他,“可我已经是你的了。” 噗通、噗通。 明明身处水底,王景山却好似听到了自己心脏狂跳的声响。 总感觉再这样下去有什么会偏离轨道。 他移开视线,低声说:“我们先商量一下逃出去的事情。” 诺斯克:“好啊。” 王景山说:“等出去以后,我们不要待在章鱼岛了,一起去找个无人的地方生活怎么样。” 反正他已经被帝国放弃。那份他曾经视若生命热爱的工作,现在似乎也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诺斯克:“好啊。” 王景山:“你除了好啊还会说别的么。” 诺斯克停顿了几秒,“好嘞!” 王景山:“……” 他想说,与诺斯克相遇的这段旅程几乎让他的人生、观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即便眼下是前途未卜的阶下囚生涯,王景山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收到那张神秘卡牌。 可能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曾幻想过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奇幻冒险。 王景山扪心自问,他是否决定了要与一只大章鱼展开一场冒险? 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诺斯克眼巴巴道:“老婆,我可不可以打游戏?或者,看电影也行。” ……就是这只大章鱼不太聪明的亚子。 王景山浮出水面,抹了把脸说:“我们先来做算术,做完再玩游戏。” “好吧。”诺斯克那么大一个身躯耷拉着,似很委屈。 王景山硬下心肠,问它:“1加1等于几?” “2。”诺斯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不是给小学生做的题目吗?”格雷很早便教过它。 “……” 王景山当然不会说他把它当成了小学生。 他火速换了一本数学题。只是这本高等奥数,他并不觉得诺斯克能做出来。 上面可说是,这是数学系博士专用教材。 “你试试看解答这个。”王景山特意选了最难的一道题,把详细矩阵图画在白板上。 诺斯克只瞥了一眼,便抬起触手在板上歪歪扭扭地写出了答案。 “靠!” 王景山难以置信地对比了好几次正确答案,一模一样。 “你是怎么做出来的?”他忍不住问:“你的解题思路是什么?” 诺斯克疑惑,“这个…还需要…思路……吗?一下…就…知道了。” 王景山:“……” 他怀疑它在凡尔赛,但他没有证据。 不过这件事也确确实实地证明了诺斯克的高智商。 对此,史密斯解释是因为它有三个大脑,运算起来等同于三台精密结构的计算机。 到了饭点。 看到诺斯克吃那么香,王景山却没什么胃口。 菜饭他一口未动,只吃掉了两个酸涩的青苹果。 诺斯克温柔地注视着他,“多、多吃点。” 在它的固有思维里,孕期雌性应该大量进食。 “我不想吃这些。”王景山也很纳闷,明明以前自己并不挑食,只能猜测,也许是潜水艇内低压密闭环境让他的口味发生了变化。 诺斯克歪头:“或许…你…想…吃…我…吗?” 王景山打了个冷战,“不了,谢谢。” 他选择拿起通讯器,拨通内线叫餐电话:“那个,我想问一下,您这边餐厅有提供腌菜吗?对对,如果有的话,越酸越好。” …… 一晃又三天过去。 一人一章鱼在实验室内的日常生活其实十分单调。 王景山每天一觉起来除了吃喝,就是陪诺斯克看电影。偶尔也下下国际象棋。不打游戏。 因为无论诺斯克怎么哀求他,他都坚定不移地拒绝跟它打游戏。主要这方面诺斯克确实有点没情商,丝毫不懂得谦让。次次都输,这换谁谁陪玩肯定都不愿意。 有一句话说,电影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比以前延长了至少三倍。① 通过看电影,诺斯克对人类社会的认知与日俱增。 史密斯给他们提供了很多片源。 悬疑、动作、恐怖、喜剧、科幻、动漫……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王景山发现,在诸多类型中,诺斯克最偏爱爱情电影。 自从看了爱情电影,它会经常问他一些很稀奇古怪的问题。 比如,“为什么…人类要结婚好几年…才能生宝宝?” “这两个人…吃饭的器官…贴在一起…是干嘛呀?” “爱情…就是…一起…在…床上…打架吗?” 这种教育幼稚园小盆友的使命感令王景山很头大。 他一边思考着怎样才能不带坏纯洁的大章鱼,一边给它科普人类爱情的流程: “一般来说,人类需要经过谈恋爱、结婚等流程,才能够怀孕生子。所以孩子也被誉为是人类爱情的结晶。” 诺斯克问:“如果…没经过这些…流程…就…让…人怀孕了…怎么办……?” 王景山肯定道:“那就是在耍流氓。” 诺斯克一惊,顿时整个巨大的身躯都吓得在水池中发抖。 原来它们种族正常的繁衍行为,对那人而言是耍流氓。 呜呜呜完蛋了。 王景山会不会讨厌它? 不行,它不能被他讨厌。 无数想法从诺斯克三个大脑一闪而过。 最终凝聚为一个严肃的问题——现在补上前面的流程是否还来得及? 它回想起人类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叫做先上车后补票。唔……应该可以的。 不过在此之前,诺斯克知道自己得先变成人类。 第16章 变人 电影可以让人学到许多知识,章鱼也不例外。 最早从《恶龙与公主》这部片子,诺斯克便悟出一个道理——人类恐惧、厌恶与他们不同的异形生物。 恶龙对公主再好,甚至愿意为她奉上自己所有的珠宝,公主最终也还是选择了骑士。并且,在结局中毫不迟疑地命令骑士杀掉恶龙。显而易见,她对恶龙没有任何感情。 而另一部爱情电影《我与龙相爱的那些年》中,男主同样是恶龙,只因为它变成了人类英俊高大的样子,就把公主迷得神魂颠倒。即便后来有屠龙者费劲千辛万苦将她救走,她也要自己偷偷跑回山洞跟恶龙过日子。 差别就是这么明显。 诺斯克因此就明白了自己得先变成人,才能虏获公主(划掉),王景山的芳心。 而且它变成人的长相,越“英俊”越好。 但是诺斯克对人类的长相没什么概念。 在它看来,所有的两脚兽长得几乎都一样,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放眼望去,满屏马赛克。 而在这众多马赛克中,唯独王景山是不同的存在。 诺斯克发自内心地认为,王景山是它见过地球上最好看的人类。 所以,自己要变成王景山这样吗? 好像不行。人类并不喜欢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生物。 诺斯克忧郁地想,人类真是矛盾的综合体。 他们一边渴求伴侣和自己有相同之处,一边又希望伴侣与自己不同——据说这样,才能保持长久的新鲜感。 当然现在摆在诺斯克面前的是一个更致命的难题。 它没变过人。它不知道该怎么变成人。 它想啊,想啊。三个脑壳都快转冒烟了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等等,诺斯克你在干什么?”王景山忽然道。 诺斯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几只触手不知何时钻进了装食物的桶里。 这是诺斯克陷入思考时的习惯。 它总是喜欢把触手、身体伸进密闭的空间里,这种方式会让章鱼很有安全感。 “抱…歉……”它想悄悄把触手再伸出来,但是堵住了。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诺斯克有点急了。 整只大章鱼唧唧唧地在水池里乱转,溅起的水花堪比滔天巨浪。 王景山抚额,“诺斯克,你是不知道你有多大吗?” 诺斯克硕大的头颅心虚地垂了下来。 王景山严重怀疑,它对自己堪比哥斯拉的体型没有清晰认知。 “咱们就说,你又不是茶杯章鱼,下次不要往这么窄的地方钻了……”王景山手脚并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帮着它把触手拔了出来。而那个蓝色塑料桶也五马分尸从中间裂成了碎片。 诺斯克小声说:“我…以前…是…可以…钻进去的……” 王景山:“什么时候?” 诺斯克:“小时候。” 王景山不信。在他看来,诺斯克这种太平洋巨型章鱼一定在刚出生时就无比大了。 诺斯克触腕倔强地比划,“真…的…!你…见…过…我……” 王景山:“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诺斯克:“六…年…前…在…海…边……” 王景山脑海里灵光一现,想起了自己在人工岛沙滩边曾经放生的小章鱼。 “我当时扔回海里的那只是你?”他不可思议道。 诺斯克点了点头。 王景山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难怪,他会收到那张卡牌…… 原来早在那时,他与诺斯克就有了渊源。 “咳咳。”王景山手握成拳掩饰般抵在唇边忍笑,不得不承认,“你那个时候确实挺小的。” 他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诺斯克:“你…救…了…我…谢……” 王景山打断它,“不用谢,举手之劳。” 章鱼的寿命能有几年呢?王景山不禁有些感慨。 他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工作,不过短短六年,却是诺斯克的一生。 要不是动了那个手术,诺斯克可能已经挂了。 王景山后来问过史密斯教授,它还能活多久。 史密斯回答,“目前我们也不知道。但章鱼是一种不会老去的生物,如果它没有自杀机制,可能可以永久延续生命。”也就是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永生。 这个人类亘古的梦想,王景山并不怎么在意。 他在意的是自由,该如何和诺斯克逃出这里。 他们在水中悄悄聊过许多关于逃亡的话题。 诺斯克第一次谈及它的家,一艘位于马里海沟深处的沉船。它说以后要带王景山一起回去,它收集了很多宝贝,统统送给他。 王景山也很激动。千年前的沉船,总感觉会有宝藏! 要是能搞点古董、金子之类的,他与诺斯克后半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不过诺斯克有一点担心,“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它害怕王景山最后会选择回到人类社会。 “当然。”王景山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这也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庭。 王景山的母亲是一名探险家。她很早便抛夫弃子去世界各地流浪了。 他幼年时曾幻想过去找她,但最终不了了之。 父亲没有再娶,就这样,在规矩森严的旧式贵族亚裔家庭中,父子俩相依为命。 长大以后王景山继承了父亲的意志,成为了一名伟大的帝国警官。 他父亲是帝国警署局长,他的未来前途本该一帆风顺。 但一年前发生的意外却把王家拖入了深渊。 王父被人举报与瓦扎国勾结,并因涉嫌亚科斯人工岛的建设投资被判卖国罪,在即将退休的年纪锒铛入狱。他本有澄清的机会。但后来在狱中上吊自杀,就成了认罪确凿的证据。 那段时间王家不少人都在骂他。 他是一死了之,却给整个家族留下了烂摊子。原先紧密相连的宗族瞬间支离破碎,一支庞大、古老的亚裔贵族,就此消失在安格拉大陆历史长河中。 而在这样惨淡的境遇下,王景山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是逃避现实。 他卖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那台珍贵的唱片机,独自躲进出租屋里没日没夜地打了快一个月游戏。 王景山想过要不干脆跟母亲一样去四处流浪算了。也许,他骨子里也继承了她躁动的基因,不安于沉闷平凡。 可最后还是在朋友、同事的劝说下重新开始工作。 然而这份警官工作的意义是什么呢。 史密斯随便释放的一个雾气弹,就可以令麦尔肯警官消失。 王景山决定,等回去把这个案子解决掉,他就要辞职。 从此回归大海与诺斯克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去。 他没什么不可以放弃的。并且已经打心底准备好开始新生活。 - 时间到了第五天。 诺斯克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眼看就可以开始实施计划,但是一人一鱼忽然得知一个消息,他们不需要逃亡。 因为,史密斯亲自打来电话说今晚会放他们出去。 自由来得太过容易,王景山有些迟疑。 史密斯却说:“我本来只想对诺斯克这类新型物种进行研究。假如真到了瓦扎国境内,它免不了被解剖的命运。我并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何况,王警官,我认识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 “是的。您的父亲当初给予了我们研究所很大便利。要不是他的帮助,我们不可能在亚科斯建立人工岛。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应该放你回家。” 史密斯的话,确凿证实了他父亲确有着通敌国之罪。 王景山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最后苦笑了一下。 家? 他哪里还有家。 “麦尔肯…是你杀的吗?”王景山低低地问。 史密斯:“我不认识他。” 王景山:“可是我亲眼看着他朝浓雾中走去。” “那我就不知道了。”史密斯:“准备一下吧,吃过晚餐,我就让保罗送你们回去。” “王警官,您的食物到了。” 王景山心不在焉地吃完了士兵送来的亚裔餐点。 潜水艇内的厨师制作中餐的水准一流。 他以前是不吃中餐的,但最近口味发生了变化,尤其喜欢吃番茄炒蛋。 另一边,诺斯克也在沉浸式干饭。 吃得越多越好,它趁机存储热量,这样等下才有精力带雌性回家。 吃饱喝足,王景山忽然感觉头有点晕。 接着,浑身虚软提不上劲。 这种感觉昏昏沉沉地……仿佛有一只大本钟,在他的视野前不断摇摆。 他的眼皮开始打架,不受控制地坠合—— 等等。我不能睡,我过会还要跟诺斯克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为什么会这么困? 王景山终于意识到,这是史密斯的陷阱。 他嘶吼着,想要发出声音提醒诺斯克: “快……”逃…… 然而水池中的大章鱼,却早先他一步沉沉睡去。 迷药是按食物分量放的。 它吃了太多鲜鱼,摄入的剂量足以使人致死。 “教授,您接下来要把他们继续关押吗?”保罗有些迷茫地问。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教授不想放他们自由,却又要制造这一出。 史密斯没有回答。他抱着一个纸箱走进实验室,按下了关门键。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门关上的一刹那,望着水池中的庞然大物,史密斯面色涨红,呼吸急促。 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自从大学时接收到克鲁苏的旨意,史密斯便明白,他注定要承担让神觉醒、降临于这世间的使命。 只要打开那扇神秘的石门,克鲁苏就会苏醒并重新支配世间。 史密斯打开纸箱,换上一身黑袍。 接着,他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诡秘、充斥着各种繁复异族文字的白色圆圈。 滋啦——围绕着圆圈的蜡烛熊熊燃烧,火焰升腾而起。 王景山便被扒光了躺在这堆蜡烛、这个圆圈的正中央,作为奉献给神的祭品。 此时王景山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双眼睁开一条缝隙,依稀看到史密斯用刀割开自己的腕,将鲜红的血液洒在圆圈周围。 “我们在海中的化身啊,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拉莱耶,如同在伊哈·恩斯雷。①”伴随他越来越激昂的声音,圆圈竟然真的升腾而起,变成了如地狱般的暗黑色,刺痛着王景山的双眸。那是一种赤裸裸,静态的恐惧。就好像仰望庞大宇宙中微小的一粒星辰,或是身患绝症只能在床上等死。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半空中被硬生生撕裂开了一道口子。 大量浓重的雾气蔓延而出,幽魂尖叫,足以令灵魂恐惧的怪物怒吼……就好像,里面隐藏了无数恐怖可怕的东西。一只森白、只剩下骨头的手吃力地伸出,随后它又被后面的什么生物给唰地给拖了回去。 这下,王景山什么都明白了。 史密斯是要给诺斯克举行仪式,以此召唤克鲁苏之神。 一位海洋科学家,竟然是邪恶、狂热的信教徒! …… 混沌间,诺斯克似乎听到了一声古老、如发自深渊的召唤。 祂要借用它的身体,降临于世。 诺斯克:“我有什么好处吗?” 祂愣住了,大概从未想过有东西胆敢向自己索要好处。 诺斯克模仿着电影里学到的台词,惟妙惟肖:“想白嫖?给老子滚!” 祂出离愤怒了,散发着压倒性的气息想要接管这具蝼蚁的身体。然而在祂靠近它心脏的瞬间,却被一道陡然冲出的金光浇熄得灰飞烟灭!光焰所到之处,一切都燃烧起来。 “滋,滋,滋。” 祂惊恐地蠕动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化为苍白的烟尘。 异时空大门自半空合上。啪嗒,只掉了满地碎裂的深绿色污秽液体。 那股神秘的力量是什么? 临死前,祂震撼、迷茫又不甘地想,这世上怎会有比神明更强大的力量? 实验室内,一双猩红色的竖瞳静静地看着白人男子。 史密斯感到了一种浮动的恐惧。 他腿肚打着颤,慌张地后退,却不小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神、神,我也是您的子民…请求您的宽恕……” 诺斯克歪着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史密斯的头、脸、身子。 唔,它依稀记得好几个白大褂曾赞美过这家伙的长相,说他英俊。 既然如此……诺斯克居高临下地向他伸出了深红而黏稠的触手。 “啊啊啊——!” 门外。 保罗听到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 王景山再次醒来,是在一张狭窄的小床上。 他立刻起身,头却碰到了上方的木板。“嘶……”他倒吸一口凉气,余光扫到房间内熟悉的摆设和那扇蓝色窗户,瞬间就知道了自己在哪里。 他搬起桌上的兰花,狠狠砸向地面。 就在下一瞬史密斯端着热粥进来时,王景山直接冲上前扇了这个道貌岸然的教授一巴掌,把人压在地上,用打碎花瓶的一块锋利碎片抵住男人脆弱的脖颈:“说!你把诺斯克怎么了!” 在王景山凶恶的注视下,史密斯教授成熟英俊、深邃的脸蛋泛起霞粉般的红。 他调整了一下眼镜歪斜的角度,慢吞吞地回答:“我…是…诺斯克。” 第17章 救人 狭窄的宿舍内,两人面对面相视而坐。 诺斯克向王景山磕磕绊绊地解释了自己变成史密斯的经过——包括祂试图占据他身体的那件事。 这一切太过魔幻—— 导致王景山在看到史密斯摘下眼镜,眼睛变为猩红色的竖瞳后,才终于相信了它的话。 他心想,难怪史密斯身上诡计多端、充满智慧的气质一下就变得不大聪明起来。 “所以,你吃掉了史密斯?” 诺斯克拼命摇头,“我…我没有……而且是他…先…伤害…我……” 它试图装作可怜巴巴的委屈样。 只是顶着这张跟史密斯一模一样的脸孔,和从前比起来效果天差地别。 王景山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它:“没关系,你不必内疚。” 在他看来,史密斯也是活该。 “那史密斯现在去哪儿了?”他问。 诺斯克一脸无辜:“我不知道。” 王景山隐约记得一点昏迷前的场景。 白圈、繁复神秘的文字、烛火、念经似的吟唱……那诡异的一切无比真实。以至于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冰凉感。他想,可能史密斯也去异世界了吧。 对方似乎把他当成了某种祭品。要不是诺斯克及时阻止,他可能已经去见老爹了。 所以王景山对它十分感激。 但同样,他也很愤怒。为了找出真相,他开始翻遍史密斯留下的书籍和手札。 “怎…么…了?”诺斯克盯着他的脸,很容易就留意到了他的神情变化。 王景山喃喃:“麦尔肯警官,可能还活着。” 诺斯克:“他…是…谁?” “我的同事。我们之前都以为他死了。”王景山深呼吸,接着翻页,指着日记手札上的一行字说:“但现在看来,是史密斯在那天擅自祭祀打开了异世界大门,于是浓雾涌出。我当时亲眼看见他走入雾中,大概是误入了异世界。” 诺斯克:“那…我们…去找,你的同事。” 在吃掉史密斯之后,不知不觉,它说话的流畅度高了许多。 王景山沉默了一会。 他想诺斯克可能是没看到时空裂缝出现的那一幕。 那个异世界仿佛存在无数恐怖。麦尔肯警官是否……还活着,都是一个未知数。 王景山思考片刻后,还是决定要去里面救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是一具尸体,他要将其带回来! “实验室里的圆圈还在不?”他问。 诺斯克:“我没动过,应该…还在。” “你的普通话越来越流畅了。”王景山没忍住想rua一下他的头,但是还没触碰到金色的头发,又赶紧收了回来。 诺斯克有点不高兴,“你为什么不摸我?” 王景山:“看着你这张跟史密斯一样的脸,我下不了手。” 诺斯克感到奇怪,忙问:“是史密斯长得不够英俊吗?” “不。”王景山面无表情:“是因为我讨厌他。” 于是这一天,诺斯克又悟了。 不光要相貌英俊,他还得变成一个不让王景山讨厌的人类。 - 史密斯的日记手札上写着这样一句话:科学之上,有更崇高、伟大的存在。 王景山知道他指的是神学。 史密斯的日记最早可以追溯到他的学生时代,早在那时候,他就通过海洋察觉到了时空裂缝。这世上极有可能存在某种媒介物可以通往异世界的大门。这给当时梦想成为海洋生物学者,并且是唯物主义观念的史密斯造成了巨大冲击。后来机缘巧合下他接触到了一些古老的观念,便开始研究神秘。 实践已经证明,研究室那个白圈确实可以撕裂时空。 不得不说,诺斯克变成史密斯形态还是有好处的。 这下是真的不需要逃亡了。走出宿舍,整个潜水艇里的瓦扎国人都对他们毕恭毕敬。 “这里有武器吗?”王景山随手抓到一个白大褂问。 白大褂看了“史密斯”一眼,在得到教授的首肯后,他毕恭毕敬地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是我们的军火库。” 潜水艇内别说军火库了,连上个厕所都要刷卡。 王景山很有先见之明地在半路顺走了一名高级研究员的工牌。甚至不需要费什么功夫。因为“史密斯”,对方双手奉上。 从军火库走出来后,王景山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装备。反正不用钱,直接把自己武装到牙齿。枪、子弹就不用说了,他甚至还带了一门高科技大炮。 他回头看了眼诺斯克,道:“走吧。” 诺斯克快步跟上。刚变成人类,它还没有完全适应用两只脚走路,走起来有些歪歪扭扭,看起来很像婴儿在蹒跚学步。 异世界太危险了,王景山其实不想让它跟自己一起去。 但诺斯克坚定不移,揪着他的一片衣角雄赳赳气昂昂道:“如果你想要抛弃我,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王景山只能:“……”这又是从哪部电影里学到的奇怪台词。 两个人结伴说实话更好,互相有个依靠。 虽然,诺斯克不是人。 实验室内的各种摆设如旧。 没有人敢进来,连地上的粉尘都保持着原样。 王景山仔细环视四周一圈,并没有发现史密斯的身体。 连一滴血都没剩下。 看来诺斯克把“他”吃得很干净…… 诺斯克盯着地板的白圈,“要…怎么做?” 王景山从兜里掏出史密斯的手札,按照流程要先在圈内摆放活物祭品,洒血,然后高声念出召唤梵语。据说这样,神就有一定几率倾听你的旨意。 活物?他随手从桶里掏出一只拇指大小,还在欢快蹦跶的小鱼扔进去。 假如史密斯没被一口闷,现在大概会气到从棺材里蹦出来诈尸,指着王景山怒喊:你这是对神的亵渎! 可惜没如果。 王景山一边哼着歌,一边用刀划破手指。他没注意到自己血液滴落的那一刻,旁边的诺斯克眼睛瞬间就直了。比看到它最爱吃的沙丁鱼还兴奋。 好、好浪费。还不如给它喝呢。看到地板上的血,诺斯克有点委屈。 “暴殄天物。”它念叨着自己不久前刚学会的成语。 “啥?”王景山没懂它是什么意思,暂时也没空在意,先举起手札诵读起了上面抄写的梵语。 轰—— 如同几个小时前,怪圈上方陡然亮起耀眼、神秘复古的黑色花纹。 一束割裂开时空的强烈白光,直刺向王景山的眼睛。他被迫闭了闭眼,再睁开就看到一双无形的大手像撕开布料一样唰地扯开了连接两个世界的大门。 从一条缝隙,一开一合,渐渐扩大面积被扯成棱形。透露出冷冷的血色。 不知是什么生物发出的惨叫、震吼此起彼伏。 无数可怕的东西蠕动着试图往外钻。 而就在一只长着浓密铜绿色毛发,散发腐烂肉臭味的畸形爪子即将抓到诺斯克时,王景山果断抬起匕首将其斩下。下一秒,更多的怪物涌出——来不及说话,他用另一只手牢牢牵紧诺斯克,与它一起跨了进去。 而被王景山牵住手的刹那,一种如电流般微妙的感觉充斥诺斯克全身。 恍惚间,它差点一脚踏空。幸亏王景山及时拉住了它。 “小心!” 进去的第一时间王景山就扭头唰地将大门合上。这是他本来以为最难的一步。 结果却跟拉拉链似的,容易到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塑料般浓白的雾气铺天盖地弥漫而来。 王景山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从百米高空坠落,狠狠地摔在地上。 失重的那瞬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可能要嗝屁了。然而下一秒,他一屁股坐在了柔软上。 什么东西? 王景山吃惊地低下头,发现自己正坐在章鱼软趴趴的身体上。 它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摊开触手,就成了一张棉花糖般蓬松、安全的保护床垫。 “你,你怎么忽然又变回来了?”王景山困惑地问。 诺斯克载着他,像一艘船在雾气中移动:“这样比较方便。” 虽然沾了满手黏答答的湿液,但它宽阔的脊背让王景山感到安心。 由于空气中能见度较低,诺斯克移动的速度很缓慢。 王景山摸索着从兜里掏出一把军用手电筒,啪地打开照亮了前方的路。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是一片空旷、寂寥,寸草不生的黑土旷野。黑暗无休无止,湿冷蚕食着世界。而深蓝色的大海,竟然就悬浮于半空的深渊之中!这种诡异的颠倒令王景山微微张开了嘴巴。 接着,他眼前飘过雾气中如同幽灵般闪烁浮动着的灰绿色磷光。前方巨大的动物森森骨殖、腐烂的植物根茎,以及轰、隆、隆,踩着地面路过的魁梧黑粗腿肢……这一切已经超越了普通人类意识中所能构建的任何景象。 而相比于王景山感知到的这种不可名状恐惧,诺斯克显得很淡定。 它好奇地打量这个与众不同的异世界。 “等、等一下!”王景山看到雾气中突然飞过来一群古怪的红白色小虫,急忙叫住诺斯克。 那些虫子的长相酷似蜘蛛与寄居蟹的杂交体,晶莹的翅膀扑闪着,晃来晃去……因为数量太多,密密麻麻,仿若蝗虫过境。 诺斯克来不及躲避,只能打了个滚蜷缩在地上用身体包裹住王景山。 王景山深吸一口气,凭借脑海中的印象迅速翻动手札,很快就在里面找到了类似的图片素描,以及记录。 “这是兰提格斯。”他喃喃道:“上面写着这种玩意通常以祭品的血为食,吸血吃肉……” 他难以想象诺斯克被它们盯上的场景。 就在嗡嗡嗡声即将逼近时,王景山薄唇紧抿,从身后扛出大炮,直接轰地——就朝半空射去。火星四溅。一只只黑乎乎的虫子从空中掉落。一股浓烈焦味弥漫开来,有点像糊了的牛肉烤串。 不得不说瓦扎国的高科技还是很好用的。 在如此惨重的损失下,片刻功夫,剩下的虫子便吓得往反方向夺命而逃。 呼…… 看到眼前的场景,一人一章鱼皆松了口气。 咕噜。 王景山摸了摸肚子,自己竟然饿了。 他略显尴尬。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胃口,却总是饿得很快。 诺斯克:“你饿了?” 王景山:“有点。” 它紧接着问出了那句他已经有所预感的话:“要吃我吗?” 王景山嘴角微抽,“不了,谢谢。” 今时不同往日。在认识了诺斯克后,以前无章鱼不欢的他现在已经无法再把章鱼当成入口的食物了。 诺斯克很担心,“这里没有食物,你会饿坏的。” “难道……你是嫌弃我的肉不好吃?”说到后面它有点伤心。 “不是不是,我没有!”王景山赶紧摆手,“我只是觉得,以防万一,你的触手还是得留着等会跑命用。” 诺斯克算是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们继续前行。 路上又遇到了一只半象半触手的巨人、一堆眼睛往下淌涎水的白色昆虫、一些马身乌鸦脸的有翼生物……王景山总是拿着枪、扛着炮率先冲在前面。即便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怪物,他也没有丝毫退缩。可能是职业使然,他天生有一种保护别人的使命感。 虽然……诺斯克不是人。 它也很巨大。 但王景山就莫名其妙地对它有保护欲。 诺斯克偷瞄他,触手藏在后面,时不时悄无声息地伸出来帮王景山补刀。 这些看似不可战胜的强大怪物,在一人一章鱼配合无间的战斗下纷纷化作灰烬,堙入烟尘。 王景山笃定地说:“这玩意不可能是神。” 想起史密斯手札中对它们的崇高追捧,他甚至觉得滑稽,就像一场荒诞的黑色幽默。 所谓的神,竟然挂的如此轻易。 诺斯克鹦鹉学舌般重复道:“这玩意不可能是神。” 王景山给枪补完子弹上膛,又拧开两瓶盐水浇在诺斯克身上,给它补水。 “走。”他轻轻拍了下诺斯克的背脊。 记得麦尔肯警官临走前也带了一把枪,现在想来,对方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热武器对付那些怪物有明显的克制作用。 就这样,一人一章鱼走了快一天一夜。 水、食物都所剩无几,子弹损耗也已过大半。疲劳像夜色一样笼罩身体。就在王景山想要是实在找不到先回去补给时,峰回路转,他们在一个洞穴里发现了昏迷的麦尔肯警官。 “麦尔肯警官,你醒醒。”王景山放下枪半跪在地上,拍着他惨白的脸。 麦尔肯警官渐渐转醒,可当他睁开眼睛看到身后探过来一张深红色的巨大章鱼脸,又吓得昏了过去。 王景山:“……” “那个,要不,你还是先变成人吧。”他无奈道。 诺斯克有些疑惑,“你不是讨厌史密斯吗?” “主要麦尔肯警官好像接受不了你现在的样子。”王景山顿了顿,回头问:“或许你可以变成其他人类的长相吗?” 诺斯克:“我在努力尝试……应该可以。” 它庞大的身躯慢慢缩小,最后化作人形。 只是五官还一片空白。诺斯克暂时想象不出该如何刻画一张能让王景山不讨厌的英俊面庞。 “算了。”王景山抚额。这样好像更吓人。就让麦尔肯警官先昏着吧,他心想。 他从口袋里取出半截白色粉笔,照手札在地上画起繁琐图案的圆圈。 基本与之前的流程一样,只不过这次的活物祭品,是王景山让诺斯克去外面抓来的一只异世界虫子。 “我们在海中的化身啊,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拉莱耶……” 咔嚓—— 时空裂缝再次出现。 王景山和化作人形的无脸诺斯克一起搀扶着麦尔肯矮身快速钻入其中。 第18章 回家 麦尔肯在潜水艇内醒来。 他头痛欲裂,回想起前几天所经历的一切,那感觉比噩梦还噩梦。 “我、我们现在在哪儿?”他强撑从床上起来。 “在船上。”王景山安慰道:“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面前亚裔青年英俊和善的面庞,让麦尔肯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他是在做梦吗? 不,这不是梦。 他深刻地记得自己走进雾气,而后,便坠入到了一个可怕的黑暗世界里。那里有无数奇形怪状的生命体,他甚至还朝袭击自己的怪物开了一枪。 枪。麦尔肯四处摸索着口袋。 “您是在找这个吗?”王景山将一把旧式朗宁左轮手枪递过来。 “对!谢谢你。”麦尔肯慌忙接过,赶忙拧开枪匣,果不其然,里面少了一枚子弹。 王景山给他端来了清水和食物,“先吃点东西吧。” 麦尔肯饥饿地抓起面包就啃了起来。他一边咀嚼着,含糊不清道:“是你救了我……”他隐隐记得当时好像还有一只大章鱼在。但也有可能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王景山没说话。 他早就把史密斯手札烧了,决定从此对那个邪恶的异世界保持沉默。 麦尔肯似乎也知道自己不会从他这儿得到答案,于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反正,能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他挠了挠稀疏的发顶,看着王景山咧嘴一笑:“王警官,几天没见,你好像变胖了。” “有吗?”王景山下意识摸了摸脸。 麦尔肯:“就是,感觉你整个人都圆润了许多。” 王景山:“……” 他出门前照了下镜子,又掀开衬衣摸了下肚子。原先凹凸不平,起伏痕迹鲜明的八块腹肌,如今手感确实淡了许多。难道他真的发胖了? 王景山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从前的他一向位列首都警部身材最好男性榜首。 也许是最近这段时间待在潜水艇里伙食太好了吧。 事已至此,他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为了让他们顺利离开,诺斯克又“忍辱负重”变成了史密斯的样子。 史密斯在这间研究所的权限是最高等级。“他”一下达指挥,全潜水艇人员听命,又开足马力掉头回到了人工岛。 接着,三人再乘坐快艇回到章鱼岛。 在快艇上诺斯克依旧保持着史密斯的模样。 麦尔肯警官还以为是“他”给他们开了方便之门,心中对这位异国白人教授一下改观。 “谢谢,谢谢你。教授,下次请到我家吃饭吧。我妻子做饭很好吃。”最后,上岸前他紧紧握着“史密斯”的双手,以强烈表达自己死里逃生的感激之情。 诺斯克拔了一下,没抽出来。 “好的,下次有机会的话。”它试着模仿人类露出一个客气又礼貌的微笑。只是笑起来时不受控制露出的白牙,稍稍有些瘆人。 “嗨呀,麦尔肯警官,你先回家看看吧,最近这几天你家里人都急死了……”王景山赶紧上前打断施法。 “哦对!那我们下次再聊啊,一定要来我家吃饭。”麦尔肯一拍脑门,就转身急匆匆地朝家的方向奔去。 诺斯克有点机械式地扭头,看向王景山:“你,不回家吗?” 王景山说:“我没有家。”他只有一间狭小的警署宿舍。 诺斯克想了想说:“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 傍晚,暮色西移。 在远离海岛的东面上,马里海沟的雏形就像一座月牙湾。日落时分退潮,海水总是横冲直撞,在漩涡中翻覆掀起接二连三的大浪。 坐在诺斯克的背脊上,王景山浑身都被海水打得湿透了。 湿漉漉的白色制服紧贴着年轻警官结实性感的身体。沉沉的雾霭与他擦肩而过。 这是王景山第一次尝试如此近距离接近大海。 晚霞的美丽令他震撼失语。 四周除了潮声、海鸥叫声,便是全然的寂静。 大海像缓缓陷入睡眠的孩童,不时发出低喃呓语。 诺斯克指着前方说:“快到了,就在海底。” “一定要潜水下去吗……”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在水下自由呼吸的“特异功能”,但王景山还是有些克服不了人类本能对深海的恐惧。 诺斯克:“要不我抱你?” 想象一下自己被触手环绕其中的场景,王景山眼一闭,鼻子一捏,倒头跳进海里。 “没事,我自己来吧,迟早要克服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好不容易拥有特异功能,他怎么可以放弃探索大海的奥秘?! 等到海水中,王景山便开始跟诺斯克使用章鱼语交流。 这种神秘的语言通过海水共振的频率实现,互相传递思维,让他非常奇妙。 与诺斯克一起,王景山感到自己正在下沉。 冰冷的海水从他的口、鼻、耳倒灌进去,又因气压被轻盈排出。 奇怪的是,他并不会因此感到难受,反而觉得一种在陆地上正常呼吸的松快。 亚科斯海域近海受污染严重,海水颜色几乎都是灰蒙浑浊的。 可是在这一处,就好像地球最后的秘境,海水澄澈蔚蓝楠峰,如同晴朗天空。 王景山看到色彩斑斓的鱼群穿过海沟,驶向远处。 他看到粉色的水母,像蓬松的海绵向上游动着。 他看到笨拙瞪着四肢的海龟,看到大型鲸鱼,看到海豚,看到瑰丽的珊瑚群,看到无数新奇、美竣的海洋生物。 跟诺斯克回家,就像爱丽丝漫游仙境。 置身于沙丁鱼风暴中,指缝里漏过惊慌失措的鱼群。 王景山愉悦地想这绝对是自己人生中最奇特的一场体验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类,能在不背氧气管的情况下如此闲庭信步地欣赏万里海底的美景。 他大概是安格拉大陆历史的NO.1。 “王景山。”汹涌的浪潮中,它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回过神,饱览景色的眼中忽然撞进一双猩红色的瞳孔。 “诺斯克……” 他们隔着蓝调氛围的波纹注视着彼此。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冻结。海水冰封成了白色原野。鱼群停止游动,日渐稀薄的氧气令王景山胸腔中的那颗心脏跳动愈发剧烈。 他的视线甚至无法从眼前这只深红的庞大章鱼身上移开。 “过…来。”诺斯克抬起一根触手,轻轻地卷住他的手腕说:“快到家了。” 王景山仰头看到了长眠的古老沉船。 褐色的铁锈,腐烂的水草在水中飘荡。它就像从水底生长而出般,如此自然、壮观地与周遭景物浑融一体。 “这船恐怕有好几百年历史了吧。”他感慨。 “要进去参观吗?”诺斯克向人类发出邀请。 “好啊。”王景山答应道。 只是,他还有点难以想象这是诺斯克的家。 船身很大,但看起来还不及它身体的四分之一。可这会,海洋软体生物便充分表演出它“柔软”的特性来。诺斯克缩起肢体触手,与流动的海水一起轻松挤入内部。甚至,还留有一条宽敞的缝隙供容纳孕期雌性通行。 王景山吃惊地望着它,“你是猫吗?” “猫?”诺斯克困惑地眨了眨眼。 王景山:“在人类社会,我们都说猫是液体做的。” 诺斯克认真说:“我不是猫,我是肉做的,章鱼肉。不信你可以尝尝。” 王景山一时没忍住,紧抿着唇强忍笑意。 “你在笑什么?”诺斯克困惑道。 王景山摆手,嘴角不自觉勾起:“没什么。” 诺斯克有时候简直纯真到让他觉得可爱死了。怪不得人们都喜欢在一张白纸上作画。 “看。”诺斯克接下来向他展示自己收集在船舱内的私人藏品。 王景山看着眼前一堆破铜烂铁,乒乓瓦罐,深感自己不应该对一只章鱼期待太高。 毕竟诺斯克的爱好,就是收集瓶瓶罐罐。 “你上次说宝藏很值钱。”诺斯克好奇地问:“我这些宝贝卖了,在人类社会能值多少钱?” 王景山有些不忍心告诉它你的宝贝们一文不值的事实。他上前弯腰在破烂中挑挑练练,最终勉强挑出了两个还能看的物件。分别是一只复古花纹的金边琉璃杯,一个疑似古董的青铜香灰鼎。 “这两个应该最值钱。至于具体能卖多少,我也不知道。”他说。 诺斯克触手往前伸了伸,“那,值钱的,都送给你。” 王景山愣住了,“啊?” 诺斯克煞有介事道:“这是,给你的聘礼。” 王景山哭笑不得,“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台词……” 诺斯克:“电影。” 王景山现在真的有做父母的代入感,油然萌生一种想冲过去把世界上所有污染儿童的影视作品毁灭的冲动。 能不能出个分级制度?请不要带坏他的诺斯克。他恨恨地想。 天色一点点慢下来,海底也入夜了。 既然王景山不急,诺斯克便邀请他留下来睡一晚再走。 是的,在海底沉船中睡觉。 王景山翘着腿躺在甲板上望着鱼群喃喃:“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我想变成一只鱼。” 浪漫、绮丽的海底世界实在太治愈了。 诺斯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想变成人。” 王景山问:“你为什么想变成人?” “有很多很多好处啊。”诺斯克掰着触手算,“当人可以看电影,听音乐,谈恋爱,做算术题,吃精品沙丁鱼罐头……”以及,拥有你。 第19章 悸动 大海里的生活无忧无虑,让王景山舍不得离开。这一待,就是三天。幸好在离开章鱼岛前,他特意提前向警署告过假,暂时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 在这久违的假期中,他真正实现了变成一条鱼的梦想,吃、住都在海底两万里。 因为诺斯克,他不仅有了能在水下呼吸的特异功能,甚至还可以生食活鱼肉。 起初王景山还本能地抗拒。 直到诺斯克用触手掰开两块生鱼肉递到他唇边,他开始不自觉分泌口水。鲜血的味道顺着涌动的海水弥漫开来,似乎比炸鸡啤酒更加甘甜…… 于是王景山没忍住咬了一口,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前段时间他除了酸,根本吃不下人类的任何正常食物。 然而食用新鲜鱼肉,他却再也没有吐过。 王景山自己也觉得奇怪。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好像已经不是科学能解决的问题了。 譬如诺斯克,明明一只章鱼,却能在陆地上变为人类的形态。 王景山问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诺斯克:“可能是因为,你吃了我的隐肢?” “什么隐肢?”王景山瞪大了眼睛。 诺斯克老老实实地回答:“就是我的一只触手。” “不对,我什么时候吃过你的肉了……” 王景山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格雷曾送过自己的那块肥美章鱼肉。 愣住.JPG “……”猝不及防。 诺斯克疑惑:“你没吃吗?”如果人类没吃,是怎么怀上崽崽的。它分明能感知到有一股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新生命,在对方身体里孕育。 王景山咽了口口水,艰难道:“我吃了。” 诺斯克:“好吃吗?” 王景山眼神飘忽,“还、还行。” 其实他撒谎了。 诺斯克的章鱼肉,不是一般的好吃,而是绝顶好吃,堪称世间绝赞。以至于现在他回想起来那挑逗味蕾的美味,仍意犹未尽。 但王景山真心无法理解诺斯克的脑回路。 谁会成天眼巴巴想把自己的肉给别人吃啊……可恶,这只可爱又变态的章鱼,竟然该死的萌! 诺斯克像张开花瓣般延伸出十多只触手在水中摇摆,试图诱惑人类:“要再吃一点吗?” 王景山驱散内心想法,板着脸教育道:“不要再天天叫我吃你的肉了!在我们人类社会,这是,嗯,呃,很可怕的行为。别人会以为你是变态。” “好吧。”诺斯克委委屈屈地收起全部触手,藏在身下。 这个场景落在王景山眼中就像猫咪揣手手一样。 啊啊啊啊怎么这么可爱! 他紧咬牙关,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冷峻,“而且,割下你身体的一部分,你不疼吗?” “不疼啊。”诺斯克说,“我有太多触手了,它们经常不听使唤。如果我能把它们从身体拆卸下来,我会感到很快乐。” 王景山:“……” 他发觉自己不应该用人类的思维去理解章鱼。 “那为什么我那天吃的隐肢,和你的这些触手看起来不一样?”王景山没忍住问。 “有吗?”诺斯克有些心虚地低头盯着触尖。 王景山盯着它:“你的其他触手都好大,但那天我吃的那根就没那么大,而且颜色也不一样。” 前者是深红,后者却是油亮的紫黑。 唔……要告诉雌性真相吗? 诺斯克三个脑子飞速运转,权衡利弊。 它想,要是被王景山知道自己在耍流氓就糟糕了。 还没来得及补完票呢。 于是,诺斯克笨拙地撒了它章鱼生中的第一次谎言:“那、那个隐肢,是我的防身武器。” 王景山更奇怪了,“你的防身武器,怎么那么短小?” 其实也不是短小。只是跟诺斯克其他又粗又长的庞大触肢相比,好像并不能起到御敌防身的作用。 诺斯克涨红了脸。不过因为它的“脸”本来就是红色的,人类根本看不出来。 “它…它可以变得很硬!” “哦。”王景山恍然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诺斯克:“嗯、嗯。” 王景山还是感到费解,“但是你为什么要把你的防身武器给我吃呢?你没了隐肢,以后会很危险吧。” “因…因为它最好吃!”诺斯克急中生智道。 王景山沉默了一瞬。 说不感动是假的。他以前想,章鱼怎么会有爱呢?卡牌上所说的“攻略”让他捉摸不透,甚至觉得荒谬。 然而诺斯克有。 虽然它表达爱的方式,跟人类不太一样。 但它喜欢一个人,就割下自己身体中最好吃的那块肉送给他。即便那是它珍贵的防身武器…… 哪怕是王景山这种从来没谈过恋爱的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禁被章鱼这股澎湃的爱意震得微微发颤,心跳如鼓。 只是这份悸动刚冒出没多久,就被王景山自己给泼了盆冷水。 他很快冷静下来,并且在内心斥责自己的肮脏。就他这样,还敢说诺斯克是变态? 人家大章鱼说不定想发展的是与人类的纯友谊,他却想到那方面去了! 何况,史密斯都说了诺斯克已经找过其他生物繁衍,也许现在它们孩子都满地跑了…… 王景山摇了摇脑袋,连忙将那些不正常的想法驱逐出脑海。 “我该回岛上了。”他深吸一口气说。 “不再待几天吗?”诺斯克恋恋不舍地挽留。 王景山说:“不了,过几天我可能要去一趟洛西都会。” “那是哪里?”诺斯克问。 王景山:“帝国首都,我出生的地方。” “哦——”诺斯克拖长了音调,又有些沮丧地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王景山摸了摸它庞大身躯的冰山一角,说:“我只是去参加我前女友的婚礼。” “前,女,友?!”诺斯克悚然一惊。 看过诸多人类电影的它,已经清晰地明白这个词汇的意味。 它的雌、雌性,竟然有别的雌性? “你要去那个什么洛西跟前女友举行婚礼?”诺斯克出离愤怒了。 都说帝王一怒,伏尸千里。它这个海洋霸主生起气来,瞬间激起大海千层巨浪,使得方圆万海里的生物都惊慌躲闪。尤其是隔壁邻居人鱼群,还以为地震了,连忙招呼弟兄们收拾行李搬家。 “不是……”王景山无奈地解释,“是她要跟别人结婚,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他前几天回到章鱼岛,便收到了佩蒂寄来的婚礼请帖和喜糖。 王家支离破散后佩蒂帮过他不少,算是他的恩人。而这是人家女孩子人生中最珍贵、幸福的时刻,于情于理,王景山都应该去一趟。 诺斯克记得电影里就有不少这种旧情复燃、破镜重圆的抢婚情节。 它警惕道:“那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王景山:“从亚科斯海域到洛西帝都往返需要三四天旅程,你能在陆地上生活这么久吗?” 诺斯克说:“我变成人形就可以。” “行吧,不过……”王景山提出一个要求:“不过你不能变成史密斯的样子。他在海洋学术领域据说很有名,难保帝都不会有人认出他。” 诺斯克困惑,“那我就没有脸了。” “你只有吃掉一个人,才能变成他的模样吗?”王景山问。 诺斯克摇了摇头,“我应该可以变成任何样子。但是,我想象不出。” 哦。 王景山懂了。原来是大章鱼没有想象力。 他沉吟片刻说:“那你也先跟我回岛上吧。我找几本杂志,或者上网找找图片给你捏一张脸。” “真的吗?!”诺斯克猩红色眼眸一下变得亮晶晶,犹如高瓦数灯泡烤着身旁的人类,“那我想要一张很英俊的脸,可以吗?” 王景山心想它还知道美丑啊。 四目相对,他被对方炙热的视线烫了一下,赶紧移开眼说,“嗯,你到时候可以随意挑自己喜欢的长相。” 第20章 真相 诺斯克很兴奋。 马上就能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脸——意味着,它与人类接下来可以进入到补票环节。 王景山也从中感到了快乐。 像大部分的游戏玩家一样,他很享受创造角色人物的过程。 试问谁能抵抗给一只呆萌可爱的大章鱼捏脸呢! 人和章鱼一拍即合。 离开沉船前,诺斯克非让王景山带上那两个最值钱的“瓶瓶罐罐”。 “拿去卖了换钱。”它说。 王景山无奈,“我说了,我不需要聘礼。” 诺斯克认真道:“可是我们去首都也需要路费呀。” ……不得不说,它考虑得挺周全。 “不用了。“王景山拒绝道,“我这边还有些钱。” 诺斯克还是坚持要带上。“穷家富路”,它振振有词地说着自己前阵子学到的人类道理。 王景山:“行吧。”他想,大章鱼开心就好。 他们从马里海沟出发,在一个多小时后抵达章鱼岛附近。 上岛前王景山特意让诺斯克先变成史密斯的样子,这样不会惹人怀疑。 结果没走几步,王景山就远远地看到码头船上下来一个人,正是他的好友,阿德勒。 王景山扶额。他已经分明通知过对方自己已经脱离险境,没想到阿德勒还是过来了。 “抱歉,诺斯克…你先回海里吧,现在的情况不太方便。”他转身按住诺斯克的肩膀。 诺斯克看起来很不情愿,“为什么?” 王景山解释,“我朋友来了。他跟我一样都是帝国大警官。呃,因为我之前跟他说过史密斯的坏话,如果被他看到你,会很麻烦,说不定会把你抓起来调查。” “好吧。”诺斯克委屈地答应。 看着它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海边,王景山也有些不忍心。 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阿德勒解释现在的情况,只能硬下心肠。 “乖,等这边事情解决了,我再给你捏脸。”他语气柔软得像哄小孩。 诺斯克停下脚步,一脸幽怨道:“你这句话,跟电影里的渣男一模一样。” 王景山:“咳咳。” 他确实不知道之后该如何跟诺斯克联络上。 寻思要不给它买个防水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就是不知道那个质量,能不能抗住海底的千帕气压。 “你以前是怎么和格雷见面的?”他问。 诺斯克指了指不远处岸边隐藏在芦苇丛中的大礁石,“每天半夜,他都会到这里等我。” 王景山:“那我们也晚上见?等没人的时候。” “好,好。”诺斯克点头。 它顿了一下,“好刺激呀。” 王景山:“嗯?” 诺斯克面带憧憬:“就像偷情。” 王景山:“……” 他要去投诉!到底是哪部片子!带坏了他单纯的大章鱼!! - 阔别数月,阿德雷再次见到旧友的第一句话便是惊讶的:“你胖了。” 王景山:“…有那么明显吗?” 阿德勒打量着他,笑道:“看来这边伙食挺不错啊。” 王景山接过行李放上马车,“等下带你尝尝。” 他要先带人回警署安顿。路上,阿德勒递给他一封盖着帝国徽章的信。 “嗯?”王景山拆开,发现这是亚科斯保护区的派遣调令。 阿德勒说:“章鱼岛失踪一名警官的事闹太大了,前阵子被捅到上面。我来找你时申请了出差,刚好被派遣为本次案件的调查官。” 王景山微怔,“可是,现在那名警官已经回来了。” “我知道。”阿德勒看向车窗外流动的风景,说,“你我都知道关押他的人是史密斯教授。他应该是清楚杀了一名帝国警官会闹出大乱子,这才把人放了出来。最近流言四起,都上报纸了,媒体还鬼扯这是一起连环章鱼杀人案,闹得人心惶惶的。我事先已经看过案子资料,在此之前,还有一对夫妻也死了。我这次来就是要顺便抓到杀害他们的凶手……” 和王景山一样,阿德勒是绝计不会相信凶手是章鱼的。 况且以他的眼光来看,想要查清楚这个案子很容易。首先章鱼岛上是全封闭的环境,每天只有一班与外往返的航船。只要在这些人中逐一摸排、审讯,凶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王景山摇摇头说:“你信不,要是让你自己查,你绝对查不出。” “怎么可能?”阿德勒瞪眼,嘀咕道:“我以前在帝都警署的破案率也就比你低了两个小数点。” 王景山:“其实有时候真相就在你面前,但你往往会忽略。” 阿德勒“切”了一声,“你就吹牛吧,王大警官。” 因为有调令在,警署内的两名警官都对阿德勒十分客气。 空宿舍很多,他选了王景山隔壁的房间住下。来不及缓解旅途的舟车劳顿,阿德勒匆匆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提提神,便坐在桌上打开卷宗。 “佩蒂的婚礼在下周,我们得在那之前赶回帝都。”他宣布道。 王景山斜倚着门框看他,“光看卷宗其实没什么意义。要不,我现在带你去见一下被害人唯一幸存的家属?” “好啊。”阿德勒来了兴趣,哐当一下挤开椅子起身。 两人在岛上唯一的小超市买了牛奶和水果。 王景山拎着东西,带阿德勒前往格雷的舅母家。 他们抵达时,格雷正踮着脚尖站在厨房水槽前洗碗。 舅母一开始的态度也不是很好,直到接过牛奶和水果时才露出了点笑容。 “这位是帝都来调查案件的大警官。”王景山指着阿德勒介绍完,才说:“方便找格雷问一些事情吗?” “好好,可以……”舅母弯腰收拾茶几上的瓜子壳、槟榔,“等会哈,我去给你们泡茶。” 阿德勒忙道:“不用了阿姨,我们带格雷出去说。” “格雷,小格雷!”女人声音一下抬高了八度。 格雷脱下手套,沉默地擦了下手,跟着两位警官走出门。 他走在王景山身边,忽然用力吸了吸鼻子,仰头说:“你身上有章鱼的味道。” “哈哈哈,当然啦。”阿德勒笑着拍了下王景山的肩背说:“我们王警官以前在帝都,就是出了名的章鱼食客。” 格雷垂眸,长而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中情绪。 三人在海边找了个空石椅坐下。 这边没什么人,吹吹海风,有种闲适的惬意。 阿德雷递给格雷一瓶饮料,说:“放松点小朋友,咱们只是随便聊聊天,你不用有压力。” 格雷:“哦。” “你父母去世那天,你在家吗?” “你在。” “你干啥去了?” “买酱油。” “听说是你第一个发现尸体报警的,能跟我描述一下当时现场的情况吗?” “嗯……地上有很多黏液,他们说是章鱼的。还有鱼肉块,血……” 为小孩的身心健康考虑,阿德勒也没问多久,便和善地把人送了回去。 临走前还往格雷兜里塞了一把奶糖。 阿德勒走出格雷舅母家,看到王景山正背对着自己站在路边看海。 听到动静,王景山转过身,问他:“感觉怎么样?” 阿德勒思索片刻,道:“挺可怜的一小孩,这么小就丧母丧父。他舅母好像也对他不怎么好……不过我觉得他很聪明,只要熬过去好好学习,长大以后应该会有一番成就。” 王景山低头,掂了掂脚尖。 “的确,他们说格雷的成绩是年纪第一。但是,你有注意到他身上有淤青吗?” 阿德勒愣了愣,旋即勃然大怒,扯着袖子就要往回跑:“好啊,他舅母居然敢打他!” “不是他舅母。”王景山平静道:“是他的亲生父母。有些长年累月留下的淤青疤痕,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去除。还有,他家里是出船捕鱼的,他对章鱼习性很熟悉。” “不过我认为,在这起案件中,他的母亲是自杀。” 阿德勒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嘴唇颤动着,像因凝结了一层冰冷的水汽而无法完全张开:“你的意思是……” 两人对视了片刻,最终谁也没有说话。 安格拉帝国法律规定十四周岁以下的孩子几乎无论犯任何罪过都可以赦免。手铐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但假如事情捅出去,流言蜚语很可能会让格雷去死。他的舅母大概率不会再抚养他,而其他孤儿院,也不会收容这样一个孩子。 阿德勒如同斗败的公鸡,转身垂头丧气地朝警署走去。 王景山心中喃喃。 [有时候,隐瞒事实比揭露真相更符合人性。] - 为了减肥,王景山决定开始加强锻炼。 只是效果甚微。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因为最近自己没什么胃口,还很嗜睡。下午,一个人坐着,头往下一点一点地,不知不觉就睡着。而且,就连上厕所的频率也莫名其妙变高。 阿德勒笑话他, “哥们,说真的你要不回帝都的时候顺便去阿波罗医院挂个号看看。男人那方面,不能不行啊。” 王景山:“……” 虽然很无语,但王景山也不得不承认阿德勒说得对。 自己有空确实应该去找个医生看下。 晚上,轮到王景山和布莱恩警官负责夜间巡逻。 快十点,布莱恩举着手电筒沿海岸边照射,边打了个哈欠:“我和我老婆最近在考虑搬到岛外了。” 王景山:“嗯?为什么?我记得你们在章鱼岛上生活了几十年吧。” “是啊。”布莱恩想起来也有些唏嘘,叹息道:“主要麦尔肯警官失踪那件事,让我老婆觉得岛上很不安全。加上女儿也要去外地读书,她想叫我们举家搬迁。” 王景山想了想,说:“最近岛上搬走的居民数量好像挺多的。” 布莱恩:“还不是章鱼杀人犯搞的?大家都害怕着呢……” 说话间,布莱恩忽然隐约地在海面上看到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一只只章鱼触手浮出雾气海面,庞大到遮天蔽月。 “啊啊啊啊!!”布莱恩的尖叫声几乎快穿透云层。他扔下手电筒转身就跑。边拔足狂奔还不忘招呼王景山:“王警官!你也快点跟上来!那,那海里有什么东西……” 王景山站在原地,弯下腰捡起手电筒。 他侧头看向海里的大章鱼,有些无奈:“诺斯克,你吓到他了。” “唔…我想你了嘛。”章鱼哼哼滋。 “听话,乖。”王景山耐心地哄道:“我晚点再来找你。” 诺斯克只能默默把刚探出的头和触手缩回海里。 等王景山再追过去时,布莱恩看起来已经连吓死不远了,整个人汗湿得如同从井里打捞出来。 他边脱着制服,边惊慌地说:“我要搬家……现在,马上!我得回家跟我老婆说这件事,明天坐最早的航船走。” 王景山点点头表示理解,“你先回家吧,剩下的巡逻我来完成。” “不是…你不害怕吗?”布莱恩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他,像在佩服年轻人的胆大,又像是怜悯:“你为什么不逃跑?” 王景山半开玩笑道:“留下来,这辈子就有吃不完的章鱼烧了。” 布莱恩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语重心长地劝他道:“为了吃章鱼搭上命可不值得。” 王景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章鱼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章鱼?他想着,嘴角微微勾起。 第21章 怀崽 王景山卷了两本时装杂志夹在胳膊下, 又带了块毯子,重新拿起手电筒出门。 他这两天熬夜研究了很多世界级男模、明星的长相,存了近1个T的照片在手机相册里。阳光、暖男、邪魅冷酷、冷清、浓颜系、可爱奶狗、秀气文静、病弱美人……有多种类型, 可供诺斯克选择。 想到接下来的见面, 他倏地停住脚步,在路灯下, 对着手机反光的镜面整理了一下发型和制服领带。 再次从警署出来时, 王景山迎面撞见了夜跑回来的阿德勒。 “嘿,去巡逻啊。”阿德勒摘下耳机向他打了个招呼。 王景山颔首, “嗯。” 阿德勒跑到他身边,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微微喘气,“我跟上面把案子结好了, 后天一早上坐船离岛。谢法医也是后天走。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王景山想了想, 后天之前应该可以让诺斯克拥有脸。他点头,“可以。” 阿德勒张望了一下四周,凑近他身边低声说:“景山,那个谢法医,是对你有意思吧?” “什么?”王景山皱眉, “你别瞎说。” “我可没瞎说。”阿德勒耸了下肩, “他今天白天一直在跟我打听你的事情, 还问你有没有女朋友来着。” 王景山:“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只是比较八卦。” “切。”阿德勒翻了个白眼, “他怎么不对我八卦?” 王景山看他一眼, “可能,你长得还不够帅?” 阿德勒:“……”虾仁猪心。 当然阿德勒也不得不承认, 就外貌而言, 这小子颜值确实能打。 以前他们一块在帝都警署工作时, 追求王景山的男男女女,可以从警署门口排到帝都城外的护城河。他要出去一趟街上巡逻,问他要电话号码、偷拍照片的,不知凡几。 在现实中,王景山也是阿德勒见过最帅的男性了,没有之一。 长得帅、名校毕业,家境又优越,上天好似把所有的窗户都给他打开,唯独在不久前才悄悄关上了一小扇。 现在时间还早。王景山便没急着去海边,站在原地跟阿德勒聊天。 “你案子是怎么结的?” 阿德勒:“就那样呗,非自然死亡。” 王景山调侃,“我还以为你的性子,会非要调查个水落石出。” “其实我心里有道坎过不去。”阿德勒叹了口气,“我最近总是在想,万一那个小男孩是天生的犯罪基因怎么办?他才十一岁,就敢弑父。我很担心这次不给他点教训,未来他会对法律没有概念,肆无忌惮,甚至成长为杀人恶魔……” 王景山反问:“就算你将事实上报,就能改变结局吗?” 阿德勒沉默了。他们都知道发展,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像火车轰隆隆行驶在既定的轨道上。 上报后,按照帝国法律,格雷依然会被无罪释放。但那个时候,这个世界反而会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没有成年人的引导,他犯罪的几率更是会大大升高。 王景山说:“我们只能赌一把,赌这次过后,他会成长为一个好孩子。” 阿德勒:“我有在托朋友帮我找愿意领养他的父母,但是可能性比较低。” 王景山:“家人,你还是很善良的。” “你还说我呢。”阿德勒幽幽瞥了他一眼,“我怎么听说,你向格雷许诺,假如他能好好学习上学,以后他的学费学杂费都由你赞助……?” “咳咳。”王景山目光飘忽。 - 深夜。 在惨白月光的照射下,大海波光粼粼。 诺斯克终于又看见了王景山,兴奋地伸出触手左右摇摆: “我…我在…这……” 王景山也抬起手挥了挥,笑道:“我看见你了。”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四下无人。 王景山跳下台阶,扒开芦荟从走近礁石。夜里的岸边很凉快,海风习习。 “来。”他取出杂志,哗啦翻一遍说:“你过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脸。” 诺斯克于是赶紧变成人形,飞快地游上岸。 这一刻,它已经期待许久了。 杂志上有很多富有魅力的男性照片。 王景山指着一张金发绿眼,小麦肤色的粗犷英俊肌肉男问它:“你喜欢这个不?” 这些人脸在诺斯克看来都差不多。它眼珠转了转,反问:“你喜欢吗?” 王景山:“我个人不是很喜欢白人的长相。” 诺斯克立刻道:“那我不要白人。” “唔……”王景山又把手机里的照片调给它看,“有没有喜欢的?” “我选不出来。”诺斯克状似苦恼的样子,歪了歪头说:“要不还是你帮我选吧。选一张你会喜欢的脸。” 王景山愣了下,下意识问:“为什么要选我喜欢的?” 诺斯克:“我相信你的审美。” 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王景山撸起袖子,认认真真地在众多帅哥照片中仔细挑选。 诺斯克这么相信他,他一定要回馈给它一张最完美的脸! 王景山的审美确实不错。 这个世界上,对美丑特别敏感的除了画家,还有一种,就是自身相貌条件已然相当优越的人。 王景山每天照镜子,光看着自己这张脸,审美阈值就已经远超常人。 但王景山还是耐心地整整挑了两个小时。 这张照片拼一个嘴巴,那张拼一双眼睛、鼻子……然后再指导着诺斯克对照修改五官形状,力求达到最精准、让他满意的效果。 在天亮之前终于收工。 王景山长吁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的屁股都有些蹲麻了。 视线落在眼前的“人”时,王景山心跳倏地慢了半拍。 它的脸,在集合了所有人类美貌的长处后,漂亮到甚至不像人类。 月光一寸寸地抚摸过他苍白的肤色,高挺的鼻梁,乌木般的蜷曲黑发,一双凝固着亚马血月的深红眼瞳,海棠花瓣般粉嫩的薄唇…… 清冷、妖异,野性而高贵。它的美,像血液流入你悸动的心脏,像海啸轰然冲开新世界,像沸腾的冬日贝加尔湖水,足以摇曳任何人的心神。 还有它赤裸,近似古希腊神般完美,单薄却又巨大的身体,王景山根本不敢往下看。 他急忙把手里的毯子扔过去,“你披上!挡,挡住下面。” 诺斯克依言笨拙地把毯子系在腰间,似乎还未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有多么令人震颤。 “好了吗?”它面露期待地望着他。 “嗯,差不多了。”王景山打量着眼前自己创造的“杰作”,有种又欣慰又自豪的感觉。他掏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递给诺斯克说:“你看看,怎么样,还有哪里想要改。” 诺斯克看不出差别。只是察觉到了自己看起来是和王景山是一个肤色、品种的人类。据说这叫做亚裔? 还有,它似乎太年轻了。脸嫩的,像一个没长大的少年。 它记得在人类社会,恋爱中如果一方年纪太小会让人觉得是在犯罪。 诺斯克走到王景山身前,发现自己还比他矮了一截。于是悄然把腿又拔长了些。 身高很能体现人类的气场。这个微妙的变化,让它瞬间从少年蜕变为了阔挺高大的青年。 “不用…改了。”诺斯克慢吞吞地说:“我很喜欢。” 它喜欢一切王景山喜欢的事物。 日出升起,天色蒙蒙亮。 青年安静地站在那里。身后大自然多么美丽的朝霞,竟然也不及“他”的千分之一。 即便这是自己一手捏出来的拼合产物,王景山也被惊艳到无法移开目光。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说:“你如果去当明星,一定能火遍整个安格拉帝国。” 诺斯克困惑地问:“明星是什么?” 王景山:“就是拍电影的人。” 诺斯克笑了起来,“那我好像做不到,跟他们一样逼真地扮演角色。” 王景山看着它恍惚住了。“他”这一笑,就如同满园海棠花盛开,城市明亮的街灯驱走了黑暗。 让他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后悔吗?开心吗? 王景山胸口像压着千斤巨石,每呼吸一下都无比困难。 他到底创造出了一个什么……奇迹啊。 这一刻,王景山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不自觉地“捏”出了自己的理想型。 这心动,前所未有。 “景山?”诺斯克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我现在可以跟你去帝都了吗?” 他们以前也牵过手。可这次诺斯克的主动,王景山莫名有点慌乱。它冰冷的体温在时刻提醒着他,眼前美丽妖异的青年并不是人类。 “嗯。”他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坐明天的班次离岛,还要去市区转机。” “好耶。”诺斯克高兴得像个即将去春游的孩童。 它腰间的毯子松松垮垮的,眼看即将滑落——被王景山手疾眼快地按住,紧紧打了个死结。 “你保持人形的时候,要尤其注重保护隐私知道吗?”王景山知道自己这样说很像老妈子,但他实在忍不住:“我们人类,生殖部位是绝对不能给别人看到的。” 生殖部位? 诺斯克不理解。它的隐肢被拔下来了,它现在没有啊。 王景山深吸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接下来很有必要给诺斯克上一节生理课。 它现在太漂亮了,要是走出章鱼岛必定会引起无数回头率,万一被有心的坏人拐走了怎么办。 “反正,你先跟我回去……”王景山抓着他的手便往前走,“趁天亮前我们快点,我回宿舍拿两件衣服给你穿上。” 诺斯克点了点头,“我知道,人类,要穿衣服。不穿衣服,羞羞脸。” ……救命,好可爱。 王景山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感觉自己有点喝醉了。大脑昏昏沉沉。他抬起手摸了下脸颊,发现温度也是刚好微醺的炽烫。 就离谱,他明明没有喝酒。 赶在天完全亮起前,王景山把人带回了警署宿舍。 他把诺斯克推进浴室,转身去房间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鞋袜。至于内裤……暂时没有新的,他想等会去岛上的便利商店看看有没有售卖。 等王景山再拿着衣物来到浴室时,诺斯克仍站在原地,好奇地研究着花洒、水盆、马桶,这个房间内的一切摆设。“好神奇!”它双手捧着肥皂,滑腻腻的手感令章鱼有些爱不释手。 啪嗒。肥皂滑落,冲到了王景山脚下。 王景山弯腰捡起,重新放回置物架上。 他想起自己还没有教过诺斯克洗澡。 “你…会自己清洁身体吗?”他尽量说着对方能听懂的词汇。 诺斯克困惑地望着他,“为什么要清洁身体?” “这是我们人类的卫生习惯。比如我,我每天都要洗澡。”王景山凑近闻了闻诺斯克,发现它身上还有一股很浓重的海洋腥味,便指着花洒开始介绍使用方法:“你先打开这个开关,偏向蓝色按钮那边,红色按钮是热水,我怕你会觉得太烫。你站在蓬头下面,先打湿身体,然后再涂抹上肥皂,接着再冲洗掉……” 诺斯克打开了花洒。 但它可能没注意到开关的颜色,紧接着冲下来的是滚烫热水。 王景山立刻冲过去,用身体护住它,再腾出手关掉水龙头。 “笨蛋!”他气急了,忍不住训道:“你这么不小心,等下整个章鱼被烫熟了怎么办?” “我不会用。”诺斯克蜷缩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对不起,我是笨蛋。” 王景山后悔了。他不该对它大小声的。 大章鱼初入人类社会,就像小孩子一样,什么都需要人教。 “抱歉。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王景山用指腹轻轻拭去诺斯克鬓角滚落的水珠,扶着它起身说:“我帮你洗澡。” …… “哗啦啦,哗啦啦……” 狭窄的浴室雾气缭绕。 阿德勒端着脸盆牙刷,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说:“景山,你怎么又一大早上洗澡。” 浴室内的一人一章鱼皆僵住了。 诺斯克小声问:“他是谁?” “我朋友。”王景山关掉水,快速用毛巾把它全身包起来,包成一个圆圈,然后上下搓擦着皮肤上残余的水渍。 门外又传来阿德勒的声音:“你好了没?我要洗脸刷牙。” “快了,等一下。”王景山又拿起衣物,一件件给诺斯克穿上,系好纽扣,确保不会露出任何一寸多余的肌肤后这才打开门。 吱呀。阿德勒看着门后的两人,面露吃惊:“景山,这是……” 他的视线落在诺斯克身上,眼中不可抑制地流淌出强烈惊艳。 黑发红眸的青年穿过氤氲雾气走出来,脚边隐约有黑影蠕动。 白衣黑裤,肌肤苍白,猩红的唇微张,像来自地狱的幽冥花。 他朝阿德勒轻轻一笑,目光友好而温和:“你好,我是诺斯克。” “你、你好。”在“他”的注视下,阿德勒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 王景山忙上前挡住它大半身形,介绍说:“这是我的远房表弟。” “你和你的表弟一大早在同一个浴室洗澡?”阿德勒脱口而出。 不怪他这副态度。近年来,禁脔之风在帝国十分风靡盛行。 王景山有点尴尬,轻咳说:“我表弟从小被家里宠坏了,不会穿衣服。我刚才进来帮他穿衣服。” 阿德勒半信半疑。 但倒还说得过去。毕竟在真正的贵族家庭,少爷大小姐们都是从小有仆人侍奉穿衣的。 为了防止被阿德勒看出异常,王景山赶紧把人推到自己房间。 “你先待这,暂时不要出来好吗?”他叮嘱道。 诺斯克点了点头,余光不经意地打量着这间卧室的摆设。 王景山再出来时,阿德勒正在刷着牙。他瞅了他一眼,挤眉弄眼道:“你有个这么漂亮的表弟,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王景山:“你不知道的还多着。” 阿德勒“切”了一声,“所以,你要带这个表弟一块去帝都?” 王景山:“嗯。” 阿德勒笑道:“不错,路上能一饱眼福了。你表弟长得比你还好看呢。” 王景山薄唇微张,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滚。” 这下阿德勒倒信了,那漂亮青年估计真是他表弟。 当年在局子里,王景山就是出了名的护短。 阿德勒不禁羡慕道:“你们一家人的颜值真是绝了。” 王景山面不改色。 反正诺斯克现在“人样”是他创造的。四舍五入,他们也算是一家人。 他跟警署提交的假条已经审核批复。 今天是礼拜六,他不用上班。布莱恩、麦尔肯警官也不在。 王景山趁机给诺斯克制造了一张身份ID卡。每一位帝国公民出生起就会拥有,上学、工作,包括出门搭乘公共交通工具都要用到。 假如在帝都警署,想要补办都要经过重重复杂手续。但是在这个亚科斯海域偏远的海岛,天高皇帝远,私下办理就显得很容易。 “1、2、3,茄子,看镜头!”王景山举着相机。 诺斯克呆呆地看向前方,闪光灯一闪,快门就此定格。 王景山把照片和个人信息输入系统,很快,就得到了一张精致小巧,巴掌大的身份ID卡。 “喏,给你。”他把卡片递给诺斯克,嘱咐:“一定要保管好,别弄丢了。” 诺斯克接过,郑重地点头:“我不会的。” 这张卡,才真正象征它踏入了人类社会。从此以后“诺斯克”就不是黑户了,而是这世上真实存在的一个人。 接着,王景山在网上操作给自己和诺斯克购买机票。 “你会恐高吗?”他问。 “我,我不知道。”诺斯克有些茫然。 “希望不会。”王景山摸了下它的头,“你要是恐高,就坐不了飞机了。” 坐飞机! 诺斯克记得这种交通工具,在电影里能飞到天空上,隔着窗户可以看到漂浮的棉花糖云朵。 它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我肯定不恐高。” 王景山笑了笑,没忍住又rua了好几下大章鱼软茸茸的乌发。 他发现自己真的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比如,如果换做从前,他肯定不会利用职务之便去制作一张假冒的id身份卡。 但这种变化,说实话,王景山并不想停下。 - 次日诺斯克的出现,不出王景山所料,在人群中引发了震荡。 他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任何人都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在得知他是王景山的远房表弟后,大家都有种,啊,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对兄弟都长着一张过于迷人的脸。 谢宜年看到诺斯克也有一瞬的恍惚。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涌、升腾,就像视野忽然倒映着大块教堂内突兀、虔诚的白色。 他也不明白自己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是为何。 谢宜年又转过头看了王景山一眼。 当法医多年,由于职业原因,谢宜年一直单身,没遇到合适的人。 而在遇到王景山后,他认为对方也许就是那个人。 只是性格原因,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进一步发展。 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谢宜年想了想,决定先从这位表弟处下手。 他走过去,递给对方一纸袋自己早晨从镇上购买的柠檬蛋糕:“航程还有一个多小时,你要是饿的话就吃一些。” 还有免费的食物?不要白不要。诺斯克红眸倏地铮亮。它忙双手捧过纸袋,真挚地说了声:“谢谢。” 谢宜年转过脸,耳尖微红:“不用谢。” 船舶出发的时候,蒸汽在头顶发出“呜呜呜”的轰鸣。 王景山站在船舷栏杆侧望着渐行渐远的章鱼岛,轻吐出一口郁气。 他胃里翻搅,难受。 “要,吃点东西吗?”诺斯克从纸袋中掏出一个柠檬蛋糕。它记得他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 王景山摇了摇头,“我没胃口。” “好,吧。”诺斯克自己尝了一口,但蛋糕刚入口,它整张漂亮的脸便皱成一团。“呸呸呸!”它苦着脸吐掉说:“好难吃的东西。”果然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王景山失笑,低声说:“你别吃了。” 他认为诺斯克可能吃不了人类的食物。 “可是,你饿了怎么办?要不吃点我的肉。我可以拿去烤熟。”诺斯克忧心忡忡,不忘推销自己美味的触手。 王景山走回船舱内找了张空椅子坐下,双腿交叠,“人一两顿不吃饭是没事的。你别饿着自己就行。” 诺斯克疑惑,“可为什么你们人类有一句话,叫做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王景山:“……人与人之间也是有不同之处的。” “哦。”诺斯克点了点头。 船驶向亚科斯中心海域,肉眼可见,海水颜色变得浑浊。 阴沉沉的风暴呼之欲来,汹涌肆虐,如同一位残暴的海洋君主。 桅杆上,帆布鼓猎。如巨雷般的风浪海潮嘶鸣着冲向这艘摇摇晃晃的旧木船。 海浪像音乐节拍不断起伏着,而在这样激烈的节拍中,本地民们巍然不动。 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人,不可能惧怕大海。 王景山以前也以为自己体质好,不会晕船。 然而此刻却被现实狠狠打脸。 他面色惨白,踉跄着走向船舷处抱住栏杆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你,你怎么了?”诺斯克焦急地跟在他身后,像小蜜蜂一样绕着打转。 “我……”王景山想说话,喉咙却干硬得如同沙漠,无法发声。 谢宜年注意到这一幕,迅速起身过来。 “你晕船了?我这里有药。” “我不知道…”王景山撑着坐下,冷汗浸湿了额前碎发。即便是如此狼狈的时刻,他看起来依旧是那样英俊,一举一动都有一种随性的美感。“以前我不会晕船的,可能我最近生病了。”他自嘲一笑。 谢宜年蹲下身,看着他认真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替你把脉检查一下。我父亲是中医,我以前跟他学过一些东方医术。” “好啊。”王景山虚弱地抬起手。 谢宜年握住他的手腕,两指并拢搭在上面,细细把着脉。 诺斯克望了他们一眼,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安静地站在一旁守候。 “嗯?” 谢宜年眉头紧皱,似乎是对自己得到的结果并不认同,又接着反复把脉了好几次。 怎么会这样?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学艺不精。 因为这样古怪的脉象,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 是、是他把错了吗? 又好像没错。 “什么情况?”王景山问。 谢宜年看看他,又看了看诺斯克,说:“外人先回避一下吧。” 王景山刚想说“他不是外人……”,就见诺斯克很听话地后退到了船舱内。 “有事再叫我。”它道。 乖巧得令人心疼。 不过,为什么谢宜年的表情如此微妙? 王景山有一瞬间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绝症。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他有点忐忑道。 谢宜年看着他,面色复杂:“王警官,你这是喜脉。” 王景山:“???” “你说什么?”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谢宜年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喜脉的意思,现在就是怀有身孕。” “哈哈哈哈。”王景山摆摆手,有些好笑又有点生气:“谢法医,你没必要拿这个跟我开玩笑。” 谢宜年也觉得很不思议。 他在亚科斯保护区从事法医多年,见过的奇闻逸事不知凡几,可男子怀孕这件事,还是第一次见。 谢宜年想了想,问:“你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胃口不佳,有体重增加、嗜酸、嗜睡、头晕想吐……等以下症状?” 王景山面色微变。谢宜年说的每一条,他几乎都中了。 谢宜年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并没有再坚持喜脉这个断论。 “也可能是我弄错了。现在中医并不盛行,我还是建议你去城里的教会医院看看,说不定是患了其他病症。” 王景山面容稍缓了些过来。“嗯,一定是搞错了。”他喃喃。 谢宜年深深瞥了他一眼,站起身说:“我先去给你拿两粒晕船药。” 吃了药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王景山确实感觉舒服了许多。 诺斯克扶着他回船舱内坐下,他头往下一点点地,最后斜倚它的肩膀,昏沉地进入梦乡。 本来他睡一觉也许就能到达列德亚码头。 但浑噩间,王景山隐约听见有人喊:“糟糕!是海盗船——!” 他几乎打了个激灵,立刻醒来。 睁开眼睛,王景山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诺斯克的膝盖上。 诺斯克给他盖了一条薄毯,温柔地轻拍着他的肩膀:“你可以再睡一会。” 王景山能闻到它身上甜美的,薰衣草沐浴露残余的气味。干净、澄澈。 如此安稳的睡眠,就像徜徉在温暖的海洋中,被从赤道而来的洋流包裹。 “发生了什么?”他手肘撑着起身,四处张望:“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海盗船?” 诺斯克见无法隐瞒下去,只好说:“是的,有海盗船袭击我们。” “你怎么还能保持淡定?”王景山不可思议。 诺斯克恹恹地说:“我不想打扰你睡觉。” 王景山掀开毯子,快步走出了船舱。 他看见一艘高高悬挂着黑色骷髅旗帜的大船正在缓缓靠近,甲板上蒙着头巾、气势残虐的男人们正是游荡于海洋的亡命之徒。传闻亚科斯常年有海盗出没,但基本很少有普通人撞见。 因为他们盯上的往往都是满载货物的商船。 王景山心想,运气也真够差的。 他后退几步,摸了一根竹竿拎在手里掂量两下,又放下。 此时人们都围聚在船头,畏惧、紧张地商量对策。 虽然船上有两名帝国警官,但他们都没有携带火力武器。 为避免人员伤亡,船长建议“投降”。 “一般来说,只要我们交些保护费,海盗就会放过我们的。” 阿德勒不同意。认输交保护费,简直就是对他这个帝国警官的侮辱。 “怕他个鸟!大不了打一架。”他比划着,向空气猛地打了一拳。 谢宜年推了一下眼镜,理智分析道:“我认为船长的决策是正确的。如果我们携带枪支,还可以搏一搏。但赤手空拳,基本毫无胜算,还会惹恼强盗。不过需要谨慎考虑的第一是,我听说这些强盗除了索要保护费,还会掳走船只上的妇女和美丽少年。” 众人面面相觑。幸运的是今日船走得早,船上并没有女性。 但是王警官的那个表弟…… 船长道:“只能先把他藏起来了。” 然而等他们再回头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诺斯克的踪迹。 “王警官,你表弟去哪儿了?”谢宜年问。 王景山回头一看空空如也的座位,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落。他立刻朝船尾的卫生间跑去,推开门,却也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我,我也不知道。”想到某种可能性,他一下炸毛起来。 阿德勒:“你表弟会不会害怕自己藏起来了?” “也许吧。”王景山勉强笑了笑。 船长表情明显松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先去跟海盗商量保护费的金额。” 然而他们刚走到甲板,还没来得及与对面的海盗船交涉…… 轰——!来势汹汹的海浪直拍众人一脸。潮湿的海水溅到木地板上,又缓缓退去。 在这样巨大的浪花中,众人眼睁睁地看到,如同大厦将倾,那艘宏伟坚固的海盗船,竟以180°倾斜的角度,被什么东西从海下拉了进去! 那或许是一双诡谲的手,也许是一个神秘的漩涡。 海盗船就这样轻易陷了进入,如同越野车陷入松软的萨哈沙漠。 它在沉没。 海盗们在高喊、尖叫、求救。但当船只倾斜的角度过半时,受地心引力影响,他们就像一颗颗巧克力豆从上面滑落,坠入翻搅的地狱深海。 混乱的场面,使得这场恐怖奇异的灾难更具戏剧化。 众人不禁震撼地张大了嘴巴。 船长惊悚地自语,“一定是海怪!只有海底的神秘海怪,才能把船拖下海……” 隐约间,似乎有人看到了深红色的腕胫。 是错觉吗? 但在当他们擦亮眼睛看过去时,大海已恢复了平静。 船只彻底沉没。 海面静悄悄的,连一缕浪花都没。 死寂。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虽然逃过一劫,但众人此刻却感到了更大的恐惧。 一种对未知、不可名状的敬畏。 阿德勒回过神,激动地拉住王景山道:“我以前是完全不相信海洋怪物传说的……我靠!今天碰到的这个真刷新我三观了。我刚才就应该用手机录视频下来的。” 王景山扯了下嘴角,“哦,是么。” 阿德勒还沉浸于那地动海晃的一幕,手舞足蹈地比划:“我现在信了,我真的相信——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岛上传言的那种神秘章鱼巨怪。” - 王景山打开货舱底部的板门,隔着沉沉的黑暗,他看到了一双不属于人类、猩红色的竖瞳。 也许是刚匆忙变回人形,对方还没来得及变回正常瞳色。 它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小狗,浑身衣服都湿淋淋的,不断往下滴水。滴,嗒。 王景山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是你干的?” 诺斯克笔直地站在装满海鲜的货框之间,漆黑阴影下,他雪白的肤色透着莹润剔透的光泽,令人联想起某种博物馆典藏中昂贵古老的玉器。 它似乎在努力思考,过了一会,慢慢歪了一下头说:“他们,打扰你睡觉。” 听到逼近的脚步声,王景山来不及多说,向船底伸出手:“快,你先跟我去换一身衣服……” 虽然不需要他的帮助它就可以从船底爬上来,但诺斯克还是牢牢握住了他宽大修长的手掌。细细一摩挲,男人的拇指与虎口交界处略显粗糙。那是常年练枪留下的痕迹。 船长经过,看到两人很惊讶:“王警官,你的表弟找到了?” “是的。”王景山点了点头,沉痛道:“他刚才不小心掉进海里了。” “哎呀,那很危险啊。”船长指了一下船尾,说:“那边有卫生间可以简单冲洗一下身体,你快带他去吧。” “谢谢。”王景山搀扶着青年,状似吃力地朝船尾走去。 这个小插曲并无什么人注意。 王景山回去从行李箱中取了新衣物给诺斯克换上。 至于旧的,便直接打包扔进了垃圾桶里。 诺斯克穿上衣服,有些好奇地抬起半卷宽松的袖子。 王景山常年健身,胸部鼓胀,浑身都是硬邦邦的肌肉——他的便衣对它而言还是太大了。 “等到市里我得给你买点衣服。”他打量它说。 “好,啊。”诺斯克抱住了他的胳膊。 下船后,王景山先带诺斯克去了市区最大的商场。不出他的预言,一进商场,诺斯克就被人群围追堵截。它远超普通人的美貌和气质,似乎有着独特诡秘的吸引力。 还有个星探哭喊着在后面说要签约捧它做大明星……吓得王景山连忙去买了个口罩帽子给它戴上。 他给它购置了四套合身的衣物,一双鞋,内裤袜子若干。最后,还给它买了一台最新款手机。 诺斯克显然很喜欢这个礼物,捧着手机爱不释手。 他点了下屏幕,亮起的光让它发出惊叹。“你会玩吗?”他问。 诺斯克摇了摇头。 “我教你,喏,很简单的……” 诺斯克很聪明,一点就通。 王景山几乎没费多少口舌就教会了它如何使用一台手机上网。当然,最重要的功能还是打电话。“要是你走丢了,一定要记得打这个号码给我,知道吗?”他再三叮嘱。 诺斯克点头,“知,知道了。” 接下来还要坐几个小时飞机,怕诺斯克无聊,王景山又给它下载了一堆视频电影。每一部他都精心挑选过,确认没有不良导向内容。 一路上,诺斯克看得津津有味。 等抵达帝都时,它已经完全入迷了,抱着手机看那小小一方的屏幕,怎么也不愿撒手。 王景山只能把它的手机暂时没收,放进自己兜里。“听话,等下回酒店再看。” “好吧。”诺斯克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阿德勒笑死了,“不愧是家族血脉。你表弟跟你当年一样,都是网瘾少年啊。” “网瘾少年?”诺斯克转过头,天真又迷茫地看向人类。 “你闭嘴。”王景山瞪了阿德勒一眼。 为了保住自己大家长的地位,他全程面无表情,牵住诺斯克的手就往外走,冷酷道:“你不要听阿德勒瞎说。” 诺斯克紧紧靠着他,就像一只十分依赖父母的大型幼崽:“嗯,我只听你的。” 王景山心里一阵暗爽。 阿德勒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望天。 婚礼在大后天。 但由于佩蒂最近孕期原因住院,阿德勒叫王景山今天就要一起去拜访她。 这种场合,不太方便带着诺斯克一起去。 王景山想了想,把手机还给它,又给它下载了几部影片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等会回来,你在酒店要乖乖的,知道吗?” 诺斯克仰起头,眼里是不谙世事的纯粹:“你要去哪儿?” “呃,我去我朋友那里。很快的,回来给你带鱼鱼吃。”王景山摸了摸它的头。 也许是顺毛让大章鱼感到惬意。 诺斯克轻眨一下漂亮的红眸,勉强默许了人类要短暂离开自己的行为。 下午。 王景山和阿德勒打车来到帝都军区教会医院,在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两个精致的果篮。 阿德勒撺掇他,“你应该顺便买一束花带进去。” “那我怕是要被她未婚夫赶出门了。”王景山哭笑不得。 “No,No。”阿德勒不以为然,“那只能证明他是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佩蒂的病房在高层vip。 两人搭乘电梯来到11楼,一进门金发波浪的性感女人就给了他们一个热情拥抱。 “哦,天啊,我真的好想你们!”她分别给两人行了贴吻礼。 只是面对王景山时,她停顿了一下,用自然调笑的语气道:“景山,你胖了。是不是最近经常喝酒啊?” “没,可能最近没怎么控制饮食……” 王景山垂下眼,无意间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硬生生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你怀孕几个月了?”他盯着佩蒂问。 “三、四个月了吧。因为医生说这个时间段比较容易流产,我丈夫也说让我住院比较妥当……”说起这个,佩蒂滔滔不绝。 王景山立刻抬起手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早在很久前,腹肌就已无影无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感觉自己腹部现在鼓起的弧度,好像跟佩蒂这个孕妇都差不多。 第22章 亲吻 趁阿德勒和佩蒂聊得正欢, 王景山急匆匆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一盒验孕棒。 “能再给我个纸杯吗?谢谢。” 忽略掉店员异样的目光,他拿着东西走进了医院内部的卫生间。 验孕流程十分简单。 当结果出来后…… 王景山跌坐在马桶盖上,盯着试纸上出现的两条杠, 神情如堕五里浓雾中。 我、我怀孕了? 不可能, 一定是搞错了,这不是真的! 他是男人! 王景山还在隔间内脱掉了衣服, 仔细检查自己。 除了微隆起的肚子, 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其他变化。 是了,肯定弄错了。 他有种想立刻冲到医院三楼妇产科做检查的冲动。 但很明显, 自己这个情况不能被世人发现。男人怀孕,多么惊骇世俗。假如是真的……王景山必须打算好最坏的情况,他不能被科学教院抓起来当做实验品。 王景山紧抿着唇, 很快冷静下来。 他先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可以检查出怀孕的方法。 大部分回答说, 检查效果最佳的就是B超,基本百分百准确。 只是对王景山来说,这个得先pass。 其次就是抽血、尿检。 他想了想,又出门买了把水果刀,割破手指头, 接满小半杯鲜血后拿去候诊台挂号。 “验血?”护士小姐抬头看到他, 脸颊霎时泛起羞涩的红晕。 王景山点头, 把血杯递给她说:“麻烦帮我测一下…是否怀孕。” 护士小姐犯难道:“我们这边一般建议怀孕者亲自来做b超比较准确。” “她…她是犯人, 来不了。”王景山随之出示了帝国大警官证。 护士小姐幽怨地瞥了他一眼, 压低声音:“本来按照医院流程是不允许的, 我们要本人过来现场抽血……今天,我就为你破一次例吧。”说到后面, 她声若蚊蝇。 “谢谢, 谢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王景山心里松了口气。 血液检测结果出来也很快。 护士小姐特意帮他插了个队, 约莫十几分钟后便将检验单打印出来给他:“您看一下,她血液中的HGG值明显增多……” 王景山火急火燎地接过检验单就想细看,但却被一双涂着红色指甲油、属于白人女性的手先一步地抢了过来。 “好啊。”佩蒂粗略一扫单子上的各项数值,转头瞪着他,语气很不爽:“你偷偷搞大了别人肚子?” 王景山:“……” 这是可以说的么。被搞大的是他的肚子。 “不是。”王景山深呼吸,尽量保持平静说:“是我们警署的一名犯人,她最近要被押送入狱了,特意托我来帮她检查,看看能不能从轻判刑。” “好吧。”佩蒂半信半疑地把检验单还给了他。 看到单子上明晃晃的预计怀孕三个月结果,王景山更觉头痛。 三个月前他在干什么?那时候,他还没去亚科斯章鱼岛吧。 注意他压抑难看的表情,佩蒂奇怪道:“你的犯人怀孕,难道不是好事吗?她可以从轻判刑了。” “是好事,不过…”王景山咬着牙,缓缓说:“我想到她的孩子,刚出生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母亲,觉得很可怜。” 佩蒂怜悯地看着他道:“景山,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抱歉,我现在有点急事。你帮我跟阿德勒说一声,我先走了。” 扔下这句话,王景山再忍不住,转身飞速跑出了医院。 他的大脑思维一片混乱。 我该怎么办? 所谓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王景山先去取了钱,然后打电话给旧日帝都警署的同事,借了一把枪。 他在路边打了辆的士,准备前往一家自己以前在帝都警署出外勤时经常打击的地下黑医院。 希望如今这家黑医院还在……他暗暗祈祷着。 - 提起地下黑医院,人们的第一观念大多是血腥、恐怖。 他们游走于黑白两道之前,贩卖人体器官。 但事实上,这家位于帝都阿若雅街贫民窟104号的神秘诊所并非如此。 它的老板杰克曾是教会医院前途最辉煌的天才医生,只因一次医疗事故,被上面拉出来顶罪,吊销行医执照从此沦为了黑医。附近的居民有什么感冒发热基本都会来找杰克,因为他不仅医术精湛,给人看病的价格也相当实惠。 私底下,杰克也会为一些见不得光的犯罪者、大佬、中了枪的小混混,乃至一些要做非法移植手术的达官显贵服务。他就是属于没啥医德的那种医生,只要钱给够,什么都可以做。 也可能是上面有点关系,之前王景山领着同僚调查了这家黑诊所好几次,最终都被杰克蒙混过关。 但这件事也给杰克医生造成了严重心理阴影。 导致他每回但凡看到高大英俊、身穿帝国警员制服的身影从自家诊所门前路过,都会吓得关门三天三夜。 王景山也知道自己估计不会受待见,特意在路边摊买了顶帽子和口罩戴上。 再加上他今天穿的是便服,前台女士只是扫了他一眼,便拿出一张表格让他填写资料。 “名字不用写本名,但是年龄、传染病这些,不得隐瞒。”前台冷冷道。 王景山唰唰写完,将表格递还给她。 前台问:“什么病?哪里不舒服?” 王景山没好意思说自己想做b超,憋了半天蹦出一句:“我要做X光。” “全身X光一套700金币。不还价,我们这儿的透视扫描仪机器都是全新瓦扎国进口的。”前台将一张包裹着塑料膜的硬质卡片推过来说:“这是拍X光前的注意事项,你看看。” 1.禁止佩戴银器饰品 2.检查前六小时内禁食禁水 3.妊娠期妇女禁止拍摄X光…… 在看到第三条时,王景山内心一阵烦躁,咣当一下起身就往里面冲。 前台面色一变,急忙追上来喊:“先生,里面是医生手术室,外人禁止入内……” 杰克医生是一名三十岁出头就已谢顶的白人男性。 他喜欢购买名牌,并且总是钟情于同一个牌子,白大褂下永远是昂贵的巴宝莉衬衫。 他原本正翘着腿坐在旋转老板椅上兴致勃勃地看色情杂志,在听到有人闯进来的动静也只是抬起头不耐烦道:“卡洛琳,叫他滚。” “你就是这样态度对待病人的?”王景山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视野里倒映进那张熟悉英俊脸孔的刹那,杰克瞬间就如同看到杀神般吓得两股战战,胡乱丢掉杂志钻进了桌子底下。“王、王警官。”他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道:“我们诊所今天不营业。”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骂给自己透露消息的人。 该死!不是说王警官被外派流放了吗?! 王景山在对面的沙发坐下,淡淡道:“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今天来是私事。” 杰克这才钻住半个身子,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说谎。半晌,才挥挥手对站在门口的女人道:“卡洛琳,你先出去。” 女人走后,杰克把门反锁,又亲自泡了一杯上等咖啡殷勤地端过来道:“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王景山没喝咖啡,只盯着他说:“你嘴巴严吗?” “当然!”杰克拍拍胸脯保证道:“您出去打听一下,全帝国黑诊所不可能有比我嘴巴最严实的了。要不是如此,我也不可能把生意做这么大……” “咳咳。”在王景山威严的注视下,他声音越来越小,心虚地说:“呃,其实也没有很大。” “行。” 王景山知道对这些三流人物,恐吓只是一时,只有足够多利益才是守口如瓶的保障。 他从身后取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装满了自己刚才从帝国银行取出的金币。 金灿灿的诱人光芒,差点闪瞎杰克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王警官,这是……” “接下来我要做B超检查。”王景山面无表情地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左轮手枪,对准他的太阳穴,轻轻扣下保险栓:“这件事,如果你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见多识广的杰克都不禁感到震惊。 要不是亲自给王景山做的B超检查,他,他都要怀疑是对方在骗自己! “结果是什么?”王景山一边抽出纸巾擦拭腹部的滑液体一边问。 “嗯…王警官,你确实是怀孕三个月左右了。”杰克慎重道。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一支硬邦邦的冰冷枪管又抵到了自己额前:“你再说一遍?” 杰克欲哭无泪,“我、我说的是真的啊!不信你自己看片子……” 王景山皱眉盯着显示屏看了一会,黑乎乎的白影,他根本看不懂。 半晌,他问:“孩子在哪里?” 枪顶着头,杰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莫大压力。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逐一指过去:“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那个,最角落的那个黑团……都是。” 什么玩意。王景山更愤怒了,差点没把枪怼进杰克鼻孔里。 “按照你的意思,我岂不是怀了十几个!” 冷汗瞬间浸湿后背,杰克双腿虚软地说:“是啊。” 王景山沉声道:“你不怕我一枪崩了你?” 事已至此,杰克也豁出去了。反正横竖都是死! 他瞪着臭脸的警官,大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爱信不信。这么离谱的事,本医生也是第一次见好吗?” 王景山:“……” 过了一会,双方都冷静下来。 王景山也放下了枪,闷闷地问:“孩子…是男是女?” “现在还看不出来。”杰克说:“一般来说,要等四个月过后才能看出性别。” 他整个人几乎趴在了B超显示屏上,并拿着放大镜仔细检查。 “而且,我怎么看都感觉,你怀的不是人。” 王景山:“?” 越来越离谱了? 他几乎气笑了,“杰克,你想报复我也用不着这种方式。” “我报复你干嘛?”杰克眼神瞄了地上的钱箱一眼,虔诚地说:“你出这么多钱,王警官,从现在起,您就是我的上帝。” 王景山沉默了一会,“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杰克:“别急,我会慢慢帮您捋清楚的。” 事实上杰克也觉得棘手。 但他是医生,在患者面前必须保持稳重才能显得可靠。 他开始安慰王景山:“您找我,可算是找对人了。前两年就有科学家找我合作,我对男性生殖方面还算是小有成就。” 不过,他医治的一般都是男性不孕不育。这点杰克没有说出来。 王景山稍稍稳住了心神。 杰克研究了半天,说:“我数了一下,您肚子里一共有11个胚胎。如果是正常人类,11个三月期发育的胚胎已经足够让您的肚皮鼓起成皮球。可是您的肚子现在依旧…嗯,怎么说呢,相对比较平坦。据我观测,这些胚胎的形状也与人类幼儿截然不同。它们好像有多个手脚,或者说用触手来形容更准确一些。” 最后,他总结道:“王警官,我认为您怀上的可能是某种纲足科海洋软体生物的宝宝。您最近有和类似的生物接触过吗?” 纲足科海洋软体生物…… 王景山瞬间就想起了诺斯克。记得第一次见面它就对他说过“下崽崽”“繁衍”之类的话。 他怀孕的事绝对与它脱不了干系! “是章鱼。”王景山低沉地说:“我最近有吃过章鱼。” 杰克一脸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王警官,你以后可要少吃这些东西。我以前听说过南洋有一位年轻高贵的小姐,就是因为生吃了章鱼刺身,回来后感觉口腔、肚子瘙痒疼痛,一检查,也是章鱼在她嘴巴里产卵了。” 王景山:“可是我没有生吃过……” 自从家道中落,王景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章鱼肉了。 只有在来到章鱼岛后,他才和谢法医、布莱恩警官吃了一回。他们都没有类似的状况。 那么,排除法,剩下的就只有他吃的那根“隐肢”。 想到诺斯克,王景山表情复杂。 “我现在该怎么办?”他整理着措辞,“我应该,怎么把我肚子里的东西弄出来。”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除非我帮你做剖腹手术。”杰克沉吟片刻,在纸条上写了一行电话和名字递给他说:“这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他是瓦扎国专门研究章鱼的海洋生物教授,如果你找到他,他应该能为你解答。” 王景山看到上面的名字,史密斯。 “……”脑壳隐隐作痛。 他能说,这位教授已经被大章鱼吃掉了吗? - 诺斯克看完了所有电影,还是没等到王景山回来。 它蜷缩在床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望向窗外繁华、灯红酒绿的街景。 ……好神奇。那些色彩斑斓的灯,会发光欸。 城市里的一切,都令诺斯克感到新奇。 它像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爬到了窗户边上。白皙漂亮的脸蛋紧贴着玻璃,鼻子都被压扁了,呼吸间喷薄出的雾气使得玻璃镀上一层朦胧缥缈的白。在这样模糊的视线中,它看到了贩售货物的便利店、飘出袅袅炊烟的饭店、一家家门店装修精致、亮起灯箱广告牌的花店、书店、唱片店、衣服箱包店……在这座帝国最喧闹著名的大街上,你能买到任何东西。 一对手牵手的情侣谈笑着散步,拎着皮包的上班族行色匆匆、放学的孩童推搡着吃冰淇淋……车水马龙,奔波的人潮,与电影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诺斯克透红瞳眸注视着人群,隐隐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它低下头,看了眼手机页面上未播出的电话,又啪嗒一下熄灭了屏幕。 电影里都说,浪漫是惊喜。 它想给王景山一个“惊喜”。 诺斯克起身,笨拙地套上鞋袜,推开酒店门走了出去。 它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想买一束鲜花,结果花店里的人类礼貌地告诉它:“先生,一束花最低需要5金币。” 诺斯克掏了掏空空如也的口袋,缓慢地说:“我…没有钱。” 人类微笑道:“如果你愿意同我约会的话,我可以免费赠送你一束鲜花。” 约会? 诺斯克摇摇头。它只想与王景山约会。 店主以为这是一场罗曼蒂克奇缘,立刻心跳加速地从玻璃柜里捧出一大束最美最昂贵、还带着新鲜水气的玫瑰花。 然而,等他转过身追过去时,那个绝美妖异的青年却早已无影无踪。 就好像,刚才的那场邂逅只是一场瑰丽的梦…… 他不禁懊恼地在原地跺了下脚。 诺斯克记得王景山付款的样子。 在人类社会,购买任何物品都需要支付金币…或者银币、小额便士。也就是钱。 想要买花,它就需要想办法获得钱。 诺斯克从身体里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瓶瓶罐罐,抱着它们走向一家典当行。 然而它视若宝贝的罐子,在商铺的人类看来却一文不值。 “你去别家看看吧。”店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诺斯克只能沮丧地离开。 它想,要不然就只能出卖自己的肉了。它听王景山说,章鱼肉在帝都十分值钱。 就在诺斯克拉开玻璃门,刚要走出去时,一个陌生的人类匆忙间撞到了它。 叮叮哐当。它手里抱着的瓷瓶掉了一地,有几颗雪白的珍珠也随之滚落出来。 “抱歉…”人类回过头,看到“他”那一刻眼中瞬间充满了惊艳。 典当行店员在看到那几颗珍珠的刹那,也倏地激动起身追了过来,尔康手: “先生,你等一下——要不我们再谈谈价格……” 最后光是出售三颗珍珠,诺斯克就获得了三十万金币。 它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但通过典当行店员转账时肉痛的表情,也隐隐能察觉出这应该是很大一笔钱。 只是它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千辛万苦收罗来的宝贝罐子卖不出去。 海底遍地都是的白珍珠却那么值钱? “我需要一束花、唱片机、手表。”诺斯克掰着手指算。 陌生人类立刻围过来,说:“我可以给你买。” “我为什么要你买?”诺斯克眨巴眨巴眼睛,困惑道:“我现在,有钱。” 砰!在这样清澈漂亮的红眸注视下,陌生人立刻感到自己胸前被射了一箭。丘比特的箭。 “您需要唱片机是吗?”典当行店员适时推销:“我们店里就有一台,是之前某位家境落魄的贵族少爷卖给我们的。xxx年的复古黑胶限量版,现在外面绝对买不到。” “我,要了。”诺斯克往前推了推堆积如山的金币,挺起胸膛问:“多少钱?” - 王景山一路神智恍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 他从的士走下来,甚至差点忘了付钱。 “哎,那是哪位大明星出街吗?”的士大哥滑下墨镜,八卦地望向对街。 王景山也下意识抬眼看过去——只见一道他无比熟悉的清瘦身影,后面跟着浩浩荡荡几十号人。 诺斯克左手捧着一束花,右手拎着一大袋东西,正不断好奇地四处张望。 而只要它对任何东西、任何店表现出兴趣,它身后的“粉丝团”就会果断地上前出击:“买!” “宝宝,我把这家店买下来给你好不好?” “滚!我先来的,让我付钱!!”人们开始推搡。 “没事,我拿着爱的号码牌慢慢等,只求你能回眸看我一眼。”一个西装男深情道。 男男女女们争着买单,讨好美丽青年的场面,形成了这条gai上的高潮。 王景山:“……” 他真傻,真的。 他明知道诺斯克这张脸会惹出祸事,是怎么敢随便让它待在酒店的? 王景山感觉自己脑门被驴踢了。 他此刻甚至来不及去想怀孕的事,便急匆匆走过去把帽子扣诺斯克头上,又把口罩给它戴好。 “你回来啦!”诺斯克一脸雀跃。 王景山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就想赶紧穿过马路回酒店。 尾随诺斯克大半条街区的人们不干了。 “你谁啊你!” “先来后到懂不懂?” “你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 虽然王景山相貌堂堂,但很显然,他跟诺斯克这张颠倒众生的脸比起来不是一个重量级。 他抹了一把脖子上溅到的唾沫星子,压抑了大半天的怒火终于爆发。 “我是它爹!”他冷冷道。 人群一下炸开了锅。 “我靠,真的假的。” “你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儿子?” “好像是真的……我仔细一看他俩长得还挺像。” 趁着他们叽歪,王景山牵着诺斯克跑进了酒店。 他们一路乘坐电梯,急匆匆地刷房卡入内,看起来比准备开房的小情侣还着急。 进了房间,王景山快步走到窗边哗地拉开窗帘,确保街区底下的人群散光了,这才重重吐出一口胸腔间卡着的闷气。 太可怕了。 王景山回想起刚才那个场面,又胆寒又起鸡皮疙瘩。 “景山……”诺斯克叫他的名字。 王景山转过身,视野陡然撞进一束蓝色的玫瑰花。 比花更艳丽的黑发青年捧着这束花,笑盈盈地递给他说:“fafa,送给你。” “咳咳咳咳…”王景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这孩子的普通话好像不是很标准。 “景山,你没事吧?”诺斯克赶紧放下花,焦急地拍着他的后背。 大章鱼不知道如何控制力道,每一下,都差点把王景山的五脏六腑给颠出来。 “你…咳,你别拍了。”他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光。 诺斯克收回手,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希望人没事。” 王景山:“……” 他深呼吸,又缓缓吐出。 视线落到那束花上,王景山都未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带了多少斤醋的酸楚:“这花,是那些人送给你的?” “不是,”诺斯克立刻说:“这是我花钱买的。” 王景山:“你哪来的钱?” 诺斯克拿出袋子,倒出来一台唱片机、一个精致的黑色礼盒,一大堆叮当作响的零碎金币。 它在金币堆中翻了半天,找出一本存折递给他说:“我卖掉珍珠,他们给了我这些钱。” 王景山一看,二十多万。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你没事卖珍珠干嘛?你缺钱问我要啊,我这里有钱。” 窗外是昏暗的城市暮色,头顶温柔的暖色调光线打下来,将青年漂亮纯粹如同红宝石的眼瞳渲染得更加可怜。 “可是我想给你买fa。”诺斯克委委屈屈道:“用我自己的心意。” …… 王景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跳频率快了好几秒。 但也没人能在这么漂亮又可怜巴巴的眼眸下挺过一分钟吧? 作孽啊。 他开始有些后悔。 自己当初把诺斯克弄这么好看干嘛。 “行行行。”他弯腰接起那束花,凑近闻了闻,香味沁人心鼻。“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他说。 诺斯克又高兴起来,眉眼弯弯,好像王景山的任何夸奖对它而言都是灿烂晴天。 “你喜欢,就好。” 王景山又注意到沙发上的那台唱片机。 他走过去,轻轻摩挲了片刻上面熟悉的纹路:“这台唱片机,也是你买的?” “嗯。”诺斯克说:“我从典当行买回来的,送给你。” 王景山没有说,这就是他去年卖掉的那一台。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时隔一年,竟再次物归原主。 “那个又是什么?”他指着黑盒子问。 诺斯克慢吞吞地拿起那只黑色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只华美精致的机械名表。 表盘周围点缀的蓝钻闪闪发光,在灯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泽。 一看就价值不菲。 “手表。”诺斯克把表摘下,捧起他的手腕,笨手笨脚地试图给他戴上。 王景山有些愣神,下意识问:“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 诺斯克蹲下来,仔细钻研着如何系上表带,神情比捕食鱼群时还严肃。 “我看视频里的贵族,都有一块手表。他们说,这个看时间,比怀表方便,适合送人。” 王景山总感觉它是被片头广告骗了。 又是花又是唱片机又是手表的。 王景山被这一通热情砸下来,终于明白了诺斯克是什么意思。 敢情从一开始,它就把他当成了求偶期对象。是他成功怀上章鱼宝宝,让它度过了繁衍期。 于是它想死,他又机缘巧合让教授救活了它。 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远超普通情感。 而现在,它极有可能是在“追求”他。模仿人类的方式。 看着诺斯克天真懵懂的脸,王景山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句质问的重话。 本来在路上他是很生气的。任何一个男性,不,人类,遇到这离谱的事估计都有想骂娘的冲动。 人类讲究人权。 没经过我的同意,你不可以随意侵犯我。 可一只从来生活在深海的大章鱼,你又能指望它懂什么呢? 或许对诺斯克而言,繁衍就是它的生物本能。跟吃饭、喝水一样,是那么普遍又正常。 王景山知道自己不该为它开脱。 可是又忍不住设身处地地为它考虑,为它着想。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简直快疯魔了。 诺斯克说:“景山,我们去看电影吧。我听说今天电影院有新上映的片子。” 又是看电影?!大章鱼你有没有眼力见,我现在这状态适合陪你去电影院散发粉红泡泡吗…… 王景山内心暴躁地河东狮吼,面上却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地同意道:“行,我来买票。” 就这样,他们手牵手出门看电影去了。 依然是诺斯克最爱的爱情片。 它嚼着炸鱼爆米花,全程看得目不转睛。 王景山跟梦游似的。好不容易等到放映结束,人群散场,他们跟着走出影院。 诺斯克问他:“里面两个人类将吃饭的器官贴在一起,是为什么呢?” 王景山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这才恍然自己竟然丝毫不记得剧情。 他敷衍地回答:“那是接吻。” “接吻?”诺斯克困惑地咀嚼着这个单词。 王景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严肃教育道:“人类接吻是为了表达爱意,你可不能随随便便让别人亲你的嘴唇。嗯…脸颊,包括额头,总之,任何地方都不行!男孩子都懂得自爱。” “噢。”诺斯克若有所思地点头。 华灯初上。 一人一章鱼没急着回去。 因为没吃晚饭,他们在便利店买了两个三明治。一个三文鱼,一个鸡肉口味。 王景山拿了瓶红酒,扭头问它:“你要喝什么吗?” 诺斯克在货架前研究了半天,最终拿了瓶海洋盐汽水。 像很多年轻情侣一样,他们在便利店门前的草坪席地而坐。 王景山拆开塑料岛,把三文鱼口味的那个三明治递给它。 诺斯克尝了一口,眼眸亮起:“好吃!” 大章鱼唇边沾了点沙拉酱汁,警官抬手将它抹去。 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这是一个陷阱。自然界更高阶生物吸引猎物布下的美貌陷阱。就像你明知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还是忍不住飞蛾扑火般靠近。令人防不胜防。 一个很普通、正常的动作,却让自己心跳如鼓,荷尔蒙躁动、失衡,浑身血液差点凝固。 他手骨紧紧攥着酒瓶,直到关节泛白。然后猛地仰起头,将大半瓶红酒一饮而尽。 “你在,喝什么?”诺斯克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酒瓶。 王景山淡淡道:“小孩子不能喝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诺斯克伸手想去拿,王景山不给。 一争一抢间,他被它压在了身下。 四目相对,砰、砰、砰——周围的一切声音消失,只剩下他剧烈的心跳声。 王景山像一具雕像石化在原地,面色恍惚。 这次诺斯克很轻易抢到了酒瓶。 它对一切王景山不允许的事物怀揣着巨大好奇,抱起酒瓶咕噜喝了一大口,然后整张漂亮的脸蛋皱成一个“川”字。 “好酸…好苦,这么难喝的东西,你怎么喝下去的?” 王景山移开视线,“我说了,小孩子不能喝。” 章鱼有酒精不耐受症。 这一点,从它们被做成生腌时要撒的高浓度白酒就可见一斑。 诺斯克白皙的脸,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它呆呆看着他,忽然飞快凑近亲了他脸颊一小口。 “你喝醉了。”王景山低沉地说。 “嘿嘿。”诺斯克抱着他的胳膊傻笑。 终于,王警官再忍不下去了。 不知是孕期还是陷入心动的身体症状反应令他煎熬,痛苦,难耐,发热,患得患失又失魂落魄。 就像独自在迷宫打转许久,急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你最好跟我好好解释一下,我是怎么怀上的‘章鱼宝宝’。” 他咬牙切齿地说完,接着掐住诺斯克的下巴,低头恶狠狠亲了下去。 第23章 相爱 就在亲上去的那刹, 王景山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悬浮的面板: 【玩家攻略人外01-进度1/3】 【章鱼好感度+50】 他瞳孔骤缩。 这是那张卡牌?等等,所以他的攻略进度才刚开始吗? 不是……它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现,真的很破坏氛围哎!! 两片柔软唇瓣触碰在一起, 微凉的清冽, 像海洋里弥漫的水汽,在瞬间将他轰然淹没。 王景山再顾不上那个突然出现煞风景的板块了, 倾身抱住对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他仿佛自己在亲吻一朵花枝, 叶子扑朔朔打着颤。他小心翼翼,用尽了这辈子的温柔缱绻。 诺斯克睫毛颤动, 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眸:“唔……” 好奇怪。它的三颗心脏都在砰砰乱跳。 “闭上眼。”王景山低声说。 诺斯克乖顺听话地闭上了眼,任由人类对自己予索予求。 但对方过于滚烫的体温,让它有点呼吸不过来。 “呼, 呼……”大章鱼紧紧抱着人类的腰, 一下像被抛进巨大的浪花里,一下又觉得自己要被困在陆地上缺氧窒息了。呼吸不过来。 【章鱼好感度+50】 【章鱼好感度+100】 【章鱼好感度+100】 【章鱼好感度+100】 …… 【W%***%#&…系统服务器负荷过载,好感度暂无法检测】 王景山并不知道,在另一个地方,正有一大群观众实时收看着他们的现场小电视。 弹幕激动乱飞, 浮屏上飘满了粉红色的特效泡泡和花海。 [1.2亿人围观了玩家王景山的直播, 恭喜玩家王景山达成了年度收视冠军王成就] [观众Etery给玩家王景山打赏了新人光环“终极恋爱脑”] [他先A上去了, 啊啊啊!] [我傻了, 阿巴阿巴.JPG] [怎么办, 我对人外纯情大章鱼根本毫无抵抗力!!] [王警官, 承认吧,即使诺斯克是一只大章鱼, 你也会为它着迷……] - 吻了一会, 王景山看到诺斯克在发抖。 它漂亮的红宝石眼瞳里含着莹莹泪光, 睫毛眨着颤着,盛满了无尽的害怕。 他吓得连忙松开它,“怎么了?你感到不舒服吗?” “没有……”诺斯克摇了摇头,眼眶通红,湿漉漉得像森林中迷路的小鹿。生怕被他推开似的,它用差点可以把人勒死的运气胡乱抱紧他,声音破碎道:“是,是太舒服了。” 王景山一颗提起的心瞬间放下。 他轻轻拍了一下它的后背,说:“你吓死我了。” 原来接吻,是这么美妙的感觉。难怪人类都喜欢接吻。 可是一想到自己先上车还没来得及补完票就要被戳穿,它也即将被人类抛弃,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向诺斯克袭来。 “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诺斯克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王景山又感到自己跟不上它的脑回路了,哭笑不得道:“如果我不要你,怎么会亲你。” 诺斯克越想越委屈,一边抹泪一边伤心抽噎:“呜呜,对不起,我是不小心耍流氓了,你肯定觉得我很坏……又坏又笨的章鱼,没有人类会喜欢。你肯定想把我丢掉,呜呜呜。” “等等,什么耍流氓?”王景山很懵逼。 诺斯克停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说:“你,你之前说,类需要经过谈恋爱、结婚…这些流程,才,才能够怀孕生子。如果没经过这些流程,就让人怀孕了,就是在耍流氓……” 王景山这下全明白了。 为什么诺斯克会模仿人类的方式追求他,为什么诺斯克在知道他知道了自己怀上章鱼宝宝后会如此害怕…… 敢情都是因为他曾经说过的一句无心之言! 他好笑,又好气。 但更多的……是心脏被融化后悸动的怦然。像看到小狗,漂浮的棉花糖云朵,绒软大耳兔子,胖乎乎从山上蹦蹦跳跳下来的小熊……像看到世间一切最温暖的事物。 好,好可爱!王警官下意识捂住心口。 “笨蛋。”他轻柔地用指腹揩去诺斯克眼角的泪珠,叹气道:“真拿你没办法。拜托!现在怀上章鱼崽的是我好吗?” “嗯?”诺斯克懵懂地看着他。 王景山:“我自己都没能完全接受,结果现在还要反过来安慰你……算了,我认栽。” 他牵住它冰冷的手,穿过自己指缝,十指相扣。 诺斯克整只章鱼呆住.JPG。 “你看,我们现在在谈恋爱了。”王景山另一只手揉了揉诺斯克的黑发说:“现在其实很多人类都未婚先孕。只要补上流程,就不算耍流氓。” 诺斯克结结巴巴道:“你,你要跟我谈恋爱?” “怎么,你不想?”王景山作势要松开它的手。诺斯克慌忙握紧,恨不得变出自己所有触手纠缠上去:“我,我想!” “很想想。”它破涕为笑。 所以,它现在在和它的人类雌性谈恋爱了。 回去路上,他们从手牵手变为了十指相扣。 诺斯克看着路边一盏盏暖黄色的街灯,觉得它们好像一个个大蘑菇。 它看见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它看见商店飘出食物的香味,如同咬下去一口爆浆,最鲜嫩的鱼子卵那样甜蜜。黑漆漆的夜空,群星明朗,眼前像炸开了一圈又一圈烟花。 它听到唱片店传出的音乐,两只脚踏在软绵绵的石板上,不由自主想要跳舞。 它第一次觉得人类是这样好。好极了。 虽然他们会往海洋丢许多垃圾,倾倒废水,虽然他们会捕鲸、肆无忌惮地网罗鱼群,但因为一个人,诺斯克决定去学着喜爱所有人类。 比如,唔,下次它不应该再依照心情随随便便用触手甩翻路过的渔船了。 诺斯克心情很快乐。 “滋…滋滋滋。”它轻哼着不成调的音节,第一次希望面前这条路,能跟汪洋大海一样没有尽头。 王景山问它:“我怀上章鱼宝宝,是因为吃了你的隐肢吗?” 诺斯克点头。 王景山若有所思。众所周知,章鱼是有性生殖。 难道他吃掉的那根……就是诺斯克的…… 咳咳,再想下去就不礼貌了。 王景山尽量让自己的神情表现得正常,“所以,我现在也会怀胎十月,把这些章鱼宝宝生下来?” 诺斯克挠了挠头,“如果你不想生的话,应该也可以打掉。” 王景山震惊了,“这可是你的孩子!” 诺斯克说:“没关系。你多吃点盐,应该就能杀死它们。” 王景山:“………………”这么残忍的吗。 对诺斯克这个种族而言,他们受身体的本能控制去繁衍,但只管生不管养。 换言之,就是其实对章鱼崽崽没啥感情。 何况史密斯给它做了腺体切除手术。任何一只章鱼没了腺体,繁衍后代的欲望都会大大降低,近乎于0。 感受到这位父亲的冷漠,王景山安静了一瞬瞬。“那个,我会从哪个部位把你的孩子生下来?”他问。 他明明没有子宫,也没有生育能力。 诺斯克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它也是第一次繁衍,基因的本能并未告知它更详细的内容。如果是雌性章鱼的话,应该会自动从生殖腔排出卵来吧。 一问三不知。 王景山觉得自己问杰克医生,也许都比它知道的多。 不过他现在也不想在意了。随便了。 “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他说。 诺斯克:“嗯?” 昏暗的路灯下,王景山侧头看它,“假如没有遇见我,你会去找别的章鱼,或者别的人类繁衍吗?” “不,会。”诺斯克坚定道:“我只对你,才有繁衍的欲望” 这句过于露骨的表白,直接让王警官红了脸。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哪有人的情话是这样的啊……他有些抱怨,旋即又想到诺斯克并不是人类。 它没有人类虚伪的道德观,它不懂人类对性的羞于启齿。 它不需要那层给欢爱罩上的遮羞布,它可以如此坦然地直面自身欲望和爱意,其实是一种勇敢。 王景山决定,他要生下章鱼宝宝。反正生下的只是卵,诺斯克这个种族初生时又那么小,应该不用耗费多少力气。 “我会生下来。”他宣布。 诺斯克也很高兴。 它湿漉漉的红眸望着他,“真的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不用强迫自己。” “怎么会是强迫?这是我自愿的。好歹也是十几条生命。”王景山用力撸了一把它的头。 “那,那如果是别的人对你耍流氓,让你怀孕了,你也会生下来吗?”诺斯克忽然又有点委屈。 “才不会好吗?”王景山翻了个白眼,“我只会生你的宝宝。你以为生孩子这么容易啊?要不是喜欢你,我才不干呢。” “你,喜欢我?”诺斯克像企鹅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他。 “不然呢。”王景山没好气道:“我不喜欢你,怎么会想跟你谈恋爱?” “我也喜欢你!”诺斯克脱口而出,想起电影中的台词,又着急忙慌地补充道:“我,爱,你。景山,我爱你。” 王景山:“话别说这么满。” 之前才攻略到三分之一的进度让他有些吃味。 王景山想,保不准诺斯克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你不能指望一只大章鱼去明白爱的意义。 他大方一点,他先去爱它好了。 “我没有说很满。”诺斯克伸出手指,认真地比划道:“我感觉,我对你的爱,只说出了不到十分之一。” 王景山:“哦?那剩下的十分之九在哪里。” “储藏在我的心脏里。”诺斯克自豪的拍了拍胸口说:“我有三个心脏,储存着对你不同的爱。如果你想要,我随时可以掏出来给你看。” 想象了一下大章鱼掏出活蹦乱跳的心脏,蓝色血浆乱喷的场面,王景山嘴角微抽。 “我知道了。”他把人揽进自己怀里,呼吸间喷薄出微微的酒气:“我知道肯定储存了很多爱,你不用给我看。” 王景山感觉自己是真的醉了。 在上酒店前,他以买水为借口在便利店悄悄买了一盒东西,揣进兜里。 虽然说这样对纯洁的大章鱼有种犯罪的感觉,但是以备不时之需嘛。 他甚至想好了今晚他们会怎样躺在一起。 将两张大床拼起来,就可以供诺斯克滚来滚去了。 然而一进门,诺斯克就自动躺进了卫生间的浴缸里。 它似乎认为那才是自己的“床”。 醉醺醺的警官往下扯了一下领带,没扯开。 他有点烦躁。单手插在兜里,指尖无意间摸到那盒东西,又像触电般迅速弹开。 “诺斯克。”他叫它。 “嗯?”可能是酒精原因,诺斯克一躺在浴缸里就困得厉害。它勉强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说:“我好困,我想睡觉。” “你晚上要在这里睡?”王景山问。 “嗯。”诺斯克把自己缩成一团,小声说:“我在海水里才能睡着。” “好吧。” 王景山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啦啦地涌出来,很快填满了浴缸。 他又撕开几包酒店赠送的浴盐,全部倒了进去。 “咸度感觉合适吗?” 诺斯克点头,含糊地说:“刚好。” 它困得感觉自己下一刻也许就会失去意识,努力强睁着眼皮向人类发出邀请: “要,一起进来睡吗?” “这……”其实人是不能长时间泡在咸水里的。 但是面对诺斯克,王景山根本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刚脱下半截裤子,一盒彩色包装的东西就骨碌碌滚在了地上。 诺斯克左手变作触手,伸长帮他捡了起来。 大章鱼清醒了几分,便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小纸盒。 “景山,这是什么?” 小电视前的观众们兴奋起来。 [啊啊啊快点瑟瑟!] [王警官不愧是真男人,都怀崽了居然还妄想翻身] [放弃吧。毕竟我们诺斯克是史上最强纯爱战士] 刹那间,王景山酒醒了。 他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自己……到底在干嘛? 他疯了吧。 他绝不能对诺斯克做出这种事。 王景山一把夺过盒子,迅速扔出窗外消灭证据。 “没什么。”他微喘了两口气,转身走出卫生间,砰地用力关上门。 诺斯克扒拉着浴缸壁,困惑地歪了下头。像是不明白人类为何突然拒绝自己。 “睡吧诺斯克,明天见。” 门外低沉沙哑的男声,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第24章 发烧 婚礼 诺斯克本想爬出去看看, 但终究还是架不住酒意,最后昏沉地在浴缸里睡着了。 它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次醒来时,是被自己的黏液滴醒的。诺斯克睁开眼睛,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回了本体。柔软湿滑的章鱼头高高顶到了天花板上。酒店狭窄的卫生间根本无法容纳它庞大的身躯。密封的空间, 完全都被深红肉色的肢体给填满。 它滋滋地收回七扭八歪的腕胫们,然而它们却不听使唤。像蛇一样嘶嘶地蜿蜒在陶瓷地板上爬行, 想要穿过门的缝隙, 去找寻自由。 “蠢货!”诺斯克惊慌失措地把它们拽回来,训斥道:“你们会吓到他的!再…再不听话, 我就把你们剁掉!”说着,它威胁般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小贩切鸭脖的动作。 也许是它凶残的威胁起了作用,这些触手们还是不情不愿地缩了回来。 假如触手会说话, 也许它们现在正在向它这个主人破口大骂。胆小鬼!诸如此类。 诺斯克并不在意触手们有自己的想法。 它重新变回了人形。身上的衣服经过一夜盐水浸泡已经微微发白, 不断往下滴水。 它于是脱掉了衣服。浑身光溜溜的感觉让诺斯克感到有些不习惯。它想起人类的告诫,从架子上取下一块白毛巾围在腰间,挡住隐私部位。 外面很安静。 它把头凑到门边,确认没有动静后才轻手轻脚地拧动门把。 章鱼有自己独特的天赋。 诺斯克光脚在地上行走,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 天已经亮了。室内窗户却拉得严严实实, 恍若黑夜。 它眼珠骨碌转动, 视线落在躺在柔软大床上的人类。 睡眠状态下的王景山跟往常不太一样。他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 像藏在洞穴中不安的小兽。诺斯克走到床边, 低下头凝视着他英俊的睡颜, 脸上洋溢起喜悦。 早上睁眼就能看到爱人的感觉……比享用大虾青蟹膏还甜蜜。 男人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宽肩蜂腰, 若不是微微鼓起的腹部,他的身材将会比雕塑更完美。白衬衫衣扣解开三四颗, 露出大半片硬朗结实的胸膛。领带凌乱、松垮地系在脖颈上, 在大章鱼看来, 仿佛是亟待自己拆开的礼物。 它忍不住弯下腰,指尖滑过领带,将其轻轻扯了下来。 略微的痒感让男人在枕头上蹭了蹭。 他面色潮红,额前沁出细密的汗珠,薄唇紧紧抿着,呼吸沉闷粗重。 这位冷硬、严肃、强悍,面对异世界怪物也丝毫不惧的王警官,此刻却显得异常脆弱。好像陶瓷制作的汤勺,稍微用力一掰就会从中间碎成两瓣。 “景山。”它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王景山眼皮颤动,依旧陷在梦魇中无法醒来。 诺斯克有些焦急。它碰了碰人类的皮肤,才察觉温度滚烫得厉害。 他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诺斯克知道生病。 对人类而言,病症是很可怕的恶魔。它们永远饥饿地吞噬着人的健康,让他们痛不欲生、发出惨叫。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找医生给人类看病、治病。 但是医生都在哪里呢?诺斯克皱着眉思索回忆着,很快找到了答案。 医院! 它要带王景山去医院。 去哪家医院最好呢? 诺斯克穿好衣服想去酒店楼下问前台,慌张间,它连袜子都穿反了。然后一把抱起王景山在路边匆匆拦了一辆车。 王景山并不知道,自己在生病昏迷期间被诺斯克带去了帝都军区教会医院。 假如他知道,大概无论病得再严重也要强撑着起来制止。 - 医院来人来往,散发着诺斯克讨厌的氨水气味。 它像只无头苍蝇四处打转着,并不知道自己一路抱着王景山走进来吸引了多少人的侧目。 终于,一名护士小姐看不下去了,上前询问“他”朋友怎么了,需要挂号吗。 “要!要!”诺斯克点头,着急忙慌地说:“他,他醒不来了,身上很烫……” 护士小姐帮忙量了一下男人的体温,说:“这位先生可能是发烧了。最近帝都降温,你们昨晚有注意保暖吗?” 诺斯克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双漂亮澄澈的红眸急切殷盼地看着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瞬间就心软得一塌糊涂,指向二楼说:“后面手续我来帮你们安排。你去急诊室吧,你朋友这个情况得先抽血。” 随后,它抱着王景山上楼梯时,又遇到了一名自称是王景山朋友的金发女性,很热情地帮他们去找医生。 诺斯克觉得自己很幸运。看来人类中还是有很多好人的。 但是它也没有放松警惕。 全程守在王景山身侧,寸步不离。 诺斯克呆呆看着人类,很难过。 它好想他能快点醒过来。它才不想要他生什么章鱼宝宝,它只要他好好的。 可人类还是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咸咸的液体控制不住地从诺斯克眼角涌出来。它一边哽咽着,一边抽出纸巾擦拭,听到病房外面,女人正在跟医生激烈吵架。 “什么?检测血液浓度…他怀孕了?!喂!他是男人啊,你清醒点。不是,你们这家医院神经病吧!踏马的,老娘要去教会举报你们!!……” - 王景山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抬起手一看,身上穿的也是蓝白相间病号服。 头痛欲裂。 我是谁?我在哪儿? 灵魂发问后,王景山撇头注意到了坐在床边的诺斯克。 它的眼眶,怎么红红得跟兔子一样?本来瞳色就是红色的了,这么一看,简直可怜到不行。 看到他醒了,诺斯克立刻高兴地起身,动作间拽翻了椅子,它也浑然不顾。 “景山!”它抓住他的手,又松开,转身道:“我去叫医生。” “诺斯克…”王景山捂着还昏沉的脑袋,面露茫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诺斯克来不及回答。 但接下来涌进病房的人给了他解释。 医生在给他做过简单的检查后说:“没事,烧已经退了。” 王景山问:“我睡了多久?” “六个小时零五分三十二秒。”诺斯克插嘴道。 “我怎么会发烧?”王景山有些不可思议,“我从中学毕业到现在,已经十多年没有生过病了。” 每年警署统一的体检,他的体质也在同行中名列前茅,壮得堪比牛。 医生同情地望着他,“警官,孕夫禁止喝酒。” 王景山像被锯嘴的葫芦,倏地沉默了。 难道……他怀孕的秘密已经被世人发现? 他心中还在惊疑不定,另一边,穿着宽松孕妇装的佩蒂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你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男的吧。说!是谁?”她就差揪着他的衣领问了。 “……” 让前女友知道自己怀孕了这种事,实在尴尬,王景山只能沉默。 诺斯克张了张嘴,正想说话。 王景山拼命给它使眼色,它又闭上了嘴巴。 “你知道你怀孕这件事有多离谱吗?!”佩蒂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要不是医生跟我打包票血液浓度检测不可能出错,我都怀疑他们在联合起来骗我。” 王景山声音晦涩,“所以,人们都知道了?” “没有。”佩蒂拉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说:“我下命令让医生们闭嘴了,谁也不准透漏风声。我哪有这么傻,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你肯定要被教会的人抓起来。” 半晌,王景山低声道:“……谢谢。” “你跟我谢什么,咱俩谁跟谁。”佩蒂拿了把水果刀给他削苹果,一边削一边有些唏嘘:“不过我还是真没想过你会怀孕。怎么会是你?从认识你第一天起,我就觉得你是我见过最阳刚雄伟的男人。你看你还是帝国警官。要比雄性荷尔蒙,远超外面男人十条街……” 说到这里,她更加愤怒,举刀向空中猛地一挥:“别让我抓到那个让你怀孕的家伙!” 旁边的诺斯克被吓了一跳。 王景山:“……” 佩蒂接着揣测:“是不是你出任务时中了什么特殊诅咒?” 王景山继续保持沉默。 眼看她的猜测越来越离谱,从妖魔鬼怪超越了地球,阿德勒扛着五米大刀砰地踹开了病房门。 “让你怀孕的那家伙在哪儿?!”他瞪着眼,显然已经杀疯了:“滚出来,老子今天就要宰了这个兔崽子!!” 王景山:“…………” 诺斯克缩了缩脖子。 它几次欲言又止,但都被王景山的眼刀给逼了回来。 “罢了。”佩蒂显然也意识到了想在短时间内抓到罪魁祸首不靠谱。相比直男阿德勒,她有着属于一名女性出众的共情能力。突然被怀孕,王警官现在肯定憋闷又愤怒又伤心。 她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同时安慰道:“没事,你也别太难过了。有我们陪你。你想打掉,我就推迟婚礼陪你动手术。如果……我说如果,万一你想生下来,你我的孩子以后也有个伴。不同性别的话,以后还能结个娃娃亲呢!” “对对对。”阿德勒点头。 王景山:“………………”和一群大章鱼结亲吗? 想到那个场面,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打算生下来。”他说。 对此,佩蒂和阿德勒也纷纷表示理解。 佩蒂:“现在单亲爸爸很常见的,孩子户口也可以正常上。如果之后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 “我要做干爹啦哈哈哈哈!!”阿德勒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但看了看病房内的氛围,又默默坐了回去:“那个,抱歉。我现在说这个好像不太好,是吧。” 王景山面无表情。做一群章鱼宝宝的干爹吗? 他觉得如果阿德勒亲眼看到那个场面,大概会崩溃。 第25章 婚礼 第二天就是佩蒂的婚礼。 虽然她说要为王景山推迟举行时间, 但这场婚礼已经从三个月前就开始筹备,耗资巨大,几乎邀请了安格拉帝国大半的名流贵族, 他不同意。 “我明天还等着参加。”王景山说着从床上下来, 摊开手示意自己已恢复了健康。 “可是你还怀着孕……”佩蒂一脸不赞同。 王景山:“你不也怀着吗?” 这下佩蒂哑口无言了。 他们对视,不像是前男女友, 反而颇有点难兄难弟的感觉。 佩蒂拍了拍他的肩膀, 喜形于色:“景山,以后我们就是革命战友了, 说不定还能在同一个病房里生孩子呢!” 王景山:“……”谢谢了,他并不是很想。 以前想着隐瞒怀孕,现在他得隐瞒自己怀上的是章鱼孩子。 考虑到诺斯克晚上要睡在浴缸里, 王景山下午便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酒店。 繁华的帝都街景快速掠过,阴霾的天空笼罩在层层乌云之下,林立的高楼大厦被浓雾笼罩。 路上,诺斯克出离得安静。 它侧头望向车窗外的风景,流动的光影打在白皙脸颊上明灭错落。 王景山抿了抿薄唇, 犹豫了好久说:“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我朋友…他们不会真的伤害你。他们只是在开玩笑。” 诺斯克:“嗯, 我知道。” 虽然诺斯克表现得与往常没什么差别, 但王景山感觉它可能有点被吓到了。记得不知道在哪本章鱼饲养手册上看到过, 章鱼很胆小。 下车时他特意在商店买了一包糖果, 一包小鱼干。 他牵着它的手走进电梯。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他们又走向楼道。 等到无人的地方, 王景山转头看他, 认真道歉道:“对不起。” “嗯?”诺斯克困惑地眨了眨眼。 王景山胸口闷闷的, 像被阴天乌云笼罩,汇集水汽很快就会下一场雨。 也许是孕期的情绪本就敏感。 心酸、恨自己没用……种种复杂的情绪纷纷涌上心头。 “对不起。”他再次道:“我暂时还不能在他们面前承认你是我男友。” 要是被他们知道诺斯克其实是一只章鱼,事态会变得更加严重。 “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诺斯克不解,“恋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的确。”王景山点点头。走到房间门口,他刷房卡,牵着诺斯克进去的同时,便把人压在门板上亲了一口。看着那玫瑰色的唇瓣染上水润嫣红,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想破壳而出。 “但你知道人类为什么要结婚吗?”他说。 诺斯克摇了摇头,脸颊微红,整只鱼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吻的余韵中。 王景山说:“因为真正热烈、轰轰烈烈的喜欢需要宣告全世界。所以我们会举行婚礼,在神的面前宣誓,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在八方来客、父母的见证下,交换真心。” 诺斯克若有所思,“所以佩蒂和她的未婚夫就是这样的喜欢吗?” “差不多。”王景山道。 诺斯克问:“那我们以后,也会举行婚礼吗?” 王景山:“也许吧。”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 诺斯克却越说越兴奋,“等将来我们举行婚礼,我也要叫我的朋友来参加。” 王景山新奇道:“你还有朋友?”他一直以为它就是一只大章鱼孤零零地生活在深海里。 “有呀。”诺斯克笑着说:“人鱼。它们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数量有很多。还有水母、鲸鱼……唔,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王景山:“这世上还有人鱼?” 诺斯克:“是的,他们就住在我家附近,是我的邻居。” 当然它现在还不知道人鱼族现在已经集体搬家了。 王景山:“好神奇。” 在认识诺斯克以后,他愈发觉得这个世界,远比人类想象中要大得多。 想起那些神话传说,他忍不住又问:“听说人鱼唱歌很好听?” “还好吧。”诺斯克说,“没有唱片机好听。唱片机可以唱很多不同的歌。” 王景山轻笑。它真可爱。 “对了。”诺斯克翻出一张昨天典当铺店员赠送的唱片,放进唱片机里说:“这首歌,就是人鱼唱的。” 熟悉的旋律响起。 王景山越听表情越吃惊,这不是几年前火遍安格拉帝国的著名歌星派·阿尔文吗? 听说他在一年前凭借美妙出众的歌声和雌雄莫辨的长相成为了国王男宠,从此退出乐坛隐居皇宫。 这样家喻户晓的人物,竟然是人鱼? “真的吗?”他喃喃道:“阿德勒以前就是他的忠实粉丝。” 诺斯克:“真的。它以前小时候迷路误入过我家。” 王景山忙问:“然后呢?你们认识?” “没有。”诺斯克莫名看了他一眼,说:“我把它赶出去了。” 王景山:“……” 他好像能猜到。诺斯克平常还挺孤僻的。 他想起什么,手伸进裤兜里摸索了一阵,掏出卡牌。 这张卡牌十分神奇。哪怕他哪天忘记带了,次日又会自动出现。 【01人外简介】 人外姓名:诺斯克 学名:太平洋巨型章鱼 状态:热恋期 可食用,体力恢复+1,敏捷+1,章鱼宝宝+N 危险性:低,善良可爱的章鱼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如果你妄图染指它的雌性,另当别论(◣д◢)] 注意事项:它性格孤僻,喜独居、有收集癖(各种破烂瓶罐器皿),食量巨大。-是爱钻器皿的吃货一枚吖 攻略难度:较低 目前攻略进度:1/3 ps:期待玩家早日通关。闯关成功可随机获宝盒掉落。 “你在看什么?”诺斯克凑过头。 王景山把卡牌递给它,说:“这就是我之前说的攻略游戏。” “什么都没有啊。”在诺斯克的视野里,他的手掌空无一物。 王景山这才意识到,这张卡牌是真的只有自己能看到。 哪怕诺斯克也不行。 “没什么。”他若无其事地收起卡牌。 可以随时偷偷观察对象的状态,这种好东西,当然要留着自己用啦。 - 作为安格拉帝国最庞大的人口城市——帝都地处内陆,但也有着一条运河与四通八达的海运交通线路交汇。佩蒂这次婚礼就是在运河上举行。 她出动了家中最大的游艇,打算办一次浪漫游艇Party。 上午十点,博克法尔港。 各式各样华贵的汽车将港口挤得水泄不通,以至于出动了大批军队来维持秩序。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来自全帝国各地的贵族们汇聚此地 但即便是见惯富贵的当地名门望族,在见到这艘庞然大物时也忍不住发出惊叹。 现场人声鼎沸,乐队热情地演奏吉他。 甲板上铺满了鲜花、彩带与蓝粉色气球。 巨大、奢华、气派……这简直是一艘梦与幻交织的船。 码头上的人们交头接耳,羡慕着这场贵族小姐与少爷的世纪婚礼。 “它有我三分之一身体那么大。”诺斯克仰头望着这艘船。 王景山:“你本体有这么大吗?” “有!”诺斯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王景山嘴角勾起,又rua了几下它的头。 他牵着它的手顺着台阶跟在人群后缓缓移动登上游艇。 距离他们不远的阿德勒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一起洗澡就算了。王景山怎么还跟远房表弟十指相扣牵手?也不嫌腻歪。 婚礼要等下午才正式开始。 佩蒂在二楼船舱的化妆室内梳洗打扮,而她的未婚夫,帝国最炙手可热的罗氏家族公子,庞大富西海运集团的唯一继承人,罗卡尔,也正在另一个房间忐忑地等待迎娶新妻。他们的结合对帝国上流社会而言,不失为一段强强联手的佳话。 在此期间,宾客们可以自由在游艇上活动。船上有提供丰盛的自助餐,以及海钓、台球、歌厅、马牌等各项娱乐设施。王景山带着诺斯克直奔自助餐厅,他总觉得这两天它没怎么吃饱。 推开厚重的大门,身着燕尾服的侍者躬身欢迎。内部金碧辉煌的大厅,琳琅满目的食物,让诺斯克都不禁张大了嘴巴——不怪它,它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 一旁的阿德勒注意到“他”的神情,心中更奇怪了。假如“他”真是王景山的表弟,出生于这般古老神秘的东方贵族世家,不应该看到一间精美的餐厅就如此失态。 “你想吃点什么?金枪鱼刺身,还是鲑鱼拼盘?”王景山拿了餐盘与夹子,回头征询它。 诺斯克小心翼翼:“我,我可以都要吗?” “当然。”王景山笑着给它夹了一大盘。 诺斯克很开心地吃了起来。虽然它吃饭会吧唧嘴,但配上那张漂亮的脸,却无法令任何人心生厌恶。只会觉得可爱。 起码此刻,王景山就感到自己的心像巧克力般在热炉中狠狠融化。 王景山这副态度又让阿德勒迟疑。 他可从未见过冷面直男的王警官这么照顾人。说实话,如果不是亲戚……做不到这一步吧。 “呦,这不是王大少爷嘛。”尖利男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一名身着黑色西服,头戴高礼帽的卷发男人,看着他们,面带嘲笑之色:“您不是被流放到了偏远的亚科斯山村海岛?今天怎么有空进城来了。” 诺斯克皱起眉。 这个人类的语气,让它很不舒服。 人群这才注意到王景山,以及他身旁那名有着绝美姿色的青年。 窃窃私语声很快像蚊虫扇动翅膀在周围响起。 “听说那是王家嫡系的大少爷!” “天啊,就是那名被流放的警官?听说他是佩蒂的前未婚夫!” “好家伙,他怎么敢来的?不怕罗少爷把他赶出去么。” “他旁边那名青年是谁?噢,上帝!!我的心。我承认我的心被那个青年的美貌夺走了……” “抱歉,让一让。”王景山只是端着盘子从卷发男身边路过,去夹取了后面自助台上的鱼子酱淋在羊角面包上。诺斯克很爱吃这个。 许是王景山平静的态度惹恼了卷发男。他冷笑一声,“王少爷如今已经穷到要蹭自助餐了吗?” 王景山忙活着夹菜,依旧没理他。 卷发男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哼着悻悻退到另一边。他自诩贵族风度,懒得再与王景山这种落魄平民一般计较。 “他是谁?”诺斯克侧头问阿德勒。 阿德勒说:“某个小贵族家的儿子吧,他喜欢男人,以前讨好过景山。还跑去警署送花,结果被景山打了。” 居然胆敢给它的雌性送花!!诺斯克出离愤怒了。 它目光阴森地掠过卷发男,心中已经想好了对方掉进海洋中的一百种死法。 不过这道视线落在卷发男眼中,却令他心脏怦怦直跳。 这么高质量的美男子,还是黑发红眸,世间少见。 王景山怎么会和这般高贵的人儿认识? 卷发男几次举起香槟杯想上前搭讪,但都因为王景山围绕在那名青年身侧而失败。 他只好咬牙,狠狠瞪了王景山一眼! “王警官,要加入我们去船尾钓鱼吗?”这时,道森家族胖胖的世子上前邀请道。 王景山愣了一下,扭头问诺斯克:“你想去吗?” 正埋头干饭的诺斯克闻声看了看四周,一口答应道:“好啊。” 王景山跟道森家族的人不熟,只依稀记得对方曾是罗卡尔的跟班。 他多少能猜到小道森盛情邀请自己大概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在内陆省会城市,尤其是帝都,价格昂贵的船尾手钓自古以来都是属于贵族的一项运动。 大部分人都知道,从小在军校长大的王家少爷对这些娱乐玩耍一窍不通。 但王景山还是同意去,是因为他感觉自己钓鱼天赋不错。 其次,这些贵族少爷们在钓鱼时往往会下重赌注,比谁钓的鱼大。 说不定他能趁机捞一笔。 现在不比从前。他不是一个人了,而是即将肩负上一个家庭的重担。 王景山看向诺斯克,心想自己以后还得努力赚钱养家。 船尾。 引擎轰鸣震出的尾波在河流中乘风破浪,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色飘逸痕迹。 贵族少爷们三三两两地围在钓竿前,谈笑风生。他们手里端着一杯酒,意气风发地眺望远处。 如今钓竿都是全自动的。 说是钓鱼比赛,但其实从鱼饵到收鱼线、抄网,都是贵族的仆人在忙碌。 贵族们也是很八卦的。尤其是在如此隆重的婚礼上,涉及到新娘新郎的情感桃色新闻,每个人的八卦之魂都在熊熊燃烧。 远远地看到小道森带领王景山和一位黑发红眸的青年走来,他们便在讨论。 “等下你们谁记得给王警官一个好看,罗卡尔少爷肯定看他不顺眼。” “废话!样貌身材能力样样优越,谁会看这样的情敌顺眼?我可听说佩蒂小姐至今还对王警官念念不忘呢。” “怎么感觉王景山变胖了……” 更多人的视线落在那名黑发红眸的青年身上,个个虎视眈眈。 在帝国上流社会,自国王兴起,男孪之风盛行。 如此美貌的男性,简直世所罕见,堪称天菜。 尤其当他走近后。 人们呆滞、如饥似渴地流连于那张仿佛上帝之手青睐捏出的美丽面孔。 他比最邪恶的魔鬼更诱人,比最纯洁的天使更纯真。 几分钟过去了,几乎还是没有人能从青年的脸上移开目光。 “嗨,王警官,好久不见。”因为这份撩动心弦的感觉,甚至有人开始主动上前与王景山搭话。 “这位是……”只是往往聊了没几句,就忍不住将话题往他身旁的青年上靠。 “这是我的远房表弟。”王景山介绍道。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机感,全程不让诺斯克离开自己半步。 “你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表弟!”卷发男脱口而出。话音刚落注意到周围不满的视线,他就自觉失言,紧紧闭上了嘴。 诺斯克木木地站在那里,没说话。 贵族少爷们看着他,七嘴八舌、争前恐后地搭讪。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诺埃尔·利奥波德?” 诺斯克缓慢地问:“他…是谁?” 那人忙解释道:“诺埃尔·利奥波德,是一名世界级男模。” “不不不,是菲利普·卡尔。他们高挺如山的名品鼻子简直一模一样。” “放屁!明明是索耶·波文……” 王景山:“……” 话说,他就是照着这些人的照片给诺斯克品拼凑出五官的。 诺斯克:“我去一趟卫生间。” “我陪你去。”王景山忙道。 诺斯克摇头,“不用。” 过了一会。 众人因诺斯克更像谁而吵作一团时,王景山的鱼竿上钩了。 运河里基本都是人工养殖的淡水鱼,不存在特别大的。但是他这条,连同阿德勒帮忙都半天拉不出来。最后又遛了半小时的线,才在两名侍从的帮助下用抄网捞了上来。 这条长约六米、重达数百斤的巨物黑鱼一上岸便扑棱着水光,将周围一众贵族们惊呆了。 “这、这,运河里有这么大的鱼?”他们纷纷不可思议地围了上来。 王景山:“有,吧。” “你太牛了兄弟!”阿德勒忍不住惊叹。 王景山默默收杆。 假如他刚才没有看到深水里一闪而空,深红诡谲的触手,兴许他会真的以为自己有着特殊的钓鱼天赋。 “你们这次赌局大小多少?”他问。 贵族们这才回过神来。有人回答:“加起来两百万金币。” 王景山:“那我这一条,算赢吗?” 众人:“……” 怎么不算呢。 他们就是再在这里钓七天七夜,都不可能钓到一百斤的鱼。 “你发达了。”阿德勒低声道。两百万金币可不是一笔小钱。 从这些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贵族少爷们手里捞钱,王景山可毫不手软。他面色自如地接过了一张黑旗卡片——里面存着这次的巨额赌金。 “诺斯克还没回来?”就在王景山转身四处搜寻那道身影时,一名侍者走过来,恭敬地告知他:“先生,佩蒂小姐找您。” 王景山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那名卷发男就不小心“失足”跌进了水里。 船尾乱作一团,二楼船舱内的氛围也透着似乎风雨欲来的气息。 “怎么了?”王景山推开头等舱休息室的大门。 一身白色婚纱的佩蒂正坐在地上擦眼泪。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用压抑着复杂情绪的哭腔道:“景山…罗卡尔,他出轨了。” - 事情的经过发展多少有些戏剧化。 起因是一盘葡萄。 按照帝都贵族这边举行婚礼的流程,在正式婚礼前男女双方是不可以见面的。 佩蒂本来洗了盘葡萄想让贴身侍女送过去,但怎么也找不到侍女。 她就自己过去了。结果一开门,就发现未婚夫与侍女在床上接吻…… 佩蒂当即就崩溃了。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王景山也很生气,“我叫阿德勒去打他一顿。” 佩蒂摇摇头,“不用,他们已经下船了。” “下船?”王景山看向游艇窗外。这艘船分明还在湍急的河流中央。 佩蒂说:“我扔了一艘救生艇给他们。管他们自生自灭,这是老娘的游艇!” “婚礼我不办了。”她擦干脸颊的泪痕站起来说:“今晚,是我的单身party,我们不醉不归!” “孕妇不能喝酒。”王景山提醒道。 “可恶。”佩蒂气呼呼道:“我可以用果汁代酒!” 王景山:“节哀。下一个更乖。” 佩蒂:“没事,我已经想好后路了。我要嫁给他小叔。” 和当初认识王景山一样,她和罗卡尔的认识也是为了家族联姻。利益捆绑之下,她完全可以嫁给罗氏家族的任何一名青年才俊。 王景山有些吃惊,“那你的孩子怎么办?” 佩蒂幽幽道:“本来也不是他的。” “咳咳。”骤然知道这个惊天闺中秘闻,王景山被震撼到了。 这么一对比,他怀上章鱼的崽崽好像也不稀奇…… 夜幕降临。 宽敞优雅的宴会厅内,朋克音乐代替钢琴演奏放得震天响。 酒吧般五光十色的灯光下,年轻人们跳起了舞,放浪形骸,誓要一醉方休。 王景山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原来佩蒂高贵守旧的大小姐形象下还隐藏着这叛逆一面。 诺斯克没忍住偷了个酒瓶。 王景山瞥了它一眼,它只好悄悄把瓶子藏在身后。 “这么多人在。”王景山低沉的说。 诺斯克嘿嘿傻笑了一下。“景山,我好喜欢你。” 昏暗的光线下,他发现它脸颊泛起淡淡的蔷薇色。 “你喝酒了?”他声音骤然严肃。 “就,就喝了,一点点。”诺斯克伸出手指比划着,然后身子摇摇晃晃,像多骨诺牌般往前倒了下来。 就恰恰倒在王景山怀里。 王景山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喝——”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到自己的唇被某片柔软覆上,瞳孔瞬间地震。 醉酒的大章鱼太过分了! 大庭广众之下,诺斯克竟然就压着他在卡座上亲了起来! 他想推开却怎么也推不开。毕竟诺斯克外表是柔美青年,实际上却是一只重达百吨的大章鱼。 于是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反而成了暧昧的欲拒还迎。两人吻得愈发难舍难分。王景山也开始沉沦其中。 现场的贵族少爷们几乎都快嫉妒疯了。 尤其是卷发男。他看着两人接吻,内心生气,扭曲,尖叫,像蛇阴暗地爬行,嘶吼,质壁分离。 啊啊啊啊啊!!!王景山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 “……说好的表弟,果然都是骗人的。”阿德勒扶起掉了的下巴。他被骗得好惨呜呜。 佩蒂举着酒杯,优雅地微微一晃,“起码我们现在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了。” 第26章 按摩 佩蒂有百分之九十几率笃定让王景山怀孕的人就是他的美貌“表弟”。 王景山不像她。 他是一个很专一的人, 绝不会随便与人亲吻。 而且她早该意识到的。他们认识王景山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看一个人,露出这样的眼神…… 都说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佩蒂想, 他应该很爱那位“表弟”。 这一夜的游艇狂欢最后以未眠告终。 直到天亮, 人群才渐渐散去。 他们脚步虚浮,或疲惫或带着兴奋的余韵回到头等舱房间休息。 游艇上有为贵客来宾准备的睡房, 里面有沙发、松软的一米八大床、波斯地毯、挂画以及各式昂贵的家具摆设。 诺斯克早就睡死过去了。 它并不知道凌晨还没过, 自己便被王景山吃力地抱回了房间的浴缸。 孕期很容易会使人感到疲劳。 做完这一切,王景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就坐在浴缸边,气喘吁吁地望着它。 陷入沉睡的青年安静躺在水中。 水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像情人的手轻柔地抚过“他”被上帝吻过的漂亮面庞。 水打湿了衣服, 布料紧紧贴在滑嫩白皙质感的生物皮肤上,薄薄的肌肉若隐若现。 它是那么美丽。美丽到像阿芙洛狄特一般足以用这副皮囊蛊惑任何人类的心神。 他将手伸进水里,晃了晃。 因常年握枪而变得粗粝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下诺斯克淡粉色的唇,又摸了一下自己的。 像被挑起内心深处的火,王警官颤栗着, 喉结情不自禁滚动。 回味刚才的一切, 仿佛还意犹未尽。 从开始幻想与它沉沦欲潮的那一刻, 他便明白自己已彻底爱上了诺斯克。 “诺斯克……” 王景山眷恋地望着它, 往浴缸里又倒了一包浴盐, 这才起身打算离开。 诺斯克的眼皮眨了眨, 努力了好一会,没睁开。 酒精对章鱼有天然的迷晕克制作用, 它的本体意识依然陷在混沌的睡梦中。 但一些不听话的腕胫, 却开始蠢蠢欲动。 “滋滋, 滋滋滋……” 王景山双脚刚迈开,一只、两只深红色的诡谲触手便从浴缸中悄然伸出,卷住他的脚踝。“诺斯克?”王景山迟疑着回过头,却瞬间瞳孔骤缩。铺天盖地的触手在瞬间将他淹没!他整个人被笼罩其中,就像陷入一张柔软、湿滑的水床里。 “唔…诺斯克…住手……” “滋滋,滋滋滋……” 滴,嗒。只有黏液在地板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 原本正兴致勃勃观看小电视的亿万观众傻眼了。 他们追着王警官玩家与章鱼的恋爱故事到现在,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怎么黑屏了?!] [人外频道你行不行啊] [有什么是我们vip会员不能看的!!] - 一觉醒来,诺斯克神采奕奕,又是一只崭新的章鱼了。 它从浴缸中爬出来,望着满地破碎的衣物,略微有些困惑。不过这不是问题,因为它总是会弄湿自己,它记得王景山还给自己带了其他衣服。 诺斯克光脚走在卫生间地板上,发现满地都是黏答答的不明液体。 于是它立刻不满地训斥触手们:“你们能不能讲点卫生?流这么多口水,在人类看来,你们跟随地吐痰有什么区别!” 触手们心虚地缩起了肢体,没有一根敢冒头。 诺斯克还是很生气。 格调,是它从贵族们口中新学会的词汇。现在,它认为这群野蛮愚蠢、自私的触手拖累了自己的格调。 [哈哈哈哈哈哈] [大章鱼你是不是压根不知道它们昨晚背着你干了什么] “等一下。” 诺斯克倏地弯腰捉起一只触手,放在脸颊边陶醉地嗅了嗅。 唔,是他的味道。 诺斯克推开门,男人并不在房间内。 床铺也是崭新的,像是一夜没人睡过。 天亮了,日出冒出尖尖。经过一夜航行,游轮已从运河驶入了一片汪洋大海。 它打开窗户,海风瞬间吹散了屋内的闷热。它深吸了一口咸腥味的空气。敞开手臂任由自己沐浴着初晨金色的阳光——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透过折射出光芒的窗户玻璃,诺斯克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甲板上的男人。 那是它深爱的人类,它的爱人。 诺斯克友好、喜悦地微微笑了一下,而后轻盈、雀跃而饱含依赖地轻轻叫出了他的名字:“景山。” 景山。 唯独属于它的王景山。 天刚破晓。初霞像一团五光十色的火烧云,渲染了半边蔚蓝的大海。 海风吹乱了男人的头发。 他感到有些冷,拢了拢罩在衬衣外面的浴袍。 佩蒂经过看到他时很惊讶,停下脚步:“景山…你昨晚都经历了什么?” 从她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到王景山外套下碎成一条条破布似的白衬衣,以及若隐若现的红肿淤青……他苍白着脸,神情恍惚,眼睑虚浮,整个人的样子十分狼狈,像是一夜都没休息好。 “没什么。”王景山不愿多说,目光落在她手边的烟盒,问:“还有烟吗?” “你不是不抽烟么……”佩蒂说着,还是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细女士香烟递过去,并帮他点上火。 咔嚓。烟雾缭绕。 王景山放到唇边吸了两口,呛得直咳嗽。“咳咳咳……” 佩蒂:“提醒你一下,孕夫禁止抽烟。” 王景山便没有再抽。他只是静静看着香烟火光一点点燃尽,直到变成细碎的烟灰,随海风吹散,无影无踪。 佩蒂调侃:“看来昨晚你们战况挺激烈的。” 王景山:“……别提了。”从某种方面而言,的确。 这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过的体验。 再回想起来,即便是一向冷峻严肃的王警官也忍不住脸颊烧红。 “原来你也会害羞?”佩蒂惊奇地看着他通红如番茄色的耳根。 王景山恼怒地瞪她,“我也是正常人!” “说说呗,你和你表弟是怎么认识的。”佩蒂推了推他胳膊,一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表情:“外面好多贵族少爷在跟我打听他呢。” 王景山想了一下说:“我们在海边认识的。” 佩蒂:“所以,他并不是你的远房表弟?” “嗯。”王景山顿了顿,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终于说出这句话,王景山反而感到如释重负。 是了,他和诺斯克谈恋爱其实没必要遮遮掩掩。 他想,作为帝国大警官,他应该有能力可以保护好它。 佩蒂并没有对他们的同性之爱表现出过多震惊,也没有追问两个男人为什么能生孩子。 她只是由衷地替他感到喜悦与激动:“找到一个年轻又如此好看的小男友,你赚大了啊!” “是的。”王景山低低道:“是我赚到了。” 遇到诺斯克,是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佩蒂忍不住道:“你们生出的小孩肯定很漂亮。” 1+1优越的基因加持,可以想象将来他们的孩子会多么颠倒众生。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预定娃娃亲了。 “……” 王景山陷入沉思,不得不开始提前考虑自己未来卸货后该怎么解释。 另一边。 诺斯克穿好衣服出门后遇到了昨天那群贵族少爷。 “先生,冒昧问一下你的姓名。” “我在帝都市中心最有名的西餐厅订了位置。或许您接下来可以赏脸……” 他们手捧着鲜花,或是一大箱钱,一枚十克拉钻戒,争先恐后地想邀请它共进晚餐。 即便昨晚亲眼看到了“他”与王景山接吻,贵族们依旧不甘。 这么美丽的人儿足以成为新的赌注。于是今天他们下赌的就是,谁能先约到“他”吃饭,谁就能拿到五百万金币。 诺斯克有些不耐烦,“你们挡我路了。” 挡着它去找王景山的路。 “别急着走嘛,我们去房间聊一聊……”一名贵族嬉皮笑脸地上前。 就在贵族的手即将碰到它胸口时,他忽然感到眼前的视野在颠倒、晃动,接着,贵族男士整个人像一颗铅球,被轻而易举地提起扔向船外。燕尾服角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弧度,“噗通”一声,他落入了海里。 “啊啊啊啊救命我不会游泳——!”尖叫声霎时响彻云霄。 这名可怜的贵族少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搭个讪居然就有了生命危急。 走廊处的其他贵族呆若木鸡,回过神来,纷纷惊恐后退。 再看这位漂亮高贵的青年,犹如看恶魔。 他们根本没看清诺斯克是怎么动作的,只感觉刚才眼前一花,那人就被“他”扔了出去。就跟扔一个易拉罐似的容易。 “他”看着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 “让一让。”诺斯克说。 这次,再没人敢阻拦它。人群自动避让,眼睁睁看着“他”穿过走廊走向甲板,从身后抱住了王景山。“他”把头搁在男人肩膀上,很黏糊糊地磨蹭着,“你怎么不在房间?” 感到身后冰凉却依赖的怀抱,王景山轻轻握住了它的手。 “我睡不着,出来吹吹风。”他说。 其实是再在房间待下去,他怕自己闻到那气味会忍不住想再疯狂猛rua大章鱼。那样会吵醒它。 它实在太可爱了—— 回想起那软乎乎的触手,黏答答的吸盘,每摸一下,它们都迫不及待、如饥似渴地吸吮着他的手指,像婴儿离不开奶嘴,恋恋不舍地挽求他多摸几下,再多几下。 在王景山眼里,它们是如此柔软、调皮、性感,而涩气满满。透过深红色的表皮,隐约能感到肌理下盘亘暴起的青筋。 然后,它们会热烈、紧紧地拥抱住他。 让他有一种被完全包裹、被填满的错觉。 诺斯克亲了亲人类的耳根说:“你穿的太少了,会着凉的。” 王景山拢紧了浴袍,“还好。” 一旁的佩蒂幽幽道:“话说,你俩下次秀恩爱能在没人的地方吗?” 王景山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这方面他脸皮还是挺薄的。 诺斯克困惑地歪了歪头,“为什么?” 佩蒂痛心疾首,“好歹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单身狗的感受吧!” 诺斯克说:“我为什么要考虑你们的感受。” 佩蒂望天。苍天啊。大地啊。果然这世上没有帅哥是十全十美的。 “抱歉,抱歉,我家这个不怎么听话。快,乖,我们先回房间。” 王景山赶紧拉着诺斯克的手,把它牵走。 佩蒂:“……” - 这一晚过后,诺斯克就在安格拉帝国整个上流社会爆红了。 当然它自己并不知道。 人们用尽了各种手段调查它,却发现它是如此神秘。 没有人知道它来自哪里,哪个家族。 唯一能查出的,便是身份ID上的出生地。 与王警官流放的地方一样。那是一片遥远、深不可测的神秘海域。 亚科斯,章鱼岛。 - 本来按照王景山规划的行程,参加完佩蒂的婚礼,他就准备和诺斯克返程回岛。 那里是诺斯克的老家。虽然亚科斯海域受污染严重,但作为世界上最深的海沟——马里海沟的隐蔽和宜居性还是不错的。所以他们搬家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只是佩蒂不让他回去。 “你还大着肚子呢!揣着个崽怎么能四处奔波?” “那边的偏僻海岛连个正经医院都没有,你还是首例男子生育,万一难产了怎么办?那时候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产假的事我来帮你解决,总之,你得留下来。” 王景山说:“那边才是诺斯克的家。” 然后就看到佩蒂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他:“你现在咋这么恋爱脑?” 王景山:“?”他有吗? 诺斯克也挺喜欢帝都的。 虽然这里没有海,但是有商场、电影院、便利店和热闹的集市,以及它喜欢的人类。 考虑到王景山的生育问题,在佩蒂与阿德勒的双双挽留下,他们最终还是选择暂时留在帝都。 王景山把酒店退掉,在市郊租了一栋带游泳池院子的别墅。价格相当不菲。 内陆干旱的气候让大章鱼有些难熬。他想,也许平常它还可以在泳池里嬉戏玩耍。 在人类社会里,诺斯克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王景山经常带它去市区图书馆借书,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 它像海绵般汲取着大量知识文明,模仿人类的一举一动。 它甚至学会了如何做饭、开车。 对于人独有的情感表现,比如流泪代表伤心,笑容代表喜悦,它都渐渐明了。 王景山发现,哪怕一些它无法理解的人类情商特征,它也会尽量学着尝试。 这样的教育学习,才持续了一周而已。它的变化令王景山欣喜的同时,又有些忐忑。 当诺斯克成长为独立的人格后,它还会愿意待在他身边吗? 尽管诺斯克表现得十分依赖、爱恋他,仿佛没有他超过一分钟就会活不下去,但王景山知道,它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欢他。 大章鱼和人类终究不一样。它对他或许只是类似于对母亲的情感,还远远没有升华到爱情。 否则,为什么卡牌上显示的攻略进度才仅只有1/3? 因此王景山最近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将攻略诺斯克的进度更进一步。 他对这件事的关心,甚至远远超出了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以至于当杰克医生打电话过来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孕检了。 诺斯克道:“我陪你去。” “嗯。”王景山回卧室换上了一件更宽松的衬衫,边系领带边说:“等做完检查,我带你出去玩。” “真的吗?”诺斯克眼睛蹭得一下亮了。 “是的,你知道,我从不骗你。”王景山侧头看它,“我想了几个地方,游戏厅,卡丁车,还是去逛唱片店?你想去哪个?” 诺斯克思考了好一会,说:“我想去水族馆。” “可以啊。”王景山爽快道:“等会我去线上买票。” 诺斯克湿漉漉的红眸望着他,令人类心中瞬间又开始小鹿乱撞了。 它可怜地央求道:“……可以都去吗?” “当然,我的小诺斯克,我会满足你所有愿望。”王景山揉了揉它的黑发。还有一些潮湿的水汽。他弯腰从抽屉里取出吹水机想为它吹干。 “那,你要摸摸我吗?”诺斯克仰起头。 王景山轻咳一声,“摸哪里?”总觉得这个对话好像哪里不太正经。 “这,这里。” 诺斯克盘腿坐在沙发上,腰部以下瞬间变成了一堆触手。 因为这样比较方便,最近它在家基本都保持着半人半章鱼的形态。 有研究表明,章鱼愉悦时也会分泌多巴胺。每次被王景山撸触手吸盘,它都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与享受,所以日趋上瘾。现在一天不被摸就难受。 王景山重新坐下,开始为触手们提供按摩服务。 他本身也很乐在其中。这里捏捏,那里揉揉,可解压了。 诺斯克幸福地眯起眼。 好舒服。 “滋滋…景山…滋滋滋…就是那里…唔…滋…嗯……” “再重一点…太轻了……” 你有听过章鱼的娇喘吗? 王景山默默往鼻子边塞了点纸巾。上上回,他就是没这样做,导致鼻血横流。 不知不觉,触手堆越长越多,在周围盘踞成蛇圈将他缠绕。 吸盘上仿佛长出细细的犬牙,隔着衣服布料啃噬他皮肤的感觉,很痒。 “别闹……”王景山想推开它们,下一秒圈住他的力道却变得更紧。 “别闹了诺斯克,我们快迟到了。”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装作很着急的样子。 但这次诺斯克并没有放过他。 触手像疯长的藤蔓般充满了整个房间。它轻柔地抱起他,爬向厨房。 “景山,我最近新长出了一根隐肢,你想吃吗?” 青年转过身,黑发带着潮湿水汽,水珠顺着鬓角,与黏液一起像蜂巢甘甜的蜜一般流淌在了男人结实硬邦的胸肌上。 王景山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不是说章鱼一生只能长出一根隐肢吗?” 也因此,他知道了诺斯克这个种族一生只能有一次交配,一个配偶。 难道它在骗他?! “可能是史密斯教授给我动手术的缘故。”诺斯克漫不经心地说着,指挥着一根粗壮的触手握住平底锅的铁柄,第二根触手拧动煤气灶,第三根熟练地起锅倒油。 “你想要爆炒还是汤炖,生腌,或者烧烤?我可以多放孜然。你喜欢孜然。”它喃喃自语。 “不用了。”王景山哭笑不得,“我不想吃。” 从前他是很喜欢吃章鱼的。章鱼瘾犯得最厉害的一次,一顿不吃就难受。 可现在,他完全吃不下去。想到肚子里的章鱼宝宝,是在菜市场看见活章鱼都想买来放生的地步。 “而且,吃了万一又怀上怎么办?”他补充道。 “好吧。”诺斯克委委屈屈地放下了平底锅。 红眸水雾弥漫,像下起了阵细密的雨,看得人心肝肺都发颤,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它面前。 王景山最受不了它这个眼神,忙哄道:“好好好,我吃。”大不了再怀一次!他豁出去了。 不就是生十几只章鱼宝宝嘛。他一条枪林弹雨闯出来的铁血汉子,怕个鸟! 诺斯克哼了声,“才不要。” “怎么又不要了?”王景山挠了挠头。 诺斯克:“你不,喜欢。” 王景山:“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了?” 诺斯克慢吞吞地说:“你表现出来的情绪是这样。” 它进步得很快,已经学会如何观察人类的微表情了。 王景山:“我再教你一个新的成语,跟我念,口是心非。” 诺斯克跟着念道:“口是心非。是什么意思?” 王景山说:“就是我嘴里说着我不喜欢,但可能实际上我是喜欢的。” 诺斯克歪头,“那,你喜欢吃我的隐肢吗?” 王景山:“……不喜欢。” 诺斯克点点头。 它明白了,原来人类是喜欢的呀。 与此同时。 空中悬浮的透明版面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玩家王景山人外01攻略进度2/3】 - 阿若雅街贫民窟104号,黑诊所。 杰克从上午十点等到晚上八点,已经躺在老板椅上昏昏欲睡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谁……来了来了。”杰克睡眼朦胧地起身,擦了把口水忙趿拉着拖鞋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人一章鱼。 只不过在杰克眼里,这只“鱼”是一名美丽绝伦的青年。 王景山递上礼品袋,抱歉道:“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 “没事没事,哎,快进来……”杰克一边热情招待,一边在心里吐槽:什么车,能堵十个小时? 诺斯克打量着这间诊所,时不时伸手摸摸泡在马尔福林里的动物肢体们。 它有点看中这个玻璃罐子,正想趁人不备偷偷揣进怀里时,身后—— “诺斯克!” 听到声音,它立刻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怎么啦?” 王景山提醒般看了它一眼道:“不要乱动东西。” “我知道,我没有。”诺斯克一脸无辜地将双手背到身后,以示清白。 按照人类正常孕检流程,杰克给王景山又做了一次B超。 结果出来,看着显示屏,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距、距离上次做B才没超过半个月,对方腹中卵蛋的增长速度居然就已经如此恐怖! 诺斯克将头凑到屏幕前,好奇地望着那上面映出的黑白倒影。 “什么情况?”王景山忙问。 杰克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王警官,你可能快生了。” 第27章 下崽 章鱼是卵生生物。 因此王景山肚子里怀着的其实也就是章鱼卵。 “老婆, 你要生啦!”诺斯克一脸高兴。 王景山现在已经懒得纠正它这个称呼了。走出黑诊所大门时,他脚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这么快? 王景山感觉自己好像还没准备好做一个父亲…… 他在网购平台上买的大量育儿书籍还没到。虽然, 也极有可能用不上。 毕竟照杰克所说, 他生出来的绝对不会是人类婴儿。 “景山,你是不是不高兴?”诺斯克停下脚步。 它总是能够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如果你不想的话, 我们随时可以停下来。”它指了下路边的一家24小时营业便利店说:“只要你吃一些盐, 就不用生了。” “我没有。”王景山连忙摇头。 纯盐的环境可以杀死章鱼卵崽。而且这些卵在王景山肚子里死去后,他本人将毫无感觉。这是杰克医生翻阅了大量资料和实验测试所得出的原理——章鱼卵可以被他的人体轻松消化掉。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 王景山在饮食方面都十分注意。 他少油少调味料,连一丁点盐分都不愿意沾,就是害怕会对肚子里的章鱼宝宝造成影响。 “我想生下来。”王景山再次说道。 尽管诺斯克十分聪慧, 但它显然还没进化到可以理解人类产前综合征的地步。 它歪了歪头, 想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是不是比起章鱼宝宝,你更喜欢人类幼崽?”它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王景山哭笑不得,“那我还是更喜欢章鱼宝宝。” “假如我怀上的是人类幼崽,我肯定会去打掉。”他道。 人类幼崽多吵闹啊。要一胎生十几个,他不得被烦死。他还是宁愿要萌萌的小章鱼, 来多少只都没问题。 王景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挂件——自己当初从章鱼岛拿走的纪念品。 缘分有时候就是巧妙的事情。 他最近时常止不住想, 自己生下来的章鱼宝宝也会这么可爱吗? “哦哦。”诺斯克呆呆地点了点头。 正好路边有出租车经过, 它飞快地伸手去拦。 但出租车不知没看到他们还是怎么回事, 并没有停下来。 这个地方没有监控。深夜的街道浓雾弥漫, 灯光昏暗闪烁, 并没有人注意到一根深红色的诡谲触手悄无声息地顺着水井盖钻出,猛地抵住了车轮胎。 唰!的士汽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诺斯克忙打开车门, 绅士地让王景山先上。 王景山钻进车厢, 回头有些无奈道:“你下次不用这样。” 可能是性格原因, 他一点儿都不习惯它照顾自己。 诺斯克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孕夫优先。” 王景山:“你……够了。” 注意到前排司机透过后视镜投来的目光,他赶紧轻轻掐了一把诺斯克的腰肢示意它住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敏感带。 章鱼也不例外。诺斯克最敏感的地方,除了触手吸盘外就是它的腰间软肉。 每回只要王景山碰它一下,它就受不了。 果然,这回它安分了。 像幼儿园小朋友一般坐姿端正,手搭在膝盖上。 王景山却觉得手感有点不对劲。 以前诺斯克的腰肢很纤细,可是这回……怎么摸着硬硬、鼓鼓囊囊的? 他手往里伸,很快就摸到了一个圆球形的罐子。 王景山再一鼓作气想把罐子拿出来,诺斯克却不肯,悄无声息地用胳膊夹紧了。 并抬眸哀求般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往常它这么看他,人类往往都会心软。 但这次情况好像不太一样。 “不行,给我!”王景山义正严词地教育道:“你不能在没经过别人同意的情况下就乱拿东西。” 他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跟它讲话。 诺斯克垂下头,乖顺地任由他掏出自己怀里藏着的宝贝——一个泡着不知名生物脑子的福尔马林罐子。 “哎……”王景山叹了口气,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训起。 一只天性喜爱收集瓶瓶罐罐的大章鱼,拿走一只人类世界的玻璃罐子而已,它有错吗? 好像没错。 毕竟在茫茫深海里,它习惯了一切东西都是它的。在亚科斯,它就是海底之王。 王景山想了想,把罐子还给诺斯克说:“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你想要的话,直接说,我会给你买。这种罐子在超市里有一模一样的,还是崭新的。你应该也不喜欢罐子里面有脑浆和消毒水的味道吧?” “我,下次不会了。耶!谢谢景山。”夺回自己心爱的罐子,诺斯克眼睛一下噌亮,抱着它就不撒手了。 王景山哭笑不得,忍不住揉了两下它柔软的乌发。 “你啊。”可爱死了。 话音刚落,前方道路红灯,的士司机连忙踩刹车。 后排的两位乘客都受惯性往前一磕,差点撞到座椅后脑勺。 “呃…呕……”王景山胃里一阵犯恶心,面色也骤然苍白。 “你怎么了?”诺斯克急忙扶住他。 “没事,就是有点想吐。”他摆摆手,重新坐直身体。 见王景山没事,深红色的触手这才缓缓垂下。 看向前面的司机,诺斯克冰冷的红眸中杀意一闪而过。 “师傅,你真的会开车吗?”它轻柔缓慢的声音响起。 司机却以为帅哥在与自己搭话,很热情地回道:“我做这行已经十多年啦!每天都是跑帝都这几条路线,熟得不能再熟……” “哇——不行我要吐了。” “停车!!”王景山一脸痛苦面具。 司机吓得又是一个猛踩刹车,停靠在路边。 诺斯克急忙打开车门搀扶王景山。他一出来,就蹲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呕,感觉要被整个胃袋吐出来,却又什么都吐不出。 “我们要不要去医院?”诺斯克围着他打转,像热锅上的蚂蚁。 “呕——!!”王景山又是一通干呕,只不过这回,他感觉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顺着自己喉咙涌了上来。 等他回过神,再低头一看时,就发现地上多了一坨白色的卵。它们形似气球,如同葡萄般串联在一起。乍眼看,就是一串亮晶晶的白葡萄。 作为帝都曾经著名的章鱼食客,王景山是见过章鱼卵的。和眼前这串“白葡萄”外表基本相同。 这、这是生了?! 他倏地瞪大眼珠。 自己全程压根没有任何感觉。 但想到章鱼这种海洋生物是需要生活在水里的,他来不及震撼,就匆忙起身喊诺斯克:“你快点,把你那个罐子倒干净收拾出来倒点盐水进去……” “哦、哦。”诺斯克找了个垃圾桶,哗啦一下把福尔马林和脑子倒掉。接着以飞快的速度找到路边一个水龙头冲洗,再去便利店买了盐汽水。 它捧起地上那摊软乎乎的卵,就想放进玻璃瓶里。 只是第一次当父亲,诺斯克笨手笨脚地,差点把一个卵挤爆。 “你小心!”王景山慌忙抢过章鱼宝宝们,生怕它一不小心又弄死几个。 “对、对不起。”诺斯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好了,我们快点先回家吧。”王景山抹了把额前的汗,谨慎地捧着罐子走向出租车。 的士司机已经看傻眼了。 他盯着玻璃管里的“白葡萄”,感觉它有一种魔怔迷离的美。他忍不住问:“先生,这是什么?” “没什么。”王景山像防贼似的警惕地把罐子藏进怀里,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王景山也没预料到杰克所说的“快生了”,居然这么快。 以至于他猝不及防在大街上就“生”了。 王景山不知道刚才那一幕有没有被有心人看到,现在,他必须保护好这些章鱼宝宝。 诺斯克慌忙跟过来。 上车前,它很自豪地告诉的士司机:“那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的士司机:“???” 王景山:“……” - “我就要当爸爸了。”诺斯克喃喃着。 在它们这个种族里,雄性是永远见不到孩子的。 因为早在孩子出生前,它们便会牺牲自己而死。 而现在……它扭头看了眼罐子里的章鱼宝宝卵们,漂亮脸蛋上不由自主流露出傻笑。 一路上,王景山都在网络查询该如何饲养章鱼宝宝。 他真怕自己辛辛苦苦生出来,结果却不小心就把它们养死了。 咳咳,虽然也不算辛苦。 他只是吐了一场。称得上是无痛生娃。 而在刚才吐完以后,王景山明显感觉舒服了许多。 他原本鼓起的肚子也恢复到了八块腹肌,身体重新变得富有精力。 一下车,王景山支付了车费,边急急忙忙牵着诺斯克回家。 回到家后,他们捧着那只透明玻璃罐子,像看稀世珍宝,紧张又稀罕。 “你说,它们要多久才能孵化出来?”王景山恍惚地问。 诺斯克想了想,不确定道:“大概一到两个月?” “快点,快点。小章鱼卵也是需要氧气的,不能总待在密封的罐子里。”在快步冲回家后,王景山第一时间就是满屋子找寻能够装下它们的容器。 家里其实有许多瓶瓶罐罐。都是诺斯克珍爱的收藏品。 花瓶?王景山拿起瓷器看了看,感觉瓶口太长了,不利用他们观察小章鱼宝宝的生长状态。 水杯、饭碗、洗菜盆……他逐一翻找过去,最后找到了一个爱心形状的透明玻璃鱼缸。 就是这个了,王景山决定。 将所有章鱼宝宝卵倒进去以后,大小也刚好合适。 “一、二、三四五六……”诺斯克站在旁边认真数完,惊叹道:“一共有12个宝宝!老婆你好厉害。” “是吗?”王景山也自己数了一遍,发现果然如此。 数量比之前在杰克那里做B超显示的还多了一个。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章鱼卵和人类幼崽不一样,也许不能直观地通过科技检测出来。 “十二个挺好的。”他说:“数字吉利,成双成对。” 就这样,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虽然它们还没完全破壳而出。 一人一章鱼看了看章鱼卵宝宝们,抬头,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原来迎接新生命的降临是这么令人欢喜的事。 “先去睡觉吧诺斯克。”王景山把鱼缸搬到了床头,边给它穿睡衣边说:“我们明天得早起去花鸟鱼市场买东西。” - 王景山上网查了,孵化章鱼卵需要50天~150天。 不仅要每天换水,还要保证水质和含氧量。因此他特意和诺斯克早起跑了一趟帝都市中心的花鸟鱼市场,购买了饲料、自动换氧设备等等。 买完东西,他就带诺斯克去玩。 诺斯克当然很高兴。 它是一只藏不住情绪的大章鱼。高兴起来总是溢于言表。 虽然已经当了“爸爸”,但诺斯克实际上还只是个孩子啊。 王景山想起自己缺失的童年,他想全部给予它。 他想让它快乐,想让它欢欣愉悦,无忧无虑。 因为诺斯克说饿了,王景山便先带它去附近一家很有名的餐厅吃饭。 “这家海鲜很好吃。”他拉开座椅坐下,吩咐侍者给诺斯克倒了一杯盐水。 诺斯克是真渴了。抱起水杯一口气便咕噜噜喝了个干净。 “麻烦再倒一杯,谢谢。”王景山将空水杯再次递给侍者。 “你看看,你想吃什么。”他把菜单往诺斯克面前推了推。 诺斯克目前已经能够看懂一些人类的文字了。 它低头看了会菜单,小声说:“我想吃螃蟹,和沙丁鱼。” 王景山知道这两种是它最爱的食物,便招手让侍者来点单。 “每样来三十份,谢谢。” 侍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道:“您确定?” 王景山:“是的,我确定。” 这家西餐厅分量比较小,三十份对诺斯克来说可能只是开胃前菜。 不过它如果保持人类形态的话,对食物的需求并没有那么强烈。 但王景山基本还是很少带它出来吃饭。 他担心它一不小心吃多了被人拍下来,第二天会上帝国报纸头版。 食物一盘盘很快端了上来。 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海鲜香味,令大章鱼食指大动。 它抓起一只螃蟹,便嘎嘣嘎嘣咬碎了蟹壳咽下去。 王景山给自己点了牛排和意面。 他正手持刀叉切着,抬头看到眼前这一幕,啪嗒,叉子掉落。 “诺斯克,螃蟹壳……是不能吃的吧。” “可以吃啊。”诺斯克边吃边用勺子舀了一点鱼子酱浇在上面,继续嘎嘣脆。它的牙齿像机器锋利森然的齿轮不断切割着,连金属制成的铁勺经过,也咔嚓咔嚓碎成几半。“很好吃的,你要不试试?”它把一只螃蟹壳递到王景山面前。 “……不了,我吃不了。”王景山默默把螃蟹壳推了回去。 他张望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这边赶紧把碎掉的勺子收拾起来。 随后他们去了游戏厅玩游戏,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去pk卡丁车。 在游乐园里玩累了,便坐在草坪上休息。 路过报亭时,王景山买了张报纸打算等会当垫子。诺斯克却握着一支铅笔,一笔一划地做起了上面的填字数学题。 那么难的题目,诺斯克轻而易举就写出来了。 王景山摸摸它的头说:“你要是人类,以后肯定会是一个伟大的数学家。” “我才不想做数学家。”诺斯克看着他,说:“我只想和你有一个家。” “咳咳咳……”王景山正在喝水,差点被呛到。 他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不自觉笑出了声。 “现在,我们已经有家了。”他握住它的手,一起抬头看游乐园上空升起的烟花。 从游乐园出来,他们经过一家高耸气派的教堂。 教堂门口有传教士在布道。人头拥挤,似乎有人在分发着免费礼品。 诺斯克鼻子动了动。 它闻到顺着空气飘过来的烟火味,下意识停下脚步说:“里面,有东西。” 王景山往里看了眼,才发现他们分发的是那个什么克鲁苏教的“圣餐”,章鱼烧。 小小一颗圆球,上面铺满了木鱼屑和酱汁。 人们接过餐盘,怀着感恩的神态享用完毕。 “……”他嘴角微抽。 他是不会承认,这是他以前最爱的小吃。 “太残忍了,小孩子不能看。”王景山赶紧拉着诺斯克离开。 “我不是小孩子。”诺斯克说。 王景山:“嗯嗯,你不是。” 诺斯克认真道:“我是你的伴侣。” “咻——嘣!”随着一声巨响,身后的烟火像火箭一样冲到云端,五彩缤纷的颜色霎时在天幕中绽开。 教堂的人们仰头,惊叹地望着那撑开的美丽大伞。 大章鱼却吓得连忙躲进人类怀里。 王警官抱着它,唇角勾起。 “是的,诺斯克,你将是我余生唯一的伴侣。”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 有句话说,这世上有三种东西是藏不住的:咳嗽、贫穷和爱。 王景山觉得还可以再加上一种:怀完孕卸货。 有很多东西好像无法用科学解释。 当他吐完章鱼宝宝,身材就肉眼可见恢复到了从前状态。甚至,肌肉密度更甚。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总不能一直待在家中闭门不出。 因此阿德勒和佩蒂再看到他时,几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相同,不敢置信的眼神: “你把孩子打掉了?!” 王景山:“……并没有。” “我已经生完了。”他说。 阿德勒肃然道:“你怎么能用这种事开玩笑?” 佩蒂紧张地打量着他道:“你是不是流产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阿德勒面色微松,眉头还是紧皱成一团:“你有和你的小男友商量过吗?” 站在一旁的诺斯克举手,“我亲眼看着他生的。” 阿德勒:“哥们,今天不是愚人节。” 诺斯克点点头,“我知道。” “拜托!!”佩蒂挺着大肚子,无语道:“我怀胎五个月,你跟我说你生完了?你编个谎能不能也考虑一下可信度。” 王景山头痛又纳闷。 为什么他想跟好友说实话,好友却不相信呢? 他已经不想再撒谎了。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阿德勒和佩蒂是值得信任的人。他现在就想着一了百了,直接将事实告诉他们算了。 但他疏忽了。这么离谱的事,他们不一定会相信。 王景山曾开玩笑地跟阿德勒透露过,假如自己的男朋友是一只章鱼,他们会怎样。 他记得阿德勒当时就用一种特别匪夷所思地眼神看他说:“你好心机啊,是不是想从此有吃不完的章鱼?” 时间回到现在。 “你们看见诺斯克没。”王景山按住诺斯克的肩膀,认真说:“它其实不是人,是一只大章鱼。所以我生下来的,也不是人,而是十二只章鱼宝宝。” 佩蒂和阿德勒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们。 佩蒂深吸一口气:“拜托,你们能不能别再编不切实际的故事了。” 阿德勒:“虽然我知道,当今国王与一只人鱼陷入了热恋,但诺斯克是章鱼,你是不是太离谱点……” 事已至此,只能亮出真相了。 王景山与诺斯克对视一眼。他冲它点了点头。 于是诺斯克便变出了两根触手。 深红色、黏答答的庞大触手一出现在空中,就把两人吓得目瞪口呆。 阿德勒回过神来,吓得浑身僵硬,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他的尖叫声几乎快掀翻屋顶。 佩蒂倒显得淡定许多。 她强稳住心神,尝试着上前想碰一下触手,诶,还没碰到,触手就像蜗牛般嗦地一下缩了回去。 只有几滴湿漉漉的不明生物黏液搭在她手背上,激起奇异的酥麻。 逼真、冰凉、滑腻的液体触感让佩蒂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眼前秀美绝伦的青年,竟然真的是章鱼!! 她怔怔望着它深红色的诡谲瞳孔,激动又梦幻道:“太棒了!!” 王景山:“?” 他一度感觉佩蒂小姐是不是疯了。 “孩子在哪里!”佩蒂呼吸急促,过于兴奋的神经状态令她脸颊泛起潮红:“你生的章鱼宝宝呢?” 她抓住王景山的衣袖,目光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屋子里寻梭。 王景山:“……” 诺斯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鱼缸说:“在这。” 佩蒂就差把脸埋进鱼缸里了。 她痴痴盯着那一坨白色的卵状物,透过白色薄膜,隐约能看到其中正在生长的小章鱼。 它们满是斑点的柔软躯体,像夜空中明亮的星辰。还有一根根缠绕触须……一双双黑溜溜葡萄似的眼瞳,好奇地睁开打量着她,打量着这个世界。 瞬间就将佩蒂的心给融化了。 “嘿!”她忍不住大喊:“有三只章鱼宝宝在看我!” “什么?”王景山也是第一次知道章鱼宝宝会睁眼,忙凑过来。 诺斯克也伸出头张望。在他们的注视下,一只小章鱼正卖力地用触手蹬开外层透明薄膜,试图破壳而出。 “要生了要生了……”佩蒂紧张到手脚发抖。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吓到水里的那个小可爱。 “等一下。”诺斯克盯着鱼缸严肃地说:“它的头好像卡住了。” “有剪刀吗?”佩蒂吼道。 “有、有。”阿德勒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茶几上的小剪刀递了过去。 王景山手忙脚乱地用剪刀剪破了一点薄膜。怕伤害到章鱼幼崽,他动作极度小心翼翼。 初生的小章鱼像青蛙一样努力蹬着触须,摇摇晃晃地游进了他宽大的掌间。 似乎感到一种陌生又亲密的联系,它用软萌的圆球头颅蹭了蹭他的手掌心。“滋滋…滋滋……”它哎哎叫唤着。 痒痒酥麻的感觉,瞬间像电流滑过王景山全身。 “诺斯克,你看!”他激动地转过身。 诺斯克呆滞地看着小章鱼,吱啦一声,触手全冒出来了。它站在原地,整只鱼都变得不知所措。 这,这就是当爸爸的感觉吗? 第28章 HE [啊啊啊好可爱] [从未想过, 我会看一个人类生章鱼宝宝看得如此津津有味] [观众T3736给玩家王景山打赏了一箱进口海鲜奶粉。备注ps:为伟大的男妈妈敬献绵薄之力] …… “咚咚咚!” 诺斯克还没从喜当爹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外面门铃响起。 阿德勒:“谁?” 王景山回答说:“可能是我买的快递。” 佩蒂正忙于用逗猫棒逗弄鱼缸里刚出生的小章鱼,闻言头也不回道:“你们谁去开个门?” “我去!”诺斯克忙道。 说着它便朝客厅外走去。 诺斯克打开门, 门外静静地躺着一个大纸箱。没有快递员。它直接用触手将其卷起拿了进来, 便又匆匆回到卧室。 王景山问它:“什么东西到了?” 诺斯克说:“我没仔细看,好重。” 王景山也就没在意了, 心想快递等会再拆。 现在小章鱼宝宝们破壳才是最重要的。 在三人一大章鱼的注视下, 剩下十一只小章鱼宝宝也纷纷从卵中诞生。这回不需要剪刀的帮助,它们便很自然、努力地钻出, 像微型水母般好奇地在水中上下、左右走动,探索着。刚出生的缘故,它们还没有完整的平衡性, 有的沉进水底, 有的漂浮出水面,有的跌跌撞撞,彼此迎面碰头,差点出了“车祸”。 “我靠,这也太萌了吧!”佩蒂星星眼。 王景山将手探入水中, 似乎感应到母子间某种隐秘的牵引力, 小章鱼们飞快簇拥而上, 一个接一个用头拱着他的指节。“吱吱…滋滋……”微弱的叫声此起彼伏。 阿德勒:“…我总感觉它们在叫妈妈?” 这个场景有点类似小蝌蚪找母亲。 不过跟小蝌蚪比起来, 这群透明小章鱼显然更可爱。 王景山扭头问诺斯克:“你要摸摸它们吗?” 摸摸……小章鱼宝宝们? 像有一股蒸汽唰地从诺斯克脚底板贯穿到头顶冒出。它摇摇晃晃地上前, 笨拙、小心地伸出手, 轻轻碰了一下章鱼宝宝们。 “吱吱吱…滋滋…滋滋……”小章鱼们霎时欢快地游动到它身边。 透过它们,诺斯克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它终于不再茫然、胆怯或恐惧。 它弯下腰, 认真地打量小章鱼们, 小声说:“你们好呀。” “小家伙们, 欢迎来到新世界!”佩蒂热情地鼓起掌来。 一旁的阿德勒微愣了一下,也跟着鼓起了掌。 “我做梦都想不到,这一切竟然是真的。”他感叹。 事实摆在眼前,到了这一刻,阿德勒不得不相信了王景山生出章鱼二代的真实性。 “不是,你是怎么生出章鱼来的?”佩蒂打量着王景山,目光从上往下。 王景山说:“吐出来的。” 佩蒂:“???” “你再说一遍??” 当听王景山讲述了乘坐出租车在路边吐崽的全过程后,无痛生产,直接把她羡慕哭了。 王景山稍稍整顿了心情,便拿出一把小镊子,仔细地将水缸中的白色卵壳夹出来。 他听说这些卵壳可以作为食物,给幼生小章鱼们提供丰富营养。不过它们现在还太小了,根本吃不进去。他决定用研磨器把卵壳磨成粉,再放进去投喂。 “不过,人和章鱼不应该存在生殖隔离吗?”阿德勒疑惑道。 佩蒂白了他一眼,“无知的人类。这世上本来就存在很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再说……你没看诺斯克也是人的形态。” 阿德勒:“那,小章鱼以后也能变成人吗?” 这个问题佩蒂就不知道答案了。 她将目光投向王景山与诺斯克。 诺斯克一直盯着鱼缸表情呆呆地,显然就不可能回答。 王景山:“这个,我们也还不知道。” 可能从来没有人怀过章鱼的孩子。 一切都还是未知,就像茫茫宇宙一样,亟待他们去探索。 - 刚出生没多久,小章鱼们似乎就饿了,在水里滋滋叫唤个不停。 王景山忙把研磨成粉状的卵扔进去,它们飞快吞食,消停了一会,又开始叫。 “这是又饿了吗?”他有点茫然。 诺斯克点了点头,“是的。它们一直在说,妈妈,饿,饭饭。” 王景山满头黑线,低头盯着小家伙们说:“不是妈妈,叫爸爸。” ……看来小章鱼们继承了它们爸比吃货+饭桶的属性。 但应该给它们吃什么呢?它们还那么小。 王景山起身去拆新到的快递,打算去看看自己刚买的饲养章鱼手册。 然而当他把快递纸箱拆开以后,里面露出的东西并不是书本。 而是满满大几罐的奶粉,以及一张送货卡。 【观众T3736给玩家王景山打赏的海鲜奶粉(可用于投喂初生章鱼宝宝),请查收】 王景山:“……” 他猜寄快递的,估计又是那张神出鬼没的卡牌游戏公司。 不过这些奶粉,恰恰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在给小章鱼们投喂前,王景山先用了两条新买的小鱼做实验,然后让诺斯克闻了闻气味。确认香喷喷的奶粉没毒后,他才冲泡倒入水中。 “滋滋…滋滋滋……”小章鱼们伸长了脖子,吃得很欢快。 这一天,佩蒂在他们家待到傍晚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并说明天还想来探望小章鱼。 她对这些奇幻可爱小生物的迷恋,似乎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你们怎么能用这么随便的小鱼缸来当它们的家!”她甚至控诉道。 王景山有些尴尬,解释说:“其实我给它们买了新的大鱼缸,不过要等它们再长大点才能用。” “它们能长多大?”佩蒂问。 王景山想了想说:“如果跟诺斯克一样的话,会是好几倍鲸鱼大小。” “啊?”佩蒂诧异,“那岂不是说,等它们长大了,你们就得把它们放归大海。” 正常人类社会是不可能容纳下十二只超大巨型章鱼的。 而且,就算放归大海,它们恐怖的食量也许会对当地生态造成影响。 王景山:“这些事情以后再考虑吧。” 他想,既然诺斯克能变成人形,未来这些小章鱼们未必不行。 走一步看一步。 当务之急是,怎么抚养它们。 阿德勒一脸恍惚地走出了别墅。 显然,今天发生的事情刷新了这位警官的世界观。 第二天佩蒂再来时,送了他们一个四米×四米的大鱼缸。 全新瓦扎国进口纳米防爆玻璃,四角镶嵌金边。 王景山专门腾空了家里的一个房间才放下它。 她一进他们家就直奔卧室看小章鱼。 诺斯克正坐在水缸旁边,静静地守候它们。 “那么,我现在算是它们的干妈了吗?”佩蒂问。 王景山:“嗯…怎么不算呢?” “对了,小章鱼们都是什么性别啊?”她还带了一兜的玩具,小黄鸭、小鲨鱼之类的。不过对现在的章鱼宝宝而言,暂且还用不上。 这个问题把王景山给问倒了,自己竟然一直没思考过性别这个事情。 他看向诺斯克。 诺斯克把每只小章鱼都翻开肚皮检查一遍,回过头说:“都是雄性。” 十二只雄性章鱼崽崽,天呢! 王景山差点眼前一黑。 不过仔细想想是可以理解的。他和诺斯克都是雄性,还都是不同的物种。能结合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 “太好了!”佩蒂眼前骤亮,“我今早去产检,我肚子里的宝宝是女孩。” 王景山的英俊和诺斯克逆天的颜值还是令她不死心。 佩蒂想,假如章鱼宝宝未来可以变成人类的话,与自家女鹅培养感情什么的……简直太棒了! 王景山无情打破她的幻想,“诺斯克并不是本来就长这样。他的脸,是我亲自捏出来的。” “什么?养成系!!!”这下佩蒂更兴奋了。 王景山:“……” - 给孩子取名是大事。 但诺斯克和王景山都是取名废。 在查阅了好几本厚厚的安格拉词典后,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回归质朴——使用阿拉伯数字。 十二只,用出生顺序排列,分别叫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小十二。 佩蒂觉得他们这样取名太随便了,王景山摊手问:“你能想出更好,更容易记的名字吗?” 她一噎。确实,想满足后者的要求实在艰难。 佩蒂最近基本每天到会到他们家来探望章鱼宝宝,但即便是她也无法分清它们谁是谁。 所有的章鱼宝宝,似乎都长得一毛一样。 佩蒂和王景山都怀疑自己有章鱼脸盲症。 现在唯一能分清小章鱼的,只有诺斯克。 一个月过去,小章鱼们体型都大了一些。 从一个小拇指大小,长成了大拇指。 这艰难的成长速度时常让王景山担心,它们真的能成长为诺斯克那样巨大的海洋霸主吗? 十二只很能吃。 短短一个月,一箱奶粉就被它们炫了个干净,连渣都不剩。 就在王景山在它们的食物发愁时,诺斯克自发肩负起了为宝宝喂食的奶爸任务。 同为章鱼,它很明白章鱼宝宝们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每天清晨,都会有海边空运过来的新鲜鱼虾快递抵达他们家。 然后诺斯克便会系上围裙,耐心地用触手将鱼虾们捣碎成肉糜给章鱼宝宝们食用。 每只小章鱼的性格和食物癖好都不同。 比如小一最爱吃北极虾,小二喜欢吃蟹肉,小三爱吃茴鱼,小四最调皮,天天偷吃,小五喜欢吃人类的面包屑……整整十二个不同的习惯,有时候王景山都会记混,但诺斯克却一清二楚。 在一人一章鱼的精心饲养下,它们成长得很快。 智商这方面,太平洋章鱼确实没的说。 有一次王景山从外面回来,看到诺斯克正在教章鱼宝宝们列队整齐。 它捧着一本国际象棋棋谱,指挥小章鱼们游动成不同的队伍。 “小三,向左上方移动一步。” “小五,后退一步。” “小十一,向斜后方移动两步。” “小十二,你错了,你怎么这么笨?” 小章鱼们很听爸爸的话,在水中欢快地游动。就像军训一样,格外遵守秩序。 这一幕让王景山有些好笑。 “你是在开设章鱼幼儿园吗?”他上前揉了揉诺斯克的发顶。 诺斯克严肃道:“我在教它们生存的知识。” 除了这些,它打算等章鱼宝宝们再大一些,还要教授它们如何捕猎、在海底生存,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后,就可以放任不管了。 比起普通章鱼父母,它已经做得太多。 王景山说:“不用这么麻烦,以后我会养你们的。” 诺斯克不赞同道:“我们这个种族,长大可以自己找食物。” “我怎么可能真把它们放回海洋?”王景山哭笑不得,“那整片安格拉帝国的海域估计都会被它们吃空。” “好吧。”诺斯克委屈地缩起了肩膀。 章鱼宝宝们的未来确实需要担忧。 不过王景山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 那张神秘卡牌提示他,只需要完成攻略任务,就可以随机获得宝盒。 而那个宝盒就是关键。 随着日渐相处,王景山对诺斯克这个神秘的章鱼种族了解也越来越深。 显然,它并非普通的太平洋巨型章鱼。世界记载最大的太平洋章鱼,也不可能有它这么大。 据诺斯克自己也说,它们来自异世界。 在它们原本的世界里,所有的海洋生物都如此庞大。因此不存在生态失衡的问题。它们随便捕获到的一只鱼,也许就跟自己体型差不多,足够成为好几天的食物。 王景山想,也许未来等章鱼宝宝们长大,自己再也养不起它们的那一天,他说不定可以使用宝盒将它们送回异世界。 但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他与诺斯克的攻略状态还是2/3!! 王景山为此烦恼、努力了很久。他甚至想出了很多办法来试图将自己与诺斯克的关系更近一步。他们明明已经亲密无间,可是卡牌依旧没有提示。 到后来他就放弃了。就随便,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吧。 - 不久之后,佩蒂的孩子也出生了。 虽然她没说,但基本整个帝国上流社会都知道,她怀的是罗卡尔小叔的孩子。 罗卡尔是罗家庞大的海运集团的继承人,可他小叔却远比他厉害得多。 他小叔,罗菲尔,是当今国王最宠信的臣子,手握权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相。 于是这个年轻的婴儿一出生,就成为了贵族中炙手可热的千金。 诺斯克与王景山一起参加了她和罗卡尔小叔的草坪婚礼。 与上次在游艇上半途而废的婚礼不同,这次的婚礼让诺斯克见证了两位人类的爱情。让它明白,原来真正纯粹、炽热、幸福的爱是如此令鱼向往。 它曾在人类书籍上看过一句话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可是对真正相爱的人而言,婚姻只是他们相爱的开始。 因为这件事,诺斯克萌发了与王景山结婚的想法。 大章鱼陷入爱情也是需要仪式感的。 婚礼结束,人群散场。 王景山急急忙忙牵着诺斯克的手在路边拦车。 小章鱼还饿着,他想尽快回去给它们喂食。 秋天,帝都路边的梧桐树枯黄的叶子像下雨般飘飘扬扬。 十月清风气朗,他们手握着手站在树下。 王景山头顶落了一片树叶。 诺斯克抬手为他摘下,将叶片悄悄藏在身后。 这一刻,它猩红的眼眸竟流动起属于人类的欲望。 王景山抬起头,道:“怎么了?” 诺斯克想了想,问他:“景山,你爱我吗?” “当然。”王景山不假思索道。类似腻歪的情话,早已如同早安晚安般,融入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诺斯克继续问:“那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当然。”王景山调整了一下气息,但呼吸仍微微颤抖。 一只大章鱼与人类结婚,多么不可思议。 然而他与它却都相信,爱能超越一切。 - 生完孩子后,王景山依然保留了那些在海里生存的本能。 他决定接下来与诺斯克开着车四处旅游,去游览陆地上他们不曾见过的风光。最后,一路南下,在亚科斯海边一座小城举行婚礼。 诺斯克也提前托几只放生的鱼,去告诉它曾经的邻居朋友,人鱼、鲸鱼、海龟,海豚等等,记得来参加它大章鱼的婚礼。 阿德勒得知消息后,既心酸又为好友感到高兴。 他没想到仅一年过去,自己还是单身狗,王警官却要已婚带十二娃了。 后来有一次,诺斯克和阿德勒聊天谈话。 阿德勒告诉它,王景山曾经非常非常颓废。 “家道中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因此失去了所有家人,从此世界上只剩下你孤身一人。” 诺斯克歪了歪头。 阿德勒当然不指望一只章鱼去明白人类孤独绝望的人生体验。 他只是说:“我很感谢你。是你,救赎了景山,让他重获新生。” 和从前相比,王景山现在确实像变了一个人。 他甚至戒掉了没日没夜打游戏的恶劣癖好。 在拥有了孩子和诺斯克后,王警官被流放的人生似乎即将开始新篇章。 另一边,对于王景山打算与诺斯克结婚这件事,佩蒂是支持的。 毕竟他们孩子都有了,是时候应该有一个合法的家。 但在听说王景山打算放弃警官职业,辞职跟诺斯克回海洋生活时,她坚决不同意。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恋爱脑啊。”佩蒂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为了它放弃人类社会,你的家人朋友们,以后你会后悔的。” 王景山瞅了她一眼说:“我还有家人吗?” 佩蒂一噎。 王景山平静道:“我在这世上的家人,只有诺斯克。” “至于这份职业,我想,我并不愿意余生都在章鱼岛被流放。” 他,他的家族,早就被帝国抛弃了。 虽然说要去海洋生活,但并不代表王景山从此就远离尘世。 诺斯克也十分喜欢人类繁华的大城市。也许在以后,他们每年会回来几趟。 次日向帝国总警署递交辞呈后,王景山就去二手市场淘了一辆七座越野车。 用来载食物、水、书,一只大章鱼和一群小章鱼。 一切准备就绪,他与诺斯克就出发了。 与爱人一起旅行是一件究极浪漫的事。 秋去春来,他们见过安格拉内陆深处最震撼的黑暗峡谷。瀑布像浪潮般哗啦啦地流。王景山将小章鱼们从鱼缸里掏出来,放进清澈的河流水中。它们欢快地游动,差点不小心走散一只,又被诺斯克用触手紧张地捞了回来。 他们去过越封冰山。肩并肩,在咆哮的暴风雪中艰难前行。可怜的大章鱼被冻得瑟瑟发抖,王景山将它一把揽进自己怀里,用所剩不多的体温为它取暖。 他们途径沙漠、热带雨林。见过瓦扎国高楼林立的科技大都市,也见过风雨呼啸的大自然碧绿秘境……他们一起用双眼记录了无数美好,无数回忆。 在路过一座南方小城时,王景山还遇见了他的母亲。 在人头攒动的夜市中,他一眼看到她。女人风尘仆仆地背着厚重行囊,皱纹略显的脸上却充满了自由与快乐。也许是血脉之间微妙的联系,或许是他们之间太过相似的五官。 王景山认出了,她是他的母亲。 从小到大,他对她有过许多怨恨。他恨她为何抛弃自己和父亲,就这样毅然转身去追求自己的诗和梦想。他也曾忧心忡忡地想过,她独身一个女子,会不会死在探险的路上。 再次重逢,他们在人群之中擦肩而过。 她没有认出他。王景山也没有喊住她。 这一刻,他只看了眼身侧的诺斯克,感到自己真正与过去和解了。 章鱼宝宝们一天天长得比一天大。 渐渐地,越野车也装不下它们了。 幸而在南下抵达小城的前一夜,诺斯克终于教会了它们变人。 王景山再次摩拳擦掌,开始捏脸大业。 这回参照物是自己与诺斯克的脸。 他绝对不承认自己颜控,可是最后捏出的十二个小屁孩,个个英俊漂亮到足以颠倒众生。 以至于他和诺斯克领着十二只走在大街上,几乎回头率百分百。 第二天,他们在海边举行了婚礼。 那天,诺斯克的朋友们也纷纷从深海现身。 天空染上了霞色奇异瑰丽的粉与红,蔚蓝的海洋中,一只只海豚、鲸鱼跃出水面,溅起巨大水花。 人鱼们高声歌唱,为大章鱼与人类的恋情送上祝福。 国王携人鱼爱人亲临,当面赠与他们男爵爵位与万两礼金。 这件事后来上了新闻,让所有贵族嫉妒到发狂。 原先以为成破落户的王警官,现在竟然重新跻身回了上流行列?! 不过王景山本人显然对这些名利并不在意。 夜色正浓,天空繁星闪烁。深海之底,静谧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灰蓝色的海水缓缓流动,波纹旖旎,涌动的漩涡如同时空黑洞,色彩斑斓的鱼儿欢快地来回游动。 在这安宁如爱人怀抱的海水中,王景山做了个噩梦。 他梦到那一日在潜水艇中,史密斯给诺斯克做的延长生命手术失败了。 看到玻璃对面毫无声息的大章鱼,他打了个激灵,如坠冰窖。 可当他睁眼醒来,诺斯克依然傻乎乎地躺在自己身边。七扭八歪的触手缠紧了他。 王景山有些吃力地拿起其中一根吻了吻,说:“诺斯克,我爱你。” 梦梦中,诺斯克迷迷糊糊地回答:“景山…滋滋,要吃,我的肉,肉吗?章鱼肉,很好吃的。” 不知道它做了什么梦,但那大概是一个美梦。 因为此刻,透明版面倏地浮现在海水中。 【玩家王景山攻略人外01进度3/3】 王景山拥住它冰冷湿滑的身体,轻轻笑了。 他发现,在这个游戏里,原来从始至终,被攻略、被治愈的,其实是人类自己。 第二卷 ②神与磷火 第29章 蓝星 历史印证了, 和平是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基石。 当宇宙联邦文明高度发达后,人们开始热衷于冒险与星际旅行。 星历4077年。 某天,一艘L9kk私人飞行器抵达位于太阳系X—R2坐标的蔚蓝色星球。 太阳落山了。飞行器驶过群山河流, 驶过无数沉寂破败的建筑物, 最终降临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坪上。 咔——机舱门缓缓打开,几双脚尝试性迈出, 小心翼翼地踏在了结实的土地上。看到这里你或许会猜测从舰艇上下来的会是一个打算在假期游览异球风景的中产阶级家庭, 亦或是年轻的星际探险爱好者…… 然而,他们却是一支传说中的历史真相调查队。 年轻的研究员布拉克手持探测器四处打转着, 直到探测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并闪烁着红光,他惊异地回过头说:“这颗星球的能量波动程度,不足0.001%!” 长者淡定道:“蓝星本来就是星际资源开采排名垫底的低阶星球。” “正也因此, 几十年前星际联邦发现它以后, 并未对其进行开采。而是直接忽视了。我们都知道,像这种低资源型但具有自身特色的星球,往往会被财阀集团收购开展旅游业。但太阳系实在太遥远了,导致这颗美丽的蓝星至今无人问津……” 老者坐在陆冲器上向古院考古系学员们耐心讲解着。 “老师,这个星球上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这里真的存在人类文明的废墟遗址吗?”一名学员发出质疑。 老者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他抬头仰望这片异土的茫茫暮色, 眼中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 “孩子们, 你们相信这世上有神吗?” 现场无人应声。气氛一时陷入静默。 老者笑了笑。是了, 即便是这些考古系学生, 也无人相信神的存在。 几万年前, 宇宙发生了一场时空爆炸。这场爆炸几乎殃及了所有生命体, 人类更是差点因此灭亡。仅存的一艘航空器载着大量储存的受精卵体穿越黑洞飞往深空,创建了新的文明。 至此, 人类过去的文明大量遗失。他们凭借智慧掌握着最发达、最为先进的科技, 可是在星际联邦众多的古老生物种族中, 他们的底蕴却最薄弱。 人类一度以为自己是新诞生的一个物种。 玛伽族,阿尔法族,马头族、虫族……它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神,并无比虔诚地信仰供奉。 可是人类,却遗忘了他们的神。多么可笑,又可悲。 - 宇宙联邦中心,星之城。 内环的高层公寓内,光脑幻屏正在播报今日新闻: “据悉,数月前知名考古学教授古斯特带领十余名学生在太阳系某偏远星球发掘神迹失踪……现今他们现身联邦文物保护局门口,声称发现古文明遗址。” “星际巨星顾裴安惊陷群P嗑药丑闻……” 后者简短的一则报道,以飓风之势光速席卷了全星际。 一时间,星网爆了。 [靠,真的假的?] [我的男神啊啊啊啊跪求别塌] [已经石锤了好么。星媒拍到他与圈内数十名明星参与X趴体,其中两个涉嫌吸食违禁品昨晚还被星际警察带走了。] [呵呵,早就听说了,顾裴安为什么能红?资本捧的呗。他从出道起就是财阀玩物,人尽可骑。婊子一个。] 陈凌关掉光脑,朝沙发上面色难看的青年叹了口气说:“别看了。” 顾裴安沉默。他修长的手指灵活把玩着一只情绪调节器,指腹微微下陷,将C档调整到了E档。这个档位,足够令一个面临丧亲之痛的人变得麻木。 “你昨晚,去那个酒店干什么?”陈凌看着顾裴安,他苍白漂亮的脸陷入屋内黑暗,那样美,却又那样虚弱、空洞、遥不可及。仿佛整个人被囚禁于某个看不见的虚幻牢笼中。 陈凌自然是不相信顾裴安会是去乱搞的人。因为他本身对他人气味过敏。 哪怕是此刻,他们身处同一个房间,十台高级通风空气净化器一齐开着,对方还要佩戴气味隔绝装置。 顾裴安:“我去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陈凌刚想说自己当然不知道。可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张开的嘴就像被拉拢的拉链,僵硬闭合。 屋外还候着星娱集团派遣的浩浩荡荡,大几十人专业团队。 即便爆出这么大的丑闻,上面依旧指示要保下顾裴安,答案兴许显而易见。 “为今之计,你只有假结婚。”陈凌打开自己的光脑,调出A方案,边指着上面陌生高大男人的照片低声说:“我们已经联系了当时和你同时在现场的一位素人。虽然他是一名保安,但希望你不要嫌弃。签订合约,顶多两三年,等风波过去你们就可以公开离婚……” 顾裴安抬眸,似笑非笑:“意思说昨晚,我跟一个保安在开房?” 陈凌也知道让以美貌著称全星际的顾裴安下嫁区区一位保安,实在太委屈了。 他轻咳一声说:“其他明星都有或多或少的丑闻,你跟他们结婚,情况更糟糕。而且我们查过这个保安的身份,家世清白,长得也还算过得去,我相信你的粉丝应该可以接受。” 顾裴安:“我不接受。” 陈凌:“……” 陈凌深吸一口气,“那你想怎么办?这个事情不处理,极有可能毁掉你接下来的事业。” 顾裴安:“总之假结婚不行。还有别的方案吗?” 幸好陈凌早就知道他难搞,轻点光脑,左滑出B方案:“这是我们团队连夜新想出来的,试管生个婴儿打造好父亲人设。现在大家都知道,星际法律规定男性试管怀孕期间是不能接吻、做爱以及任何亲密接触的,这个有随身光脑PV检测,权威度百分百。所以只要你公布你怀孕的消息,立刻就能洗清群P嫌疑。” 这回顾裴安愣了一下。 他竟然有点心动。 没人有知道,顾裴安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也是有个自己的小孩,当一个尽职的爸爸。 但他天生对别人的气味过敏,过度接触甚至会休克,更呈论生孩子了。 理论上来说,试管婴儿或许能够解决他的气味过敏症。 “这个方案可以试试。”顾裴安颔首。 陈凌肩膀一松,挤出笑脸道:“这确实是最佳方案。” 在生育率低下的今天,明星立单亲爸爸人设无疑更能博得人们好感。 顾裴安出道七年,今年也二十四岁了,是时候该到事业转型期。 陈凌挥挥手,让门外候着的医学团队来给顾裴安做胚胎测试。 实际操作起来很简单,只要提取顾裴安的血液确认精子融合状态即可。星际科技发展到今天,试管婴儿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生育不再限制于染色体,即便是男男、女女也可以拥有双方基因的孩子。 但如果真正生育,还是要顾裴安自己来。 因为在星际联邦,代孕是一级违法行为,会判无期徒刑。而且研究也表明,同性靠代孕生下来的孩子畸变率达到百分之九十。 医生道:“我们会在基因库随机提取一百个高级男性人类基因与你匹配,测试排他反应……” 顾裴安点了点头。 测试不需要他亲力亲为,智能光脑会应用程序得出最后结果。 他有些期待的看向光脑屏幕。 几分钟过去,医生很遗憾地告诉他:“顾先生,你与他们的基因配对成功率不足百分之零点零零一。” 顾裴安皱眉问:“什么意思?” 医生:“因为您天生患有人类气味过敏综合征,经过测试我们发现即便是孕育好的胚胎放进您身体内,您也会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这种生理状态,说实话我们在医学上可以判定为不孕不育。” 顾裴安:“……” 所以说,他注定生不了孩子? 这好像一场笑话。 给了他希望,却又堙灭。 顾裴安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肉里,锐利的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眼见情绪即将失控,他咬紧牙关,冷汗涔涔地将调节器滑动到F档。 这已经是这台全星际最新一代情绪调节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陈凌也满脸失望。 事已至此,陈凌只能继续安慰顾裴安:“没关系,我们这边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他旋即出示了C方案。 同时吩咐机器人将电影剧本传输给顾裴安的光脑。 顾裴安粗略一看,这个方案简称“苟”。 陈凌给他接了一部拍摄地位于偏远星系的三流古代电影。剧本虽烂,但片方给的酬劳却十分高昂,足足有五亿信用分。只是在看到拍摄周期为150天,他眸光微凝。 如果是从前,五亿绝无可能买断顾裴安150天时间。 他光在星际开一场巡回演唱会,收入就有几十亿。 但他们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对名声脆弱的星际公众人物而言,一场丑闻足以造成毁灭性打击。顾裴安现在急需找一个媒体、粉丝都不知道的地方藏起来。 陈凌道:“大众记忆是很容易遗忘的。你去蓝星待个一年半载,再宣布复出他们说不定就会忘了这回事……” 顾裴安:“如果他们忘不了呢?” 陈凌看着他,没说话。 他们似乎都心知肚明。 最坏的结果,就是属于星际巨星顾裴安的时代,从此画上句号。 - 电影《神与磷火》开拍在即。导演热情地表示只要顾裴安这个主演到位,他们随时可以飞往蓝星进行拍摄。 于是当晚顾裴安及其团队便准备秘密护送他上飞船,趁夜色赶紧离开联邦主城。 但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他在登飞船前遭到了黑粉围攻。数不清的垃圾、人造鸡蛋、腥臭不明黏液像他身上砸来。安保团队手忙脚乱,来不及抵御。 等登上飞船时,这位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已满身狼狈。 剧组人员看向他,彼此交头接耳,压低音量议论纷纷。 导演兰希忙递来一条毯子,指了指飞船内部说:“里面有清洁仓,您可以去洗一个热水澡。” 顾裴安道谢,迈步走向通道深处。 助理小安忙不迭拎着行李跟上去。 小安是机器人,顾裴安并不介意被对方看到身体。 他站在花洒下淋浴,仔细冲洗着头发间的污渍。 浴室雾气氤氲,雪白的优美酮体若隐若现。 小安:“我可以为您提供空气清洁服务。” “不必了。”顾裴安乌黑浓密的眼睫微垂。他摘下悬挂于口鼻前方的气味抑制器,重重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说:“垃圾的味道,总没有人那么臭。” 洗完澡擦干净身体,穿上新衣服时顾裴安发现自己口袋里多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银色的长方形钢制卡牌,雕刻的装饰花纹繁复精致。 仔细一看,上面还有一行文字:【玩家顾裴安的人外攻略指南】 翻面则写着。 【02人外简介】 人外姓名:沢莲 学名:氏神 状态:未知 危险性:未知 注意事项:未知 攻略难度:S+++(变态级) ps:期待玩家有生之年能够通关。闯关成功可随机获宝盒掉落 ……什么玩意。 他盯着这张卡牌,隐隐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 习惯了聚光灯下的生活,顾裴安对摄像头格外敏感。 想到可能是某个黑粉的恶作剧,顾裴安顿起鸡皮疙瘩,连忙把卡牌丢给小安,让它记得等下扔出外太空。 “滋啦…滋啦……” 小电视闪烁了一下。 [这次的玩家颜值好高啊] [我靠,开局地狱级难度,氏神这么难攻略的吗?] [期待期待,苍蝇搓手.JPG] …… - 不久后,蓝星。 这是一座阴森森的巨大荒山,繁茂树木像杂草般扎堆。峰峦起伏如钟。 飞船无法降落,剧组人员只能亲自扛着行李、拍摄器材坐上陆冲器。暮色四合,日落将天空染成金灿灿的琥珀颜色。他们好奇地张望周围风景。事实上,在联邦城市,如此连绵的山野早已像旧式汽车一样退出了历史舞台。 顾裴安侧坐在陆冲器后排,面色略显疲惫。 休眠舱中度过的几日十分耗费人的精力。 前排的小演员不时扭头用余光偷瞄他。 旅途的疲惫,没有丝毫减损顾裴安的美丽。他半撑着头慵懒地倚在助搭门上,肌肤银白,茶棕色的瞳眸犹如黑夜中闪动的磷火,摄人心魄。 小演员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攥着的一管草莓味营养液。 上面印的正在微笑的广告头像,正是顾裴安。 夜幕很快降临。 晓月微光,白露满地,林间阴风阵阵,说不出的诡异。 尤其是当人们看到前方再无正路时,不禁心生退意。 “导、导演,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吧。”一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道。 “明天个屁!飞船已经离开了。”兰希瞪了他们一眼道:“我们回不去,今晚就要找到那座古庙驻扎下来。” “什么?!” “不是吧……” 人们虽然疲倦饥饿又害怕,但为了工作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继续前行。 不知飞了多久,陆冲器也没能量了。他们不得不拿上行李,步行前往。 这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原始自然的蓝星,人们似乎只能依靠自己的双腿。 “都跟上!小心落队了啊。”兰希招呼道。 顾裴安跟在人群在丛林前走着,沿途看到了不少怪异人脸石像。 甚至,还有一个个小房子似的黑灰瓦片阁子。不知经历了多少时光,看起来陈旧不堪。 “那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兰希回过头一看,“哦,那是神龛。” “神龛?”顾裴安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兰希解释道:“那是旧时神明的家。” 顾裴安打量着一个个神龛,心跳莫名加快。这种感觉就像有一条湿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脊背爬行,令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神明,哈哈哈。”一个工作人员没憋住笑出声,“假的吧。都4077年了,你们居然真相信这世上有神。” 兰希面色一肃,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啊啊啊啊——!”这时前方树林忽然传出一声嘶利尖叫。 众人慌忙上前,只见一名演员跌坐在地上,指着空中漂浮的无数团幽绿色火焰大喊:“有,有鬼啊!!” “那不是鬼。”兰希满头黑线,“你到底有没有看剧本?这玩意叫磷火,就是古时会发生的一种自然化学反应。” 那演员这才稳定心神,心有余悸地在旁人搀扶下站起身。 而更多的工作人员却感到茫然。 鬼,鬼是什么? 星际文明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概念。 穿过幽深未知的树丛,他们终于看到了一扇朱红色的斑驳大门。 兰希往前摸了摸,是水泥制料,感觉已经有好一阵岁月了。 他欣喜道:“我们快到了!这应该就是古斯特教授所说的寺庙。” 虽然刚踏入电影行业不久,兰希却野心勃勃,势要拍出一部震撼世人的作品。 因此他特意参考残缺史料,选定了人类古代神明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奇题材。 没有人见过神。 更没人知道人类过去的文明历史。 兰希无法使用科技进行想象建模,便只能采用这种电影史上最土的老办法——实地取景拍摄。 这次来蓝星,他靠关系征得了星际考古局的合作,未来十分可期。再加上巨星顾裴安加持,他坚信这次自己一定能红。 吱呀。 大门缓缓推开,漆黑的天空中无数乌鸦嘎嘎掠过。 剧组人员们三三两两地举着照明设备走了进去。 顾裴安看着那扇门,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那个,可以不进去吗?”他往后退了两步。 兰希说:“你可以在外面先等着。” 可是当所有人都离开,顾裴安一个人与机器人小安站在门外,阴风像一把刀阵阵掠过耳边,反而更让他觉得这个地方诡谲得要命。 他摘下气味隔绝器,换了一颗香草味的爆珠,深吸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迈步踏入。 穿过朱红大门,前方景物豁然开朗。 隔着一片幽黑河流,人们看到对岸屹立着一座古香古色的四方建筑物。它藏于朦胧烟雨中,四角鎏金,雕刻繁琐神秘,似乎是用木头搭建而成。门前大红色的灯笼亮起火光,在风中森森飘荡。 他们从没见过如此奇妙神秘的建筑物,不仅停下脚步,热烈讨论。 一名小演员鼻子动了动,拼命嗅着空气中飘来的香味:“我怎么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好像是肉!” “我也闻到了!” “还有我!靠,我好饿……”人们不断应声附和。 兰希看到河流岸边的小木舟,朗声笑道:“肯定是考古局先我们一步到了。快,大家伙加把劲,我们上船过去,蹭一顿饭吃。” 一听有饭吃,人们顿时来劲了,纷纷把沉着的行囊放上木舟,争先恐后挤上去。 联邦官方起火煮出的饭菜,可比干巴巴的营养液诱人多了。 但一架木舟最多只能载八人。 剩下的人便留在岸边等候。顾裴安和小安就是等候的其中之一。 他对这个诡异的地方还怀有警惕。 不过那八人上岸后并未有异状发生。 他们兴高采烈地拿起桌上的烧鸡和腊鹅,向岸边的人们比划道:“食物还热着!你们快一起来,趁热吃。”虽然没看到人影,但兰希在桌旁边看到了考古局的徽派和行李。显然,这些食物是为他们准备的。 人们渐渐都摇船过去了。顾裴安迟疑片刻,也跟着前往。 只是他没有动那些食物,只是兀自站在屋内,打量着四处摆设。 忽然间,顾裴安看到了桌子上方立着一只造型别致的红漆瓦片房子。 他认出这是“神龛”。只是跟刚才在路边见到的那些比起来,这个神龛要更大、要精致、更干净。好像经常被擦拭,漆面光可鉴人,连一丝灰都看不见。 旁边放着大大小小的瓷器盆碗,盛满了丰富的水果、点心、鱼肉之类。 顾裴安一时好奇,低头往神龛里一看。 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他抬起头,莫名有点失落。 跟这些平民不同,顾裴安是知道这世上存在神明的。 科学之上,有着大量无法解释的存在。 那些背后的财阀捧红他,就是想利用他身上的“香火信仰”供神明吸食。 回想起这些,顾裴安又开始心灰意懒。见到神明又怎样呢?祂又不可能会帮他逃脱财阀无孔不入的桎梏。也许祂也会一样,贪图他那亿万粉丝的“香火信仰”。 气味隔绝器中隐约飘来两丝人的恶臭,令他胃中一阵翻搅。 他从兜里摸了摸,摸出一盒高级香烟来。 时代发展至今,可有些享受是无可取代的。 真正用火点燃的烟卷,是如今十分珍贵的稀有品。 一盒就要上万信用点,普通人可享用不起。因此顾裴安一拿出香烟,就有剧组人员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 顾裴安又一掏口袋,发现自己没带燃机。 他余光注意到木质案桌上袅袅冒烟的香烛,便俯身借了个火。 “谢了。”他虽这么说,却也不知道是在向谁道谢。 “滋……”香烟点燃,火光闪烁。 顾裴安盯着神龛,熟练地夹着烟吞云吐雾。 含有尼古丁的乳白烟雾飘进古老神龛中,似乎唤醒了什么存在。 漆黑的幽幽空洞中,倏地亮起一道红光。 “嗬…嗬…哈……” 顾裴安动作一顿,转头四处张望。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刚才似乎听到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第30章 许愿 “嗬…嗬…哈……” 人类身上浓重的香火味, 令氏神喟叹,并感到了深深的饥饿。 祂已经忘记了有多久,自己没有再吃到过如此美味的香火供奉。 祂很想拥有他。 只可惜, 这是属于另一个神的祭品。 具体是哪位神? 氏神并不知道。在神龛中沉睡的漫长岁月, 令祂遗忘了许多尘事。 神明是因信仰而出现的旧产物。 时代的更迭,文明陨落, 信仰消失, 渐渐,没人再记得这片土地上的氏神。 于是祂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祂闭着眼睛, 但祂在这颗星球上无处不在。 早在那艘造型奇特的飞行器降落在山脚上时,祂便注意到了这些冒昧的新人类。 祂看着他们像一头头猪饥渴地食用案桌上的贡品,看他们在神圣高洁的庙宇内高声谈笑, 祂无动于衷。 因为氏神对这些人们并不感兴趣。 就算引诱、控制他们信仰祂, 这点比尘埃更微渺的香火对祂而言也毫无用处。 祂不理会他们,也不打算驱赶他们。 “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顾裴安扭头问众人。 “哈?”“啥声音?”正埋头吃食的人们疑惑地抬起头。 顾裴安:“类似于叹息声。” “没有没有。”“顾老师你肯定听错了……” 顾裴安迟疑了一瞬,只能想或许真是自己的错觉。 他抽了两根烟在原地坐了一会,感到有些饿了,便随便从包里掏出一管营养液充饥。 人们再次邀请他一起吃饭, 顾裴安摆手拒绝, “我减肥。” 在现在营养液是最常见的食物。小小一管, 便足够满足人体一天所需要的全部热量维元素。而且价格便宜。 像那些鸡鸭肉蛋, 蔬菜, 真正有滋味的食物, 反而贵得吓人。以顾裴安的经济条件并非消费不起,但常年为了保持身材, 他还是选择固定服用定制的营养液。 氏神好奇地望着他进食。 祂能感知到那根玻璃罐子里液体的营养物质, 十分丰富。 顾裴安似有所感, 再次抬起头。 但四周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烛火闪动跳跃,像行走的小人。 夜色渐浓,人们吃饱喝足后便在此安顿下来。打开折叠房子,里面床铺、厕所、客厅沙发一应俱全。剧组工作人员两人一间,演员、摄制组等人一人一间。 至于顾裴安,他的折叠房子是小安自带的。全场最豪华,还配备有小厨房、影音室,堪称小型别墅。 只是当兰希拿出通讯设备准备联系考古局时,他发现这里没有信号。 “算了,我们先睡吧。”兰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顾裴安:“……” 连导演都这么心大,他愈发觉得这个剧组很不靠谱。 人们三三两两回到折叠屋内睡觉。 奔波劳碌了大半天,他们不少人连洗漱步骤都省略了直接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有些屋子隔音效果不好,顾裴安都能听到呼噜声。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烦躁地用被子蒙住头。 小安:“需要我帮您播放助眠音乐吗?” “不用了。”顾裴安闷闷地说:“我睡不着。” 小安:“您失眠了吗?也许您可以适当服用一粒安眠药物。” 顾裴安并不想吃药。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体总是出现大大小小的毛病。明明不是什么娇贵的富贵少爷命,但他却十分认床。每回开星际巡回演唱会,基本都要做好十几个日夜不眠的准备。 顾裴安起身,拉了下身侧的灯盏。 他调出光脑,开始翻阅《神与磷火》这部电影的剧本。 这是他第二次接触演戏。总体来说还比较陌生。 而且兰希采取的拍摄手法比较原始,对他来说更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电影剧情大致讲述了一个人类不小心误入神明世界,与神谈恋爱的故事。 当看到里面的神壁咚男主说“人类,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顾裴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都是什么糟糕的台词。 神会与人类相爱? 别开玩笑了。就像人类不可能爱上一只蚂蚁。 顾裴安感觉,在那些神眼里,他们也不过是蝼蚁。这三流剧本一看就是导演为了迎合星际低龄市场编出的无脑爱情故事。 他内心吐槽着,再一想到自己即将饰演这个人类男主,顿感烦躁。 “滴滴滴。”小安看着顾裴安说:“检测到您的情绪值低于正常状态,请使用情绪调节器。” “……” 顾裴安平复呼吸,刚拿出情绪调节器正准备调档。 这时小安忽然转过头说:“外面好像在下流星雨,您想去看看吗?” 反正闲着无聊,那就去看看吧。流星雨在星际中也算是比较罕见的天文现象了。 小安提醒夜间温度较凉。顾裴安戴上气味隔绝器,又多穿了件外套,这才开门走出去。 刚一出门,他就被眼前浩瀚的星空给怔住了。 无数璀璨的流星划破夜幕,闪闪烁烁。它们的光芒转瞬即逝,如一滴滴绝美的泪珠,虽然微弱,但汇聚在一起却照亮了整片黑暗。 顾裴安望着这瑰丽壮观的一幕,久久出神。 小安:“滴滴,检测到您的情绪值已远高于正常状态,请继续保持。” 顾裴安的父亲是一名考古学家。 他记得父亲曾告诉自己,如果遇到流星雨现象,一定要许愿。 据远古传说,这个时候,会有心软的神会帮人类实现愿望。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心软的神吗? 顾裴安只知道神明是凶残、自私的。祂们会满足人类贪婪的愿望,但同时也需要从人类身上榨取无尽的血肉、灵魂和信仰。 顾裴安骨子里不相信。 但兰希有句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在流星雨下向上天许愿—— “让我逃脱财阀的控制吧,我想要自由。” “我不想成为那些神的香火祭品。” “我…想拥有一个孩子。” 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混沌中,氏神听到了古老的禁忌召唤。 祂缓缓睁开双眸。 于是雷霆撕裂天空,大地降下疾风骤雨,一瞬,刀光火石打破了万籁的俱寂。大地震动、颤抖着,东西南北风殷切地及时为这位昔日主神送上消息。 一位拥有庞大香火的人类,陈恳地请求成为祂的子民。 这个诱惑力十足的供奉,令氏神瞬间垂死病中惊坐起。 可对方是其祂神的祭品啊。 氏神想拥有他,就只能用别的手段抢过来。 比如,让他成为祂的妻。 也许是在漫长岁月中孑然孤独太久了,即便这样会惹怒那位神明,氏神也决心要争上一争。 苍白黯淡的月光下,祂瞥了他一眼,目光降下神力。 然后,他就怀上了。 ——与神孕育的孩子。 - 彼时,顾裴安对自己已完成人生梦想这件事一无所知。 流星雨短暂得就像流沙,从指尖漏下,唯独将美丽留在他的记忆中。 他看到昏黄的灯影垂在地上,拉出一条模糊的长线,蔓延至寺庙无尽的深处,似是指引。 顾裴安竟鬼使神差地上前,可迈了两步,又赶紧停下。 “小安!”他呼唤机器人的名字。 机器人立刻踏步到他身侧,顺从道:“有什么吩咐吗?” “跟紧我。”顾裴安想了想,又补充道:“打开你的摄像记录仪。” 在迈入那片黑暗前,顾裴安下意识回头望了眼身后。 一幢幢折叠安全屋与明亮的灯火,被他脚下泾渭分明的界限割裂开来。 “有人…吗?”他向黑暗中问。 “没有。”对方缓缓开口,年轻的男声清冽如脆玉:“这里只有我,我并不是人。” 这下顾裴安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那黑暗中定然隐藏着什么东西!他立刻后退,警惕地问小安:“你刚才有听到声音吗?” 小安困惑地摇头,“没有。” 顾裴安:“你把记录仪调出给我看一下。” 小安依言。可是在视频中,那片黑暗中传出的只有“滋滋…滋滋滋……”像被某种神秘力量屏蔽了的电流声。诡异又瘆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别装神弄鬼,敢不敢滚出来!”顾裴安瞪着黑暗。 如果忽略他声线的颤抖,这个祂神的祭品胆子却确实极大。 氏神轻轻笑了起来。 祂说:“我是氏神。” 顾裴安疑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或者还在睡眠舱的梦中没醒。 他掐了把大腿上的软肉,痛感鲜明到令他倒吸一口冷气。 顾裴安的确知道这世上有神的存在。 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神,更别提与神进行对话了! 面对那遥不可及、巍峨的至高存在,即便是财阀顶端的人也战战兢兢、百般讨好。 只是,氏神是什么? 顾裴安听说过玛伽神,阿尔法神,马头神、虫神,但对氏神一无所知。 哦对了!他忽然想起之前在飞船上见到的那张银色卡牌。 “你是…氏神,沢莲?” 氏神微微一怔。 仿佛有一只手从遥远的虚空出现,紧紧攫住了祂的灵魂。 一些本已遗忘的过去,也如潮水渐渐浮现了出来。 是了,原来我的名字叫沢莲。氏神若有所思。 “谢谢你。”祂第一次向人类真挚道谢。 “不是,你谢我干嘛?”顾裴安一脸迷惑。 沢莲说:“你替我找回了我的名字,我很感谢你。” 顾裴安:“……” 头次见还有神不知道自己名字的。 他现在甚至怀疑对方在装神扮鬼欺骗自己。 顾裴安决定验一验这神的真假。 “就这?”他说:“我们人类都知道,真正的感谢并不是口头谢谢,而是要用行动表明。” 沢莲平静地说:“那你想要什么。” 顾裴安:“比如,帮我实现一下愿望之类的?” 第31章 明星 沢莲有些困扰。 第一次让人孕育新生命, 祂的神力已经所剩无几了。氏神残破的身躯就像干涸河床,亟须新的水源注入。 “抱歉。”祂轻声说:“我暂时帮不了你。人类,你的索取不能太贪婪。” 顾裴安并不知道自己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他只是感觉自己腹部略微有点异状, 用手摸了摸, 倒也没什么,估计就是吃饱了肠胃在消化。 当听到沢莲说“做人不能太贪婪”时, 他内心霎时无语地想, 你们神比我们人贪婪一百倍好吗?? “合该你的感激就是打嘴炮。”顾裴安双手抱胸。 沢莲疑惑,“打嘴炮, 是什么?” ……什么氏神啊,连这个都不懂。 顾裴安随口说,“就是在嘴里打炮。” 打炮, 这个词汇的意思沢莲是明白的。 很多年前祂听到年轻人类们讨论说起过, 相当于人生孩子前的繁衍动作。 只是这个动作,为何要在嘴里进行? 沢莲思索半晌,实在不理解。 难道人类是在暗指祂让他怀孕的这个事情吗? “我以为你是渴望的。”沢莲冷淡道。 所以这家伙的意思,是他,渴望被在嘴里打炮。 顾裴安:“???”你要不看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顾裴安现在严重怀疑对方不是什么氏神, 而是淫神。淫乱的淫。 他立刻拢紧外套, 立起领口将大半张脸挡得严严实实, 警惕地说:“就算你是神, 也休想占我便宜。” 沢莲平静道:“放心, 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 顾裴安:“……” 人生第一次, 顾裴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不怪他自恋,年少成名爆红全星际, 他见过某个种族的冷血元帅在见面会上握自己手都会激动到硬。 “咳咳。”他轻咳一声, 以掩饰尴尬, “所以,你们氏神是干什么的?” 沢莲说:“我们不干嘛,平常除了接受人的供奉一般就是睡觉。” 顾裴安心想,这神明未免也太接地气了些吧。 “不是,我是问,氏神是什么意思?你是人类的神吗?” 沢莲回答道:“是的,我的子民都曾是人类,我是他们的氏族保护神。” 顾裴安仍旧半信半疑。 据说蓝星已经成千上万年没有人类活动的踪迹了,对方哪来的子民。 沢莲似看出他所想,淡淡道:“很久以前,这里叫做地球,生活着数百亿名人类。虽然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我的子民,但那时我的氏族很强大。” 顾裴安更不信了。 “我们现在整个联邦加起来的人口都不足十亿。” “是么。”沢莲来了兴趣,轻轻看向他说:“我观你身上的香火量,可不止十亿。” 顾裴安:“我又不止有人类粉丝。我的歌迷遍布全星际,其中还有虫族、马头族等等。” 其中数量最多的就是虫族。它们的繁衍能力堪称恐怖,虫母分分钟就能诞生亿万虫卵。 而且不知道,虫族特别喜欢听顾裴安唱歌。有一次他去虫族开演唱,差点被热情的众虫淹没回不来。他向黑暗里的“神”诉说着自己万虫迷的过往。 “粉丝。”沢莲细品这个词汇,感觉大意类似于香火。祂不禁问人类:“你做了什么,能拥有这么多粉丝?” 顾裴安:“我是明星啊。” 还是超级明星,火遍全星际的那一种。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沢莲明了。 这个行当,就相当于旧日神明吸纳子民信仰。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 假如顾裴安是神,他现在拥有的神力一定无比庞大。 祂虚弱了太久,急需信仰之力。 沢莲问:“那你看我能成为明星吗?” “我看,我咋看?”顾裴安打量着寺庙黑暗深处说:“我都不知道你长啥样。一般来说,当明星需要脸长得好看。” 神明是知晓美丑的。在沢莲看来,顾裴安就十分美丽。他是祂见过最美的人,无怪能拥有众多信徒…不,粉丝。 只是祂不确定自己的外形是否符合现在人的审美。 沢莲:“你走近几步,就能看到我。” “我才不。”顾裴安警觉道:“谁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万一想把我骗过去杀掉呢?” 越想,他越觉得很有这种可能,慌忙拉着小安后退出寺庙。 大雨不知何时落,哗啦啦地下。 灯笼在风雨中飘摇,火光愈趋微弱。 可顾裴安即便淋着雨,也不愿再靠近那寺庙半步。 连祂唯一的子民,也不愿意相信祂。 沢莲轻轻叹息。氏神惆怅的叹息,令外界风雨摇摆,天空沉寂。群鸦静默,草儿们打蔫,就连森林间刚绽放的花朵,也因这哀婉而瞬间收起了花瓣,藏起花蕊。 “那,我来见你。” 黑暗中,氏神向他缓步走来。 祂像木偶,空荡的身体被无数血红色丝线穿透,悬架于混沌半空中。你看不见祂的血肉,只能看见无数的物质、星芒由点成线,再由线到面,构成了一具完美的骨架。 祂抚了抚肩膀,如抖去灰尘般拂去这些恼神的丝线,便可以完全踏出神龛了。 哒,哒,哒。 在看清那道朦胧的身影后,顾裴安愣在原地。 他的目光像被磁铁牢牢吸引,怎么也无法离开。 那是怎样……用言语都无法描述的存在啊。 祂一身白袍,腰间系着烫金红色的腰带,脚穿白袜,踩着木屐,手撑一柄油纸伞。白发蓝眸,额前刻着朱色繁复花纹,气质清冷如春溪涧流,又似那冰山雪意,那般遥不可及。 隔着寺庙后的万千灯火,祂与顾裴安对视。 眼眸湛蓝如海,神情无悲无喜。 雨水落在他身前一尺距不到,便自动溅开。 因而那伞面依旧干燥,根本未沾半滴水。 只这一眼,顾裴安就明白,祂定然是神明。 神性在祂身上体现得淋漓极致。祂就如参道下的石像,俯瞰芸芸众生,淡看这世间风云变幻。 沢莲走至顾裴安面前,将伞递上前替他遮挡风雨。 “小心些,淋雨会得风寒病。” 这一刻他们离得极近。顾裴安疑心自己听到了祂平缓的呼吸,却又很快觉得祂应当是不用呼吸的。 他抬眸看祂,自己的呼吸却乱了。 “你,你真是氏神?!”年轻男人忐忑得心脏几欲跳出。 沢莲莞尔,“如假包换。” 顾裴安没想到这一切竟是真的。 惶然中,他瞬间就想到,自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不是什么人,都有机缘见到神的。 “您想当明星,是想获得香火吧?”他心口砰砰直跳,脸蛋也泛着异样的潮红。这种感觉就好像你看到一夜暴富的机会就在你眼前,触手可得。 沢莲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太久没有与人建立信仰了。” “那你看我怎么样?我身上应该有许多香火。”顾裴安毛遂自荐。 沢莲:“的确。可是你的香火前不久刚被其他神明吸食过,现在已所剩无几了。” “只要再等一阵,又会有了。”顾裴安殷切道。 对自己是韭菜这件事,他心知肚明。否则财阀也不会花费那么大力气捧红他。只要他还活着,庞大的粉丝群体还在,就可以为神明源源不断提供一茬又一茬的新鲜香火。 沢莲:“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很虚弱,暂时不能再帮你实现愿望。” 有那么一瞬,顾裴安很想脱口而出“你”。 只是拥有一位神明,实在是太过奢侈的事情。 顾裴安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个银色神秘卡牌,它不是恶作剧。 而是上天赐给他的机缘!!教他如何攻略氏神,天啊,他当时居然就那么随便地扔去了外太空……想到这个,他现在差点把肠子都毁青了。 “我不需要您做什么。”顾裴安望着祂,喉结微滚,声线极力压制兴奋:“我只希望,可以为您的信仰提供绵薄之力。” 沢莲静静的目光,像能看透人心:“你为何要这样?” 顾裴安清楚自己对神明而言,就是个可以反复使用的充电宝。 听那些上层人说,他是为神准备的“祭品”。 可是比起供奉那些连面都见不到、高高在上的神,他为什么不能给自己换一个神? “因为,您长得好看。”顾裴安信誓旦旦地说。 “好看么。”沢莲摸了摸脸颊,问他:“那我可以做明星?” “当然。”面对自己的‘新主子’,顾裴安不留余力地拍彩虹屁道:“以您的长相,出道肯定能一炮而红,迷倒全星际所有物种。您甚至不需要会唱歌跳舞,只要往那儿一站,整个世界都是您的。” 沢莲对彩虹屁并不感冒。 祂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当明星需要会唱歌跳舞吗?” 顾裴安:“是的。会演戏也行。” 沢莲陷入沉思。 在祂的固有印象中,卖唱卖跳是妓子行为,实在有失神格。 况且祂也不会。 “氏神,您是高贵的神,怎么能亲自抛头露面去挣香火呢?您大可以在家躺着睡觉,把这些活计交给我——您忠实的信徒来代劳。”顾裴安再接再厉推销自己,“像这些跳舞啊,唱歌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真的?”沢莲抬眸看向他。 “对呀。”顾裴安拍拍胸脯,“不信我现场表演给你看。” 沢莲仍替他撑着伞,说:“不必了。” 顾裴安幽怨地心道,神你知道我一场演唱会多少钱吗? 居然不看。你亏大了。 沢莲问:“所以,你愿意成为我的供奉者?” “对对。”顾裴安连忙点头。 沢莲站在雨中,神色平和。 “那么,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了。” 顾裴安:“……???” 第32章 毛绒绒 顾裴安很震惊, 但感受着这句话落下,他体内立刻有一缕浓重浑浊的黑雾飘出。即便隔着气味祛除装置,他也能清晰地闻到这股味道有多么恶臭。让他想吐。 黑雾在半空中幻化出半狰狞牛头半骷髅的脸, 随后滋啦滋啦地被一道光束浇灭, 化作虚无。 与此同时,氏神轻轻弹指, 便有一道乳白烟雾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像雨滴落入大海, 瞬间无影无踪。 顾裴安也没有任何不适的异样。 唯一可以说的感官感觉,就是这道烟雾十分香。像寺庙外池中历经无数光阴饱受木质焚香的莲花, 平和、清澈,馥郁,温润悠远。那是氏神的气味。 它缓缓浸入了他的身体, 无孔不入, 无处不在。 顾裴安无比厌恶人身上的气味,可是对氏神的气味,却有几丝沉迷。 只是谁懂,说好的供奉者,怎么突然就升级为神明的妻了?? 就好比你买了一张彩票, 以为中了友情奖, 可最后兑奖时发现竟是一等奖。 天上掉馅饼了? 不。 顾裴安想起那张卡牌上分明写着氏神沢莲的攻略难度是S++++, 地狱级。 他这么轻而易举就得到眼前这个男人, 里面定有猫腻。 真想只有一个!这是一个滥情的氏神。 顾裴安怀疑道:“是不是但凡你的信奉者都能成为你的妻子?” “不是。”沢莲看着他, 淡淡说:“千万年来, 只有你。” 神明可以拥有无数信徒、侍从、和供奉者。 可是妻,从神诞生起, 就只能有一位。 “只有你。” 这一瞬与沢莲古井不波的目光对上, 顾裴安不想承认, 他的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我靠!这个神明怎么这么会说情话! ! 假的。 全都是假象。 顾裴安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 就算要沦陷……也别这么快啊。显得他很菜。 顾裴安咬了咬唇,问:“刚才那道黑色烟雾是什么?” 沢莲回答:“是祂神留在你体内的印记。” 什么?他怎么从来不知道! 顾裴安内心地震咆哮,面上却不露丝毫痕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之前,该不会是……其他神的妻子吧?” 那要真这样,他真的太倒霉了。 不,最倒霉的应该是沢莲。惨成接盘侠,接了他这个二手货。 “当然不,你之前只是那位神看上的祭品。” 沢莲瞥了他一眼。 虽然这目光依旧平和得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但顾裴安却生生从中读出了另外一种更深层次的淡漠——除了我,还会有哪位神愿意娶你为妻? 顾裴安当即就感到自己被cpu了。 但更悲伤的是,事实就是如此。 “那什么,我当你的妻子,那个神不会生气吗?” “会吧。”沢莲轻飘飘道:“不过无妨,时空之间有遥远的距离,距离那位发现还要很久。在此期间,我会保护你。” “哦哦,那我就放心了。”顾裴安松了口气。他主要害怕财阀背后的东西察觉到时候找上门来报复。他见过那些势力有多么恐怖。 氏神还有一件事没说。 从来没有一位神,胆敢动另一位神明的妻子。 神婚契约达成,顾裴安便有了永恒的护身符。 这相当于替他完成了之前在流星雨夜许下的第一个愿望。 等等。 顾裴安很快又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我们要同房吗?”他自己都未察觉语气中竟含了几分忐忑的期待。 长到这么大,因为气味过敏症,x方面顾裴安一直是一张白纸,从未经历。 但这不代表他不想要。有时候,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人越惦记。 而且氏神……祂好香啊。 隔着咫尺之距,顾裴安很想碰碰祂,但又没那个胆子。 难以想象和一位神明上床是什么感觉。 一定很刺激!他激动得心脏怦怦跳。 “很晚了。” 留下这句话,氏神沢莲便瞬间消失回到祂的神龛中。 只留顾裴安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中握着一把油纸伞,伞柄似乎还残存着氏神的余温,证明这一切并非是他的梦。而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实。 他惹沢莲生气了吗? 他就这样……成为了一名神明的妻? 沢莲是离开了,可他内心还有一大堆疑惑亟待对方解答。 “神明大人,您要入睡了吗?”顾裴安举手问。 沢莲:“是你该睡了,我并不需要睡眠。” 顾裴安瞬间自以为抓住祂话语中的漏洞,忙道:“你之前说,你平常除了接受人的供奉一般就是睡觉。” 沢莲:“因为平常无事可做,沉睡可以让神的时间流逝更快。” 顾裴安:“……” 好吧。他应该明白的,神与人并不同。 “好好,您先睡吧,是我冒犯了。”顾裴安收起伞就准备离开。 走了没两步,他脚步一顿,回头道:“我明天再来找您?” “……” 对方并未回应。 顾裴安耸了耸肩,也没在意,兀自走回安全屋。 他现在感觉,这位神明不冷不热的,估计也并非真心想娶他。是贪图他身上的香火供奉,还是其他原因?顾裴安并不在意。因为他也得到了利益。总而言之,他与对方的这场神婚,算各取所需。 他走之后,万千盏烛火渐熄,寺庙重新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嗬……” 神龛中传出轻轻叹息。 - 氏神有了新妻。 这个火热的消息由东西南北风传递至世界各处,瞬间就轰动了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灵。 它们虽然多数没有自己的意识,但都可以凭借本能意识到,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 生命们奔走相告。喜庆的氛围,霎时在星球上蔓延开来。 雨停,月圆星灿。星星膨大,像裹着棉花糖的爆米花。象征不详的乌鸦赶紧闭上了自己嘎嘎乱叫的尖嘴,躲进巢穴深处。群山在象群欢快的步伐下颤动,这片土地上所有原始森林,迷雾散去,飘动出萤火蓝光,一闪一闪放光明。万千野兽们奔腾的脚步声,喜鹊报鸣,枝叶随风摇摆高声歌唱……就连狂涌的河流,也悄悄放缓了水流的速度。 一切是如此欣欣向荣。 睡梦中的人们浑然未觉,外界悄无声息地在发生巨大变化。 寺庙外的树木、花草正已飞速生长着。 整洁的草坪瞬间铺满了安全屋脚下的土地,红、白……各种颜色的玫瑰花疯长,藤蔓爬满了顾裴安的屋檐,花枝探出玻璃窗。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蹿过门前,为神妻留下虔诚的献礼。 飘荡于丛林间的幽灵们窃窃私语。 “你见过氏神娶妻吗?” “没,我活了快七千年,从未见过。” “我还以为氏神大人会从此孤独终老呢……” “这个人类,一定很特殊。” 氏神娶妻一事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幽灵们找到了这里长存最久的灵魂,向它询问。 年迈的魂灵当即表示,它也闻所未闻。 “不过,这颗星球上已经数千年没有人类踏足的踪迹了。” “氏神大人祂……应该也十分寂寞吧。” - 小小的神龛,内里却有大乾坤。 这里是神明的家,一个崭新的粒子世界。 沢莲重新回到神龛中,并未沉睡。 祂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看到祂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无数根血线穿透这具躯体,血肉白骨渐渐模糊,只剩下一具空洞的白袍。 在血线之下,滚滚炽热岩浆之中,盘踞着一朵洁白的巨型莲花。 只是目前,它荷叶残破,花苞处于合拢状态。 莲花是氏神的座下掌灵。 它的凋谢,意味着神明的神力衰弱。 “去吧……氏神大人,您应该去您的新妻身边,他的香火之力将为您送上供奉。您就不必咬牙承受如此大的苦痛。”莲花干巴巴地低吟。 沢莲平静道:“我会吓到他的。” 离开神龛后,所剩无几的神力已不能让他长时间保持人形。 莲花:“或许,您不该让他怀上您的子嗣。您可知孕育新生命,在众神中都是极耗心力的行为。” 沢莲:“这是他的愿望。” 莲花并没有神性。 不同于外表的高洁,它其实很自私。 就像此刻,它恨恨地说:“您总是这样,为了满足人的欲望而付出全部。可是人呢?他们并不记得您的好。甚至如今,他们已经统统将您给遗忘了……” 莲花忘不了这上千年的孤寂与绝望,它痛恨人的背叛,令沢莲衰落至此。 要知道数万年前,沢莲的神格,还远高于氏神之上。 祂本体是狐,按理来说并没有守护人类这片土地的必要。 沢莲道:“清净些也好。” “可是再这样下去,大人您可能会消失。”莲花忧心忡忡地仰视祂。 沢莲一顿。 “我观察过了,那名人类身上的香火总量非常庞大,几乎每天都会有数万新香火加入。”莲花大着胆子给出建议,“不如您变成本体陪伴在他身侧,这样既可以培养新婚感情,又可以方便您随时吸食香火。” 沢莲:“……我们不需要培养感情。” 莲花:“可是您不能不食人间香火呀!” 沢莲想想也有道理。祂自己倒无妨,但再这样下去,跟着祂的莲花恐怕要受苦消亡。 只是一点。祂的本体太过稚幼,不能教那人类察觉出端倪,否则将有失神明体统。 - 次日,顾裴安被闹钟吵醒。 一夜无梦。他从床上起来伸了个懒腰,拿起情绪检测器看了看,发现自己昨晚的睡梦质量前所未有的好。 “主人,您起来了。”小安为他递上衣服与洗漱用品。 顾裴安洗漱完毕,匆匆喝了一管营养液。这时他听到外面喧哗声激烈,便戴上气味隔绝器推门走了出去。 门刚打开三分之一,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他的门前,长满了一簇簇鲜花?要知道昨晚他们抵达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山…… 吱呀。 门全部打开后,顾裴安被眼前的场景深深给震撼了。 蓝天白云下,是一片美丽花海。 鲜艳的色彩随风流动,摇曳,姹紫嫣红,在阳光下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一只只蝴蝶飞舞其中。浪漫、唯美得像一幅油画。 远处绿汪汪的群山旷野,更将此地衬托得犹如世外桃源。 而他门前,则堆着满满的榛子、瓜果,蜂蜜,无数散发着奶味的牛乳,汇聚成潺潺小溪。 几名剧组人员围着这条牛奶溪流,蹲下身捧起来喝了一口,发出惊叹:“是真的牛奶!不是合成的!” “好鲜甜……” “怎么一夜之间,变成这样?”顾裴安喃喃。 “我还想问你呢。”兰希擦着脸走过来说:“我们早上起来发现,就你一个人面前长满了鲜花和吃的。” 顾裴安心想,难道,与氏神有关? 兰希盯着顾裴安的表情变化,总感觉他似乎知道什么。 “是不是因为顾老师长得太好看了,所以花见花开,兽见兽爱。”小演员开玩笑道。 另一人附和:“有可能!再加一个鸟见鸟爱吧。刚才我发现我们屋顶上都有鸟屎,就他屋顶没有。” 顾裴安:“……” 我还神见神爱呢。 “好了,”兰希拍了拍手说:“刚好可以用这片花海取景,我们抓紧时间开拍第一场戏。” 顾裴安迟疑着说:“剧本上,好像没有关于花海的戏吧?” 兰希:“哦,我临时加的。等下你与神在这里演第一次相遇的戏份。” 顾裴安:“……行。” 他刚转头,就看到另一位主演在跟自己单眨眼,顿时一阵恶寒。 《神与磷火》这部电影总投资五亿五千万,其中五亿都给了顾裴安当做片酬,剩下的拍摄经费五千万信用点,大半又花在了星际航行路费上。因此剧组请的其他演员,大多名不见传。 饰演神明的演员是一名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子,黑发黑瞳,名叫罗行。 据说他演过几部名不见传的星际电影,演技还行,家境挺富裕。 简而言之,就是个爱好演戏的高富帅。 人不有钱,也不可能拿这么一点点片酬跟着剧组大老远跑来蓝星。 顾裴安路上听人说起过,罗行还是他粉丝。 一想到等会要跟这家伙眉来眼去演couple……简直,绝了。为避免等下当场呕吐,他想自己有必要提前吃一粒情绪稳定丸。 “顾老师,很期待接下来与您的合作。”罗行满面春风,向他伸出手。 顾裴安颔首,没跟他握手。“嗯。” 平心而论,罗行的长相并不差。浓眉大眼,一米八四的身高,是现代基因培养下的标准帅哥一枚。 可顾裴安怎么看都觉得对方与神明这个角色格格不入。 兰希导演的选角有问题。 哪有神明长这样的?披上王八壳也不像乌龟。 就不怕电影播出后惹恼真正的神? 真正的神明,应该是出淤泥而不染,如冰山那般遥不可及、淡漠、俯视众生的气质。 白发蓝眸,额前浮现出朱红色的繁复花纹,充满着神秘与无穷魅力…… 顾裴安想着想着,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把氏神的形象代入了进去。 咳咳,这也不能怪他。 谁让他就见过沢莲这一个神? 罗行侧头望着身侧的人,只感觉心跳加速,脑袋眩晕。 他梦寐以求的男神,竟然即将与他一起演对手戏。 而且,他们还有吻戏! 天啊。想到这罗行嘴唇都在发颤,感觉自己死而无憾了。 尽管顾裴安看着不冷不热,但他还是积极地搭话道:“顾老师,前不久我刚听过您的演唱会。” “哦?是哪一场。”顾裴安回过神。 罗行:“天狼星那场!我能记一辈子,还有几年前,我有幸排队与您拥抱了一下,您记得吗?” …… 每年开那么多场演唱会,顾裴安当然不可能记得。 而且粉丝见面拥抱会,就是他的噩梦。 刚出道那会公司强制要求,说这是他们与虚拟偶像的最大区别。虽然后来火了再没有粉丝有资格碰到他的一片衣角,但每次回想起来,顾裴安还是觉得眼前一黑。 对一名人类气味过敏症患者而言,与人拥抱,那就是最大的折磨。 “哈哈,是么。”顾裴安温吞一笑,并后退几步与对方保持安全距离。 可惜罗行并没有眼力见看透顾美人笑容背后的虚伪,依然热情地找各种话题攀谈。 “关于您之前的群P丑闻,我相信那一定是假的!像您这般人物,不可能……” 顾裴安愈发不耐烦,敷衍着的同时,又隐隐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靠!这不就是昨晚他与氏神沢莲对话的场景吗?! 只不过昨晚当舔狗的,是他。 顾裴安:“……” 怎么办,他好像能共情沢莲的心态了。 - 另一边,兰希正安排剧组人员们搭建幕布场景。 通讯器依旧没有信号,他无法联系到考古局,这令他隐隐有些担心。 正胡思乱想着,兰希忽然听到寺庙内传来工作人员的尖叫。 他连同其他人跑过去,只见摄制组的小陈连滚带爬出来,指着屋中案桌惊慌地喊道:“那,那里的……不是食物!” 兰希踏过门槛,抬眼一看。 昨晚盛满美食的各色盘碗,如今只剩腐臭的尸骨和大把烟灰。记忆中晶莹剔透的新鲜瓜果,此刻更是干瘪得如同骷髅架。 “怎么回事?”他严肃地问。 “我,我今早过来一看就是这样了。”小陈支支吾吾地说道。 兰希抓起桌旁的联邦考古局徽章一看,在阳光下才发现这些设备也落了灰,已不知道放置多久了。 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眼前的小陈便惨叫着捂着肚皮跪坐在了地上。 “啊啊!——救救我,导演,我肚子好痛……”小陈神情狰狞,干呕着吐出了一大堆蠕动着的虫子和黑灰。 而很快,他身后的工作人员们也接二连三地捂着肚子倒下,绝望地蜷曲缩成一团。 “啊啊啊啊——!!” “痛死了我……” “好痛!”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 兰希俯下身紧张地试图检查着他们的身体,但接下来,痛苦也降临了他身上。 这种感觉,就像体内血肉被万虫撕咬,胃里翻江倒海。他浑身冷汗涔涔,呼吸粗重,眼前意识逐渐模糊……甚至有那么一瞬,兰希感到自己就要丧命于此。 是昨晚的那些吃食!他张着嘴,无声地嘶吼,想要向人们发出提示——是昨晚吃进去的那些食物有问题…… 顾裴安此时还并不知道剧组人员接二连三都倒下了。 十几分钟前,他找了个借口糊弄罗行,自己和小安顺着牛奶河往花海尽头走去。 他刚刚看到,似乎有什么白色的小东西,从那边一闪而过。 是小兔子吗,还是小猫?顾裴安感到好奇。 在如今星际上,这些活的生物被机械取代,都已经渐渐消失。 顾裴安也只在传说图鉴上了解过。光看照片就足以想象到它们有多么可爱。 花海像茂密的稻草。有的玫瑰枝叶带刺,很危险。 但奇怪的是,只要顾裴安经过的地方,花草们都会自动倾身避让,为他让出一条宽敞道路。 风和日旭,微风轻轻吹着。 空气中的味道纯净到让他可以取下隔绝器。 不知走了多久,顾裴安终于在一颗高耸入云的巨树下发现了那只毛绒绒的白色生物。 它通体雪白,长长的尾巴蜷缩在一起,像团毛线。听到动静,那双冰蓝如雾的眼眸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顾裴安瞬间感到自己的小心脏瞬间就被融化了。 天!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活的毛茸茸!这谁能抗拒。 “zu!zu!zu!”他叫着,小东西没动。 “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顾裴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摸了它一下。对方并未抗拒。他于是大着胆子把它抱起来。天啦撸!毛绒团居然还没他两只脚加起来大。 “嗬…哈……”男人怀抱中传递的浓郁香火味,令沢莲又一次发出满足喟叹。飘渺地散于空中。 顾裴安小心翼翼地捧着怀中的毛团,看到它惬意地眯起眼睫,自己心中也充满了喜悦。 “你喜欢被我抱对不对?” 沢莲没说话。算是无声地承认了这一点。 顾裴安凑近闻了闻,发现毛团身上并不臭,反而充满了淡淡的奶香味。好诱人。呜呜,好想一口把它吞掉。 他瞬间就萌生了想把它当做宠物带回去饲养的想法。 “你觉得它是猫咪吗?还是小狗?”顾裴安兴奋地扭头问小安。 滴滴——像素扫描成功。 机器人回答:“我认为,它应该是一只狐狸。” 第33章 报应 沢莲本体是一只上古白狐。 祂原先是高贵的狐神, 但由于某些原因,接受了这片土地的人类供奉成为氏神。 由于很多年前,祂的本体曾被人嘲笑, 沢莲便常年保持人的模样, 极少会再变回原形。 这次屈居于顾裴安怀中,属实是无奈之举。 不过万幸的是, 对方身上源源不断传出的香火正在令祂逐渐恢复神力。 这种被热浪充盈包裹的感觉, 令沢莲享受地闭上了蓝瞳,自己都未察觉臀部毛茸茸的长尾正在愉悦地左右摇动。 操。 顾裴安痴汉般盯着小狐狸的雪白小尾巴, 感觉自己的血槽一瞬间被抽空了。 救命啊啊啊啊怎么能这样可爱。 他好想得到它。 他想要它。 以他现在贫瘠、痛苦的生活精神状态,真的很需要这样一只小东西来治愈。 几乎一瞬间,顾裴安便下定了决心。 “小安, 你说我把它带回去怎么样?”他扭头问。 机器人:“不怎么样。” 顾裴安:“?” 机器人:“星际自然保护手册上说, 野生动物很危险。” 顾裴安把小狐狸像宝贝般捧在怀里,抬头瞪小安道:“这么可爱的毛绒绒,哪里危险了?我感觉它比路边一只毛毛虫都无害。别管我了,我要收养它。等电影拍摄完,我就带它回联邦主星。跟这个荒无人烟的破星球比起来, 我相信我能给它更好的生活。” 小安已经见怪不怪了。“您开心就好。” 其实正常人是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 但谁能想到, 外表如蓝炙玫瑰般冷艳的星际第一美人, 私底下其实是个“疯子”。 这也不能怪顾裴安。任谁在财阀控制、繁重巡回工作的高压下, 精神状态都会出问题。 心理扭曲在如今的星际明星中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 这个行业竞争激烈, 除了各色人种, 还要与堪称完美无瑕的虚拟偶像抢饭碗。近年来,就有无数明星爆出沉溺x爱、杀人、非法驾驶宇宙飞船超速、吸食违禁品等劲爆新闻。 相比之下, 顾裴安在异星球捡一只小动物当作宠物, 压根算不得什么。 顾裴安本人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 现代星际人大多冷血, 不愿生育后代。可他却很想拥有一个孩子。说白了就是母爱泛滥。 平常他还可以克制住自己,可是今天见到这只可爱至极的小狐狸,实在是忍不了了。 就算老子生不了孩子又怎样? 顾裴安目光轻柔地望着怀中的小东西,心想,我也可以把它当成小宝宝来宠。 似有所感,沢莲背脊冷不丁炸了下毛。 只是彼时祂还不知道,自己的新妻正准备把祂当成娃。 “噢,小可怜,你是不是冷啦?”顾裴安赶紧用衣服拢住小狐狸,一边给它顺毛一边说:“没事的,只要你跟我回家,我会给你买很多衣服,给你二十四小时开暖气……” 这时顾裴安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像诱拐兔叽的狼外婆,便轻咳一声,尽量保持沉稳道:“总之,你要相信,我对你没有坏心。” 沢莲神情依旧淡漠。 殊不知面无表情的高冷小狐狸,这种反差萌,在顾裴安眼里更可爱! “叫你什么好呢?”顾裴安想了想,“糯米?米糕?年糕?麻薯?嗯……都说贱名好养活,要不还是狗蛋吧。” 沢莲:“……” 顾裴安摸摸小狐狸的头,露出一丝足以颠倒众生的迷人微笑道:“你好呀,狗蛋。” 沢莲:“…………” 氏神沢莲,何时受过此等羞辱。 【氏神好感度-50】 【氏神好感度-100】 【氏神好感度-100】 【氏神好感度-100】 …… 【滴滴,请玩家注意,目前人外02进度已为负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 [笑死了,第一次见攻略为负的直播间] [不愧是传说中S5+地狱级难拿下的清冷神明[旺柴]] [他们真的能发展为情侣吗?严重怀疑这是手持仇人剧本的走向hhhhh] - 一路上,顾裴安愉快地哼着歌。 前几天他还觉得自己要在蓝星这个荒凉的星球待三百天很倒霉,现在却感到什么叫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不仅在这里拥有了一位神明丈夫,还捡到了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狐狸。 蓝星真是一个风水宝地。 顾裴安担心小狐狸饿了,加快脚步想回到安全屋给它喂一管营养液。 “啊啊啊——!!” “救,救命……有没有人,帮,帮我们呼叫一下联邦总部。” “嗬,哈,我感觉我好像快死了……” 然而当他兴冲冲地捧着狗蛋回到拍摄现场,见到的却是满地痛苦挣扎惨叫的人们。 地上有一堆蠕动的虫子和黑灰呕吐物。 别说剧组人员和演员了。 就连导演兰希也倒在寺庙门口,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更可怕的是,顾裴安亲眼看到他们的皮肤正在发生变化,手臂、大腿肌肉萎缩,屁股也长出了一根蜷曲的无毛粉色尾巴……很像变成一头头猪。 那么,寺庙前的院门便是猪栏。 在意识到这个可怕的猜想后,冷汗瞬间浸湿顾裴安后背。 他抱着小狐狸,往后连退了两步,胃里像被一根棍棒不断翻搅着,下意识有些想干呕。 “小安,这是怎么情况?” 机器人头顶亮起红灯,重复道:“滴,异常情况,异常情况……” 兰希听到声音抬起头,模糊视线中依稀看到人影。 他还拥有自己的意识,认出了那是顾裴安。 在吃惊对方怎么没事后,兰希很快想到了原因。他用尽最后力气微弱地提醒对方:“是…是昨晚食物的问题,你没吃……” 众生皆苦。 沢莲眸光冷漠无情。祂对这些非要自讨苦吃的人类,并未有任何打算干涉的想法。 出道这么多年,顾裴安还是头次见这种情况。 他惊慌之余,瞬间想到要去找氏神。 他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把小狐狸递给小安说:“狗蛋,我现在有点事,你先在这边乖乖的等我好吗?” 沢莲表示拒绝。祂现在一刻也不想离开这人的香火味。 见狐狸粉嫩的爪爪紧紧依赖地攀住自己胸口,顾裴安忍不住心软。 “哎,算了……”他把它重新抱好说,“我带你一起过去吧。你这么可爱,氏神肯定不会生气。” 氏神? 沢莲瞥了顾裴安一眼,明白了原来他是想来寻求祂的帮助。 只是现在祂不在神龛中。沢莲心念一动,隔空吩咐莲花,叫它暂时扮演一下氏神。 “什么啊……”莲花一头雾水。 - 顾裴安走进阴森森的寺庙。 他张望着四周,发现了许多与昨晚所见的不同寻常之处。比如案桌上的空碗中,从美食变成了一堆恶臭恐怖的白骨堆与香灰。“嗡嗡嗡……”上方还有苍蝇在盘亘飞舞。 他在神龛前站定,弯下腰往里看:“氏神,您在吗?” 被迫紧急上任的莲花清了清嗓子,“我在。” “何事?”它努力模仿沢莲,装出一副庄严冷淡的样子。 因为那一模一样,天然带着冷感的男声,顾裴安丝毫没有怀疑里头的神已换成了个假赝品。 他有些焦急道:“您能帮帮外面的人吗?” 说起这个,莲花可来劲了。 只是一大堆酸楚挖苦的话刚到嘴边,又不甘地咽了下去。 为了维持氏神大人高贵清冷的人设,它只能淡漠道:“他们会变成猪,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顾裴安激动道:“因为他们吃了昨晚桌上的食物?那些食物,原本是您的对吧。” “氏神”冷冷道:“从来没有一个人类,胆敢动神明的贡品!” “他们注定要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听对方这么一说,顾裴安也觉得那些人活该。传闻神明一怒,伏尸遍野,不是说说而已。仅仅把他们变成猪,这位氏神已经相当仁慈。但是……他作为人,剧组乙方,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啊! “那个……”顾裴安搓了搓手,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氏神大人,您想要香火对不对?” “氏神”:“嗯。那又如何?那几十个人的信仰对我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顾裴安忙道:“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一个团队,拍电影的。如果您愿意大发慈悲让他们活下来,完成电影制作,等影片在全星际上映播出,我就会拥有许多新粉丝……到时候我就能把这些香火统统上供给您了。我们互利。对,互利互赢。” 莲花有些迟疑。 正当它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时,沢莲冷清的声音在它耳边响起:“答应他。” 莲花:“……嗻。”您就宠他吧。 毕竟是新婚神妻,多少要给点面子。莲花酷次一下从神龛中吐出了一堆莲子。 “每人一粒,服下即可。” “好好好,谢谢氏神大人。”顾裴安捡起那些莲子,数了一遍,刚好够人头数量,还多一颗。 他当即把那多的一颗挑出来,想喂给小狐狸吃。“zuzuzu,狗蛋,快张嘴!” 沢莲:“……” 见小狐狸紧紧闭着嘴怎么也不吃,顾裴安摇摇头,遗憾地叹气道:“你不懂,这可是好东西呀。” 神明给的东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宝贝! “氏神”适时开口道:“这多的一粒莲子,寻常生灵吃不了,你自己服下。” “哦哦,好的。”顾裴安这才放过小狐狸,兀自丢嘴里咽下。莲子初入口时没什么味道,咀嚼后仔细一品,苦苦的。他吃完没什么不适感,便拿着其余莲子去喂给外面的人。 原来,氏神沢莲,真与莲花有关啊,顾裴安又想起祂身上那股冷寂幽静的莲香,不自觉舔了舔上颚残存的莲子苦味。 沢莲发现顾裴安似乎很讨厌靠近别人。 遇到尚且存有清醒意识的,顾裴安只是隔得远远把莲子丢过去,并不会亲自上前。 而且,他脸上总是戴着一个有点像止吠器的透明罩子,刚好能挡住鼻梁。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类,沢莲心想。 在吃下莲子后,人们渐渐转醒。 他们忘记了自己差点变成猪,只是互相疑惑地打量彼此,像是做了一场梦。 “顾老师,发生了什么?我感觉我头好痛……”兰希捂着脑袋踉跄着站起来。 除氏神的存在外,顾裴安把事情始末基本跟他说了一遍。兰希第一反应就是惊叹:“这世上居然真的有神!” 顾裴安有些好笑,“您自己就是拍神明题材电影的导演,您不相信神吗?” 兰希摇摇头,说:“相信和亲眼所见,终归不一样。” 兰希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初考古局古特斯教授及其学生会失踪数月未归了。 这个地方,很不同寻常。 其他剧组人员和演员们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惊惧。 “导、导演,我们真的要在这个鬼地方取景吗?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一名小演员颤声道。 兰希苦涩道:“不行,剧组没剩多少经费了。” 全片五亿多的投资,除了小半投资商赞助,大半都是兰希自己审批贷款借来的。 他为这部电影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一搏到底。 人们相顾无言。气氛一时陷入低潮。 愿意出远门打工的剧组人员,大部分都是底层人民。 这颗偏远星球没有信号,距离联邦主星还有无数光年……光凭他们自己,根本回不去。 而且他们与剧组签了合同,中途跑路是要赔偿违约金的。 “我们不会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吧?!”摄制组小陈恐慌道。 “没有没有,这个不可能。”兰希安慰道:“过不了过久,考古局就会派人过来的。而且我联系过星际供应商,他们每隔一个月会过来给我们运送一次物资。” 人们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但富二代罗行已经有点不想干了。 看了眼地上的虫子,他又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后面那座寺庙,总觉得哪里都阴嗖嗖,透着股瘆人入骨的冷意。 罗行这次来蓝星,就是奔追星来着。 可是他再喜欢顾裴安,也比不过自己小命重要啊! 要不是一时半会无法离开,罗行现在就想收拾行李逃回家。 “来,每人都吃一粒压压惊。没事的,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好好完成拍摄!到时候我把票房拿出一部分来给你们发奖金,我不会忘记大家在关键时刻的付出。”兰希拿出一个铁制小方盒,从里头倒出一堆情绪稳定药丸分发给众人。 罗行也分到一粒。他看了看顾裴安,犹豫片刻,还是仰头咽了下去。 再坚持一下,罗行告诉自己。 科技力量是强大的。 在药丸的作用下,众人很快收拾好情绪,继续投入到拍摄准备工作中。 他们现在也想开了,越早把电影拍完,就能越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在这样高涨的情绪影响下,场务很快将地上的呕吐物及虫子打扫完毕。 那些模样狰狞恶心的虫子一喷杀虫剂,全死光光。 而后其他工作人员在花海中心搭好了光脑巨幕。 这时顾裴安怀抱中的小狐狸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这是……?”兰希好奇地望着藏在他外套里那只毛茸茸的雪白小东西。感觉它乍瞧像瓷白汤圆,或是一块糯叽叽的米糕。仔细一看,才发现米糕会动。 “我的宠物。”顾裴安面不改色地回答。 兰希:“机械电子宠物?” 顾裴安点了点头。在联邦,饲养一只机械电子宠物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情。 兰希纳罕:“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顾裴安指尖挠了挠小狐狸的耳朵绒毛,嘴上慢悠悠地解释说:“我最近刚养的。之前星际旅行,我一直把它放在箱子里没拿出来。” 兰希:“哦哦。” 他也没怎么在意。饲养宠物是演员个人自由。只要对方不会因此影响工作。 “好可爱啊……”小演员羡慕地看着顾裴安怀里的毛绒绒。 “这是什么?猫咪?”有人好奇地问他。 顾裴安:“是狐狸。” “!!!” 这可把大家羡慕坏了。光看那灵动白绒的品相,就可以猜出它的价格有多昂贵。 如今宠物市场上,狐狸这个品种可谓是闻所未闻。据说是因为早就灭绝了,制造商找不到样板量产。 果然也只有顾裴安这样的超级明星,才有资格饲养这么小众高贵的品种。 顾裴安压根不知道这些人的心理想法。 他隐瞒狗蛋是自己捡来的这件事,主要是为了避免以后有人跟他抢。比如,考古局。 反正在顾裴安看来,这个小东西既然被他发现的,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拍摄前,顾裴安需要先换上戏服。 他回到安全屋,将小狐狸轻轻放到柔软的床铺上,掏出一管胡萝卜味的营养液试图投喂。 沢莲嗅了嗅,默默扭开脸。 神明是不需要进食的。 见小狐狸不感兴趣,顾裴安以为它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又拿出了十几种不同口味的营养液。 但对方依旧不吃。 他就明白了,小狐狸不喜欢吃营养液。 “喂,狐狸喜欢吃什么食物?”顾裴安问小安。 机器人查了一下光脑中的资料,回答:“狐狸是食肉动物。” 肉…… 顾裴安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减肥。 他如果不减肥,肯定就会带些肉过来。 尽管真肉在联邦的售价比黄金还昂贵,但顾裴安还是很愿意为小狐狸花钱的。 只是在这颗鸟不拉屎的荒星,他卡里信用点再多也没有用武之地。 “罢了,我等下找其他人问问有没有肉。”顾裴安自言自语,同时开始脱身上的衣服。兰希已经在门外催了,他要尽快换好戏服出去。 沢莲猝不及防就看到这位人类白皙赛雪的裸体,蹙眉移开视线。 尽管在神明眼中,人穿不穿衣服都一个样,只要祂想,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透过血肉看到人体内部的构造……但是明面上光溜溜的,总归有失体统。 这个人类仿佛毫无羞耻心! 顾裴安可不知道氏神已经在心里批判起他的男德了。 他手指灵活,几下系好纽扣,然后弯腰在小狐狸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狗蛋乖,在家等我回来哦。” 沢莲:“…………” 沢莲冷冷地想,娶这个人类为妻,约莫是自己这漫漫神生中做得最错误、仓促的一个决定。 - 罗行换了一身烫金白色西服出来。蓝领带,脚踏一双黑皮鞋。 他身材高大,宽肩窄腰,完美撑起了这身高档西装的廓形。活脱一位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 由于星际大众对神明的形象毫无想象力,兰希便尽量往流行方面靠拢。 比如霸道元帅、富豪什么的,是亘古不变的亿万少女心收割机。 顾裴安的着装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一身奢侈时尚品牌剪裁套装衬得身形高而笔挺,墨镜,单手插兜,光站那就扑面而来一股巨星气场。 他在电影中饰演的也是大明星,相当于本色出演。 “好好,人都到齐了啊。我们准备一下开拍第一场戏。”兰希打量着两位主演员,非常满意。就冲这颜值,他已经想象到电影播出后票房爆炸的场景了。虽然如今顾裴安深陷x丑闻,但粉丝号召力底子在这,人气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就是顾老师,你鼻子上那个东西能不能摘下来?”兰希伸手比划了一下。 顾裴安是墨镜一戴,谁都不爱。 “不能。”他道。 没了气味阻隔器,顾裴安怕等下戏拍着拍着,自己当场在罗行面前吐出来。 兰希也就不敢说啥了。人星际巨星,本就出了名的难搞。听说演上一部电影还耍大牌来着。 算了。他想,毕竟那透明罩子挂顾裴安脸上也像是一件艺术品。 顾裴安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剧情和台词。 兰希一边给他们手舞足蹈地讲戏。 “重点是要演出那种非你不可,一见钟情的心动感,懂吗?” 顾裴安额角微抽。 这一幕戏讲述的是,顾裴安饰演的大明星在结束上一场演唱会出门旅行,结果误入异星球,在一片浪漫的美丽花海中与神明初次相遇。 这个明星人设据说就是编剧照着他改出来的,高傲、慵懒、散漫,冷艳大美人。 他习惯了众星捧月,因此第一次见到神明时完全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下跪,反而就拉了下墨镜,露出一双绝美眼眸,拿出签字笔随意在神明手背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大名。 神明气笑了,直接反手把这个渺小的人类壁咚在花海土里。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呼吸喷薄之间,暧昧的氛围怦然涌动。 接着,神明将说出那句经典台词:“呵人类,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个地咚的亲密行为对顾裴安而言十分困难。 钱难赚,那啥难吃,他提前吃了几十粒情绪稳定丸,势要一把过。 “Action!”场务打板。 现场工作人员如潮水般退到界限外,连呼吸都情不自禁放缓,生怕打扰到花海中那两位相隔而立的美男子。 顾裴安也迅速进入状态,打量着四周,漂亮的脸蛋上露出嫌弃神情:“这是什么鬼地方。” …… 接下来一切按剧情推进。罗行演技还是挺不错的。虽然他本人的形象与神明丝毫不沾边,但胜在赏心悦目。遇事不决就微笑,英俊帅哥的笑容基本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只是在进展到顾裴安抓住罗行的手签名时,他们周遭的花草、鸟儿、蝴蝶和大地们……统统陷入了沉思。 氏神的妻,这是在揍嘛? “你要我的签名是吧,喏,给你。”顾裴安像丢开一张纸那样随意地甩开罗行的手。 罗行露出气极反笑的表情,正要直接把他推倒在花海里实行地咚—— 看着这一幕,花草、鸟儿、蝴蝶和大地们不约而同地出离愤怒了! 愚蠢的人类,给你十个胆子,竟敢妄动氏神的妻!! 于是下一秒,罗行惨叫了起来。 他即将往前倾斜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被往后拉扯……就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头发。 周围的工作人员眼睁睁看着玫瑰锋利的荆棘藤蔓以疯狂速度向上生长,无数的花草瞬间冲破土壤,像一大波铁骑大军向罗行奔涌而来。 “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天际。 罗行直接被藤蔓卷到了半空中! 一群鸟儿飞到他身前啄他,还不忘拉一泡屎。 远处森林里的豌豆像射手一样朝他精准地激喷,蘑菇也仿佛长出了手臂,把自己连根拔起朝他投掷。 一颗颗豆荚、菇子砸在罗行身上,留下不少淤青。 镜头一帧不落地记录下这个诡异的场面。 顾裴安也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第34章 撸氏神 植物藤蔓们并没有打算杀死罗行, 只是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杀鸡儆猴。 胆敢碰氏神的妻,就是如此下场! 几分钟后,玫瑰、鸟群、树丛如潮水般退去。 花海又恢复了原来平静美丽的模样。 工作人员们也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彼此交头接耳谈论着这一诡异离奇的事件, 瑟瑟发抖。 这是在太不符合科学了!更像是奇幻小说里的场景…… 罗行被扔到半空中经历几个360°大摆锤,过山车般的死亡刺激, 再被放下来后, 他整个人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遥。他趴在地上,浑身虚软, 手脚还在发抖。发丝凌乱,冷汗顺着额前滴下,流到鼻翼上, 让周围几个工作人员还误以为他哭了, 慌忙地围上来问:“罗哥,你还好吗?” 你看我这像还好的样子吗? 罗行颤颤巍巍地爬起身,惊惧地看了眼四周,旋即就像逃命般飞快逃离了这里。 “我不拍了!我要解约!!”仔细一听,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里还隐约带上了哭腔。 兰希:“……” 工作人员们也是面面相觑, 一脸后怕。 谁也不知道刚才那场恐怖的动植物袭击会不会轮到他们身上。 眼见刚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士气将散, 兰希不得不继续给人们分发情绪稳定丸。 “没事的, 没关系, 大家别怕, 我们今天先暂停拍摄一天。”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可靠。 但事实上, 兰希现在自己都有点害怕。 刚才那玩意到底是什么? 人们总是很容易对未知事物产生巨大恐惧。 当时两人一起拍摄,但是那些动植物只盯着罗行一人, 顾裴安却毫发无损。 想到这里, 兰希不仅将目光投向顾裴安。 似感觉到兰希视线中的疑惑, 顾裴安耸了耸肩开口说:“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想这件事或许与神有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刚才拍摄的剧情冒犯了这里的神明?” 兰希愣了愣。 但仔细一想,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顾老师你的意思是,神明不喜欢有人模仿祂?” 顾裴安点了点头。他思来想去,也只觉得是这样了。 什么“人类你引起了我注意”太诋毁神明形象了吧!所以氏神才会发火。 理解了惨案缘由,这下兰希更发愁了。 饰演神明的演员该去哪里找? 他试着去安全屋去找罗行,但对方锁着门死活不出来。 “等下次星际飞船过来补给,我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隔着门,罗行愤怒地大吼道。 兰希自知理亏,只能留下一句“我不会向你索赔违约金”后离开。 另一名主演罢工,对电影拍摄来说可不是小事。 而且他们又身处偏远星球,与外界断了联系。想要再摇一个演员过来,起码要等一个多月。 每天都是无数经费在哗啦燃烧,兰希深知他们等不起。 那么,只有在现场临时选出一位演员了。 中午,兰希把所有演员包括剧组人员叫到一起,浩浩荡荡总共几十号人。 现代基因进化调配下,大家长相基本都不差。但想要到顾裴安、罗行这般出类拔萃,一眼就令人深刻的优越样貌,还是比较稀缺。 兰希先筛选掉了大众脸、较为普通的那批人,便问剩下的人谁愿意饰演神明。 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吭声。 要是从前,这天大的好事,是他们争相恐后都想抢的好饼。 尤其是其中几个跑龙套的小演员,梦寐以求都想与顾裴安有多一点同框镜头。 但现在,他们都亲眼所见了罗行是什么下场。 “你们没人愿意吗?”兰希有点焦急,加大筹码诱惑道:“等电影上映后,我可以与制片方商量给饰演神明的演员分成百分之一。”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因为有顾裴安这个票房大杀器在,上亿票房肯定有保障,相当于只要参演,就能拿到百万分红。 只是人群依旧缄默。 钱再重要……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小命花啊。 兰希见状,也只能无奈地摆手放他们离开。 他如今觉得他们这部电影想要拍下去,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大概取决于这里存在的“神明”。 想着,他只能再次拿起通讯器,想办法联系联邦考古局。 - 上班第一天就混了个假期,按理来说是很快乐的事情。然而这个地方太过瘆人,大家都不敢随意出门走动,只能龟缩于宿舍中。 顾裴安也忙不迭回到安全屋陪伴他的小狐狸。 他推开门,就看到白绒绒一团躺在自己的床上,所有疲惫仿佛都一扫而空。 “狗蛋~”顾裴安扑过去,一把抱住它蹭了蹭,瞬间满血复活。“你一个狐在家是不是很无聊?”他摆弄着它软糯的耳朵和粉嫩的爪爪,不自觉露出痴汉的笑容:“哥哥这就来陪你啦。” 小狐狸面无表情。 沢莲并不觉得无聊。 千万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祂早已对这样平静孤寂如一潭死水的生活习以为常。 “登登登!”顾裴安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锡纸包装的袋子,笑着在它面前晃了晃:“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小狐狸掀了掀眼皮。 顾裴安把袋子拆开,取出里头血淋淋的牛肉殷殷递到它嘴边说:“你肯定饿坏了,快吃吧。” 不知道这个人类是从哪里搞来的肉。 沢莲嘴唇紧闭。这世上祂最讨厌的,就是血腥味。 见小狐狸仍旧不吃,顾裴安这下彻底纳闷了。 “这不是市面上那些哄骗消费者的合成肉,是货真价实的真肉诶。” 是他花了二十万信用点跟一位剧组摄制人员换来的。 “难道你成神啦?不需要吃东西?”他开玩笑般撸了撸它的头。 小狐狸扭开脸,撑起两只小肉垫爪子,冷淡地从他怀中踱步到另一边趴下。 顾裴安盯着它,若有所思。 “你真的很奇怪诶,连水都不喝。” 沢莲身体微僵。 说实话祂有点担心被这家伙发现身份。 上次被嘲笑的阴影仍在氏神心头挥之不去。 因此当顾裴安再次把水碗递到沢莲面前时,祂勉强伸出舌头示意性地舔了几口。粉舌卷着水花,浅沾了一下便像弹簧般飞快收回。 “啊啊啊!!”顾裴安再次激动地捂嘴叫了起来。 沢莲:“?” 顾裴安抱住它,一脸被萌到的表情:“狗蛋你的舌头好可爱!再露出来给哥哥看一下好不好……就一下下。” 沢莲:“……” 祂十分怀疑,这个人类,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顾裴安则趴在床上幸福地打滚。 就这一只小狐狸,他可以什么都不干光玩它一整天。 他再次庆幸,自己遇到了它。 翻箱倒柜后,他找到了一把小梳子,刚好可以用来给小狐狸梳毛。 这可能是星际史上独一份待遇了。从未有一个生物,能得到巨星顾裴安如此小心翼翼的呵护。要是这一幕被外界拍到传出去,不知道会羡慕哭多少粉丝。 顾裴安边精心地梳边发出惊叹:“狗蛋,你真的好干净呀。” 顾裴安从来没见过像狗蛋这么白白净净的自然动物。浑身上下,一尘不染,闻不出任何异味。 “唔……”小狐狸伸了个懒腰。 此时沢莲还没发觉,自己已被对方无形之中影响,多了几分人性。 在人类的伺候下,沢莲满足地眯起眼,雪白尾巴微微摇晃着。 祂想起许久以前……自己似乎也被人这样对待过。但是得来的却是背叛。 那些灰暗的过往回忆浮现在脑海,让祂陷入沉默。 “你喜欢被梳毛对不对?”顾裴安偷偷观察着小狐狸的表情,边梳边忍不住将罪恶之手伸向了它的腹部:“乖,狗蛋,让哥哥康康你是弟弟还是小妹妹……” 还没等顾裴安得手,沢莲一爪把他拍开。力气不大不小,刚好够制止男人侵犯的行为。 神明的隐私,岂是尔等可以窥探的。 “好好好,不生气不生气狗蛋。”顾裴安见小东西怒了,忙放软声音哄道。 在对方带着温柔笑意的目光下,沢莲左眼皮直跳,下体微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顾裴安又把它抱进怀里,揉搓rua着小狐狸软乎乎的脑壳。 由于这次人类没有再对祂动手动脚,沢莲便没有抗拒。 与顾裴安亲密接触,对祂而言也有好处。 “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顾裴安感叹道,“你一定生来就是治愈我的。” 沢莲抿着唇,悄悄竖起一只狐耳,两只。 私底下,顾裴安经常会一个人自言自语。 只不过如今,这个倾诉垃圾桶的对象,从小安变成了小狐狸。 夸完狗蛋的可爱,他顺口说起了今天拍摄发生的离奇事情。 “……balabalabala经过就是这样。罗行太惨了,哈哈。不过我觉得神明好像更惨,好端端高大上的神秘人设,硬是被拍成了油腻霸总。狗蛋你说,氏神是不是生气了?因为这个弱智剧情太诋毁祂的形象,所以祂才对罗行降下惩罚?” 沢莲这才知道,原来那些动植物瞒着祂对罗行犯下了如此残酷罪行。 不过,它们应该也只是一时好心办错了事。祂并无意怪罪它们。 顾裴安:“电影现在是拍不下去了,导演忙得焦头烂额,我应该能有一段很长的假期用来陪你。” 说起这个,他嘴角不自觉露出愉快的笑容。和小狐狸培养感情什么的,想想就激动。 沢莲却蹙眉。 电影中断拍摄=祂收不到后续香火。 无论如何,祂要想办法让电影继续拍下去。 第35章 神龛 沢莲本来打算用神力改变那名叫罗行的演员, 让他自愿完成拍摄。 但接下来,顾裴安无意间喃喃的一句:“如果氏神亲自来演神明这个角色就好了……” 祂不禁陷入沉思。 这是另一种可能性。 顾裴安抱起小狐狸,望着它碧蓝如琉璃的双瞳, 感觉有一瞬自己被漩涡深深吸了进去。 “你说, 如果我跟氏神提议,祂会同意吗?”他道。 在顾裴安看来, 让氏神亲自出演电影……尽管这件事几率十分微渺, 但假如真的办到了,对他们双方而言都很有利。 他受不了和人亲密接触。可是亲身体验过, 和氏神是可以的。 他并不抗拒氏神身上的气味,甚至吸溜,很喜欢。 “你说呀, 氏神外形这么美, 又是本色出演,电影播出后肯定能吸引一大票粉丝。到时候说不定不用我帮忙,祂自己就能获得大量香火……”顾裴安抱着小狐狸,喋喋不休。 沢莲抬头看他,眸光微动, 觉得这个提议似乎还不错。 这时顾裴安没由来的, 回想起昨日雨夜打伞相遇的那一幕…… 他往下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看着天花板怔怔发呆, 手中还不忘rua小狐狸。 忽然, 他站起身, 从玄关处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把伞。 这把油纸伞,正是那日氏神赠与他的。 顾裴安一开始以为是宝贝, 很兴奋。后来摆弄了很久, 才发现其实就是一把普通纸伞。除了遮风挡雨, 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他心里曾开玩笑的想,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脑海自动浮现出那张禁欲气息十足的脸,令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氏神是真好看啊。 在遇到沢莲之前,顾裴安从来没有在近距离接触一个人时产生过心跳加速的感觉。 虽然,对方并不是人。 他再次懊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把银色卡牌丢出去。 记得上面说攻略成功还能获得随机掉落的宝盒来着。 这种好事,怎么就被他白白糟蹋了呢!! 顾裴安无语地想着,顺手掏了把口袋想摸烟。结果烟盒没摸到,反而摸到了一个冰冷、硬邦邦的长条状物。 诶?他动作顿了一下,连忙把那东西掏出来,再定睛一看,大喜,这正是自己当初丢进外太空的那块银色卡牌! 【02人外简介】 人外姓名:沢莲 学名:氏神 状态:婚后虚弱期(ps:不是肾虚) 危险性:中等 注意事项:性格冷清出尘,不近人情。需要攻略者用爱耐心感化,经历九九八十难,方能顺利度过情劫。 加油骚年!我们看好你。 攻略难度:S+++(变态级) ps:期待玩家有生之年能够通关。闯关成功可随机获宝盒掉落 顾裴安发现卡牌还是那张卡牌,只是上面刻的文字发生了一些变化。 像是给他指了更明确的攻略方向。 不管送他这张卡牌的幕后方是谁……顾裴安拿起卡牌隔空啵了一口,“谢谢你!” 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可以去攻略神明。 亵神什么的,想想就刺激。 因此,顾裴安更下定决心要拉氏神沢莲入局拍电影了。 对那样的冰山美人,显然只有亲密接触和共同目标才能增进感情。 “狗蛋,你看!”顾裴安将卡牌捧到小狐狸面前,开心地笑道:“它和你一样,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小狐狸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牌子,一时竟移不开视线。 顾裴安并不知道,除他以外的人看不到这张卡牌。 但世间万物皆瞒不过神明的眼睛,沢莲轻而易举就看透了它隐藏本体的小把戏。 这张牌子上记录着祂不为人知的秘辛。 沢莲因此知道了,为何顾裴安初次见面就能叫出祂的名字。 氏神的名姓,在这片土地上原本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可因顾裴安大大方方地喊出,破除这个诅咒的同时,也让沢莲找回了遗忘的自己。 不远处寺庙内的神龛,供香烟雾袅袅盘旋上升。 莲花在滚滚岩浆中绽放,霎时焕发了那么一丝一缕的生机。 沢莲看着顾裴安,忽然明白,他们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冥冥中注定。 - 下午。 顾裴安抱着小狐狸美美睡了个午觉醒来,侧头一看枕边的毛团,微微笑了。 小狐狸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又给它盖好薄被,这才出门去找兰希。 他打算要跟兰希仔细商量一番邀请氏神来参演这部电影的事情。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乌云翻滚,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纷扬雨丝从天而降,落在青石板铺成的斑驳地面上,使得脚下踏过的青苔愈发湿滑,泛着幽碧的光泽。 顾裴安顺手拿起玄关处的油纸伞撑开,朝寺庙走去。 小安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尽管机器人不怕淋雨,但为了避免长期关节生锈,它还是给自己镀上了一层防水保护光环。 以前每次下雨,它都需要给顾裴安给穿戴上类似的防雨设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选择了雨伞——这在现代发达的联邦社会,只有买不起防水环的贫民才会使用。 而像他手中那柄造型复古的油纸伞,在小安的数据库记录里,只存在于博物馆中。 刚走了没几步,顾裴安就听到“咕噜噜”的声音。 自己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 顾裴安捂着肚子停下脚步,有些尴尬地环视四周。 ……幸好没有人。他还是很在乎偶像包袱的。 小安问道:“您饿了吗?” “可能吧。”顾裴安轻咳一声,自言自语道:“估计是最近减肥,消化不良了。”想起来,他今年忙于工作,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叫私人医生上门做身体检查。 小安:“晚餐给您多增加三分之一管营养液。” 顾裴安点头,“ok。” 滴滴答答。细雨湿润大地。 那座古朴陈旧的寺庙恰隐于烟雾朦胧之中,让过路者仿若置身神域。轰隆隆——霎时一道银蛇般的闪电照亮天空,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顾裴安走进寺庙时,兰希正跪在供桌前一脸虔诚地给神龛上香。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三根线香,恭恭敬敬地插进三叉香坛中,边向它磕着头。 顾裴安看着这一幕,不禁问:“兰导,你这是整哪一出?” 兰希回头看到他,满是疲惫的脸上露出点笑容,道: “顾老师,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顾裴安:“好消息吧。” 兰希站起身,抖了抖手上残余的香火,“就在刚才,考古局那些人留下的传呼机响了。我听到古特斯教授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他告诉了我惹怒神明后应该怎样做才能让祂息怒的正确方法。——你也看到了,就是给祂的神龛上香。” 顾裴安:“坏消息呢?” 兰希叹息,“这句话后,传呼机信号就中断了。” 联邦总局并未在太阳系建立中转站。 他们知道能够横跨维度、虫洞与无数光年收到这丝信号有多么难得。 顾裴安静默了片刻,安慰道:“没关系,再一个月,我们就能等到补给飞船。” “我就怕电影到时候拍不完。”兰希摇摇头,仿佛一天之内苍老了许多。 顾裴安:“我倒有一个方法。” “哦,什么?”话虽这么问,兰希内心其实并不抱希望。 实在是顾裴安在拍上部处女作传出耍大牌、肆意用替身的名声太烂了。 他身上有巨星通普的坏毛病——任性,随意,挑剔。顾裴安的敬业只存在他热爱的乐坛,一入影视业,工作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兰希估计顾裴安巴不得电影停拍,光拿钱少办事。 顾裴安道:“找这里的真神明当演员。” 兰希瞪眼:“……你疯了!” 他知道顾裴安离谱,但也没想到能这么离谱啊! “我们才刚惹怒祂,你就不怕你也像罗行那样……”回想上午那个惨烈的后果,兰希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剧组主演全军覆没。 这时,顾裴安打断他道:“我认识这里的神明,我去找祂说。” 兰希:“???” 顾裴安:“要是神答应了,你会同意祂亲自出演吗?” “那肯定啊!!” 兰希如踩云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只是他半点不信,这世上还能有这种好事?! 要真实现了,别说票房大爆,他兰希的名字就足以他妈的载入影册!流传千古! 他十分佩服顾裴安的想象力。让神明亲自上阵演戏,他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 得到兰希的首肯,顾裴安便决定去呼叫氏神起床了。 兰希一脸不信邪的表情,他也无所谓,只让对方站在一旁看着。 这么不可思议的事,当然要眼见为实。 顾裴安弯腰靠近神龛,轻声道:“氏神,您在吗?” 寺庙内一片死寂。 除了袅袅升起的烟香,神龛毫无反应。 兰希有点想笑。但他憋住了,静看这位大明星还能闹出什么笑话。 顾裴安倒也不急。他猜现在氏神肯定在沉睡,以此打发光阴。 谁敢扰神清眠? 不过作为氏神的妻子,他想自己应该是有打搅神明睡梦资格的。 于是顾裴安大着胆子敲了敲神龛顶侧,继续加大音量:“氏神大人,您在吗?您老婆有事找您……” “噗——” 就在兰希憋不住就快笑出来时,神龛中幽幽飘出一道男声: “何事?” 那嗓音淡淡的,尾音略有些沉。回荡在四下寂静的庙宇中,就像一盏月夜晨钟缓缓敲打在人的心间。 第36章 新剧本 兰希表情瞬间凝固。 他、他没听错吧? 兰希张大了嘴巴, 直愣愣地望着那空荡的神龛,像是在确认声音飘出的方向。 他不可思议地想,莫非那里竟然真的居住着一位神明?!! 这时顾裴安躬身道:“氏神大人, 我们原本另一名主演现在要退出剧组, 电影因此中断拍摄。我想邀请你共同合作,在其中饰演神明的角色。那个……您别急着拒绝, 先听我说, 我认为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沢莲:“哦?” 顾裴安接下来便讲了自己之前跟小狐狸说的那些理由。“氏神大人您长得这么帅,又是本色出演, 电影播出后肯定能吸引一票粉丝。到时候说不定不用我帮忙,您自己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得大量香火……” 兰希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生怕神明大人一个不爽就把顾裴安也给cei了。 但事情结果出乎他意料。 氏神只是微一停顿, 便同意了顾裴安的建议。 “可。” 顾裴安很高兴。 这件事似乎证明, 他在氏神那边还是有点面子的。 “大人,这位就是我们的导演。”顾裴安一把将浑身僵硬的兰希拽过来,亲切地介绍道:“他很厉害,在电影行业非常有经验,您以后叫他小希就可以。” 兰希颤颤巍巍道:“……神明大人, 您, 您好。” 顾裴安忙小声耳语道:“这位是氏神。” 兰希并不知道氏神是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立马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氏神大人, 您好。” “……”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上千年过去, 沢莲并未积累多少与人打交道的经验。 遇到这种情况, 祂一般懒得回复。 兰希余光偷偷瞟了寂静的神龛半晌, 忍不住扭头压低声音问:“顾老师,氏神大人长得…和我们人差不多吗?” 他想着总不能全程用一个木牌小房子当做男主角拍摄吧。 “稍等。”顾裴安的回复同样微弱若蚊蝇。 他轻咳一声, 再次弯腰面向神龛道:“大人, 为了方便拍摄, 您可否亲自现身让导演看一看?然后我们这边有一个电影剧本,您需要阅览一二,最好是能在拍摄前背诵完台词。” 兰希忙不迭道:“对对,您等会看看剧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改的。” 沢莲:“可。” 见祂首肯,兰希这才擦了把额上的汗珠。浑身后背衣服早已透湿。 他还是头一回如此巴结一名“演员”。那感觉,不比面临生死抉择时刻轻松。 而同时,兰希也颇为好奇、小心翼翼地投去目光,想知道这位“神明”到底长什么模样。 案桌上香火袅袅盘旋升起。 在近乎凝聚实体的乳白浓雾中,神明现身。 兰希眼睛只眨了一下,就感到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不,一位……神。 祂一身白,银发蓝眸,如玉般白皙的额前点缀着朱色繁复花纹,神情淡漠。 神是如此美丽,强大。仿佛任何生物在祂面前都是渺小如虫蚁的存在。 那股如冰山之巅雪松的气质,令人渴望膜拜、臣服。 沢莲低头瞥了他们一眼。 仅看这一眼,兰希便膝盖一软,忍不住噗通下跪。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他犯下了大错! 这般高贵的神,他当初怎能用罗行来取代? 这已经不是不伦不类的画虎不成了……他是在,亵渎神灵的形象啊! “对、对不起,氏神大人,我愿付出一切恳求阁下宽恕……” 兰希跪在地上,浑身抖得跟筛糠。 沢莲:“嗯?你犯了什么错?” “对不起。”兰希像是癫了,一边自扇着巴掌一边道:“我不该亵渎阁下高洁的形象……” 沢莲:“你无错,起身吧。” 话音落下,一股轻飘飘的力量便将兰希扶了起来。 但他整个人还像棉花似的飘着,满脸恍惚。 顾裴安赶紧推了他一下,低声叫道:“兰导,正常点!”要亵神还轮不到你呢!后面排队去。 兰希掐了一把自己,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只是人仍心有余悸,完全不敢正眼看沢莲。 这对于与神明的初次见面来说,似乎不太礼貌。 “那个…不好意思啊。”顾裴安打圆场道:“我们导演,性格有点社恐。” “无妨。”沢莲淡淡道:“大部分人第一次见到我,反应都差不多。” 祂时常能从那些人的情绪变化中,平静地观察到种种恐惧、敬仰或……爱慕。 神性自带影响力。 也有人亲眼见过祂后疯掉了。 所以一开始在得知顾裴安要邀请他去拍电影时,沢莲本有些迟疑。 祂不确定自己的形象,是否可以出现在人们面前。 祂已被人类遗忘太久了。 “原来如此。”顾裴安心想看来还是当时自己的表现原来还算是淡定了。 不过,试问谁能抵抗这位一样冷清氏神的开屏美颜暴击呢!! 另一边,兰希也稍稍稳定了心神,取出一沓事先准备好的纸质剧本毕恭毕敬地递给沢莲: “这,这是我们编剧写的剧情……主打奇幻浪漫爱情向。” 沢莲不需要去翻页。 祂只轻扫一眼,便了解了大致内容,不禁微微蹙起眉:“你们人类印象中的神明过往,原来是这样吗?” 兰希不好意思道:“我们对神确实不是很了解。” 沢莲发现,时光荏再,现在的星际人类世界和过往已天差地别。 而他们似乎也遗忘了,过去的人类、神鬼有着怎样瑰丽磅礴的历史。 祂并不满意这个剧本,指尖轻点,选择将过往展示给他们看。 “或许这样可以予你们贫瘠的想象力一些灵感。”祂的语调依旧毫无起伏。 …… 这梦幻的既视感,就仿佛看了一部放映电影。 在流动的画面中,兰希见到了波澜壮阔的古代文明史诗——上到盘古开天地,浩瀚数千年,无数的神话传说与神秘…纵横黄沙的万千铁骑,诸天决斗场,百鬼夜行……这一切都令他无比震撼。 身为一名电影导演,他难以想象,如果真将这些“历史”搬上银幕,会对星际人类文明造成怎样激烈的碰撞影响!一直被网流媒体嘲笑的联邦考古局,他们在秘密研究的过去,竟然都是真实存在的! 沢莲:“照这样的背景拍,如何?” 兰希差点就要点头了。但他忽然间想到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呃,氏神大人,我们没有这么多演员。” 兰希表情尴尬。小成本制作就是这一点不好。 沢莲沉吟片刻,召出附近游荡的几只鬼魂说:“叫他们来担任群演,如何?” 半空中突然出现的狰狞魂体吓了顾裴安一跳。 它们大部分都是丑陋血腥的厉鬼,有的没有舌头,有的断头,有的四肢分离…… 似注意到顾裴安惊魂未定的神情,沢莲抬手让这群鬼魂微微后退。 “数量不够的话,还有。” 蓝星上最不缺的就是孤魂野鬼。 兰希痴呆地望着那几个鬼,傻傻地点了点头:“好,好……谢谢氏神大人。” 不愧是神明。 带鬼进组,简直比什么带资进组强横百倍!! 沢莲颔首,“那就先这样。等你们改完剧本再来找我。” 说完祂再次消失在神龛中,留下一堆鬼魂在半空中面面相觑。 望着祂有些仓促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顾裴安隐隐感到了一种熟悉感。 氏神,好像很着急回家。 为什么?祂又不需要睡觉。 他有些不解。 “谢谢你了顾老师。” 顾裴安摆手,官方地回答了他的废话:“没事,我也希望大家能共同合作出一部更完美的影视作品。” 得到氏神的首肯加入后,兰希跟打了鸡血一般。 峰回路转,天不亡他! 毫无疑问这部电影播出后肯定会大爆!他恨不得连夜去把新剧本赶出来,明天就开始拍摄。 “对了,你和氏神大人是怎么认识的?”兰希忍不住八卦多嘴一句问道。 顾裴安耸了耸肩,张口就来:“相亲?” 兰希:“???” 顾裴安一本正经道:“现在,我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兰希当然不信。过了一会才意识到顾裴安可能是在跟他开玩笑。 为了让自己也显得有幽默感,能接得上年轻人的梗,他笑呵呵道:“那你们可好了,戏里戏外都是cp。” 顾裴安压低声音,叮嘱道:“兰导,记得在新剧本里给我和祂多加点亲密戏。” 兰希:“……?” 他怎么有点看不懂了。 这位巨星胆子这么肥的吗?连神明都妄图染指。 顾裴安眨了眨眼。这时香坛前烟雾徐徐飘起,令他过分俊美的容貌有些模糊,因而格外显现出一种狡黠的神秘感:“这样做票房只会更高。相信我,氏神大人也会同意的。” - 回到安全屋,顾裴安看到依旧躺在床上沉沉睡觉的小狐狸不禁松了口气。 他走近坐到床边,给小狐狸掖了一下被角。柔软床垫下陷的弧度,似乎在证明着这名美貌男人的屁股有多挺翘。 这个动作似乎惊醒了狐狸。 它毛茸茸的头颅微动,缓缓睁开蔚蓝如深海的眼眸。 顾裴安望着它,笑道:“你的眸色和氏神大人一模一样诶。” 沢莲立刻警惕,一级警戒。 背脊毛像触电般弹起。 见小狐狸炸毛,顾裴安忙爱抚般把它揽进怀里:“噢乖,狗蛋别怕。我知道你很害怕氏神大人。但是祂是一个好人……不,好神。只要你不犯错,祂是不会降下惩罚的。” 沢莲抬头扫了他一眼,心道你才见过我见面?便如此笃定。 顾裴安继续道:“当然就算你犯错了也没关系。我现在是祂明面上的老婆,哥有后台罩你。” 沢莲:“……” 顾裴安被小狐狸一脸嫌弃的表情逗笑了,抬手捏捏它软如面饼的小脸颊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呐,跟人一样。” 要是在从前,人类的举动一定会令沢莲生气。 不过此刻,它只是抬腿往人类怀中缩了缩。唔,倒不是他的怀抱有多温暖……是这样就能吸到更多香火气了。 - 兰希连夜与编剧一起改写了新剧本。 他现在灵感泄洪式爆发。 剧情变成了巨星男主误入异世界,被村民押送为祭品奉献给古老蓝星的氏神。 男主以为自己要死了,但其实氏神并没有打算伤害他,还准备娶他为妻。 一人一神,因此发展出了一段啼笑皆非的罗曼提克史。 从单纯的狗血泡沫爱情剧,变成了两个不同时代的历史文明碰撞——乍看好像拥有了更深刻的主题内涵,但在专精爱情剧的王编剧笔下,依旧没有脱离她本人的恶俗趣味。 王编剧喃喃:“把高高在上的神拉下神坛什么的……不要太刺激。” 甜甜的恋爱yyds! 第二天一早,兰希便拿着新鲜出炉的剧本去找氏神大人。 对方同意了。 于是他兴奋之余,便紧锣密鼓地召集各部门剧组人员准备开始拍摄。 只是,最初大家得知神明大人要亲自下凡演戏时,还以为这是一场导演折腾的恶作剧。 有工作人员抱怨道:“导演,你有没有听说过狼来了啊。” “再这样下去,我精神状态不好了。” “别开玩笑了行不?” 就连躲在安全屋中的罗行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好笑。 兰希怕不是在绝望下疯掉了吧。不过就算对方开再高的价码求他回去,他也不会去的。 “别闹。”兰希面色一沉,瞪着众人道:“等神明大人亲自到场,你们一定要对祂毕恭毕敬的,知道吗?不然到时候倒霉的是你们自己。” 人们刚想嗤之以鼻。就在这时,角落一名场务眼尖地扫到什么,忽然一脸震撼地指着寺庙门口道:“你们快看!那、那是……” 他们回头一望,刹那,全呆住了。 如同闪耀的星空,黑漆漆浓重地幻搅出无数个虫洞漩涡。那道飘逸的月白身影深深倒映在每个人的瞳膜中。 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出现在他们脑海—— 祂就是,神! 第37章 脸红 神明是缥缈, 虚无,不切实际的。 可当祂化作具体的体像,并赋予性别, 向人类走来时, 在场的每个人都陷入了无比震撼。 祂实在太美了! 那份美丽,难以用具体的言语描述。但就是无与伦比, 惊艳世人。 单望祂一眼, 感觉灵魂与双眼都受到了雪山秘境的净化与洗涤。 而且祂身上的古朴衣着、木屐白袜,人们从未见过。但亲眼所见时, 又纷纷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神的形象,就该是这样。 看到众人如梦似幻的表情,兰希心中隐隐有些得意。 “这位是蓝星的氏神大人。”他介绍道。 “见、见过氏神大人。” “您好……”人群黑压压哗啦下跪一大片。 这在星际联邦中, 是觐见君主的最高礼仪。 然而在这位神的面前, 他们不自觉就想这样做。 仿佛只有把自己低进尘埃,把自己所有珍贵的一切奉上,才能体现他们对亿万分之一的敬仰与膜拜。 人群中,几缕香火缓缓飘荡而来。 仅这一面,神便吸纳了几十位新的信徒。 “不必如此。”沢莲微微蹙眉。 正下跪的剧组场务用眼神偷瞄祂, 内心瞬间一荡。 天呢, 神连皱眉都这么好看。 “你们没听到氏神大人说的话吗?都平身!快起来。”兰希自己先麻溜站了起来, 然后招呼众人。 他忽然发现, 这么多人中, 居然只有顾裴安一开始没有下跪。 顾裴安懒懒掀起眼皮, 斜睨了人群一眼说:“我们氏神大人是一位很善良且接地气的神明,祂并不注重这些繁文缛节, 你们大可自然一些。” 人们这才犹犹豫豫地起身。动作极度小心, 生怕冒犯到神。 沢莲颔首, “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众生平等,你们不用太顾及我的另一层身份。” “好,好!”兰希激动地率先鼓起掌来,“让我们热烈欢迎氏神大人的加入!提前预祝本片爆红!” 四周掌声鼎沸。 顾裴安也跟着拍起了掌,差点没把手掌心拍红。 幸而氏神真像顾裴安所说,面冷心热。 祂明明生来比联邦君主还高贵,却并不要求人们对祂下跪。 而且,居然还把他们当成同事!!将他们平等对待! 当下就有好几个工作人员呼吸急促,心潮澎湃。 难怪隔壁虫族天天都把它们伟大的虫神挂在嘴边。要是换作他们人类有氏神这样美丽的神,估计也差不多。甚至,炫耀得更猛烈! 不过,神明为什么要来演人类的电影?这一点他们确实迷惑不解。 “行了,都别看了。”兰希瞪了场务一眼,警吓道:“你胆子真肥啊。赶紧把你的光脑摄像头收起来!片场禁止私下拍照。” 场务手忙脚乱地收起光脑。他只是想……试着拍下神明的一张照片。 但就在刚才,他发现即便自己按下快门,对方清冷如仙的身姿也无法被记录下来。 神明,真的可以拍电影吗? 兰希拿起话筒,“大家准备一下,开拍第一场。” 人群这才四散开来,如同工蚁般各自忙碌了。 只是时不时,还有人朝沢莲悄悄投去视线。 顾裴安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些人把沢莲当做稀有品围观的表情。 ……他现在竟然有一丝后悔。 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私藏宝贝,突然上交于众。 连见惯了星际高等基因下帅哥美女的剧组人员在见到沢莲后都忍不住痴呆。 他可以想象出等电影播出,民众对于沢莲的追捧该有多么疯狂。 哪怕沢莲不会演戏,只要往那一站,粉丝值估计都能蹭蹭涨。 顾裴安心中隐隐有些酸涩。 不过,他还有小狐狸。 狗蛋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想到这里,顾裴安都不用吃情绪稳定丸就又重新收拾好了愉快的心思,准备全身心投入到新的工作拍摄中。 - 在正式开拍前,兰希说要拍几张定妆照,以方便后期宣发。 顾裴安再次换了戏服出来。 化妆师用高科技给他定妆,最后人出现在幕布前,举手投足那巨星范,帅得分分钟让人想流口水。 场务给沢莲搬了一张躺椅,祂便全程坐着看顾裴安在镜头前熟练地摆各种poss,搔首弄姿,一脸若有所思。 没有人敢问祂是不是需要换衣服,或者化妆。 兰希给大家暗使的眼色时,化妆师就装没看见。心想,谁他妈敢给神化妆啊! 兰希向来是一个精益求精的人。 其实顾裴安的五官条件和皮肤已经算得上万里挑一了。 但是在像素极高的星际智能摄像机前,依旧需要靠化妆、打光来遮掩瑕疵。 他有些不确信氏神大人是否能扛得住高清镜头。要是到时候有损氏神大人的形象,他自己都饶不了自己。 “你说,我们要给氏神大人定做一下戏服吗?或者给祂打下粉。”兰希走过来低声问顾裴安。 顾裴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用啊,氏神大人现在的形象已经很完美了。” 兰希:“好吧。” 脑海里浮现沢莲穿上西装的场景,顾裴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总觉得哪里格格不入。 顾裴安再次说:“祂很完美。祂身上的衣服,外面根本见不到,这不比你们找服装师剪裁出来的大众戏服好?” 兰希想想也是。 很快,顾裴安的单人镜头拍摄完毕。 不须兰希去请,沢莲便自然地抬腿迈向了幕布。在场人们的目光几乎无法从祂身上移开——因为祂身上确凿仿佛镀着一层耀眼的金辉。 “那是传说中属于神的光环吗?”场务喃喃。亲眼所见,给他整个人的世界观都造成了巨大冲击。 沢莲站定,理了理衣袍,抬头询问兰希:“这样可以?” “可以可以!”兰希拿起相机,积极地对祂咔嚓按下快门。 边拍,他内心边由衷发出赞叹——太美了!祂清冷的面容,仿佛自带柔和美颜滤镜。 彼时兰希还不知道,没有神的允许,祂们的神像是无法被记录下来的。 有时就是人们亲眼见过神的脸,没过多久也会渐渐遗忘。 能在记忆中拥有神永恒的面容,是神予这世间子民最至高的荣幸。 连续拍了十几张后,兰希内心还是颇为遗憾。 再高清镜头拍出来的照片,似乎也无法体现出氏神本人十分之一的气质与美感。 “接下来拍合照。”兰希指挥着顾裴安也站到幕布前。 镜头前,一人一神并肩而立,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与般配。 王编剧边围观边唏嘘地想,全世界估计也只有顾裴安这样顶级的颜值才能与神明大人匹配了。 兰希打量着他们,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大对劲。 “你们能离近点吗?对对,氏神大人,我们这是一部爱情电影,你看看能不能试着与顾老师四目相对,表现出那种深刻爱意的感觉……”说到一半,兰希忽然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好家伙,他竟然敢对神明指手画脚?! 但幸而沢莲并没有生气。祂依言往前迈了两步,此时一人一神只有咫尺之距。 呼吸喷薄间,顾裴安闻到那股好闻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清莲香,心跳没由来倏地漏了半拍。 他今天没有戴气味阻隔器。属于氏神的气味,正如潮起浪溅的海水侵入着他的身体……甚至灵魂。 沢莲左手按住顾裴安的肩膀,另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使得人类只能看向自己。 “是这样吗?导演。”祂看着他轻声问。 四目相对。 砰、砰、砰——! 顾裴安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间心脏的跳动,一声大过一声。 在沢莲的注视下,他竟劈头盖脸地脸红起来。 演技极烂的顾大明星,人生第一次在镜头前完美展现出了情窦初开的感觉。 “对对,就是,继续保持!” 兰希非常满意地按下快门。 第38章 神婚 一人一神暧昧涌动的旖旎气息, 令正围观人外02直播间内的观众们鸡冻了起来。 [又有玩家心动了?!不是吧,介么快] [他脸红的样子好可爱哈哈哈哈] [废话!换你你能抵挡得住小狐狸氏神的近距离美貌暴击吗] [再这样下去,我都担心先被攻略的不是神, 而是玩家了hh] [+1。上一个攻略章鱼的警官玩家好像也是先沦陷了] [喂游戏你选的人外颜值要不要这么高!!] …… 沢莲突如其来的靠近令顾裴安有些猝不防及。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人好歹也是个大明星,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区区几秒的心动, 不仅没有让顾裴安意志松懈, 反而更燃起了他的斗志! 这该死的胜负欲。 不就是演情侣吗?你以为我不会? 论亲密行为,就算演技再差, 顾裴安也比眼前这位沉睡多年,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氏神要擅长得多。 只见他微微倾身,单手拎住沢莲的衣领, 直接气势汹汹地将其拽向自己——! 兰希看着这一幕, 嘴巴直接张成了“O”型。 顾,顾裴安真big胆! 旁边围观的工作人员们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要亲上的节奏啊!! 王编剧在心中默念:快亲上去,快亲!亲祂个天昏地暗。 而就在万众期待的关键时刻,沢莲蹙眉,不动声色地用神力按住顾裴安, 令对方无法再动弹丝毫。 顾裴安手指暗暗使劲, 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 他再仔细一品, 仿佛读懂了沢莲蓝眸中沉沉的神色。 祂似乎在质问, 你干什么? 顾裴安心说, 老子在亵神。 面上却一派风平浪静, 一本正经道:“我们在演情侣呀。氏神大人,你不会放不开吧?” 激将法。 沢莲并没有上当, 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 道:“演戏, 不用真亲。” 顾裴安咂了咂嘴,大概是为没有完全骗到氏神而感到可惜。 幕布前的众人也有种既遗憾又缓了口气的感觉。 他们一方面很想看顾裴安A上去,一方面又难以想象他真强吻了氏神,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不过,氏神大人,您有看剧本吗?我们接下来有真的吻戏哦。”顾裴安故意提醒道。 这回肉眼可见,沢莲神色微僵。 顾裴安心中暗笑,抬手姿态亲密地为祂理了理衣襟。沢莲表情更为僵硬了。 他刚过一米八,沢莲幻化出人形的身高却足足有一米八八,足足比他高了半个头。 这令顾裴安内心滋生而出的征服欲瞬间更加强烈。 接着,顾裴安握住沢莲的手臂,将其虚虚揽在自己后腰间。 这一幕落在镜头中,就好像两人在缠绵相拥。 他的耳根擦过沢莲下颚,侧过头,像在跟祂交颈说情人间私密的悄悄话。 “氏神大人,请抱住我。” 沢莲抬起手腕,似是迟疑了好一会,才缓缓搭上他身后。 陌生的触感,令顾裴安肌肉一下紧绷,打了个激灵。他咬了咬牙,勉强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氏神大人,您的手放错地方了。这是我的屁股。” 沢莲一怔,这才如同触电般迅速收回手。难怪方才手感,那么柔软。祂以为自己摸到了人类腰间的软软肉,还纳闷了一下。 “抱歉。”祂像做错事的孩童,低声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拥抱过人类。” 要是换一个人,顾裴安估计自己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这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可是面对高贵的氏神,他只是微笑:“没关系,多抱几次,相信您就能找到诀窍了。” 沢莲神情古怪。 还要多抱几次?算了。 大概是化作本体被抱习惯了,祂发现自己对眼前人类的怀抱并不怎么抗拒。 “嗯。”祂微微颔首。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兰希对定妆照出来的效果十分满意。 他翻看相册其中一张氏神与顾裴安相拥的照片,感觉都不需要后期处理,就可以直接拿出来当做电影海报。 “他们之间的性张力,太完美了。”王编剧也忍不住感叹。 接下来,拍摄稳步进行。 兰希没有像大部分导演一样折中选更容易的戏份拍,而是直接按照电影开头顺序,一幕一幕戏接下来。 这是爱情剧,他要是直接让氏神和顾裴安干柴烈火,那效果肯定没有循序渐进来得好。 “下面开拍第一场戏。”他拍了拍手。 今天原本天气晴,太阳很大。 不过为了符合电影中开头阴森的氛围,沢莲弹指让天空降下了一场雨。 阴雨绵绵,黑压压一片乌云。山林间弥漫着水雾与泥土腥气。 兰希看着这一番神奇操作,忍不住在心中暗想氏神,到底是什么神? 祂似乎能掌控这颗星球万物、自然的一切。 因为有氏神大人在前,当鬼魂们再出现时,众人的反应也没有那么大惊小怪了。 为了今天的拍摄,鬼魂们早在昨天就连夜收拾撺掇好了自己。身上有血的擦擦干净,少胳膊少腿的跟别的鬼借一下安上,总之,务必让自己看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像个人。 鬼魂的身体在阳光下是半透明的,也很难被摄像机捕捉记录。沢莲随手给它们掐了个法诀,便使得鬼影纷纷化作实体。 在世间游荡了上千年的阴魂们再次化“人”,都很兴奋。 双脚踏实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可比当幽灵飘来飘去好多了。 兰希看着它们有些发憷,但还是尽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 “你们在这场戏里饰演村民,押送男主当作祭品给神,可以吗?” “当然当然!” “可以!” “小意思。”鬼魂们纷纷叫道。 “行,那我们先试试。”兰希点头。 兰希并不知道,这些鬼魂大多数生前其实就是本地的村民。 敲捆陌生人进供给氏神大人的事,不是没干过。这活儿它们可熟着呢!也相当于本色出演。 这部电影,乍看全都是业余演员,但个个似乎都不同寻常。 氏神大人就不用说了。 顾裴安唯一的演戏经验,只有上一部戏。他在里面演的也是一位面瘫巨星。 演其他角色或许他有些困难,但论起明星角色,圈内再厉害的演员,或许都不及他千分之一。 红气养人。 他仿佛生来就是巨星,高傲冷酷,受万人追捧、崇拜。 “Action!”场务蹿出打板,又迅速溜走。 …… 红遍全星际的巨星顾裴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原始森林。 四周无人,只有路边一座座石像与造型诡异的神龛凝视着他。 他惊慌失措地起身,检查身上的所有物品——通讯器没有信号,唯一剩下一台情绪稳定器,和小半盒情绪药丸,派不上任何救援用场。 他只能先倒出盒子里的一粒情绪丸,咽下去。 这里兰希给了药丸一个特写镜头。 因为在这部电影里,这个情绪稳定丸品牌是广告赞助商。 讨好一下金主爸爸,是必不可少的。 “这是什么鬼地方?”顾裴安喃喃着起身。 他身上还穿着几分钟前在万人演唱会场上的华服,胸前别着智能麦克风。但此时,华丽镶钻的演出服上沾了不少泥灰,还有被树枝刮破的破损。 “难道,我穿越了?” 眼前古怪的景象,让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掉入了异世界。 顾裴安只能顺着小路往前走,试图找到人烟。 没过一会,他就看到前方有两道人影,像看到一丝希望,连忙激动地振臂喊道:“这里有人!需要救援!” 人影从山上快步向他走来。 “这个祭品不错。”“长得白白嫩嫩的,氏神应该会喜欢。”村民交头接耳。 看到他们手中的麻绳和染血的刀,顾裴安忽然感到了不对劲。 他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俊美的脸上一片青白,“你,你们要干什么!” 村民们打量着他,目光就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猪,或牛羊。 随后,磨刀霍霍上前。 “动作快些!”“早点把他送到神庙,应当可以平息氏神的怒火……” 顾裴安此时已经完全进入了剧情。 他闻言立刻转身拔足狂奔。 冰冷的风从他脸颊呼啸而过。他重重喘着粗气,几乎要把肺都给跑断气了。 “呼,呼,呼哧……” 这位大明星何时如此狼狈过,可是在生死危机间,他一步也不敢停。 但养尊处优的星际人怎么比得过蓝星本地村民。 他们很快就追上了他,举起刀柄狠狠砸向他。 下一秒,顾裴安眼前骤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是在阴森诡谲的寺庙中。 顾裴安浑身被五花大绑。他听到周遭村民嘀咕,才知道自己如同八仙桌上琳琅满目的瓜果、鸡鸭牛羊肉供品一样,是进贡给氏神的祭品。 “神会吃人?!” 有那么一刻,顾裴安以为自己要死了。 寺庙外,阴雨绵绵,淅淅沥沥地下着。 乳白浓雾与袅袅香火交织在一起,令人看不真切。 村民们朝神龛恭敬地祭拜后,缓缓退出门外。 四下寂静。神龛中发出怪响,外头也应景地响起雷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顾裴安紧紧闭着眼不敢看前面。在他的幻想里,那位神大概相当于某种外形恐怖的食血怪物。 然而神只是执一柄油纸伞,从外面踏过门槛,向他漫步走来。 哒,哒,哒。木屐与地板碰撞发出声响。 银发男子一身白服,湛蓝无波的眼瞳,比仙境寒月更淡漠。 顾裴安眼皮微微张开一丝缝隙,随后倏地全部瞪大,直勾勾地望着祂,根本移不开眼。 这一幕顾裴安根本都不用演。 他第一次见到沢莲时,就是这副恍惚的反应。 “你是…氏神?”他怔怔道。 男子像是才注意到顾裴安,点了点头。 顾裴安忐忑道:“那我是你的祭品?你不会要吃掉我吧。” “我不会吃你。”男子弹指,解开他身上的绳子,轻声道:“抱歉,那些粗野村民不懂事。你是外乡人,你应该回到自己的世界。” 顾裴安半撑着踉踉跄跄起身,装出一副身体麻掉的模样。 氏神侧头看他,忽而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顾裴安来不及回答。他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 就在他上身一歪即将倒下时,沢莲扶住了他。 他以一个经过事先精密计算的完美角度倒进了神的怀里。 一人一神对视,氛围营造恰到好处。 “咔!”兰希激动喊卡。 拍摄一气呵成,简直挑不出任何错误! 兰希发现,他们光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cp感。 沢莲也松了口气。 第一次演戏,祂难免有些生涩,担心自己会出错。 而另一边,顾裴安心如鼓擂。 氏神的气味……太香了。他深呼吸,想将这股属于神的气味刻烟入肺。 一天的拍摄后,天色渐暗。 兰希也宣布收工,大家可以回去休息了。 沢莲拂袖也准备离开。 今日经历,对祂而言是一个十分新奇的体验。 但接下来,祂必须赶在顾裴安回家前变回本体。 顾裴安叫住祂,“氏神大人。” 沢莲回头。 顾裴安大着胆子道:“您今夜,要不要来我家?我家有只小狐狸,会后空翻。” “……” 沢莲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在对方浅淡的目光,顾裴安瞬间感觉自己的那些邪恶念头都无所遁形。 他轻咳一声,说:“您别误会,我就是看您家的那个神龛,太小了,您住着可能不太舒服。” 沢莲:“不小。下次有空的话,你可以亲自进来看看。” “真的吗?!”顾裴安瞬间眼亮,“今天可以吗?” 沢莲:“……今天不行。” “好吧。”不能去参观,顾裴安似乎很遗憾。 就这么想去吗? 眼前的人类怕还不知道,去神明的家意味着什么。 沢莲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使得祂冷淡的表情看起来柔和许多。 而顾裴安也被祂这难得的浅笑给惊艳到了。 他看着祂恍然出神片刻,不由得说,“氏神大人,您…真好看。” 沢莲说,“你也很好看。” 话音未落,它听到了人类疯狂的心跳声。 不过沢莲此时并未太在意。呼吸之间,祂便消失在了茫茫浓雾中。 化作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一路向人类的房子狂奔。 - 事后,顾裴安回到家,很长一段时间脑海里还不自觉走马灯花般地回映着今天和氏神拍戏的种种情景。 “啊啊啊!”再幻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他不禁捶床。 小狐狸奇怪地扫了他一眼。 顾裴安忍不住向它诉说氏神有多帅,多香!他内心深处有多想把氏神那啥…… “……狗蛋,你想想看,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什么的,是不是很刺激?” “说实话,我真的很想看氏神红着眼睛哭泣。为了这一幕,我愿意付出我账户里所有信用币。我宣布,这现在就是我的毕生梦想!” 沢莲:“……” 祂危险地眯起了蓝眸。原来人类邀请祂回家,竟是打着这般算盘? 顾裴安越说越兴奋,左手rua着小狐狸,右手伸进箱子里拿营养液,放到嘴边吸吮。 等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喝光了十管! 这跟他平常的小鸟食量比起来,着实不太寻常。 “你怎么不制止我。”他看了小安一眼。 机器人回答:“我检测到您最近一直处于饥饿状态,或许您真的需要多摄入一些热量。” 顾裴安也感到一丝不对劲。 自从来到蓝星,他总是饿得特别快。以前他在联邦主星忙起来两三天没吃饭都不知觉,今天和沢莲搭戏,肚子咕噜噜直叫唤唱空城计,差点没把他尴尬死。 “可能是水土不服?”他起身拜托小安给他监测一下体重。 扫描仪红光闪过,几秒钟后,小安报出数据:“74公斤。” “不可能!”顾裴安瞬间吃惊了。在来到蓝星之前,他的体重明明是68公斤。 “是不是你的扫描仪出错了?”他忍不住道。 小安又反复检测了好几遍,讷讷道:“主人,没错。” 短短几天,他就重了6公斤?! 顾裴安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身材管理,一向连最挑剔的健身教练都挑不出错误。 但现在他掀开衣服一看,肚子上确实长了点肉。 这个噩耗令顾裴安的情绪下降了两个值贝。 他坐在床上,咽了一大把稳定丸才让自己心情不那么沉重。 “难道说,是我年纪变大代谢差了?”他幽幽地摸了一把小狐狸的头。 只是现代星际人寿命普遍都已经超过百岁,最长可达两三百岁。 顾裴安二十四岁的岁数,按理来说应该正处于年富力壮的青春时期。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通,只能先决定完成这边电影拍摄回星际找私人医生做个全面体检。 小电视直播弹幕瞬间飘了起来。 [没事,只是普通怀孕,问题不大[旺柴]] [是你要有小宝宝喽] [顾裴安,你要当爸爸喽] [孩子:我来了] [肚子痛痛,可能是要长小孩啦] [好好奇氏神和人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应该很好看吧哈哈,他俩颜值都忒高] 沢莲莫名看了顾裴安一眼。 祂心想这人类自己许的心愿,竟然不知道? 祂倒有心提醒顾裴安,只是现在并不是恰当的时机。 - 几天过去,一人一神白日都在进行电影拍摄。 因为全程基本很少NG,他们进度快到让兰希深感欣慰。 今天的剧情,进展到了神婚。 是的,编剧在里面安排了一场神与人的狗血婚礼。 灵感主要来源于兰希之前听到顾裴安说的那句“我和氏神是相亲认识的”。 这令兰希想到,普通的凡人,如何才能得到神明青睐? ——当然是先婚后爱! 他们在剧本里安排了神明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必须要与男主结婚。 于是一场隆重、喜庆,却隐隐有些瘆人的古代婚礼将在寺庙举行。 沢莲对此不置可否。 但在注意到剧组人员把寺庙布置得乱七八糟时,实在看不下去,弹指施了个小法术。 瞬息之间,庙宇内外亮起千万盏灯火香烛,星河一道水中央。红色灯笼高悬于砖瓦屋檐前,同样色系的“囍”字剪纸与贺联哗啦卷下,满室喜庆,共盟鸳蝶,一下使得整间屋子焕然一新。 人们望着这一幕,都惊呆了。 这般赤红如血色的婚礼现场,他们闻所未闻。 但配合氏神大人神秘的形象,又觉得本该如此。 为符合古婚礼仪,沢莲随手变出一副红色嫁衣,令顾裴安穿上。 他自己身上的月牙白袍,也转而变为了大红烫金婚服。那张扬的红如同炼狱下的滚滚岩浆,又似天边烈日,烫得人刺眼,不敢多看。 庙宇内,鬼魂们兴奋疯了,在半空中四处乱窜。 即便是演戏,但能在鬼生中参加一次氏神的婚礼,也是莫大的荣耀。 饰演赞礼官的鬼魂拖着森森长腔开始唱:“佳偶天成,良缘永缔。情敦伉俪,愿相敬之如宾。同心同德,宜室宜家。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一人一神,拱手相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神明!” 只是沢莲站着未动,顾裴安却须向祂的神龛祭拜磕头。 他心中古怪,但也得照办。 “夫夫对拜,送入洞房——” “……礼成!”鬼傧倏地一声叫唤,将顾裴安拉回了现实中。 他有些头晕,明明戴着气味隔绝器,鼻腔间却闻到了一股馥郁暗香,似是清莲绽放,温和地将他的灵魂包裹。他感到自己整个人仿佛飘了起来,飘至云端,随风缓缓移动。 他转头,隔着头顶红纱布,想看清沢莲的面容,但是视野却越来越模糊。 顾裴安并不知道,在神明的世界里,纵使是演戏,神婚也是有效应的。 先前他与沢莲缔结口头婚约,有名无实。 而今日,才算正式昭告天下。 氏神沢莲的婚礼,是足以轰动神界的大事。 要不是他们秘而不宣,今日的蓝星估计会十分热闹。 而与此同时,远在遥远联邦星球的那位神也接受到了这个迟来的消息。 祂看中的香火祭品……竟被另一位神明给抢了。 祂来不及愤怒,紧接着便感知到,那位神竟然要娶自己祭品为妻! …… 周遭一切被浓雾笼罩,如潮水褪去。 沢莲牵住顾裴安的左手,说:“走吧。” “等等,去哪儿?”顾裴安傻了,结结巴巴道:“这,这不是剧本里的台词吧……” 难道他们真要去洞房?! 沢莲看了他一眼,“去我家。” “你不是之前想去么?” 第39章 一个伟大的梦想 顾裴安想, 好突然啊。 他并不知道,沢莲还从未带过人回家。 “家”,对神明而言是无比私密的一个地方, 是祂们的精神领域。 神带一名人类回祂的神龛, 意味着向世间众神宣誓主权。 ——这人,将是祂选中的唯一爱人。 “你家, 在神龛里面吗?”顾裴安问。 沢莲点了点头。 “可是……”顾裴安望了一下四周, 道:“拍摄还没结束吧。” “差不多了。”沢莲轻打了个响指,浓雾散去。顾裴安这才发现, 周围工作人员、鬼魂包括导演等都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动作一动不动。光脑摄像机上显示的画面也没有再跳转。 他们身旁的所有事物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就好像,时间就此被冻结住了。 顾裴安吓了一跳,回头问:“氏神大人, 这是怎么回事?” 沢莲:“神的婚, 凡人不可窥探天机。待我们回来后,时空会再恢复流逝。” 顾裴安刚想说我们不是在演戏嘛。后知后觉…他好像的确是真跟沢莲定下过婚约。 这下,成假戏真做了。 不过他确实挺好奇,那方小小的神龛里到底是什么模样。 而且就算他们要洞房……顾裴安也觉得自己不吃亏。 就沢莲那样貌身段,怎么也是他占了便宜。 “那走吧!”顾裴安反手回握住沢莲的手, 十指相扣。 这还是他第一次牵神的手呢。冰冰凉凉的, 就跟祂人一样, 清冷得无甚温度。 沢莲带着人消失在原地。 一人一神, 化作一道银色流光钻入神龛中。 …… 看似小小的神龛, 其实隐藏了一方面积广阔的芥子世界。 这是氏神的领域, 沢莲平常的衣宿起居都在其内。 而在这偌大的空间中,没有任何一个活物。 唯一与沢莲日夜相伴的, 便只有那一朵已然破败的烈焰莲花。 热。 好热。 这是顾裴安回过神来的第一感受。 他睁眼时就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悬崖山壁上。 再低头一看, 好家伙, 下面全是炽热横流的滚滚岩浆。 赤红热浪中央,横亘着一朵雪白莲花。 这一幕乍看,仿若地狱。 与顾裴安幻想中的氏神神龛天差地别。 “这是你家?”他有些不可思议。 “嗯。”大概看顾裴安站着的样子太害怕,沢莲抬手给他变了把度假木质躺椅出来。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打消顾裴安的震惊。 他实在控制不止自己的目光往下张望。 无数溅起红星子的岩流从莲花旁边擦肩而过,却丝毫没有沾染到它身上。 都说出淤泥而不染。顾裴安感觉,它是出岩浆而不染。 不过这一点,倒符合顾裴安对沢莲的猜测。 “氏神大人,你的本体是一朵莲花吗?”他问。 沢莲还没回答,底下那朵白莲便张开花苞嚷嚷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氏神大人的座下法器。” 顾裴安更惊讶了,“你还会说话?” “是的。”白莲骄傲道:“我是一朵拥有智慧的莲花。” 顾裴安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 他往后退坐到躺椅上,与莲花攀谈起来:“你一直住在这神龛中吗?” 白莲:“是的。我与氏神大人是伴生状态。” 顾裴安问:“为什么你生活在岩浆中啊?” 白莲悄悄瞥了沢莲一眼,道:“这里是神域,神域内的一切景物、摆设都取决于神明的心情想法。” “这样啊。”顾裴安没想到沢莲的内心世界居然如此火热。 他还以为像祂那么冷酷的神,会在家里整出一座冰山雪峰呢。 白莲似乎对他们的神婚生活很感兴趣,叽叽喳喳道:“您与氏神大人今日是来圆洞房的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暂时隐藏离开,留给你们充足的二人空间。” 顾裴安俊美白皙的脸有点红。 主要,他想象不出自己要怎么跟沢莲在一堆岩浆上方那啥…… 会很热吧。 沢莲冷冷看了白莲一眼,大抵是嫌它聒噪,“闭嘴!” 白莲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张开的花苞合上。 顾裴安望着这新奇的一幕,心中不禁对神明世界更加好奇。 “氏神大人,我能给你提一个建议吗?”他举起手。 沢莲:“什么。” 顾裴安指着那朵生长在岩浆中央的莲花道:“您看,它的花瓣都那么破败了,一副很没有生机的样子。哪有植物能生活在岩浆里呢?好歹也是您的座下…座下法器,您作为主人,就不能给它一点好的待遇吗?比如,给它变个池塘什么的。” 白莲一听,心想这位新妻可真是人美心善,忙附和道:“就是就是!” 待沢莲危险的目光飘过来,它又赶紧把自己龟缩藏起来。 沢莲一时不知该如何对人类解释神明的世界规则。 “白莲,它并不是普通的莲花。”祂低沉地说道。 顾裴安:“可它总归是花呀。氏神大人,你懂养花吗?这世上无论是什么花朵,都需要主人精心去呵护才能长好的。” 白莲闻言,感动得两花瓣泪汪汪。只是这泪花刚滴落下来,便被岩浆热度蒸发得无影无踪。 沢莲:“它并不需要我养。莲花的凋谢,意味着我的虚弱。” 顾裴安陡然侧头看祂,像是想不到神也会有虚弱的时刻。 “怎么会这样?”他问。 “我沉睡太久了,已没有多少香火信仰。”祂简单道。 沢莲算是一位比较要强的神。 这还是神生第一次,沢莲主动向人类坦言自己的弱点。 白莲也有些惊讶。 不过它很快想到,今天一过,神妻就算是自己人了。 怕顾裴安不理解,白莲接着补充道:“在神明世界,信仰之力就意味着神力。顾名思义,只要神的信徒越多,那么这位神就越强大。反之,当信仰之力衰弱到极点时,这位神有可能会消亡。” 消亡? 顾裴安心想,神也会死吗? 白莲的话无疑给他的价值观造成了一定冲击。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神明是不老不死、无所不能的存在。 “我身上应该有信仰之力吧。”顾裴安道:“你可以吸我的吗?” 沢莲:“嗯。”意思是祂已经吸过了。 祂向来少言寡语,总是词不达意。白莲便自作主张充作传话筒,解释道:“神妻大人,您身上虽有许多信仰之力,但由于先前被另一名神明吸食过,已经所剩无几。近日新增量也不够多,远远不够氏神恢复。” 顾裴安很快想到,可能是自己陷入丑闻的原因。 他虽躲到了这个偏远星球,但如今外界关于他的负面传闻估计早已铺天盖地。 他深吸一口气道:“没关系。等电影播出后情况应该会好转。” 沢莲神情淡淡:“嗯。” 顾裴安望着那朵濒临凋谢的莲花,像是第一次正式了解到沢莲的内心世界。 他也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选择与自己结婚。 人类谈婚论嫁都图门当户对,神明就更不用说了。 高高在上的神,如要成婚肯定也会选择神族。 沢莲会选他,就像一开始他猜测的那样,祂想要他身上的香火。 但奇怪的是,在清楚他们之间的利益纠葛后,顾裴安并不反感,反而升腾起一股自己对沢莲来说是有用的骄傲。原来,他也可以去“保护”一位神明。 此刻,顾裴安的事业心前所未有旺盛。 假如他的明星事业更上一层楼,粉丝更多,沢莲是不是就能快些恢复了? 从前他工作,是为了想赚钱,搏名利。 而裴安在这一瞬下定决心。 作为氏神的妻子,从此以后,他要努力赚粉丝……呸,香火,来供养他的神! 他要让神明大人吃上他的软饭! “我会努力拍戏的!”顾裴安面色突然严肃。 沢莲莫名看了他一眼。 第40章 踩奶 想到对方腹中正孕育的神胎, 沢莲道:“不必操之过急,香火的事慢慢来。你别把自己累着了。” 顾裴安有点小感动。氏神大人,这是在关心他吗? 看来他们的神婚也不完全是塑料夫夫情。 “对了。”沢莲缓缓道:“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你先做好准备。” 顾裴安:“啥?”心想只要不是立即离婚之类的事, 他应该都能接受。 沢莲说:“你已怀有身孕。” “你再说一遍??”顾裴安瞳孔地震。 沢莲耐心地重复道:“你已怀有身孕,腹中有胎儿, 应当快一个月了。” 顾裴安随后下意识就摸向自己的肚子和……下面。“不是, 我们俩,没做过吧?!” 难道神明的侵入人是无知觉的?他开始怀疑人生了。 沢莲:“你之前向我许过愿望, 说想要一个孩子。” 顾裴安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回事。 下流星雨那夜,他闭着眼向上苍祈求过来着。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心软的神?”他喃喃。 沢莲眉心微蹙, 又松开。 “我不明白你是何意思。但那日你说你想要一个孩子, 我便予你了。这件事无法后悔。” “我不后悔。”顾裴安忙道。 天知道,他做梦都想要一个孩子! 而且怀孕一事,可以完美解决他当前的燃眉之急。 神说的应该不是假话。顾裴安摸了摸肚子,这才知道自己这几天为什么会突然变胖、胃口增大。原来是这里头孕育了一个新生命。这让他兴奋之余,又有些激动忐忑。 “谢谢您。”他认真道。 顾裴安再次确信, 沢莲是一位好神。 他不是要发好神卡的意思, 而是真真切切地想要与祂发展进一步关系了。 高情商:他想攻略祂。 低情商:他想追祂。 这时沢莲问:“你为什么会想要一个孩子?”祂一般都是见女人想要孩子多一些, 男人如此殷切求子, 还是头一回。 顾裴安想了想, 说:“可能孤独太久了, 我想在这世上真正拥有一个家人。” 沢莲微怔。 祂听闻在后半代发达的人类世界,只有穷人和顶尖的富人才想生孩子。 人们生育的理由各种各样。有传宗接代、为继承自己庞大的遗产、养儿防老等等。 顾裴安这个简单的理由, 确实很少见。 “你为什么不找个对象?这样同样可以缓解孤独。”沢莲道。 顾裴安摇头说, “这不一样。对象会离开你, 孩子可不会。” 而且,顾裴安是天生的同性恋+颜控。他每天照镜子看自己这张脸,阈值过高,根本找不到能看过眼的恋人。 沢莲若有所思。 顾裴安半开玩笑道:“再说,我现在不是也找到了吗?” 因为许愿想要个孩子,买一送一,附送了一位神明老公。 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这么划算的买卖了。 沢莲:“找到什么?” “对象呀。”顾裴安冲祂挤了挤眼。 沢莲沉默了。祂发现自己并不能说不是。 随后,顾裴安向沢莲聊起了过去。这些灰暗的过往,就连和他最亲近的经纪人都不知道。 谁能想象到,光鲜亮丽,火遍全星际的大明星居然会有这么惨淡的童年经历? 当然他并不是想卖惨。而是觉得既然彼此已经是夫夫关系,他理应让氏神更了解自己。 “我的父亲是一名考古学家。您知道这个职业吗?” 沢莲点了下头,“嗯。”在祂的印象里,蓝星的考古学家地位颇高,受人敬仰,算是人类中一份较为不错的工作了。 然而在顾裴安的口中,现在星际联邦的考古学家颇为一文不值。 因为人类文明遗失的缘故,大众并不相信考古学家,反而认为他们是一群骗子。天天往返于各大偏远星球捡垃圾,时不时就要宣称自己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实在荒谬、可笑至极。 在星际联邦,哪怕是一名普通白领的地位都要比考古行业者高。 许多考古学者为研究闹得穷困潦倒,欠下巨额债务,最后连饭都吃不起,只能在廉租屋内上吊自杀。 顾裴安的父亲就是其中一员。 听说加入考古局编制的工作人员待遇还好些,但顾父没考编,一直自己单打独斗地在外头研究挖掘人类遗迹,光租赁宇宙飞船的路费,就欠下了上百万信用币。 在顾裴安三岁时,他为逃债只能带着妻儿到一个污染系数极高的低阶星球,靠捡废品生活。 顾母受不了这么贫穷的日子,跟一个开战斗飞船的军官跑了。 留下顾父独自带着幼儿,一地鸡毛。 顾裴安长到十六岁时,顾父也去世了。 他背负着父亲留下的庞大债务,过着极端贫穷的生活。 那个时候顾裴安还未成年,按理来说应该要有一位法定监护人,或者被送往联邦孤儿院。但也许是那个星球太混乱了,他独自进艰辛活着,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假如没有被财阀星探选中,顾裴安大概会就此狼狈地求生着,最后早早因污染或缺少食物死去。 也正是这段像虫子般苟活的日子,让他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孤独。 顾裴安:“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住的房间里有一只老鼠。它总是啃坏我的鞋。可是我不仅没有驱赶它,反而还会与它分享我所剩不多的食物。” 人类是群居动物。 孤独就是,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 这种内心空洞洞,像被挖空的寂寥感,真的可以逼疯人。 那时顾裴安无比想念离世的父亲。他渴望再拥有一个家人。 所以,他才想有一个孩子。 这个念头,哪怕顾裴安后来成为红遍全星际的大明星也没有改变。 不过前不久变了。 “因为我几天前在寺庙花海外的一片树林里捡到了一只狐狸。”他向沢莲比划着说,“是一只通体雪白,眼睛碧蓝的小狐狸,超级可爱。” “哦?”沢莲不动声色。 想起小狐狸,顾裴安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笑容:“遇到它以后,我就想,我可以不要小孩哈哈,但我要它。” 沢莲:“它缓解了你的孤独?” “不。”顾裴安纠正道:“准确来说,是狗蛋治愈了我。哦对了,狗蛋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 沢莲默默负手背过身去。不愿面对。 炽热滚滚的岩浆世界,霎时涌进一股冰森冷气。 白莲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同情又钦佩的目光飘向顾裴安。 胆敢给氏神取这样的小名,人类,你超勇的好吗! “氏神大人……呃,老公,您生气啦?”顾裴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祂。 殊不知这声“老公”,差点没令沢莲脚下一滑摔进岩浆里。 “你刚才叫我什么?”祂沉声道。 顾裴安:“老公啊。” 沢莲面无表情,“下次不准这样称呼我。” “你不喜欢?”见祂生气,顾裴安反而笑了,揶揄道:“在我们人类世界,结婚以后都是这样称呼另一半的。再叫你氏神大人,感觉太生分了。叫宝贝又太腻歪,感觉还是老公刚刚好呢。” 沢莲:“……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小莲莲?”顾裴安笑若朗月入怀。 沢莲额角狠狠一跳,努力克制着声线的平静:“沢莲。我的名字是沢莲。” 顾裴安眉眼弯弯:“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沢莲老公大人。” 沢莲:“…………” 祂深呼吸,又吐出一口郁气。 沢莲发现自己竟然拿他无可奈何,当下只能默默决定今晚变作本体时浅拆个家。 神龛内的岩浆世界并不适合人类长期待着。 顾裴安只坐了一会就感觉自己身体有些脱水了。男人面色红润,嘴唇却干裂泛白。他口干舌燥,不停地舔着嘴唇。 沢莲注意到这个细节,立刻带顾裴安离开。 回到现实世界,时间冻结解除,现场人们却像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一般。 只是兰希扭了扭脖子,感觉后背隐隐发酸。 一人一神,继续下一幕戏的拍摄。 现在他们的对戏,已然驾车轻熟。 可能是夫夫关系的缘故,彼此再做出一些亲密举动,也不再感到尴尬。 这一点令兰希大为赞赏,重点表扬了顾裴安好几次。 “顾老师,你的演技越来越棒了!”说得顾裴安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王编剧也星星眼,说:“你们之间的cp感越来越强烈了!” 有吗?顾裴安低头翻着剧本,努力克制自己不笑出声。 他只感觉沢莲对自己的荷尔蒙吸引力,越来越强烈了。 对接下来的那场吻戏,他很期待。 而另一边,这天拍摄结束后兰希通知大家,飞船补给将在一周后抵达。 在安全屋里待了仿佛一个世纪的罗行得知这个消息,精神为之振奋。 终于可以回家了! - 自从参观了沢莲的家,一人一神之间的距离仿佛一下拉近许多。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顾裴安的错觉。 毕竟以卡牌上所显示的S5+难度,他想要攻略…把沢莲追到手,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不过幸好现在他们有了个孩子。 众所周知,爱情不是维持一个家庭的必要因素,但孩子是。 尽管顾裴安并不能确定自己肚子里的那块肉,是否真有沢莲另一半基因,可这并不妨碍他已经把沢莲当做孩子父亲。 他不管,就是祂让他怀上的,祂还能不认了?! 顾裴安以一个相当惬意的姿势躺在床上,一边听小安语音播报育儿手册,一边在心中密谋着这些与神明大人的美好婚后生活。 “啊嚏——!” 不远处,蓝瞳小狐狸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小安机械音诵读着:“母乳喂养的优点,一、营养丰富,母乳含有各种适合婴儿健康成长的营养成分,肠胃也容易消化。二、含有抗体,母乳喂养的孩子在出生半年内通常不容易生病。三、方便卫生,乳汁是现成的,不用消毒,不用调配,温度也适合……” 顾裴安掀开睡袍看了眼一马平川的平坦胸膛,又很失落地合上了。 沢莲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类又在搞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狗蛋,来,快来哥哥怀里!”顾裴安向它张开双臂。 小狐狸不情不愿地迈着优雅碎步走了过来,熟练地在男人咯吱窝找了个地方缩起来。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毛毛。 祂亲身试验,人类这个身体部位最温暖。 顾裴安忽的抱起小狐狸,把它放在自己胸前,有些发愁道:“狗蛋,你会踩奶吗?我以前听我爸说古代有些小猫咪会踩奶,可以把主人的奶越踩越大。我的胸太小了。但是我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到时候需要母乳喂养。” 沢莲:“……”踩奶是什么?祂完全不会。 沢莲觉得自己可能需要问问其他有经验的神。 第41章 有一腿 只是大部分的神, 大概也不会有踩奶的经验。就算有,估计也是猫界的神。 可沢莲已经许久没有与祂们联系过了。 沢莲沉吟片刻,最终想到这应当是一个小法术就可以解决的事。 等祂恢复更多神力后, 可以施法帮顾裴安解决这个困扰。 然而顾裴安并没有就这样放过祂。 他见小狐狸窝着不动, 便主动拿起它的爪子袭向自己的胸。 “你是不是不会?没关系,我教你……” 沢莲猝不及防。那柔软又陌生的凸起触感……直击它的肉垫! 小狐狸瞬间变惊恐豆豆眼。 它的爪子整个像石块僵住了, 动弹不得。 沢莲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这种感觉, 就像在触摸一粒红石榴,一颗纽扣, 一个可以开启陌生剧烈心跳的开关。 顾裴安还在催促,“你动一动啊,没吃饭吗?” 沢莲倏地收回爪爪, 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 人类, 你到底在做什么! “哎,算了。”见小狐狸那么不情愿的样子,顾裴安也不愿强求它。他摸了摸它的头,说:“强扭的瓜不甜。” 沢莲心说你知道就好。 不过祂很快想到什么,扭头冷冷地瞪顾裴安。这人, 不会去找别的生物给他踩奶吧?以他的品性, 似乎很有可能。 神按理来说是不会体会到人类七情六欲的。但此刻, 想到这种情况, 沢莲心中竟泛起了不小的负面波澜。 “狗蛋, 你别这样看着我。”顾裴安瞅着小狐狸凶巴巴的眼神就想笑, 耸了下肩说:“否则我会把持不住的。” 沢莲:“……” 大概每个人私底下都会说一些狼虎之言。 顾裴安在这方面尤为猖狂。 “你知道吗?”顾裴安揉了揉小狐狸的头说:“我真的很感谢氏神大人。要不是祂,我不可能怀上孩子的。我想送给氏神一个礼物。” 沢莲看了他一眼, 心想礼物就不必了。 男子生育本就是奇事。 祂对人类社会的记忆, 还停留在21世纪。 殊不知在如今的星际联邦城, 男子生育已是常态。新人类基因的诞生改变了人体身体构造,即便是男子也可以有孕囊。 顾裴安无法生育,是因为他患有他人气味过敏症。 这个病,从顾裴安出生起就有了。 他从母亲肚子里出来时就昏迷、呕吐不止,刚开始差点把顾父吓得半死。后来经过医生诊断,才发现他是患上了一种万中无一的稀有病症。 连亲生父母的气味,顾裴安都会过敏。医生当时说也许他终其一生都无法与人发展亲密关系。更别提生孩子了。 后来,顾裴安被星娱财阀选中。这个集团的人辗转在各个星球找寻基因优越的婴儿或少年,是为了捧红他们做明星,以此榨干他们粉丝的信仰贡献给牛头族的神。 他们甚至为此发明了一个仪器,可以测试出孩童的美貌、文艺基因值。 看到这里你或许会疑惑,不是有整容吗?长得不好看,整整就行了。 但在星历4077年,整容手术早就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型基因。 作为基因改良药物普及的第18代,现代人们基本很少担心长相或身高,因为无论如何都差不到哪里去。 但是想要出类拔萃,也很难。 任何年代,最顶峰的那一撮人永远是少数群体。 星娱集团自定有一套选拔练习生的规则。只要颜值基因在百分之六十以上,文艺基因超过百分之五十,便有资格被选中参与免费培训。如若成功出道,还将获得一笔巨额奖金。 这个集团很有名,他们旗下的艺人几乎风靡了全星际。 于是当时吸引了一大批青少女前仆后继地加入,就为了实现造星梦。 没有人知道这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巨大阴谋。 顾裴安那时也还不知道。 他十六岁那年,星探用仪器检测出他的美貌、文艺基因都在百分之百,当即轰动了整个集团。 数据表明,他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娱乐型天才!天生就是当明星的料。 星娱老总亲自出动邀请他签约,给他最丰厚的合同待遇,倾斜大半个集团之力培养,送他出道。 果然,顾裴安一出道便以飓风之势横扫全星际。 他的歌声,被称作天籁之音。他自己也会写歌,首首大爆。据说飞行员们在宇宙长途航行时最喜欢听他的歌。说他的歌有一种奇妙的能力,可以治愈人心、缓解疲惫。 他是那么美丽,那么动人。不同于造星行业如流水线培养出来的那批明星,在星际数以万计的富豪、平民百姓眼中,顾裴安是独一无二的。他是一个时代的符号,是极致诱惑与梦幻的代名词。 在人们眼中,顾裴安年纪轻轻便名利双收,十分富有。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买下联邦主星价格不菲的豪宅,甚至可以购入一颗星球。 但在这表面的光鲜下,他其实也只是被财阀掌控的笼中鸟。没有自由。 集团的人管着他的一举一动,体重、身材、吃喝,今天出门见了谁,在光脑星网上浏览了什么内容,全都会被记录在案。 每个月,顾裴安都会被秘密安排觐见神明,供对方吸食身上的香火。 有时是在金碧辉煌的圣殿,有时是在集团办公室,有时……也会在高档酒店。 他只能跪在地上,不可窥探神的尊荣。对方并不会触碰顾裴安的身体,但每次被吸食过后,他都会觉得头晕,浑身虚软无力。 前不久爆出的群p丑闻,顾裴安那天之所以会出现那家酒店,就是在每月一次按时供神明吸食香火。 因为涉及神明,这件事无法声张、澄清。就算被民众误会,他也没办法。 “在高高在上的神明面前,财阀也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他,则是神明托财阀培养的移动充电宝。 顾裴安抱着小狐狸时,经常会发泄般地提及几句。他很想逃离眼下囚牢般的生活。 这勾起了沢莲的好奇心。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后来在剧组拍摄,沢莲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工作人员聊闲话。 原来顾裴安会来到这颗太阳系的偏远星球拍戏,是为了躲避群p丑闻。 群p? 沢莲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便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挑空问顾裴安。 当时顾裴安正在喝水。 闻言直接一口水喷出来。 “咳咳……”他擦了一下嘴,尴尬地解释说:“群P的意思,就是多人运动。” 因为似乎有教坏神明大人的嫌疑,顾裴安只能尽量说得委婉。 “你为何要做多人运动?”沢莲问。 顾裴安:“……我没参与。我当时只是路过。” “哦。”沢莲点了下头。 为了避免对方误会,顾裴安再次解释道:“我患有人类气味过敏综合症,一闻到人的味道就想吐,是不可能与人发展亲密行为的。” 沢莲:“还有这种病?” “是啊。”顾裴安摘下自己脸上的气味阻隔器给祂看,“所以我每天在剧组拍戏,都得戴上这个。” 沢莲:“可是你与我在一起时,并没有戴。” “因为你不是人呀。”顾裴安看着祂,勾唇笑起来:“我对氏神大人的气味不仅不过敏,还很喜欢。” 在他的注视下,沢莲的眼神忽然有些慌乱。 祂移开视线,像是想起什么,道:“既然你患有这个病,为何不直接用此澄清丑闻?” 顾裴安摇摇头说:“人们不会相信的。” “据说得我这个病的几率,全星际都找不到第二个人。而且以前他们说明星形象要接地气,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明星,和虚拟偶像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刚出道的时候,经纪人就帮我将气味过敏症隐藏了下来。如果这时候再公开,只会起到负面效果。人们……只会以为我是为澄清才故意编出这样一个病症来。” “原来如此。”沢莲若有所思。 “不过我现在已经有解决办法了。这都多亏了你。”顾裴安说。 沢莲:“嗯?” 顾裴安摸了摸肚子,笑道:“你让我怀孕了呀。” “这与丑闻有何关系。”沢莲不解。 顾裴安说:“星际法律规定男性试管怀孕期间不能与人接吻、做爱以及有任何亲密行为接触。因为有研究表明这些行为会对胎儿造成不好的影响。这个有随身光脑PV检测,权威度百分百。只要我公开已经怀孕一个多月的消息,立刻就能洗清群p嫌疑。” 这件事刷新了沢莲的旧观念。 还有这回事? 但祂很快想到了剧本接下来的吻戏,疑惑道:“那你,是不是应该通知导演改戏?” “不用啊。”顾裴安眨了眨眼说:“你又不是人。” 他可期待那场吻戏了,宁死不删! 星际每一位联邦公民出生起,都会在体内植入一枚光脑芯片。 因此只要怀孕的人与另一人有亲密接触,随身光脑pv检测就会自动反应报警。 但沢莲是神。 祂并不受人类社会的规则限制。 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地占神便宜,顾裴安才不会错过。 顾裴安:“我们的亲密戏可以正常拍。等下周飞船过来送补给时,我就通知经纪人我怀孕这个消息,把绯闻先给澄清了。到时候香火值应该能涨一些,都给你吸。” 沢莲颔首,许诺:“待我神力恢复过半后,可以再帮你完成一个愿望。” “真的吗?”顾裴安看起来很高兴。 沢莲:“神明从不说谎。” …… 这天拍完戏,沢莲正准备收拾一下下班时,顾裴安喊住了祂,“沢莲,你等一下。” 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比较正常的。 沢莲停住脚步。 顾裴安说:“你跟我去一下我家吧,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周围剧组人来人往。几个耳朵尖的工作人员闻言,霎时都兴奋起来。 莫非氏神大人真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与顾裴安有一腿?! 第42章 吻 沢莲心中也有些奇怪, 顾裴安要给祂送什么? 从来没有一名人类,胆敢送给神明礼物。 “收工喽,各位明天见。”顾裴安换好衣服后挥手告别剧组工作人员, 领着沢莲往自家安全屋走去。 一路上, 他哼着音调古怪的自编小曲:“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沢莲听了, 倒觉得有几分有趣。 以前祂是没有上班这个概念的。可是自从加入剧组, 白天拍戏,晚上伪装成小狐狸, 日夜都没有休息,祂确实隐隐有感到一丝社畜的疲惫。当然,神生理上是不会感到累的。祂更多是心累。 顾裴安说:“要不是为了生活, 谁会想上班啊?” 沢莲神情严肃道:“我同意。” 顾裴安没忍住抿唇笑了笑。在剧组拍摄并不容易。看来即便是神, 也吃不消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多挣些香火,来给沢莲补充体力……呸,神力。 “就在前面了。”穿过花海,顾裴安指了指前方一座被粉色玫瑰环绕的小屋说:“那是我在这边临时的家。” 沢莲走在他身边,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 开了门以后, 顾裴安打开鞋柜给祂拿拖鞋:“你穿几码的?” 沢莲道:“比你大三码。” 考虑到对方总是穿木屐, 顾裴安特意给祂拿了双人字拖。 沢莲在玄关处脱了自己的鞋, 换上人字拖, 软绵绵的脚感略显陌生。 随后祂抬头, 打量着这间无比熟悉的屋子, 抬腿迈上台阶。 小安就站在客厅里充电。 不过它是机器人,安静时就像一个摆件, 可以选择性忽略。 想到沢莲是第一次来自己家, 顾裴安刚想给对方介绍一番, 就见祂相当自来熟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并打开了光脑电视机。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祂家。 顾裴安:“……” “你要喝点什么吗?”他问。 沢莲礼貌道:“不用,谢谢。” 神明并不需摄入凡间烟火。每天被顾裴安逼着喝水已经够祂痛苦的了。 “那好吧。” “诶?”顾裴安环视周围一圈,没发现小狐狸的踪迹。他往下趴在地上,撅起屁股找寻对方。“zuzuzu,狗蛋你在吗?” 他今天私服穿了件低腰牛仔裤,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使得裤腰带微微下滑,上衣摆掀起,露出了一些不该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风景。 沢莲额角一跳,面无表情地使了个法术让上衣布料下滑,顺便延长了些,将人类的臀部遮得严严实实。 找了半天没找到。顾裴安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对沢莲道:“狗蛋就是我养的那只小狐狸,它可能又自己跑出去玩了。” 家里有监控。顾裴安发现小狐狸经常会趁自己出门偷溜出去,然后在天黑前回来。他也没过多在意,可能它是出去自己解决大小便问题了,小动物也是需要自由的嘛。 沢莲:“嗯。” 如果是熟悉祂的生物,比如那朵白莲,此刻大概能隐隐感到氏神的语气有几分不爽。 无论听了多少次,再听到“狗蛋”这个称呼,沢莲还是会生气。 眼前人类的取名技术,能不能高明一点。 “对了,我先给你拿礼物。”顾裴安从茶几底下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递过来。 其实不需要打开,沢莲就看穿了里面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血红钻戒。 盒子一开,亮闪闪的,能闪瞎人眼。 沢莲:“……” 就算沉睡了上千年,祂也还依稀记得这在人类世界里,似乎是求婚的意思。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您表达我的感激。我本来想过要不送一束花,可是这个星球上的一切貌似原本都是属于你的。就想,要不送钱吧!毕竟我是一个俗人。这个戒指是我两年前在一次拍卖会上买的,算是值一些钱,你先戴着,等以后我遇到更大的再买给你换。” 顾裴安单膝下跪,将大钻戒小心翼翼地套到沢莲的无名指上。 戴完,顺便欣赏了一下氏神修长漂亮的手指,简直就像艺术品。 沢莲看着他,幽幽道:“你为何会随身带一枚钻戒来这里?” 顾裴安:“特值钱的东西,我一般都会随身带。” 沢莲:“……” 神也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 祂迷迷糊糊的,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气氛陷入沉默。 顾裴安倒并不介意。他本来也不期待氏神会给自己多大反应,总之别给他一个大嘴巴子就行。 他还是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动作,眼神不断往沢莲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瞟。 沢莲的手,绝对是手控人的福音。 这枚钻戒顾裴安自己也戴过,但是完全没有祂戴上好看。 顾裴安喉结滚了滚,咽下口水说:“莲莲,我现在可以亲一下……” 还没等他说完,沢莲便肃然打断道:“不可以!” “亲一下。” 顾裴安:“……你的手。” 喔,原来只是手。 沢莲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失落。 顾裴安幽怨地看着祂:“你不是说你会满足我一个愿望吗?神明是不会撒谎的。” 沢莲:“……好吧。” 祂发现,自己似乎拿他确实无可奈何。 顾裴安牵起沢莲那只戴着鸽子蛋的手,虔诚、小心翼翼地在白皙如玉的手背轻落下一吻。 “莲莲,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很好看?”他边近距离欣赏边心想,找一个神明对象就是好。神的每一处,都是如此完美。 “没有。”沢莲闷闷道。 倒是有人说过,祂的爪爪很好看。 那个人,也是你。 “那我是第一个啰!”顾裴安看起来很为此高兴。 沢莲:“嗯。” 祂注意到他一直跪地,怕他膝盖难受,不动声色地使了个软绵绵法术给他垫着。 顾裴安“咦”了声,低头一看,纳闷道:“这地板怎么忽然变软了。” 沢莲起身,“时间不早,我该离开了。”祂顿了一下,指腹轻轻摩挲过那枚坚硬的鸽子蛋,“谢谢你的礼物。” “这么早?” “嗯。” 顾裴安有些不舍。他余光瞄到茶几上的剧本,脑海里霎时灵感一闪。 “要不,我们提前对一下吻戏?明天就要拍了。”他笑吟吟道。 沢莲脚步一顿,不假思索道:“没必要。” 顾裴安振振有词:“这个是很有必要的呀。万一到时候在现场NG好几次,被人围观着多尴尬。还是说你以前有过接吻的经验?” 沢莲:“……好吧。” 神又一次屈服了。 沢莲有点紧张,但他在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顾裴安走到沢莲面前,视线下滑,落在祂淡粉色的唇瓣。氏神为人禁欲,就连唇色都如此浅淡。但是唇形却十分诱人。早在第一次见面,他就隐隐有一种感觉,这唇应该会好亲。 可那时的他并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胆大包天到亲吻氏神。 “你闭上眼睛。”顾裴安指挥道。 沢莲依言闭目。下一秒就感到对方倾身吻了自己。 那种感觉与沢莲神生中任何一次与人的接触都不同。神婚之间藕断丝连的联系令他们灵神交融。就好像岩浆滚滚的灵魂里驶入了一叶小舟,冰冰凉凉的。数不尽的美味香火,向祂喉咙里灌进来。祂感到了饥饿,并意识到自己想从眼前这个人类那里得到更多。于是祂调整了一下姿势,一只手插进顾裴安的发缝中,加深了这个吻。 顾裴安其实也是第一次。不过他之前上过演技培训课,算是明白大体的理论知识。 然而当亲身实践起来,他差点腿软。 神明不需要呼吸,他需要啊! 有那么一瞬间,顾裴安感到自己差点要因为这个吻窒息而死。 但他偏偏还甘之如饴。 最后还是沢莲先发现不对劲,停下来,松开他说:“你的心脏跳动已经远超正常人的速度。” 顾裴安趁机大喘了几口气,“是吗?” 神也会有心跳吗?好像是有的。顾裴安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听到了。于是他靠近沢莲的胸膛,倾听了一会后说:“我估计,你的心跳跳动也已经超过正常神明的速度。” 沢莲:“……” -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夜。 顾裴安捧着趁夜才溜回家的小狐狸,兴奋地在床上胡乱蹬腿:“啊啊啊啊啊!!我今天居然亲了氏神,啊啊啊啊!!” 小狐狸趴在枕边,安静地注视着他。 顾裴安滔滔不绝:“……你是不知道,那感觉有多美妙。” 小狐狸尖尖毛绒耳朵泛起可疑的红色。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突然翻了个身,看着它,嘿嘿笑了一下道:“等明天正式拍吻戏,我要故意NG个七八次,先亲祂个够瘾。” 第43章 缺氧 次日。 顾裴安被闹钟唤醒, 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爬起来。以前他总是习惯再赖会床,今天却没有浪费半分钟。很快,浴室内便传出哗啦啦水流声。 沢莲睁眼, 看见他站在浴室盥洗盆前刷牙, 一共反复刷了四五遍,电动牙刷源源不断地发出震鸣。 光刷完牙还不够。顾裴安又拿起舌苔刷, 将舌头也刷得一干二净, 然后咕噜吐掉漱口水。 沢莲:“……” 小安捧着一堆香水小样走过来,“主人, 您今天想用哪款。” 顾裴安让它每种都在空中喷了点试试,最后选了一种气味最接近木质焚莲的香。 这股味道很接近沢莲。他感觉祂兴许会喜欢。 “哦对了。”他叮嘱机器人道:“记得再帮我准备一板薄荷糖和口喷,等会带去剧组。” 小安:“好的主人。” 以防万一, 顾裴安今天连早餐都特意选了味道最淡的一管营养液。 沢莲内心有些复杂。 看得出来, 顾裴安对这场吻戏很重视。 等一人一机器人准备得差不多后。 “狗蛋,我要去上班了。你一个狐在家里要乖乖的哦。”顾裴安俯身摸了摸小狐狸的头,又趁它不备飞快地在它柔软额头印下一吻。 沢莲抖了抖耳朵,默默缩起不受控制后摇得正欢快的尾巴。 每次人类的亲密靠近,都会令它有点不知所措, 紧而随来的便是一阵燥热。 顾裴安出门前并未把窗户关紧, 特意给它留了一小道缝隙。 “你等下要出门捕猎对不对?记得早点回来。” 小狐狸依旧懒洋洋地蜷缩在沙发上没理他。 顾裴安对它这副高冷傲娇的模样早已习以为常, 不仅不讨厌, 反而稀罕得很。 他给为小狐狸准备的小水碗倒满矿泉水, 朝它挥了挥手:“狗蛋, 晚上见。” 又冲过去抱了它一下,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路上。 小安道:“您最近的情绪监测愉悦数据很高。” “是吗?”顾裴安摸了摸下巴, 笑道:“这大概就是宠物和爱情带给人的滋润吧。” 自从和氏神一起拍戏后, 他发现自己确实很久没有服用过情绪稳定丸了。 …… 等人类离开后, 沢莲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差不多后便跳出窗户。祂走到无人的地方,摇身一变,又成为了人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氏神。 他走在路上,偶尔有工作人员看见了,无一不停下脚步鞠躬,恭敬道:“氏神大人好。” 即便沢莲说过,不必拘泥于礼节,但人们仍旧非要如此——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对神发自内心的尊敬。 在片场,他们也争先恐后地想要为氏神服务。 因为听说只要沢莲心情好,就会赐予人一丝灵气。 这股灵气能够让人洗涤筋骨,焕发新的生机。 曾有一位场务全程帮沢莲拿椅子,扇风、拿剧本,祂看过不去就顺手赠了他一点好处。 然后这位已经四十多岁的场务,当晚就发现自己白头发皱纹什么的全都消失,皮肤也恢复到了年轻时的紧致。至此,神明大人的威严与和善,深深烙印在了每个人心中。 原来氏神不仅平等对待众生,还会予人好处!这下,人们都想巴结祂了。 沢莲经过花海小径时,躲在屋子里的罗行也透过窗户注意到了祂。 虽然已经连续大半个月闭门不出,但罗行对外界消息一点都没落下。 他清楚地知道,那就是神。 这位高不可攀的神明,替代了他的角色,亲自下场演戏。 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然而却是事实。 也是在亲眼见到沢莲后,罗行才明白自己当初的扮相有多可笑。 在神如星辰般璀璨耀眼的光辉面前,他不过是萤火,一粒宇宙渺小的尘埃。 在神面前,他粗糙的演技是那么拙劣。 罗行毫不后悔自己退出了拍摄。 他深深知道,假如自己没有退出,他极有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 罗行只敬畏地看了一眼沢莲寂寥的身影,便重新低下头。 实在神的光芒太耀眼,令他不可直视。 神为什么要拍电影? 罗行甚至怀疑,顾裴安到底是如何与祂搭戏的?他光远远看着神,都情不自禁两股战战,感到一股源自灵魂的莫大恐惧。 难不成真像剧组人员传言的那样……神看上了顾裴安? 神明也会陷入爱情吗? 罗行不解。但即使他是顾裴安的狂热粉丝,此刻也能切实地感受到,顾裴安配不上祂。 正如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人可以本能地意识到,从来没有一个人类,能与神匹配。 - 在拍了几天暧昧对手戏后,《神与磷火》的故事正式进展到男主与神明的情感爆发节点。 整部电影大部分戏份都是在寺庙取景的,只有少部分是外景。剩下有些比较玄幻、磅礴的场景片段,兰希打算后期建模加特效。 今天这场戏,要在花海拍摄。 沢莲望着漫无边际、姹紫嫣红的鲜花,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了剧本中的片段。 神与人在这颗星球上相识相交,成婚后,渐渐产生了朦胧情感。但是谁也没有率先捅破这层窗户纸。 现场工作人员在调试设备,十几台机位对准了花海中心点。 兰希拿着剧本在给氏神和顾裴安讲戏,“神的性格是比较清冷,保守内敛的,所以祂不可能主动。” 他将目光转向顾裴安,“等下要你先亲上去,可以吗?最好表现出那种自然、又情难自禁的感觉。” 顾裴安比了个“OK”的手势。 他懂兰希的意思。不就是让他馋氏神身子嘛! 这一点他都不需要费心思,只看沢莲一眼,完全就可以本色出演。 兰希是个双标狗。 对于沢莲,兰希是一句要求不敢多提。 氏神大人爱怎么演怎么演,祂老人家愿意出镜,就是他们剧组上辈子烧高香修来的福分了。 还是沢莲主动问他:“导演,我接下来应该怎么配合?” 兰希摆摆手道:“您自由发挥就好。” 接下来是先试戏。 走个过场,看两名演员是否能进入氛围。 为氏神大人考虑,兰希还提前清了场。 这场戏神明与巨星男主在花海散步。 男主一时兴起,摘下一朵花别在神明耳后,欣赏片刻后,倏地轻垫脚尖亲了祂一口。 一人一神在花丛中穿梭着。蝴蝶在他们身侧萦绕飞舞,形成环圈。 顾裴安目光掠过,摘下一朵甘洋菊,转过身别在沢莲耳后。 指尖触碰到祂光滑冰凉的脸蛋,一触即离。 清风拂过。仿佛还残余着人类淡淡的余温。 沢莲微怔。 祂凝视顾裴安在阳光下白皙的半截脖颈,再上滑流连到他深邃俊美的五官。 他们黏稠的目光像蜜汁般胶着,似乎有什么,在寂静中酝酿,埋藏在湿润的土壤中的,也即将破土而出。 就在顾裴安倾身擦过沢莲的耳根时,兰希高声喊了声:“卡!” 他看起来很兴奋,神采奕奕道:“不错,就是这种感觉,等下继续保持。” 顾裴安:“嗯。” 兰希看着他鼻梁上挂着的透明防护装置,再次确认道:“你可以拍吻戏?等下要真亲,不能借位的。” 顾裴安点头。等兰希走远后,他才摘下了气味阻隔器,重重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沢莲忽然说:“我能帮你治好这个病。” “真的?”顾裴安挑眉,很快又耸肩道:“还是算了吧,我都习惯了,不想浪费你的神力。” 沢莲还想再说什么,顾裴安却已牵住他的手,朝花海深处走去。 …… “Action!” 兰希激动地将镜头对准片场上的两位主演。 周围工作人员们也纷纷噤声,眼神不断往那边瞟。 对今天的戏份,大家可谓是期待已久。 一人一神在戏里的化学反应,任谁都能察觉出来。 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因戏生情,就冲顾老师看氏神大人那个表情,总是臭脸的他一面对氏神大人就能露出的笑颜,明眼人看得出,他绝对是爱上氏神了。 不过这似乎也可以理解。 神明大人长这么好看,天天看着祂那张脸,谁能不惊心动魄? 就算是号称星际第一美人的顾裴安恐怕也不行。 正式开始拍摄了。 包括光脑无人机,一共十几个机位镜头对准顾裴安和沢莲。 他们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表情,都会被记录、捕捉下来。 顾裴安将一小支甘洋菊折下别在祂耳后,语气温柔地念出台词:“氏神大人,您真美。” 说罢,倾身吻了沢莲。 突如其来的吻就像雨天噼里啪啦溅到身上的水珠,令神明措手不及。 即便祂提前有了心理预期,可此刻,神的大脑依旧一片空白。 有别于昨天那个浅尝辄止的吻,顾裴安抱住祂,灵巧的手勾上了祂的脖子。 “唔……”缠绕的舌,触碰的唇瓣。温热中透着淡淡的凛冽薄荷香。 沢莲被人类吻得全身发麻,甚至渐渐地,开始反射性地回吻。 一人一神靠得极近。隔着一层单薄衣衫,彼此都能察觉到躯体的滚烫。 神生第一次,祂感受到了一股似火焰在身体里汹汹燃烧的强烈躁动。狐狸残存的兽性盖过了神性的理智,令祂想啃咬这个人类,撕裂他,拥有他…… 而就在这时,顾裴安忽然推开了祂。 拍摄被迫中断。 兰希气得跺脚,“怎么回事?!刚才的吻戏明明特别好!” “不好意思啊,有点缺氧。”顾裴安抬手擦去唇上残留的口水,一脸无辜道:“要不再来一遍?” 神的叹息,极短暂地被一丝西风淹没。沢莲似有些无可奈何。 第44章 与外界 又过去几天, 补给飞船抵达蓝星。 他们带来了新的复古胶卷,成箱的营养液、肉罐头、饮料、酒水,以及短暂能够与外界联系的信号。 剧组工作人员们排队使用星际联络器联系家人。 顾裴安也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 说明了自己怀孕的事。 一开始陈凌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顾裴安:“跨星际电话费这么贵, 你觉得我有空跟你开玩笑吗?” “……” “你真怀孕了?!”陈凌在那一头震惊的声音几乎可以冲破话筒。 顾裴安下意识把老式通讯器拿远了些,“嗯, 刚一个多月。你派个医生过来给我做体检报告, 过阵子就能发网上澄清了。” “不,不是……这, 谁的孩子?你不是不能怀孕吗?”陈凌结巴起来。 顾裴安:“消息还没传出去吗?这电影另一个主演换了,换成了这里的神明。就是祂让我怀孕的。” “什么??!”陈凌再度尖叫起来。 就算顾裴安不打给他,陈凌本来也是要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的。 他在星娱集团旗下工作, 本来只是一个小职员, 因为带顾裴安才升职加薪有了今天的地位。 同样,这两年陈凌对集团内部供神的秘密也隐隐有所了解。 前阵子上头就特意找他来说,叫他敲打一下顾裴安。 顾裴安跑到偏远星球,似乎与另一名神明扯上了一些不可明说的关系,导致他与牛头神之间的供奉中断。 这是万万不可的。要是惹怒牛头神, 他们整个集团都得遭殃。 但是陈凌万万没想到, 那个未知神明直接就让顾裴安怀上孕了! 我的老天鹅啊, 这下该怎么办。 顾裴安这厢淡定着, 陈凌却在那边急得焦头烂额。 他从对方出道起就跟着了, 一路见证顾的星途, 像个老妈子似的忙前忙后,不知付出多少心血。在陈凌看来, 他们之间远不止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和传说中的牛头神比起来, 他肯定是站在顾裴安这边的。 “你疯了!”陈凌倏地压低声音道:“你就不怕集团的人知道拿你开刀?” 顾裴安轻飘飘道:“没事啊。反正合同快到期了, 我早就想单飞了。” “不是!”陈凌深吸一口气,像是怀揣着莫大的恐惧:“你不怕那位…不可描述的存在动怒?” 他甚至不敢提及牛头神的名字。 当然,曾经的顾裴安也不敢。 据说神可以听见有人叫祂。 不过现在的顾裴安已然大胆包天,口气满不在乎道:“怕个鸡!你放心好了,有我家神在,祂不敢对我干什么的。” 陈凌:“……你家神?” 顾裴安:“对了,忘记说了,我已经和这位蓝星的神结婚了。拜过堂,定下过契约,现在的我是神妻一枚。” “…………” 以陈凌贫瘠的知识肯定无法想象神妻是什么意思。 顾裴安便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这些内容也是沢莲告诉他的。 “神呢,可以有许多信徒、祭品、供奉者、使者,但是祂们一辈子只能结一次婚,拥有一位伴侣。所以在神界,神妻的地位非常高,可以与神相媲美。之前的我应该是那位神的祭品,地位低贱,不值一提。可现在,我和祂平起平坐,祂不可能也不敢随随便便对我下手。否则便誓为是挑起两位神之间的战争。” 神是不老不死的至高存在。 但神也会陨落。祂们陨落一般只有两个原因:1.信仰力不够,自动消亡。2.被其他神杀死。 而两位神之间的战争,又不仅仅意味着祂们之间打架。 而是两帮信徒,两个种族的世纪之战。 因此绝大部分神都是和事佬,日常慈眉善目,能用口水解决的事儿就绝不动手。 陈凌听到这还半信半疑,以为顾裴安给他在编什么霸道神明爱上我的神话故事呢。 直到顾裴安用光脑传过来一段视频。 正是那个罗行被一堆突然疯长的藤蔓鲜花暴力ko的花絮片段。 在确认这个视频不是p的以后,陈凌立马道:“你单飞的话,带我一个吧。” “当然。”顾裴安很大方道:“到时候给陈总工资翻倍,加年终奖提成。” 陈凌:“行,你去帮吧。剩下的交给我。” 他,誓要当顾巨星身后最坚强的后盾! - 这次补给飞船下来的除了新一批剧组工作人员,还有考古局的学者。 兰希本来对这群考古局公务员老期待了,现在,等一个月,人都麻了。 要论起对人类文明的起源及古代历史,他估计比那几位还了解。 这几名考古学者初来乍到,光是给寺庙拍照了,对氏神大人还一无所知。 兰希见状也没有掺和的打算。 总之,他先拍好他的电影。他已经想象到了,等《神与磷火》正式上映,肯定会对先有星际人类文明造成巨大冲击。 飞船在第二天便启程离去。 罗行收拾行李跟着逃也似的上去。船舱缓缓上升,透过玻璃和云层,他看到这颗星球下方的土地在越变越渺小……不知为何,他内心隐隐有点失落。 总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而一旦错过,这辈子或许都回不来了。 …… 在经历漫长的星际航行后,罗行终于抵达星际主城。 当光脑重新有了信号,他才知道,《神与磷火》这部电影在全星网热度爆了。 起因是顾裴安工作室发表公开澄清,态度强硬。 不仅给之前小道消息到处飞的网站发了律师函,还晒出了顾裴安本人的孕检证明。 【网传顾先生参与某某酒店群p为不实消息。首先,日前顾先生已怀孕一个多月。】 “顾裴安怀孕”火速登顶热搜。 在星际法律的保障下,丑闻很快便自动消弭。 [什么鬼?顾裴安啥时候怀上的??] [他怀孕这件事比我上次得知他参与多人运动还震惊。。我一直感觉他是不婚不育主义者。厌世脸,性冷淡,总是特别讨厌与人接触的样子] [顾裴安和谁生的] [这是一个致命问题。我也想知道+1] [团队瞒得真严实啊,到现在才爆出来] [原来只是误会一场呜呜呜,我就知道顾房永不会塌!] [《巨星一朝生子,掀翻全网》] [严重怀疑他跑那偏远星球不是为了拍戏,而是瞒着我们所有人偷偷养胎] [顾裴安:带球跑后我携萌娃强势回归] …… 隔着浩瀚星云,时间流动是双向的。 当兰希从星网得知顾裴安怀孕的事,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他很是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趁热打铁,蹭热度宣传一下新片。 不过在电影正式上映前,兰希都不打算公开另一名主演是“真神明”。 与其当作噱头提早消耗观众期待感,倒不如悄悄地筹备,等开播后惊艳所有人! 另一边,沢莲能明显感知到,最近顾裴安身上的香火正与日俱增。 如果说原来的香火只是一汩汩溪流,那么如今,这股数量已然庞大到汇聚成了江河湖海。 在香火的滋养下,沢莲的神力恢复很快。 也许要不了多久,祂就能恢复到当年鼎盛时期的一半。 假如被古老众神得知,定会觉得这是一场奇迹。 区区一个人类身上的香火之力,竟然就能抵过氏神沢莲的二分之一? 简直恐怖! 殊不知,顾裴安在全星际加起来的粉丝数量才恐怖。 前不久的丑闻对他本人的影响算很大了,但依旧还有一小批死忠粉坚守。 有的粉丝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也有的粉丝,并不介意他有混乱性史,反而因此开始憧憬自己是否能得到顾裴安青睐和他上床。 作为全星际连续五年投票位列“最想啪啪雄性”榜首的顾裴安,是无数星际公民的梦中情人。 但是出道这么多年,除了前不久闹出的那事儿,顾裴安从来没有陷入过一个绯闻。 曾经有一大批狗仔前仆后继地跟拍他,声称要找出大料爆。 然而,一年过去了,两年,狗仔们纷纷销声匿迹。 网友奇怪,调侃狗仔:“你们立下的豪言壮语呢?” 其中一个最知名的狗仔头头达西叔在采访中回答:“顾老师,是我见过私生活最无趣的人。” 据达西叔所说,在他跟踪顾裴安一年半的时间里,对方的日常生活除了工作、宅家看剧、弹琴写歌,健身房锻炼,三点一线,几乎就再没别的了。 顾裴安甚至连朋友都没有!连日常约三五好友吃饭这种再普通不过的社交活动都不见其踪影。 这样私生活单调、无趣的巨星,为何会一夜之间突然怀孕。 以及让顾裴安怀孕的人是谁? 一时间,全星网都很好奇。 第45章 共浴 沢莲再回到神龛中时, 生长在岩浆中的莲花花瓣已不再破败。 它很高兴道:“氏神大人,再过不久,兴许我就可以完全绽放了。” 座下法器莲花绽放, 意味着氏神的神力将重新恢复。 白莲回想起那浩瀚的华夏众神时代, 内心已迫不及待。 它在滚滚岩浆中扭动着身躯,兴奋之余, 从花苞中吐出一粒又一粒的莲子。——这也是莲花变强的表现。生产莲子越多, 意味着它自身产出神力越高。 “嗯。” 沢莲面色依旧波澜不惊,好似恢复神力这件事对祂并无甚吸引力。 他余光落在那些漂浮在烈浆上的莲子, 忽的问:“我记得,你的莲子有美容功效?” “是啊。”白莲诧异地看了祂一眼,“等等, 您不会要自己吃吧?您的容貌已经够完美了。” 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颜, 氏神的颜值已然达到巅峰。 “不是我。”沢莲并未多说,只是抬腕拂袖将那些散落的莲子都捞了上来,并让白莲再多产一些。 白莲瞬间懂了。氏神大人这是要……嘿嘿,拿它的孩子做人情。 啧,这神有了老婆就是不一样。它一边偷笑一边往外吐莲子。 沢莲收完莲子后, 顺手给它变了个池塘。 …… 白莲产的莲子, 绝非凡品。 人类服用后更有不少特殊好处。尤其对孕妇, 效果显著。 虽然已经多年未下厨了, 但沢莲还依稀记得要用到火。 祂指尖燃起一簇火苗, 将莲子们都炙烤了一遍。火候刚好, 不焦不生。祂自己尝了一个,感觉有些苦, 又跟蜂族要了些蜜蜂裹在外面。 沢莲拿油布包着的糖炒莲子, 在片场中场休息时拿给顾裴安。 “可以平常当些零嘴。” “我减肥……”顾裴安刚想拒绝, 就闻到油布里传来的甜蜜异香。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接过打开一看,才发现是那天氏神给的解毒莲子。他上回吃了一粒,就感觉浑身暖融融的,还特有劲。这肯定是好东西!!他连忙揣怀里,生怕对方后悔,“谢谢了。” 沢莲难得多说了一句:“吃这个不会胖。” 周围人注意到这一幕,朝顾裴安投来羡慕的目光。 氏神亲自送零嘴,这待遇,独一份了吧。 “对了,这个莲子,到底有什么功效啊?”顾裴安问。 沢莲的回答简明扼要:“美容,增强体质,洗髓伐骨。” 顾裴安立马往嘴里炫了三颗。嚼巴嚼巴,一股甜滋滋的味儿,感觉比上回好吃多了。 而且肉眼可见,他皮肤一下变光滑了许多。 他想,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昨晚他才刚跟小狐狸抱怨过最近蓝星换季自己下巴长了个痘痘,今天沢莲就给他送莲子了。 难道神真的无所不在? 沢莲说以后每天都会给他带一包。 顾裴安:“你那朵莲花这么高产的吗?” 沢莲:“托你信仰之力的福。” “哦~”顾裴安继续嘎嘣脆,也就吃得毫无压力了。 供给沢莲香火,他是一百个愿意。 而且每回被对方吸香火,他并没有感受到之前被牛头神吸取时的酸软无力。 这让顾裴安更加觉得,沢莲是一个好神。 能嫁给祂,定是自己上辈子烧了高香。 只是这天的拍摄,顾裴安与沢莲NG了好几次。 他们的戏份已经进展到先婚后爱的后半阶段了,也就是热恋期。他们一起约会,甚至同居,会有很多比较亲密的肢体接触。但每次遇到这种戏,沢莲就很僵硬,全程像个木头人。 兰希认为,他们完全没有演出那种情侣之间亲密的依恋感。 兰希是一个精益求精,要求很高的导演。 即便面对神与顾裴安这种等级的星际巨星,他也没有放宽要求糊弄过去。 他对这部作品实在十分看重。 最后在NG了大半天后,兰希无奈道:“要不我们先休息一天吧,你们再找找状态。” 顾裴安点头,“ok。” 兰希遗憾道:“我对你们之前心动的戏份很满意,可是怎么就演不出热恋的感觉呢?” 顾裴安想了想说:“可能我和氏神,还不够熟?” 他向视线投向沢莲,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兰希尴尬地轻咳两声。神的事,他可不敢轻易掺和。 “要不你们私底下再多接触接触?” 沢莲颔首,“可。” 顾裴安也似乎能感觉到他与沢莲之间,确实存在一层薄薄的隔阂。 这或许源自人、神的差距,又或许是,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沢莲。 他主动向沢莲表明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但他却对沢莲的过去一无所知。 顾裴安其实也好奇,祂到底是怎样一位神? 沢莲平素冷冷清清的,从未主动提及这些。 兰希给剧组放了一天假。 工作人员们三三两两回安全屋休息了。 顾裴安独自站在寺庙,侧头对沢莲说:“导演让我们互相了解。” “嗯。”沢莲像是早有预料,牵住他的手往神龛走去:“先去我家。” …… 和上次相比,沢莲的神龛世界几乎大变样。 比如,顾裴安就眼尖地扫到那滚滚岩浆底下竟突兀地生出了一汪碧绿、清澈的池塘。 白莲如今就栖身于那池塘中,花瓣鲜艳,整朵莲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勃勃生机与风骨。 “神妻大人,您好。”白莲摇曳着花瓣向他打招呼。 顾裴安抬起手热情地挥了挥,“你好。” 除此之外,空气质量也变好了。 气温下降到恰到好处,顾裴安再没有感受到上次如身处地狱的炽烤高温。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上回沢莲给他变的躺椅坐下,还问:“有饮料吗?” “要热的冷的。” “冰的,最好没多少热量。”顾裴安补充。 沢莲给他变了一杯绿色冷饮奶昔,淡淡道:“孕夫还是少喝冰的比较好。” 顾裴安瞥祂一眼,试探道:“你让我怀上的孩子,应该没那么脆弱吧?” 沢莲:“腹中胎儿是很脆弱的。无论是人是神,都如此。” 顾裴安默默把奶昔往外推了推,“那,现在换成热饮行不。” 在沢莲清冷的目光下,那杯奶昔便瞬间变得热腾腾。 顾裴安确实渴了,捧着小口啜饮起来。味道嘛,说实话也就一般般。一股子浓重的青草味,他甚至怀疑这是青草汁。 沢莲视线下移到他微隆起的腹部,若有所思,“你现在应当怀孕两个多月了。” “是啊。”顾裴安喝完饮料摸了摸肚子说,“再这样胖下去,我怀孕的事在剧组里肯定瞒不住。” 沢莲:“他们还不知道?” 顾裴安:“星网消息传得慢,他们在蓝星又全封闭,我没说他们当然不知道。” 迄今为止,完全没人怀疑过他怀孕。 顾裴安倒是有一次听到几个工作人员私下议论,说他发福了。 沢莲颔首。 顾裴安半开玩笑道:“现在网上肯定都在猜我孩子是谁的。” 沢莲:“是你的。” 这话听着让顾裴安有点小失落。他从来没有主动问过沢莲这孩子是否有祂一半基因,就是怕知道答案以后伤心。也是,人家是神,怎么可能靠他这个人来传送后代呢? 此时他心中也有七八分明了。 虽然说是沢莲让他怀上的孕,但他的孩子,约莫与祂毫无瓜葛。 “好了,说说你的过去呗。”顾裴安重新打起精神。 “我的过去……”沢莲沉吟片刻。这太漫长了,祂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还是白莲看不下去了,叽叽喳喳道:“我们氏神,是一位非常伟大的神!” 沢莲沉默。 而顾裴安在白莲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也仿佛跟着一起回到氏神诞生的远古时代…… - 神的诞生,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凭借人类、世间万物信念的凝聚,神便出现了。 当时的世界有创世神、风神、雨神、雷神等等。 龙族有龙神,猫族有猫神,狐族有狐神。人类,同样也有属于他们的神明。 每一支盘踞于大城的氏族,都会拥有一位在当地守护着他们的氏神。 氏神庇佑着这片土地上的子民,令华夏氏族愈发繁荣昌盛。 在当时,沢莲的华夏氏族非常庞大,并且在不断扩张中,几乎横跨整个星球 祂的香火也因此无穷无尽,神力磅礴。 只是几千年前,蓝星因为一场意外灾难,人类面临毁灭。 人族全员灭绝,只有一艘飞船带着人类最后的精卵子逃离,给人类留下了最后一丝孕育的种子。 丧失了氏族信仰后,沢莲便开始沉睡,一直沉睡到现在。 因为那场堪称恐怖的浩劫灾难,原先蓝星上的神都离开了,由于氏神无法离开祂的保护地,便只剩下沢莲孤身一神。 上千年的寂寞孤寥不值一提。 因为祂的镇守,荒芜的蓝星重新焕发生机,长出了无数动植物。 这些动植物的信仰之力加起来也很庞大,但由于沢莲曾经是守护人类的神,对祂效果不大。 用白莲的话说就是,假如顾裴安没有到来,很有可能在未来某一天,沢莲就会因信仰完全消亡而离开。 等到那一天,蓝星上就没有氏神了。没有神力保护的土地,会在一夜之间失去生机变得无比荒芜。 “从某种方面来说,神妻大人,您是来拯救氏神,祂命中注定的男人。”白莲严肃道。 沢莲额角微跳,“……闭嘴。” 顾裴安似笑非笑,“我还挺喜欢命中注定这个词的。” 要不是宿命,他怎么会碰巧收到那张卡牌? 也许上天让他来到这里的使命,就是攻略氏神。 听完白莲讲述的这段经历,顾裴安顿时感觉自己更了解沢莲。 与此同时,他抓出了一个祂的弱点——孤独! 一个神在荒无人烟的蓝星上沉睡了这么久,沢莲内心肯定很孤独。 他从这方面下手,说不定能完成攻略。 倒不是惦记着卡牌上说的那个奖励宝盒,顾裴安现在是真的想试着走进祂心里。 只是哪怕在剧组相处了这么久,结婚,亲也亲过了,沢莲的心门还一直紧闭。 顾裴安心想,看来只能打持久战了。总之他是不会放弃的。 当然这时的顾裴安还不知道,白莲并没有对他说真话。 关于沢莲成为氏神的往事,还有另一段更坎坷的曲折。 …… 除了岩浆,神龛中还种着一片桃树。 只是以前桃树是枯萎状态,沢莲就没有带顾裴安来。 现在因为有神力灌入,桃树也重新焕发生机长出了果实。 祂抬手摘了几个给顾裴安。 顾裴安:“这是什么?” 沢莲:“桃子。” 顾裴安:“我当然知道这是桃子……我想问你这边长出的桃,跟外面有什么不同吗?” 沢莲看着他,唇角微勾:“吃了能长生不老。” “真的?”顾裴安吓了一跳,旋即望向桃子的目光十分狂热。 沢莲:“假的。” “切!”话虽如此,神力滋灌长出的桃子肯定不一般。 顾裴安还是认认真真地把这几个桃子都啃完了,连核上残留的一点肉都没放过。 他啃桃的时候,沢莲坐在桃树下弹奏着古琴。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线弦,宛如天籁的琴声便流泻而出。 银发美人,琴乐,白袍,玉指,这哪一点单挑出来都是顾裴安的菜。 合起来就是心动暴击。 “氏神居然还会弹琴?”顾裴安望着祂,一时竟移不开眼。 白莲冷不丁插嘴道:“我们氏神大人,琴艺是一绝。不过祂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弹琴。” 它也有好几年没听过沢莲弹琴了,当下听得如痴如醉,花苞差点绽开。 神指间的琴乐,有特殊的魔力。 就像此刻,顾裴安感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就动了动。似乎,也在倾听曲乐。 古琴在星际已经失传已久了。 但就算顾裴安不懂,以他的音乐才华,也能听出沢莲的琴艺绝不一般。 弹琴时,沢莲时不时会抬眸看顾裴安。 四目相对,顾裴安心脏猛烈跳动。 他脑海里白光一现,忽然就冒出了一首新歌的灵感。 …… 在神龛中待了一下午,临傍晚时顾裴安惦记着家中那只小狐狸想告辞离开。 沢莲看了他一眼,说:“你想去洗浴吗?” “洗浴?去哪儿?”顾裴安打量了一下四周,心想沢莲不会想叫他去岩浆里洗澡吧。 沢莲简单道:“去神明的洗浴之地。” 见他一脸茫然,白莲解释道:“就是一家开在神界,专门供神洗澡放松的中心会所。” 听到“会所”二字,顾裴安眼皮跳了跳。“是带颜色吗?”他问。 沢莲不懂这是何意,便将目光投向白莲。 曾在人间污浊之地的白莲都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秒懂。 “不带的。”它轻咳一声说:“那是正经洗浴。” “哦哦,那去吧。”顾裴安对神明的世界十分向往与好奇。 听白莲的口吻,那里不仅只存在一位神。 如果是很多神浩浩荡荡去洗澡的场面,应该很有趣吧。 他感觉,他越多了解神明的世界,似乎就能更靠近沢莲一点。 沢莲:“不挂心你家那只小狐狸了?” 顾裴安:“它都这么大了,肯定能照顾好自己。” 沢莲:“……” 沢莲打了个响指,他们便出了神龛。 夜幕在一股莫名力量的影响下发生扭曲,缓缓撕裂出一条缝隙。 沢莲带着顾裴安跨过了缝隙,来到一条黑黝黝的河流尽头。 夜色茫茫,黯淡月色下,万千灯火倒映在河面上,影影绰绰。 一圈圈涟漪无端浮现,竟是一艘古宝船向他们缓缓驶来。那船头尖尾宽,中间船舱是一座多层气派的雕栏彩楼,粗壮的桅杆鼓猎着旗帜在风中摇摆。 顾裴安看呆了,“这是……?” 沢莲:“接送我们去洗浴的船。” 顾裴安:“这洗浴会所,挺有实力啊。” 沢莲颔首,“好几名神合开的。” 顾裴安瞥祂一眼,“你以前经常去吗?” “没。”沢莲说:“我已经很久没去了。” 顾裴安:“哦~” 不知为何,沢莲总感觉他这一声,有点意味深长。 聊天中,船舶已靠岸。甲板上不见人影,一根长长的木梯顺着放了下来。 沢莲牵起顾裴安的手向上登船。 祂现在也学会了,十指相扣。 难得被沢莲主动这样牵一回,顾裴安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木梯狭窄,他差点一脚踏空,沢莲立刻揽腰扶住他。 “小心点。”氏神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让他腿更软了。 顾裴安轻咳一声,掩饰般将上衣往下扯了扯。 等上船后,沢莲并没有带他往船舱里走。那里也许还有其他神明。 他们便站在甲板栏杆边上,吹吹夜风。 透过夜色,顾裴安侧头看沢莲。 晚风吹乱了祂银色长发,有几根发丝飘到他脸颊上,痒痒的。 “沢莲。”顾裴安叫祂的名字。 沢莲回头看他。 顾裴安踮起脚尖,在祂唇上偷亲了一口。 沢莲微怔,“你……” 顾裴安耸了耸肩,“抱歉,一时忍不住。” 沢莲摸了一下左胸口。 那里传递的未知悸动,令神明感到茫然。 …… 神界,洗浴中心会所。 船缓缓靠岸,一众神明鱼贯涌出,朝富丽堂皇的神殿走去。 祂们有的是奇异兽态,有的只穿一袭空荡黑袍,连身子都没有。 总之长得都奇形怪状。 这一幕无疑给顾裴安过往的星际世界观造成了冲击。 但他这人有一个本领,就是接受能力极强。 繁华的街道亮起一盏盏烛灯,神来神往。 沢莲低头叮嘱道:“跟紧我。” “哦…好。”顾裴安跟在祂身侧,也不敢乱跑。 每位神抵达神殿前,都会有一名侍者上前恭迎。 沢莲和顾裴安走过去时,那名侍者很难以置信地看了祂一眼,旋即用颤抖又激动的尖声道:“氏神大人……您已经许久没来了!” 沢莲颔首,道:“两位,上等浴一间。” “好,麻烦请跟我往这边走……”侍者余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看看顾裴安,又看了眼沢莲,小心翼翼地问:“这位是?” 沢莲:“我的妻子。” 侍者又偷瞄了顾裴安一眼,心想这是人类吧。 神明娶一位人类为妻,真的非常罕见。尤其还是氏神大人这样强大的神明。 看到侍者那一脸震惊的表情,顾裴安不禁有些暗爽。 神殿内很热闹。每个浴室区域都被金子砌的墙割开,里头有一个个巨大的石头浴缸。水雾氤氲蒸腾,神明们蒸着桑拿,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喟叹。祂们看起来很快乐,头顶都飘出了丝丝缕缕、不用颜色的光芒。 顾裴安猜,那是神光。 他估计这浴池里的水并不普通,八成是加了点不一般的好东西,才能令神明有这样的反应。 侍者带领他们穿过堪比迷宫的重重弯道,最终来到一间上等浴室。 门房是全封闭的,采用下陷式浴池,用的也是温泉活水。漂浮的水面上还撒了一层红色花瓣。旁边还有供桌,放着一些葡萄瓜果之类的吃食饮品。 侍者鞠躬:“这是给氏神大人提供的天字一号浴房,请享用。有什么需求随时摇铃叫我就好。” 沢莲点了点头,牵着顾裴安往里走去。 与外头的大众泡浴相比,这间浴室显然要更雅致。也更符合顾裴安对沢莲的印象。 他实在是难以想象沢莲跟外头那群奇形怪状的神明一起共浴。 侍者离开后带上了门。 顾裴安并不知道侍者一走,沢莲携新妻共浴的消息便传得满神殿乱飞。 他现在目光就像被磁铁吸引般,牢牢盯着沢莲背对着他褪下衣袍。 衣衫半解滑落,氏神大人光滑白皙的后背,真诱人啊。 说实话,顾裴安真的很想上手去摸。 他看着那衣服,心中默念:脱下来脱下来,统统脱掉! 可这曼妙的风景也就到此为止了。 脱掉外袍后,沢莲穿着一件单裤进到了池子中。沢莲是长发,平常会戴束发的银环。祂在下水前摘下了银环。银发湿水,浮在水面上。 热水浮起淡淡白雾,模糊了祂的面容。 顾裴安咽了口口水。 “你怎么不进来?”透过水雾,祂疑惑地看向顾裴安。 顾裴安一下唰唰脱衣,连底裤都没落下,就噗通一声进了水池里。 “这水温好烫啊。”他摸索着游到沢莲身边,指尖无意轻碰到对方的皮肤,唔,果然还是像冷饮般冰冰凉凉。沢莲正欲起身:“我叫侍者调一下水温……”却被顾裴安一把在水里拥住。人类的皮肤滑腻温热,一时间,沢莲整个人神都僵住了。 他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沢莲,你身上好凉快呀。” 第46章 恋爱 [我靠我靠, 这对进展好快!] [看别人谈恋爱永远比自己有意思hhh] [@玩家顾裴安,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有1说1,要是换我我也忍不住占氏神便宜] [白毛控狂喜] …… 卡牌观众们正兴奋着, 卡牌小电视忽然又发出“滋啦滋啦”的噪音, 变成了白花屏。 【以下内容涉及少儿不宜,暂时屏蔽】 [!!!] [好家伙, 更兴奋了] [顾裴安冲冲冲, 争取直接拿下氏神!] 人类温热的躯体,拥抱, 近距离的肢体触碰……这一切,就像上次的那个吻,对神明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体验。 沢莲低头看到顾裴安肌肤滑嫩如剥壳鸡蛋的肩膀, 第一次觉得与他共浴是一个错误决定。 “你不必…抱这么紧。”沢莲闷哼一声。 顾裴安义正严词:“主要是这水太烫了, 你身上比较凉快。你别误会,我真的没想占你便宜。” 说着,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从水下氏神的腹肌轻轻抚过。 别说,沢莲看着身材瘦削,实际上还挺有料。 那手感, 多少令顾裴安有些爱不释手。 沢莲:“……” 祂抬起手, 霎时一丝神力沉入水池, 水温一下骤降。 “这样可以了吧?”祂垂首, 喉结滚动。 顾裴安抬头看祂, 神明清冷俊逸的五官被朦胧水雾渲染蒸腾出薄薄的浅粉色。明明看上去矜贵疏离、那么不好接近, 却令他鬼使神差萌生了一种想欺负祂的冲动。 想把祂拉下神坛,想看祂眼尾泛红, 冰山似的脸为情欲失神……想听到祂为他发出破碎或欢愉的呻吟。 顾裴安看着沢莲, 一时间满脑子黄色废料。 这实在不怪他。 任谁憋了二十多年, 都会受不了。 沢莲身上淡淡的莲香,此刻于他而言,便是最好的催情药。 但以沢莲慢吞清高的神性,假如他不挑明那张窗户纸,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有进一步发展。 顾裴安有一度甚至怀疑祂是性冷淡。 那可不行。他寡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个心动且可以触碰的神,怎么能不快活一把!! 顾裴安都想好了。要是沢莲真不行,大不了他做攻,亲自上阵。 主动才能有爱情。 “可是我不想松开你。”顾裴安直接大喇喇地表达着内心想法。 有句话说得好,对有一点好感的人才想搞暧昧。对真正喜欢的人,只想打直球。 沢莲微怔,“你……” “没错,我喜欢你。” 顾裴安继续大着胆子,咬着神耳朵道:“话说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氏神大人什么时候履行夫夫义务?还是说……您不行?”男人的声音明明是如烟茶春雨的清润,含着几分调侃与引诱,在沢莲耳畔响起,却像一道惊雷。 祂几乎想也不想,立刻给浴室外笼罩上一层结界,隔绝外界。 沢莲沉声道:“这附近隔音不好!你说这种话,会被其祂神听到的。” 顾裴安耸了耸肩,“听到就听到呗,反正我又不认识祂们。” 沢莲:“……” 顾裴安:“还是说,你怕丢脸?” 沢莲神生,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挑衅与屈辱。 这口气,纵使是以祂淡漠的性子都忍不下了。 祂修长的手指轻按住顾裴安的肩膀,顺势往下将人打横抱起,轻描淡写道: “我行不行,你等下试试就知道了。” 顾裴安:“?” 忽然有点害怕是怎么回事。 不行,他不能慌。 顾裴安轻咳一声,伸出双臂环住祂的脖颈,面露期待:“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沢莲脚下差点一个趔趄:“……” - 浴室内有专门为神明休憩提供的床椅,大小刚好能容纳下两名成年男子。 此时嘎吱嘎吱响。 沢莲在履行一名丈夫的义务时,并不知道神殿外面关于祂与新妻的流言早已传爆了。 八卦这种事是集聚生物的本能,连神也不例外。这间专为众神提供的洗浴会所一向是神之间八卦搬运的著名中转站。神们边泡澡,边窃窃私语。 “什么,氏神沢莲还活着?!” “我以为祂早就消亡……没想到如今都娶上妻了。” “我刚看到祂也很震惊!我以为就祂那性子会孤独终老一辈子。猫神贝斯特以前不就追过祂好几千年,完全没戏。她上回还跟我抱怨沢莲太高冷了。” “听说沢莲的新妻是个人类!” “天,真的?” “沢莲真不仗义,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请我们。”有的神看热闹不嫌事大。 神明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热火朝天。 更有甚者,刚才旁听到了沢莲与祂新婚妻子的对话,一脸意味深长地爆出“氏神,不行”的消息。 “哈哈哈,贝斯特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挺庆幸吧。” “不一定,我感觉他知道沢莲跟人类结婚后会很伤心。” “谁有贝斯特联系方式?赶紧call他到会所来,好想看他再见到氏神是什么表情,哈哈哈。” 碰巧路过的牛头神:“……?” 关于这名沢莲人类新妻子的描述,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再结合先前感知到的线索,牛头神阿拉克几乎可以确定,抢走自己祭品的,就是氏神沢莲。 祂气得头顶两根冒出的尖尖牛角冒出滋啦烟雾。 那个祭品身上的香火可多了。如今白白便宜对方,阿拉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祂叫住一名侍者,瓮声瓮气道:“氏神定的是哪一间房?” 侍者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有规定不能透露客人信息……” “说不说!”阿拉克直接狠狠掐住侍者脖子,将它像鸡仔一样提拉了起来,“这个氏神,抢走了我的祭品娶为妻!我今天定要向祂讨一个说法!” 神殿内有一瞬间寂静。 众神不禁向牛头神投来诧异的目光,旋即各自眼中燃起汹汹八卦之火。 敢情氏神娶妻,还存在这样的三角渊源。劲爆啊! 最近几年,祂凭借那名祭品提供的香火,神力大增。 说是年轻一代新神的领头都不为过。牛头神也因此脾气渐长。 但祂忘了,这里是创世神的地盘。 寻常神明,根本没有资格在此挑衅滋事。 砰!—— 下一秒,阿拉克便被一股未知力量直接打出了神殿。祂跌落进外界河水中,生生呕出一口赤红鲜血。 一道年迈悠远的声音传出:“牛头神阿拉克,违反神规,永世不可踏入此地。” 阿拉克表情瞬间凝固。 祂记得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创世神。 “哎,这阿拉克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惨喽。今天一过,祂怕是要在神界混不下去了。” “话说阿拉克不知道吗?氏神曾是创世神最宠爱的神,没有之一。祂怎么敢的啊!”有的神冲外面指指点点。 在众神中,地位实力最高的无疑就是创世神了。 因为就连普通的神,也是创世神创造的。 “神说要有光,于是这世上便有了光”,这句最出名的话便源自祂。 是创世神的想象,这世上才会诞生人类、万物,以及各种各样的外星人。祂可以说是各个文明的鼻祖,地位之崇高,可见一斑。 但很少有神知道,创世神私底下其实是个毛绒控。 在狐神沢莲接替成为人类的氏神之前,创世神一度曾把它捧到心尖尖,什么好东西都紧着给祂。 当时更有传言,假如沢莲没有成为氏神,也许祂将是未来接替创世神位置的唯一神选。 只是可惜了…… 想到那段往事,神们彼此摇头叹息。 - 人生第一次,顾裴安体会到了什么叫极乐。 在一次次躯体被打碎又重组的过程,祂感到自己成为了神的容器,承载着神的一切喜怒哀乐。这种感觉教人上瘾,令他痛苦、欢愉,像掉入无尽深海,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溺。 神是不知疲倦的。 沢莲蓝瞳沉沉地凝视着顾裴安潮红的脸。如他所愿,冰山终于融化,祂看向他的眼中带上了岩流般的炽热。 可是顾裴安却率先败下阵来。他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你,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看着我……” “哦?不看你看哪里。”祂似乎往前更贴近了些,呼吸间喷薄的热气酥酥麻麻,令顾裴安手掌间都湿了。“看这儿吗?”沢莲视线下滑,嗓音隐约带着一丝笑意。 顾裴安脸唰地一下就通红了。 “不,不不行。”他忽然有点慌,捂着肚子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还有孩子!会对孩子产生影响的!” 沢莲凝眸看了他半晌,最终松开了他。 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毕竟沢莲是神,而非人。神力浓缩的精华滋灌反而会对孩子的成长更有好处。 不过这些沢莲并未告诉顾裴安。 祂瞧他面色苍白虚软,整个人汗涔涔地像是刚脱过一层水,估计是确实累了。 “我叫人重新放水。”沢莲转身披上衣袍,整理完衣襟,顺手指了下池子说:“这边的神水,可以帮助恢复体力。” 顾裴安手脚并用,有些吃力地爬向水池。 沢莲刚想弯腰抱他,却被人拉住衣袖,连人带身栽入水中。 噗通! 顾裴安游到祂身边,深吸一口气,像在给自己为数不多的电力进行续航,旋即一振道:“我又可以了!” 沢莲若有所思,“你不担心孩子了?” 顾裴安头也不抬道:“孩子可以再生!先爽完再说。” 沢莲:“……” 祂发现,自己有时候确实无法与人类的思维同频。 顾裴安曾用孩子许愿,祂一度以为孩子对他而言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可眼下为了短暂片刻的欢愉,顾裴安却又愿意舍弃。 人类真是一种矛盾且复杂的生物,沢莲想。 与人类坠入爱河是一件冒险且冲动的行为。 自古以来,神与人相恋都没什么好下场。沢莲之前虽娶顾裴安为妻,但从未想过自己会真正爱上他。 沢莲曾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感受到什么叫爱了。 可是此刻,祂却感到自己血肉筑成的胸腔间,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正在缓慢跳动。 - 【恭喜玩家顾裴安攻略人外02进度突破1/3!】 顾裴安躺在床上抽事后烟的时候,睁眼就看到自己面前忽然多出了一个灰白色的浮窗。这行显眼的文字后面还跟了几个[鼓掌][放鞭炮]之类的喜庆表情。 人外02?他猜测这应该指的是沢莲。 顾裴安没想到这攻略进度居然还会提示,当即决定给这个卡牌四星好评。 剩下一星,扣在这进度稍显缓慢。 他们都已经进行肉与魂的亲密交流了,进度居然才只有三分之一! 顾裴安深感攻略氏神的前路漫漫远兮。 …… 一人一神洗浴消遣了整整两日。 起初顾裴安还有些担心要赶回去拍戏,直到沢莲说这里的时间与外界流逝不一样,是相对静止的,他立马就打消了回去的主意。 没有浴室里源源不断可以恢复体力的洗澡水,他回到现实世界可吃不消。 就当迟来的度蜜月了。 而在这两日中,顾裴安几乎足不出户。 但是外头神来神往的,偶尔他也会好奇听一耳神明们调侃闲聊的墙角。 对于他听墙角这事,沢莲并无所谓。祂偶尔闲下来,会在脑海里翻阅一些古人间传下来的春宫书。 要说这神八卦起来,不比他们人差。 比方说这几天,顾裴安就吃到好几个劲爆大瓜。比如xx神出轨绿了yy神,cc神背着a神在凡间偷偷有了几十个私生子,L神和丈夫G神他母亲YD女神好上了!……这其中甚至还有关于沢莲的。 顾裴安差点笑死。 可能是那天他们说话确实被其祂神旁听去了,现在外界全都在传言沢莲“不行”,无法满足新婚妻子。 作为当事人,顾裴安当然很清楚沢莲到底“行不行”。但是他倒宁愿这个流言继续传,也不想澄清。只是小小的一个流言,就可以给清扫无数情敌,多好! 也是因为听墙角,顾裴安才知道沢莲曾经多受欢迎。 神明们基本个个是颜控。而且祂们控的审美阶层,比人类不知道高出多少截。但是在如此高要求的审美下,沢莲美丽的外表依旧横扫神界。 有个神说,当年追求祂的神足以从天堂排队到地狱,其中不乏贝斯特这样貌美力强的神二代。就连创世神这个毛绒控,都心甘情愿将沢莲供着,倾其所有满足祂所有要求。 顾裴安听到这里还有些纳闷。 毛绒控跟沢莲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也没深思,满脑子都是自己居然有这么多情敌。 神界实在太危险。遍地是情敌。 顾裴安想回蓝星了。 沢莲得知他想回去,点头说:“好,我们等会出去坐返航的班船。” 顾裴安灭掉烟头,起身穿衣服。 他边穿边想起什么,回头问:“等电影拍完,你要不也跟我回星际逛一逛?” 沢莲一愣,略有迟疑:“我可能无法离开蓝星……” “嗷,那也没关系。”顾裴安系好最后一粒纽扣,站直看着祂说:“我回来找你。” 沢莲此前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经顾裴安这一提醒,祂才后知后觉自己与对方似乎相隔两个世界。宇宙之间的距离,就不知道有几万光年。 异地恋确实艰难。 但是在顾裴安眼里,距离不是问题。 等他回去买一艘宇宙飞船,就能经常往返来找沢莲了。 他们肯定还会有以后。 离开洗浴神殿,一人一神登上返船。 贝斯特藏在云层中远远地望着他们,酸道:“沢莲这个新妻,看着也就那样嘛。” “你确定?”身旁的神上下打量了祂两眼,说:“我怎么感觉他长得都比你好看。何况他还只是一个人类,听说在人界可是粉丝亿万的大明星。” 贝斯特:“……”扎心了。 - 告别沢莲回到家,顾裴安躺在床上抱着小狐狸就开始打滚。 “啊啊啊啊狗蛋!氏神胸肌好大!下面……也好大!” 沢莲:“……”这是可以当着小狐狸面说的么? 顾裴安:“谈恋爱的感觉真不错。不过狗蛋你放心,我是不会重色轻宠的。等电影拍完,我就带你一起回星际。”上次和陈凌通话时,他就托对方购置了不少宠物用品。在这方面顾裴安相当舍得花钱,都不带看价格。 小狐狸耳根动了动,趴在他大腿根边,依旧懒洋洋的。 如今沢莲体内的神力已经补充得差不多,而且如今祂与顾裴安的关系已十分亲密,再隐瞒下去总归不好。 沢莲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时机跟顾裴安坦白了。 白天,沢莲与顾裴安仍旧拍对手戏。 自从神殿回来后,他们热恋期的戏份再也没有NG过。 他们饰演人与神的情侣,在这颗星球上浪漫约会,夜间躺在草坪上看星星。 神不需要进食,但是男主需要。 于是沢莲在演戏时,经常会变出一些吃食来给顾裴安吃。这一点没有写在剧本里,而是祂的自由发挥。 除此以外,一人一神在拍摄中,还不知不觉增添了许多逼真的生活细节。 比如顾裴安想到以自己的日常习惯,每天都要洗澡。他是养尊处优的大明星,每日洗澡都要用最精细昂贵的洗浴用品,还要有热水,点香薰。他掰着手指,数出一堆繁琐要求…… 对此,沢莲直接掐了一个法术,帮他清洁身体。 其中还有一幕戏,令沢莲印象最深。 因为氏神最初总是忽视男主,对他十分冷淡,男主气不过就说:“我在星际,可是粉丝上亿的超级巨星!” 氏神轻瞥他一眼,“你?”语气似有淡漠的不信。 男主现在的模样确实十分狼狈,衣服都被树枝勾破了,完全没有一点明星的样子。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他直接捡起一块蜗牛壳充当话筒便开始清唱。 顾裴安在这里是真唱。他靠歌声出名,本身就很有实力。 旁边剧组工作人员听得如痴如醉,还自发地挥舞起了荧光棒,仿佛在听顾巨星的现场演唱会。 那是沢莲第一次听顾裴安唱歌。 他的歌声确实有一种魔力,摄人心魄,连祂都有些听得入迷。 顾裴安唱完,一脸骄傲地看向祂,表情像在说,看吧,我就说我是大明星。 “嗯,你是。”沢莲含笑揉了揉肉他的头。 总是作为小狐狸被对方摸头,第一次主动摸人类头颅的氏神表示,手感还挺不错。 - 顾裴安饰演的大明星是个脾气很傲,从未受过生活毒打的大少爷。 但是在与氏神的恋爱相处过程中,他的那些坏脾气一点点都改掉了。从来都是粉丝、经纪人上涨着关心他,男主从来没有关心过别人。 可是如今,他在学着关心氏神。他一点一滴,小心翼翼地向氏神表达自己的爱。 而向来冷清禁欲的氏神,也在与他相识后,逐渐走下高高在上的神坛,展露出不同于外表下人间烟火气的温暖。 比如,祂会在天冷后给男主披上外套,祂会耐心地倾听男主对生活的抱怨。男主讨厌下雨天,自那天起,蓝星永远都是明媚的艳阳天。 剧中有一句台词十分经典:“爱是一种天赋。只要你找对了恋人和方向,它就会自动觉醒。” 神从不普度众生。 但神亦会爱人。在那芸芸众生中,祂只倾听他一人的愿望。 兰希好几次夸他们的状态“非常棒”。 “继续保持!按现在进度,我们很快就能拍完主戏份了。”他本人很激动。 亲眼看着一部完美作品的诞生,就像看自己的孩子出生。 这时剧组已经在蓝星上待了差不多三个月。 飞船补给和考古局的人都来两拨了,不断地在这附近发掘、考察名胜古迹。 顾裴安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再瞒不过剧组人员的眼睛。 起初大家还以为他是吃胖了,毕竟氏神在剧中给他变出的食物,都是货真价实的美食。但后来一看星网上新闻,才发现是自己落伍。 顾裴安,竟然早就公开怀孕了! 只是尽管后知后觉,剧组人员却比外界网民更确凿知道一个消息。 比如,顾的孩子他爹是谁。 这段时间顾裴安基本都住在蓝星上。除了氏神,几乎不与旁人接触。 那么,是谁让他怀孕的,答案显而易见。 这下更坐实了顾裴安与氏神因戏生情有一腿的传闻。 如今剧组人员、小演员们再看顾裴安的眼神都非常不一般。 不愧是巨星,连神明都能拿下! …… 《神与磷火》电影结尾,人类最终愿意留在这颗星球上,与氏神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童话故事,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现实中顾裴安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段时间确实前所未有地感到幸福。 与沢莲的恋爱、小狐狸、孩子、卡牌攻略进度……这些都是他快乐产生的源泉。 只是这两天他结束拍摄回到安全屋,小狐狸一直不见踪影。他跟小安在外面怎么找都找不到。 最后,回家看到沙发上安静坐着的沢莲时,他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想起在与沢莲的聊天中,自己会经常频繁地提及小狐狸,顾裴安心里隐隐闪过不详的预感。 沢莲不会是吃醋,把小狐狸给咔了吧? 作为主宰这颗星球的氏神,沢莲对这里的万物都了如指望。顾裴安本来也准备拜托祂帮忙找小狐狸,但现在,他有点不敢了。 顾裴安深吸一口气,有点紧张地问:“沢莲,你知道小狐狸去哪儿吗?” 沢莲看了他一眼,淡淡说:“我就是。” 第47章 分别与再见 这个消息对顾裴安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做梦都没想过, 小狐狸就是氏神! 一个可爱柔软,一个清冷出尘。 不是,这反差也太大了吧!他真的一时难以接受。 顾裴安石化般望向沢莲。 四目相对, 一人一神谁也没开口说话。 “……”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其实关于这场坦白, 沢莲犹豫了许久。 多年前被嘲笑的阴影,至今在祂心中挥之不去。自出生起就是毛茸茸的狐狸形象, 让祂受过许多优待。比如众神的青睐, 创世神的宠爱。但其实祂并不喜欢自己这副可爱的形象……感觉只要祂一以本体出门,就会被大家当作毛绒玩具。 与萌萌的外表反差不同, 沢莲的内心十分冷硬。祂凭借自己化作人形后,就很少再展露出本体形象了。因为小狐狸本身,意味着弱小与无害。祂希望自己能成为强大的神。 但是今天面对顾裴安, 沢莲终于决定告诉他真相。 他的爱意, 让祂愿意去冒险袒露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顾裴安结结巴巴道:“你,你没骗我吧?” 他真的很害怕沢莲把小狐狸刀了,然后为掩饰真相才这样告诉他。 沢莲反问:“你不信?” “也不是。”顾裴安忙道:“我自然是无条件相信你的,只是我现在突然才知道,有点不敢置信。” 沢莲对他也有些愧疚。确实是自己欺瞒在先。 “抱歉, 最初是白莲出的主意。”祂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了让顾裴安确信无疑, 沢莲又当着他的面变回了本体, 停顿了片刻接着才变回去。 看到这一幕, 顾裴安内心: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宠物居然是我老公:)。这不纯纯的罗曼蒂克电影剧情吗?他脑海里霎时浮现过自己当初在星网上看过的片, 什么《宠物情人》, 《我家猫/狗变成人与我相爱了》,恐怕都比不上他和沢莲的现实剧情狗血。 回想起当初对小狐狸毫无防备说下的那些羞耻话, 顾裴安社死了。 尬到脚趾感觉可以抠出三室一厅。 人生建议, 真的不能随便对宠物胡言乱语。 他都当着小狐狸说过什么来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等明天正式拍吻戏,我要故意NG个七八次,先亲祂个够瘾”,“氏神好大”……这些内容像幻灯片般在顾裴安脑海里不断回放,令他一时有些羞愤欲绝。救命。 想起自己当初竟然给小狐狸取名狗蛋,顾裴安深感如今沢莲还愿意不计前嫌地与他谈恋爱,真是大神有大量。这是他上辈子烧高香修来的福分,他一定要好好珍惜。 沢莲表情难得有点忐忑,“你能…接受吗?其实我的本体是白狐。” 顾裴安这个人,有一个优点就是接受能力特强。 在起初的震惊与惊慌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并认真地对沢莲说:“没关系,无论你是什么品种我都爱你。”更不用说狐狸了!顾裴安心道,谁能拒绝一只可可爱爱的清冷系狐狸氏神呢。 沢莲微怔,看起来似乎很动容。 顾裴安心中得意,道:“爱情就是这样。你想想看,要是我现在突然变成了一个板凳,你是不是也会继续爱我?” 沢莲:“不会。” 顾裴安:“……” 终归是错付了。 “开玩笑的。”沢莲摸了摸他的头说,“我会用神力把你变回来。” 顾裴安不知为何,在板凳这件事上显得有些较真。“那如果我变不回来呢?”他问。 沢莲思索片刻后说:“我会把你藏起来,不允许任何人、生物坐你,只给我自己用。” 顾裴安:“……谢谢了。”他竟然有点小感动是怎么回事! 这天夜里,沢莲没有回到神龛,而是陪顾裴安在安全屋的床上睡觉。 因为顾裴安表示,骤失爱宠,他一个人晚上睡不着觉,要老公抱抱才可以。 他看着自己说出“老公”时沢莲一言难尽的表情,感觉自己的快乐又回来了! “老公,今晚那个吗?”他朝沢莲暧昧地眨了眨眼。 “……你正常点。”沢莲支起身给顾裴安掖了掖被角。 “真没意思。”顾裴安扁嘴。 沢莲眯起眼,面无表情道:“你再说一遍?” “不敢不敢,是小的错了。”顾裴安连忙卑微哄神。 沢莲却躺下来背过身去,“我知道我是个无趣的神。如果你不喜欢,大可不必勉强与我在一起。” “怎么会!”顾裴安从背后抱住祂,就像一只树尾熊牢牢挂在树上。“我最喜欢氏神大人了。全世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他贴着祂耳畔小声说道。 沢莲冷哼一声。 “再次再这样,小心明天下不了床。”沢莲打算以此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顾裴安却一脸惊喜:“还有这种好事?” 沢莲:“……” - 在跟顾裴安坦白本体后,某一次再回到神龛中时,沢莲也向他告知了自己真正的过去。 祂原是天生神胎,从石头缝中蹦出的狐狸。 从出生起,便是狐族神格最高的九尾白狐。 顾裴安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嘴,“你有九尾?我怎么只看到你有一条尾巴。” 沢莲刚想回答,底下的白莲眼疾口快道:“因为另外八尾,长成了氏神大人的八个肾。” 白莲可以骄傲地宣布,全天下就没有比它们氏神大人更能肝的神! 顾裴安闻言,不禁意味深长地瞟了眼沢莲的腰。 “亲身体验,确实蛮好用的。”他喃喃。 沢莲:“……” 沢莲继续说。 后来狐族濒临灭绝,祂被创世神收养,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宠物”。 当然那也许不能用宠物来形容。因为毛绒控本控的创世神几乎把祂当做宝贝供着,神力源源不断地灌送给祂,无论祂提任何要求都能满足。 沢莲当时生活在一个相对较闭塞的环境,祂并不知道自己在创世神不计成本的滋养下,几乎成为神界仅次于对方的存在。祂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想要离开。但是创世神不愿意。就像一个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将娃抚养长大的老父亲,创世神舍不得沢莲出去。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事实上创世神的担心确实是有必要的。沢莲一直生活在优渥的金丝雀笼里,那时被培养得还很单纯。祂背着创世神离家出走后,刚到蓝星就被人骗了。 其实那也不算“人”。对方是当地的氏神,因为厌倦了日复一日被捆绑在这里守护家族的枯燥日子,很想脱离身份出去看看。 但是氏神本身受世间规则限制,祂的宿命导致无法离开这片土地。除非找一个替代者。 这名氏神就盯上了沢莲。 祂费尽心思接近沢莲,对沢莲掏心掏肺地好,每日勤勤恳恳地给沢莲本体的小狐狸梳毛,并带沢莲在这片土地到处旅游,大肆描绘生活在这里的美好生活。当然这些还不足以打动当时的沢莲留下来。 最后氏神祭出了大招——卖惨。 祂为神确实很有口才,在诉说了这片土地因为祂不善的治理、守护,人们过得有多惨,以及祂自己精神的抑郁后,沢莲终于上钩了。 再然后,氏神使了些不见光的手段,将这个神位过继给沢莲,自己果断开溜。 从此,沢莲就被困于此地,成为了新的氏神。 在那漫长的成千上万年中,祂看遍人世间变迁、无数苦海尘事,性子变得愈发淡漠。 后来好像无论面对任何事物,沢莲都无动于衷了。 人们总说这是神性。 可是沢莲却觉得,这是祂内心苍老的象征。祂正在逐渐像其众神一般,变得无趣。 顾裴安听完以后很心疼祂,气呼呼道:“之前那个傻逼氏神呢?大骗子!祂如今去哪儿了,别让我逮到祂!” 沢莲淡淡道:“祂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 顾裴安一愣,旋即道:“这种神,死了也是活该!” 他安抚般握住沢莲的手,用行动表达,自己永远站在祂这边。 - 后来一个月,除日常在剧组拍摄之外,沢莲带顾裴安用双眼记录了不少蓝星的风光。 沙漠、深海、峡谷、瀑布、大堡礁、群山峻岭、以及大陆深处平静无波的湖泊…… 春去秋来,冬天来临。他们在寺庙外看了今年第一场初雪。 积雪盖过了花海,世界一片莹白。人们不禁为这份纯净的白色惊叹。 顾裴安还堆了雪人。他摘了两颗果壳充当雪人的眼睛,又摘了一个胡萝卜插上去,当雪人的鼻子。 “看,是不是很像你?”他回头看沢莲笑道。 沢莲仔细打量了这个雪人半晌,愣是没找出它与自己的相似之处。 “嗯,是有点像。”祂点了点头。 顾裴安站到雪人边比了个耶,让小安用摄像头记录下这张照片。 “咔嚓。” 冬天是严酷的,同样也是美丽的。 剧组人员纷纷穿上了保暖衣服。 银装素裹的雪景让兰希感慨:“蓝星其实是一颗很适合旅游的星球。”只是蓝星太偏远了,迄今能够发现它美的人寥寥无几。 这期间他与摄影助理走遍了神庙附近,扛着老式摄影机、无人机取了不少景,打算等正式剪辑时融入到影片中。 晚上回到安全屋,顾裴安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一口气喝了三管草莓味的营养液。 不仅是怀孕令人食欲大增……“天一冷就忍不住想吃东西。”他摸着已经鼓起小山坡的肚子叹气。 沢莲:“营养液有什么好喝的?不如我给你做些吃的。” 说罢,祂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安全屋内是有配备简易厨房的,不过里面的物品大多是摆设。因为现代星际人基本极少自己下厨。 沢莲凭借旧日记忆用神力做了三菜一汤,以及热气腾腾的火锅。 祂背对着人在厨房忙碌时,没注意到顾裴安盯着祂的背影目不转睛。 “那个,沢莲,你可以穿着围裙转身给我看一下吗?”光是在脑海里想象那个场面,顾裴安就忍不住咽口水。 “嗯?为何?”沢莲转过身看他,面上表情依旧淡淡,耳根却烧红。似是为人类这个古怪的请求感到了一丝囧迫。 顾裴安上前抱住祂的手臂晃了晃,“拜托,我想看嘛。” 沢莲本想拒绝的。让一位神穿着围裙供人类观赏,成何体统! 但在顾裴安可怜巴巴的注视下,不知为何,祂竟鬼使神差地转过身了,朝着他走过去。 氏神的白肤薄肌在这条围裙下显露无疑。顾裴安此刻恨不得自己变成那条围裙贴上去。 黑与白视角鲜明的对比,莫名刺激。肌肉健美的轮廓,以及祂束起的银色长发,修长的脖颈,凸起的喉结……顾裴安视线不断流连着。 他忍不住提出了一个很无理的要求:“拜托以后,你身上这件围裙半永久吧。” 沢莲:“……?” “呃,别胡闹!等下菜要凉了。” 顾裴安不由分说堵住祂的唇,“那就让它凉好了。” …… 电影完成最后收尾工作后,顾裴安便要跟随剧组人员离开蓝星了。 离别总是令人难过。尤其如今沢莲和他正值热恋期,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还不够。顾裴安有时候也会奇怪,自己谈起恋爱来怎么会这么黏人。他很怀疑自己前世是不是一张粘板。 宇宙飞船已经抵达。顾裴安十分不舍,第一次如此不想离开这座偏僻的星球。 有一度,他甚至想像电影里的男主那样放弃一切留在蓝星跟沢莲生活。毕竟蓝星其实也很美丽,这里物产丰富,有着星际上没有的清新空气。 他跟沢莲提了这件事,沢莲拒绝了他:“不要,你以后会后悔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后悔?”顾裴安不服气。 沢莲看着他,目光沉静,像能穿过时间的洪流:“神能窥探未来。” 顾裴安沉默了。 陈凌知道这件事后也骂他恋爱脑,“你能不能清醒点!你的演艺圈事业呢?这可是你曾经的梦想啊!” 顾裴安腹诽,他曾经的梦想其实是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已经实现了。 而且说实话,顾裴安的事业已经达到了巅峰,行业的天花板。 全星际基本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火的明星。 不过陈凌的话也给顾裴安敲响了警钟。 这个家,没他不行。 他他还年轻,不能摆烂。要在有限的时间内继续努力拼搏事业给沢莲挣香火。——这是他重返工作的动力。 顾裴安在内心暗下决心。 他的新梦想,就是用无尽的香火来包养氏神! 于是,尽管恋恋不舍,顾裴安还是挥手告别了沢莲,踏上星际归途。 “你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他又一次叮嘱氏神,“别忘了我啊。” 沢莲目送顾裴安登上飞船,心道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 这漫长余生,祂恐怕都无法忘记这个人了。 《神与磷火》剧组人员离开后,蓝星又恢复到了从前一潭死水般的宁静。 除了偶尔出没在合个角落的星际考古局人员,这里没什么人烟。 神庙附近的植被、小动物、昆虫,甚至鬼魂都感到了无趣。 原来人类在时,它们觉得真吵闹啊。 现在他们走了,它们反而感到了无所适从。花海中的花朵蔫蔫的,没有一支能打起精神。 神龛中的白莲见状不禁唏嘘:“习惯真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它瞟了眼坐在神庙里盯着窗外风景发呆的氏神,觉得此言换在祂身上也可以同样适用。 自从顾裴安那天离开后,自家氏神大人就一直处于这副恍惚失怔的状态。 不是在望着天空发呆,就是盯着外头那个雪人目不转睛,有时一盯能盯一下午。仿佛一块望夫石。 以至于白莲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氏神大人,您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干吧!” “嗯,好。”沢莲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眼下这个样子很不对劲,试图进行改变。 “我能做什么事?”祂询问。 白莲思考良久,一时间竟找不出来。 其实在认识顾裴安之前,氏神大人的日常神生便是如此无趣。 它差点忽略了正是因为那名人类的到来,才使氏神一潭死水的生活变得多姿多美。每一天,活得都比过去上千年加起来得精彩。 “要不,您继续沉睡?”白莲建议道。 沢莲摇了摇头。 虽然祂没说,但白莲也知道祂是担心因此会错过顾裴安回来。 白莲再次对那名人类隔空表达了羡慕嫉妒恨。 顾裴安是上辈子拯救了蓝星吗?!居然能让氏神大人如此惦记。 如果时间继续一天天这样过下去,沢莲约莫会在未来等到顾裴安。 反正神不会死,祂有漫长无尽的时间进行等待。 可就在某一天,事情忽然发生了转机。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 顾裴安回到联邦主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订购了一架宇宙飞船。 能够长距离进行星际航行的飞船属于军用设备,购买渠道稀缺,普通人想买可没那么容易。而且价格贵得更是令人望而却步。 顾裴安却眼睛眨也不眨地划信用点买了下来。 哪怕倾家荡产,他也愿意。 在找私人医生做了一次详细孕检后,顾裴安便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他在蓝星待了小半年,娱乐圈也风云变幻,许多境遇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一天天下来,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但再忙,顾裴安也总是能时刻想起沢莲。想到对方正在蓝星等他,工作更加努力了。 首先,在跟星娱集团的合同到齐后,顾裴安选择解约,自己和陈凌搬出去成立了工作室。 这件事在星网公开后还引发了一阵不小的讨论。有集团请的水军连同黑粉骂他过河拆桥,不讲旧情,也有不少粉丝支持他自立门户,更好地发展。 因为之前怀孕、丑闻,去蓝星拍电影的事闹得动荡太大,媒体议论纷纷,陈凌特地帮顾裴安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尽管因怀孕肚子隆起,但在换上宽松的衣服后,站在镜头前的顾裴安依旧俊美,一举一动都充斥着巨星风范。 台下黑压压一片,全是记者。 无数的话筒对准他,数不清的问题像狂风骤雨向他袭来。 “顾裴安,请问让你怀孕的人是谁?” “我们一直很好奇孩子另一个父亲的身份。是父亲吧?” “您为什么会前往偏僻星球拍摄《神与磷火》这部电影?是这部作品有什么深刻吸引你的理由吗?” “据说电影爆出您与另一名主演有亲密戏,可是您目前是怀孕状态,与他人过分接触亲密是违法行为。您能对此做出解释吗?” 顾裴安:“抱歉,关于孩子父亲的身份是我本人的私生活,我无可奉告。” “至于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接《神与磷火》的本子……”他开玩笑般道:“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就这样忙了小半个月,有一天顾裴安参加完活动从现场出来,在保安众星捧月地簇拥下,他望着身边密密麻麻热情的粉丝们,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仿佛,蓝星简单的生活已经离他很遥远了。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节奏。 回到了一个属于星际巨星顾裴安的世界。在这里,他光鲜亮丽,星光璀璨,受万人瞩目。 “顾裴安!”这时乌泱泱的人群中有人大喊他的名字。 顾裴安下意识抬起头,只见到一颗人造烂鸡蛋朝他迎面砸来。 那个黑粉接着恶狠狠喊道:“顾裴安,你怎么不去死!” 类似的情况,顾裴安经常遇到,已经习以为常。这世上有人喜欢他,同样也会有人讨厌他。 人造鸡蛋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椭圆形的弧度,抛掷角度显然精心设计过。 而就在它即将落在顾裴安身上时,时间忽然冻住了。仿若一秒入冬。 周围的一切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人们保持着各种各样古怪的姿势,有的手臂挥舞还未来得及垂下,有的鼻屎刚扣到一半……就像木头人动弹不得。喧闹的人群,此刻如今寂静。 顾裴安眼睁睁看着那颗鸡蛋就定格在他面前,悬浮在半空中,恍若神迹。 而这时,一双修长白皙的大手从旁边伸出,摘下这枚人造鸡蛋,然后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这双手的主人——今天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保安摘下了帽子和口罩。银发散落下来。 顾裴安侧头,目光撞进到对方那双自己无比熟悉、如星河般明亮的碧蓝双眸时,他眼睛一酸,竟忍不住有种想哭的冲动。 第48章 亲密 看到青年红如兔子的眼眶, 沢莲有些无奈,微叹了一口气,抬手拭去他眼角的一丝湿润:“你还说你在这边会过得很好。”氏神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 顾裴安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沢莲…”他叫出这个名字时, 声音隐约有点颤抖:“你怎么在这?” 沢莲平静地说:“有事情。” 顾裴安愣了下,旋即道:“你上次明明说, 你无法离开蓝星……” 要不是因为这条神规限制, 他们也不至于面临分别。 顾裴安一直很想带沢莲回星际。 沢莲对此没有过多解释,只牵住他的手, 低声道:“回去再说。” “哦。”顾裴安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呆呆的。余光落到四周定格不动的人群,才想起来他们还在外面。“你又让时光暂停了吗?” 沢莲点头。眼下情况并不适合重逢叙旧, 祂轻打了个响指, 时间继续流逝,喧哗声一响,人群再度熙熙攘攘。 本来大家还很惊讶于那个突然出现的黑粉。但当他们回过神来,却发现那颗刚被抛掷到空中的鸡蛋莫名其妙不见了。好像,那一幕只是他们记忆出现的一个疏漏错误。星际护卫安保队也很快上前, 将那名黑粉以涉嫌“故意伤害罪”的罪名收押。 另一边, 顾裴安已在保安的护送下登上飞船。 领头那名的黑衣高瘦保安全程虚揽顾裴安的肩膀, 另一只搭在他腰间, 动作自然到等他们消失在人群视野中后, 粉丝们才后知后觉, 顾裴安换新保安了? 这名黑衣保安,她们以前从来没见过。而且…… 粉丝团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虽然没看到脸, 但光看背影就感觉是个帅哥。” “好神奇啊, 我还是第一次见顾裴安允许保安碰他的身体!!” “不是有小道消息说顾裴安有皮肤抗拒接触洁癖吗?” …… 沢莲打量着眼前这艘造型科幻且拉风的八座飞车。 模样有点类似于祂之前在地球21世纪见过的汽车, 但无论是前面全息式的驾驶座舱与乘坐体验,都与过去截然不同。透过车窗,祂看到外界钢铁林立的城市和绚烂的霓虹灯。而这艘飞车悬浮于半空中,正以相当熟练的姿势穿梭于高楼、悬浮电车之间。 高耸入云的大厦楼道上镶嵌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全息投影广告牌。 沢莲忽然就意识到自己不在蓝星了。这是一个美丽新世界。 其中一块动态牌子便映着顾裴安等头人身比的逼真幻影。 他手里拿着一管白色营养液,笑着朝镜头念出广告词:“TURED牌营养液,为您的健康状况定制独一无二的私人膳食计划。” 尽管他唇角上扬看是在笑,但这笑并不达眼底。不过迷恋顾裴安的这批粉丝,也正是喜欢他这股贵族似的傲慢。 等到上车,顾裴安才终于松了口气。他摘掉气味隔绝器,扭了扭脖子,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副完全放松的状态:“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沢莲摘下口罩,“两日前。” 顾裴安闻言侧头看祂,有点幽怨:“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沢莲:“我去你的公司找过,但是被拦在外面进不去。” 沢莲没说的是,祂前天以神眼窥探过整栋公司大楼,可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踪迹。 顾裴安这才想到确实有这种可能。 因为之前联邦有爆出过明星被黑粉谋杀的新闻,陈凌在保安方面给他做得特别严密。即便是再无孔不入的狗仔们也难以得知他的私人住址。 “你是怎么离开蓝星的?”他忍不住问。 “因为创世神。” 随后沢莲便向他讲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一周前,创世神的神念来到蓝星,告诉沢莲自己原谅了祂当初擅自离家出走的行为。 上千年对神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创世神本只是打算给沢莲一个小小的教训,让祂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但是没想到沢莲出去以后,连妻子都娶了。 创世神一开始得知沢莲神婚的消息是又震惊又愤怒。但最后还是释怀了。祂对沢莲一直是老父亲心态,现在“儿子”打算成家立业,祂便助沢莲一臂之力,将沢莲送出了蓝星。 以后这条氏神神规无法再限制沢莲。祂可以自由地出入宇宙。 不过创世神为祂这一切时有一个前提条件,沢莲和顾裴安必须再当着祂的面邀请众神正式举办一场“神婚”。 “喔喔喔,结婚,那可以啊。”跟沢莲多结几次,他完全不介意。顾裴安也有点好奇,号称神界最厉害的创世神到底长什么样。 沢莲:“嗯。” 顾裴安看着祂,托腮:“那你是因为想我了,来找我的嘛?” 沢莲说:“我听闻牛头神打算对你下手,担心你的安全。” 顾裴安有点失落:“所以分开的这一个月,你并不想我?” 沢莲顿了一下,“想。” “我很想你。”祂说。 顾裴安笑了,这次笑容是真心的,且看起来十分开心:“我也想你。特别特别想。” 其实就算这次沢莲没来找他,几天后顾裴安也是计划再前往蓝星的。 “你准备在星际这边待多久?”他问。 沢莲:“暂时,多久都可以。” “真的?!”顾裴安眼睛一下就亮了。 “嗯。” “我看你一天没吃东西。”沢莲从怀中取出,递给他一袋炒莲子:“吃吧。” “你从早上就开始跟我了?我居然一直都没发现。”顾裴安有点惊讶。他确实饿坏了,接过莲子抓了一大把,腮帮子像仓鼠鼓起,随后满足地眯起眼。 “嗯。”沢莲抬手替他擦去唇边的莲子渣滓。 顾裴安心里暖融融的。他吃完莲子,擦了把嘴说:“我先换衣服。” 飞车后排几乎都挂满了男明星平常所用的衣服、鞋子。顾裴安刚才参加活动所穿的亮片西装并不适合日常穿着。他单手解开扣子,很快就将上半身脱得一点不剩。 “前面还有司机在。”沢莲微微蹙眉。 “没事,他看不到的。”顾裴安下巴往前面的透明玻璃抬了抬说:“那是双面玻璃,有屏障挡着,隔音效果也很好。” 他换回了宽松的白色毛衣与黑色长裤,同时喷了点香水。 是一股清澈的檀木莲香,令人闻到便心旷神怡。 沢莲嗅到空气中这股气味,觉得有些莫名熟悉,下意识问:“这什么味道?” “你身上的味道啊。”顾裴安说完,把香水瓶子递给祂看,“这是我特意找人定制的。那个制香师父好厉害,真的有还原到一半。每次我想你了,就自己喷一点闻。” 沢莲:“你很喜欢莲香?” 顾裴安耸了耸肩,“准确来说,我是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沢莲看着顾裴安,眼眸微动,往他体内灌入一丝神力。 “这样以后,他就可以随时随地闻到了。”祂想。 天色将晚,暮色四合。人们行色匆匆地往家赶。 星际主城通勤高峰期堵车特别厉害。在悬浮高架上堵了差不多半小时后,飞车才开到顾裴安家楼下。 这栋高级公寓安保十分严密,独梯独户。他们从空中停车场出来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任何人。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到了,这就是我家。”顾裴安指了指前面一扇黑色防盗门道。 沢莲抬眼看去,门锁采用智能瞳纹扫描,他往前一站,门便应声打开。 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淡淡的莲香。 玄关处整齐码放着成箱的矿泉饮用水,以及大量未拆的快递。屋子乍看有些凌乱,但乱中有序,显然是有人在经常打理。茶几上放着一台智能香薰机,那香味,便是从中散发出来的。 “主人,欢迎回家。” 家务机器人上前给他们拿拖鞋,恭敬弯腰。 顾裴安一边换鞋一边回头看祂,“要不我也给你录一个瞳纹解锁?这样以后你出入也方便。” “不用。”沢莲隔空抬指,门便自动关上了。 “哦,也对。”顾裴安忽然意识到祂是神。神明无处不在,怎么会被区区一道门锁限制住。 “但还是录一个吧。”他握住沢莲的手,认真道:“这也是你家。” 沢莲一顿,随后点了点头。 往常回到家顾裴安第一件事总是洗澡。 “你先坐这吧,我马上好。”他指了指沙发,并塞给沢莲一台光脑。 他想着沢莲初来乍到星际,应该对这里不是很了解。 光脑上的短视频和信息说不定能让祂更快融入世界。 “嗯,无妨,你慢慢来。我等你。”沢莲拿起光脑。祂不需要浏览页面,一丝神识探入,如同蜗牛触须,瞬间就接触到了数以万计、海量的星网信息。无孔不入。这些足以撑爆无数台高存储量服务器的内容,停顿在祂脑海中,不过烟火转瞬即逝。 也因此,沢莲了解到这个世界是如何运作的。和从前古老落后的地球相比,星际确实更为发达。经济命脉由六大财阀、财团掌控把持,超级人工智能监控着民众的一举一动。但过于先进的科技发展,也导致了社会一定程度的崩坏。鲜明的阶级制度基本断送了晋升暴富的可能途径,普通人大多躺平,社会上因此风靡着一种娱乐至死的风气。 在这样的风气下,顾裴安能拥有亿万粉丝的香火也不奇怪。 人类是需要信仰的种族。大部分时候,他们会渴求一个精神寄托。 可是现代星际没有神明文化,于是在这情况下,追星便成为了一种低廉替代品。 沢莲看到星网上关于电影《神与磷火》的讨论度很高,相关帖子已经建起数万层高楼。 其中还有不少关于祂的评论。 [顾裴安的新电影啊啊啊,好期待] [体感一般吧,众所周知,顾新人的演技真很差。要不是冲着他这张脸,我都不稀得进全息影院] [有人看宣传海报了吗?和顾裴安搭戏的另一名主演好好看!!!] [卧槽,真的。帅我一脸] [+1111] [这颜值。。星际第一美人在他面前都光芒黯淡]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p的?] [我不管。一秒钟之内,我要知道这银发男人的全部信息] [电影什么时候播出来着] [星博说明年] [还要等这么久啊[抠鼻]] [歪个楼,话说这世上真有神吗] [隔壁牛头族和虫族据说有。反正我不信哈哈哈] [我也不信] [考古局之前不是说有苗头吗] [切,有信神这个功夫,我不如多追几个貌美还多才才艺的虚拟爱豆] …… 沢莲微微叹息。 看来想让人类重建神明信仰,任重而道远。 不过这并不是祂现在需要担心的问题。 跟其他神不同。自出生起沢莲便对信仰之力没什么追求欲望。 眼下,祂更多想将重心放在顾裴安身上。 顾裴安很快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他洗了个不超过十分钟的战斗澡。 “你再等我一下,我要吹头。”他转头吩咐机器人去拿速干吹风机。 匆忙间,顾裴安就套了一件白衬衫,趿拉着拖鞋。 沢莲视线落在他裸露在空气中光滑白皙的大腿,目光微微一凝。 “过来。”祂道。 “嗯?”顾裴安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走了过来。 沢莲点了点自己的腿,他犹豫着坐到了祂的腿上:“那个,最近我怀孕胖了,可能会有点重……” “无妨,我觉得刚好。”沢莲抬手抚过他的短发,湿漉漉的水渍瞬间风干。 “好神奇!”顾裴安面露惊讶。 沢莲看着他,声音不自觉放柔,“以后我负责帮你把头发弄干。” 顾裴安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百感交集。 他虽然患有人类气味过敏症,但是对恋爱还是很向往的。以前无聊时也上星网看过一些恋爱番漫。对于里面对象帮忙吹头发的场景,也曾心动过瞬间。 可那些跟氏神的这个一秒吹干法术比起来都弱爆了! 他抱住沢莲,忍不住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亲完又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忙用袖子擦去祂脸颊。 沢莲:“嗯?” “没什么,就是这段时间好想你。”顾裴安趴在他肩膀上,声音有点闷闷的。 沢莲手托着他的腰臀,喉间不自觉感到些干燥。“有多想?”祂低沉地问。 顾裴安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如果宇宙有多大,我大概就有这么想你吧。” 像浩瀚宇宙一样想你。 真的。顾裴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念一个人…不,神。 日思夜想,忙起来、闲下来都会想,满脑子装的都是沢莲,甚至一度有些影响工作。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彻底没救了,想着是不是怀孕激素分泌过旺的关顾,便在前两周拜托陈凌去找心理医生,打算开点药。 结果人心理医生来诊断后,告诉他这是恋爱脑,星际医学上暂时没有药物可以治疗。 沢莲揉了揉他的头,“别说傻话。” “这怎么是傻话了!”顾裴安不服气,“我是真的超级想你好么。” 沢莲:“嗯,我知道。” 一人一神久别重逢后,就这样安静地在沙发上抱了一会。 直到顾裴安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沢莲问:“你饿了?” “有点。”顾裴安表情有些尴尬。 沢莲:“你这里有厨房吗?” “有,不过我很少用……”顾裴安指了指客厅后面。 沢莲起身,“我去做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麻烦了。”顾裴安忙道:“我家有营养液。” 沢莲:“我用神力做,不麻烦。而且你现在正怀孕,营养液没什么营养。” 顾裴安心说,营养液怎么会没营养呢?现在全星际,上至财阀董事长下至普通老百姓都宣传吃这个。他自己就代言过一款很有名的营养液牌子,看过工厂出品过程,干净又卫生,比上黑市买绿色无机食物靠谱多了。 沢莲似能听见他内心想法,道:“我做的,总比营养液好吃。” 这一点顾裴安确实认同。沢莲做的火锅那叫一绝,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不过,我不想浪费你的神力。”他小声道。 沢莲:“不会。” 顾裴安:“你现在香火还够吗?要不在我这儿吸点,我屯了一个月的量,应该有不少。” 这话虽然乍一听很正常,但仔细一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沢莲垂眸,“等会吧,我先做饭。” “好!”顾裴安也坐到了餐桌旁边,乖乖等开饭。天知道在此之前,他已经多久没坐上过家里的这张桌子了。“那个……”他望着沢莲在厨台前忙碌的背影,不自觉喉结滚动:“我可以亲亲你吗?“ 沢莲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行。” 顾裴安有点委屈,“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沢莲:“吃了再说。” 顾裴安只好耸了耸肩膀,然后趁神不注意,飞快地上前偷亲了一口。 - 以前顾裴安很讨厌每月一次需要觐见神明被吸取香火。 但将香火献给沢莲,他却很开心。 因为后来每一次,沢莲都会吻他。在缠绵湿润的深吻中,他们相拥,互相交换彼此最珍贵的东西。 顾裴安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被神明吸食榨干后的虚软无力,沢莲很温柔,会同等地回馈给他一些神力。人体不能容纳下太多神力,但适当的一点,对身体非常有好处。 每回过后,顾裴安都精神奕奕,四肢百骸仿佛灌满了无穷的力量。这可比他自己健身、吃补品效率高多了。 顾裴安觉得他和沢莲也差不多。那感觉太舒服了,令人沉溺又上瘾。即便是死在神明的吸食中,他也乐意至极。 于是这天晚上陈凌接到顾裴安电话,说要暂停通告休息两三天。 “你怎么这么突然?是身体不舒服吗?”陈凌纳罕道。他记得前阵子顾裴安还跟拼命三郎似的工作,在筹备下一次星际巡回演唱会。 “嗯,不太舒服。”电话那头,顾裴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这时陈凌还没注意,考虑到对方如今在孕期,可能确实无法承受太高强度的工作,便道:“好的,那你好好休息。” 休息的这两三天,顾裴安也没有全天候跟沢莲待在家里。 氏神第一次来到星际,他作为东道主便想着带祂出门逛逛,见一见不同于蓝星的风景。 殊不知沢莲早已透过星网看遍了一切。 但他说要带祂出门逛街,祂也没拒绝。 顾裴安:“我们出门吃个饭,顺便给你和孩子都买点衣服。” 沢莲:“嗯。” 由于没有合适的衣服,沢莲原本那身打扮在人群中又太显眼,这次祂依旧穿着上次那套保安黑西服。银发则扎起藏在棒球帽里,再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冷冷清清的瑰丽蓝瞳。 星际人大多是混血,因此蓝瞳也很普遍。祂这样出门,不会引人注目。 “走吧。”沢莲牵住他的手。 顾裴安侧头打量了祂好几眼,心道原来神穿西服也挺合适的嘛,等下多给祂买几身。 走在沢莲身侧,顾裴安不用佩戴气味隔绝器。 即便周围人来人往,他也只能闻到沢莲的味道。淡淡的檀木莲香,令他很安心。 一人一神出门,乘坐飞车前往附近一个大型商圈。 这个商圈也是星娱集团旗下的产业,平常经常会有艺人在商场演出,因此狗仔、摄影师出没挺多的。但是顾裴安今天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挺着孕肚戴上长发,女装裙子打扮,完全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 从悬浮停车场出来,在顾裴安的指挥下,他们差点迷路。 “你以前来过吗?”沢莲问。 顾裴安:“…没。” 因为气味过敏症,他一般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 但能与心爱的神,光明正大地走在人群中逛街,也曾是顾裴安的幻想之一。 现在居然实现了。他兴奋之余,掏卡一路买买买。别说沢莲的衣物,光婴儿用品他就买了足足几百件。买到最后,商场里的售货员只要看到他们就两眼发光。 这一幕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一名曾跟踪顾裴安长达两年的狗仔瞄到他的身影,莫名觉得很眼熟。虽然外表看着像个女人,但出于职业习惯,他还是偷摸举起相机想按下快门。 只是在他刚要按下按键的那一刹,“女人”身旁的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狗仔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背脊冒出冷汗,眼球凸起瞬间充满了恐惧。 这、这陌生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49章 真人秀 在外人眼里, 沢莲和顾裴安就是一对周末来逛商场的平凡夫妻。 唯一要说不同寻常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们看起来很有钱。那些昂贵的母婴用品、西服,女方眼睛眨也不眨地便刷光脑用信用币买了下来。 买完东西, 顾裴安感觉饿了, 便带沢莲去吃西餐。 虽然在如今的星际社会营养液是主流食物,但为满足一些挑剔食客的口腹之欲, 也会有一些这类专门提供热腾腾真实饭菜的餐厅。不过价格十分高昂, 令普通人望而却步。 吃饭这点钱对顾裴安的身价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假如他愿意,完全可以每天都吃五星米其林厨师制作的美食。 沢莲余光打量着这家装修优雅的餐厅, 脚步不停,跟着顾裴安身后走进包厢。 侍应生适时递上菜单,声音带着上扬式的服务语调:“女士, 先生, 请问午餐想吃点什么?” “你想吃吗?”顾裴安抬头问。 沢莲摇了摇头。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祂并不需要进食。 “好吧。”顾裴安点了一份七分熟牛排套餐,在向侍应生确认肉不是假肉,而且并非合成肉后才放心地把菜单交还给他。 这家高级餐厅的侍者都受过特殊训练,离开时十分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同时不忘掩上门。 沢莲:“你喜欢吃真肉?” “是啊。”顾裴安吐槽道:“现在星际上合成肉泛滥, 吃起来又酸又柴。” 沢莲不动声色, 默默将这一点记在了心里。 侍应生很快将餐点端了上来。 前菜是鹅肝酱面包, 火候炙烤得恰到好处的牛扒、蔬菜及海鲜, 汤是蘑菇奶油汤, 饮品则是套餐内包含的一瓶红酒。 沢莲收走了红酒,道:“你现在不能喝酒。”然后另外给他倒了一杯葡萄气泡水。 “我知道啦。” “呼……累死了。”顾裴安摘下厚重的假发和头套, 松了口气, 这才拿起刀叉开始干饭。 沢莲看了他一眼, 说:“下次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直接将你变成另外一个人。” “行啊。”顾裴安咀嚼着牛排,有些含糊不清道:“这样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出来玩了……” 玩,对沢莲而言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祂以前从未像今天这样,与一名人类进入到社会中吃吃喝喝、买东西、购物。大部分时候祂负责拎包,以及看着顾裴安吃。 顾裴安吃了几口,像突然想起什么,抬眸看祂问:“你觉得无聊吗?” 沢莲摇了摇头说:“不。” 祂觉得很有趣。 也许再相处一阵,祂就可以写出一本《顾裴安人类观察日记》。 神这一生太漫长了。大部分时候,祂们都只是在虚度光阴。 遇到顾裴安以后,沢莲反而觉得自己在活着。祂胸腔间跳动的心脏是如此脉搏有力,祂走在人群中,真切感受着这个世界的流动。 顾裴安:“那就好,我还怕你来到这边会不适应。” “还好。”沢莲慢吞吞地说:“这里有你。” 顾裴安正在切牛排的动作一顿。他看向沢莲,餐厅昏黄灯盏在祂脸上投影出浅浅的光晕,漂亮得就像博物馆里隔着玻璃内供游客观赏的古代瓷器。 顾裴安知道沢莲是一个很清冷、孤傲,甚至称得上沉闷的神。他极少能从祂口中听到一句夸张,或是浪漫的情话。 可是正是对方日常相处中这偶然无意间流露出的重视,令他心动不已。 “我也很喜欢蓝星。”顾裴安说,虽然那里荒无人烟、位置偏远,但是……“那里有你。” 沢莲微笑,搭在桌上的指节微动,隔空挑起一张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残余的面包屑。 “吃完就早点回家吧。” - 美好的假期太短暂。 前几年365天全年无休几乎都在为工作而奔波的顾裴安,第一次体会到慢生活与恋爱的甜蜜。 神不需要休息。沢莲可以与他一整夜到天明,而他在色授与魂的欲海中浮沉,欲罢不能。 这样对孕夫高强度的亲密行为,要换做别人,联邦光脑报警器早就不知道响多少遍了。也许生育局的警官都会亲自找上门对这对不知节制的新婚夫夫进行严格训诫。 幸好沢莲是神。神的侵入虚无缥缈,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即便是再无孔不入的天网超级人工智能,也无法检测到祂的半点踪迹。 但快乐却是实实在在的。 只不过几天,顾裴安的身材面貌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是星网号称高冷系的男神,现在却像一个熟透的水蜜桃,红艳艳的,可口极了。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格外诱惑。在神力的浇灌下,如同花苞绽放,开始展现出了一种不同的风韵美感。 孕期人的身材难免会变丰满。他的体重几乎飙升了一倍,不过除了鼓起的肚子外,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这天早上顾裴安还在床上,沢莲已起身在厨房给他用神力煮早餐了。 门铃声响起时,他慵懒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 “谁啊?” 星际智能房屋一般都装有可视门铃。 但沢莲用神识查看比机器人更快。祂放下盘子,回过身道:“不是外卖员,是一群我不认识的陌生人,其中有你的经纪人,你要不出来看一下?” 顾裴安一听,睡意都被吓醒了。他连忙爬起来套上衣服,结果脚刚踩在地面上便感到两条腿都跟打架似的抖得厉害。再奔去浴室匆忙洗漱,一照镜子,里头那个面色苍白虚浮眼下青黑的男人是谁?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纵欲过度。 不过顾裴安知道这显然不能怪沢莲,而是他自己所求无度。 “你洗完了吗?”沢莲在门外问。 “嗯,差不多了。”顾裴安最后擦了把脸出来,就看到银发神明只着围裙,端着餐盘往他面前递了递。 “先把早饭吃了。”祂说。 “好,谢谢沢莲宝贝。”顾裴安凑近在祂脸颊上啵了一口,满意地看着氏神白玉似的耳朵变得通红,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鸡蛋黄油夹心面包往嘴里送。 沢莲做的食物都含有神力。他吃了立马精神百倍,腰也不酸了,腿不疼了,黑眼圈也消失了。更有美容效果,他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容光焕发。 “叮铃铃,叮铃铃——” 这时门铃声又响起。 顾裴安把盘子往自动洗碗机里一放,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 结果门一打开,就看到外头挤满了人,好几台黑洞洞的AI摄像机对准他。 “顾老师早上好,我们是《恋与生活》制作人!”一名戴银框眼镜,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向他弯腰鞠躬。 顾裴安:“……” 他视线往旁边移,看向陈凌,眼神冰冷得像能喷出火。 众所周知,他一向是一个对私生活保密很严格的人。 这样一大清早,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领着一堆陌生人来他家拍摄,是什么意思? 陈凌摆了手势先让导演暂停拍摄,“不好意思,大家等一下哈,我们顾老师还没准备好。” 眼镜男表示理解,“没关系,你们先进房间处理,等好了叫我们就可以。” 顾裴安:“怎么回事?” 陈凌拉着顾裴安进屋,一低头就看到玄关处多了双明显不是顾裴安码数的木屐鞋。不过眼下他也来不及多问,小声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就休息三天吗?之前给你接的那个真人秀节目你忘啦?” 顾裴安一怔,还真想不起有这回事。 直到陈凌把合同书给他看,他才想起来,参加这档节目确实是他本人签字同意的。 《恋与生活》是近几年星网爆红,揭露大牌明星私生活的综艺节目,目前已经出到第四期,收视率极高。因为考虑到上这档节目的明星只要表现好基本都能大涨一波路人粉,可以挣香火,顾裴安当时就毅然接下了通告。 “这么快就要开拍了吗?”他问。 “对啊。”陈凌看着他,恨铁不成钢:“你最近记忆力咋变得这么差?还有这两天我星网给你发消息打视讯通话,你也不回……” 顾裴安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这三天他基本都没空看星网。 “这个通告现在能推了吗?” “不能。”陈凌立马道:“你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先不说违约金,等下你耍大牌的新闻传到星网上,影响很不好。” “好吧。”顾裴安余光往里屋瞄了几眼,嘴上说:“你让他们再等我一会,我把屋子收拾一下。” 陈凌打量着四周,“有什么好收拾的?这不挺干净的嘛。” 顾裴安半真半假道:“我在屋里藏了个男人,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要收起来。” 陈凌:“?” 他第一反应就是顾裴安在开玩笑。 虽然顾裴安性格并不是那种经常会跟别人开玩笑的,但明显还是藏了个男人的这件事更离谱。 陈凌:“行,那你去吧。” 顾裴安进了卧室,一打开发现里面没人。 只有床尾挨着一只蓝瞳白毛小狐狸,正安静地望着他。 没想到氏神还挺上道。 顾裴安好久没看到祂这副形态了,当即激动地走过去把它抱起来狠狠亲了几口。 小狐狸一动不动,但看起来有些生无可恋。 陈凌瞄了一眼,惊讶道:“这就是那只你从蓝星带回来的宠物?” 顾裴安点头,“嗯。” 陈凌:“我之前来怎么没看到过。” “唔…那次送去洗澡了。”顾裴安随口扯道。 陈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毛绒绒生物,一时目不转睛。 在星际养一只猫狗都贵得吓死人,更不用说这种稀有品狐狸了。 “这是真的…还是机械宠物?”他下意识上前,“我能摸摸吗?” 顾裴安白了他一眼,“不能。想摸你自己养一只去。” “真小气。”陈凌悻悻地收回手。 顾裴安挑眉,“我就小气怎么了?我爱喝凉水。” 他们俩相处这么多年,早就不是普通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更近似于朋友。 平常聊天,也基本是这么插科打诨式的互怼。 沢莲看向两人,默默把自己藏进顾裴安怀里。 作为一个神,祂其实是有点社恐的。 因为沢莲来了,家里难免会有两人份的物品。 顾裴安本来想把东西先放柜子藏起来,但去卧室卫生间转一圈,才发现沢莲早就贴心代劳了。 现在床铺、洗漱台上都干干净净的,只有他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陈凌又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道:“我前两天听工作室的人说你最近总跟一个保安进进出出?还有你门口那双鞋。你自己说说这怎么回事……” 顾裴安刚想说话,陈凌却越说越气:“你这人咋能这样朝三暮四呢?你可是怀了氏神的孩子啊,要是被祂知道你出轨,你有九条命都不够偿的。” 末了,又补充道:“趁现在赶紧断干净,我帮你收尾,争取不让氏神发现。” “……” 顾裴安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狐狸,轻咳一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误会。” 陈凌一脸狐疑:“真的?” 顾裴安点头,“嗯,那个保安就是氏神。祂前几天刚从蓝星过来看我。” 陈凌表情像被噎住了,“……” 他现在明白了,顾裴安为什么要请假。 “那氏神大人现在在哪儿?”谈论起神明,他的语气立刻变得小心翼翼。 顾裴安:“走了,暂时不在这。” 可能是一点私心吧,他不想让综艺节目拍到沢莲。 那么好看,那么温柔又独一无二的氏神,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陈凌这才松了口气。 他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到过神明,但不知怎么,总觉得瘆得慌。 那可能是一种对未知强大的生理性恐惧。 陈凌看了眼光脑,“时间差不多了,我让摄制组进来?” “嗯,可以。”顾裴安点头。 …… 《恋与生活》这部明星真人秀主打的看点就是艺人或是一些从事文娱行业的知名艺术家、作家,财阀阔少等等的私生活。满足普罗大众观众对高层名流的窥探癖、猎奇心理。 对平凡的普通人而言,若不是节目,他们实在难以想着这些上流人士过着怎样奢靡的生活。 这次请到巨星顾裴安,他们也是诚意满满,给出了巨额通告费。不过如今对于顾裴安而言,钱并不那么重要,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星际明星行业真的非常赚钱,即便曾经他与星娱集团五五分成,账户里剩下的数字下辈子也花不完。 顾裴安现在更看重的是能吸引到多少新粉丝,给沢莲挣多少香火。 当然《恋与生活》的收视率也是在竞争激烈的真人秀节目中一骑绝尘。顾裴安以前不怎么看这档节目不知道,陈凌介绍说他们采用直播的方式,基本每集都能保持上亿观众在线量。 这次邀请到顾裴安的消息传出,直播观众在线量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十亿,创下了节目有史以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收视记录。 这得益于顾裴安在全星际超高的总粉丝量。 而且他本人平时作风十分神秘,别说私生活了,就连日常出门的出街照都没有被狗仔拍下过一张。这让粉丝、路人都格外好奇,他在镜头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摄制组总喜欢搞偷袭。 据说这样才能体现出嘉宾最真实的一面。 早上九点半,镜头微微晃动,很快画面显现出一扇沉黑色的智能防盗门。 门旁边贴着一对喜庆的红色对联,上面龙飞凤舞的毛笔字分别是“家居宝地财兴旺,福照家门富生辉”,乍一看十分接地气。 [啊啊啊啊好期待] [光看这扇门的质感,就知道是大户人家。] [这对联好好看,哪里能买到同款] 随后门从里面打开,穿着黑色真丝睡衣的顾裴安面露惊讶,“你们是?” 这就多少有点演的成分了,不过在观众们看来还是挺自然。 眼镜男道:“顾老师您好,我们是《恋与生活》制作组,昨晚跟您提前打过招呼的。可以进去吗?” “嗯,进来吧。”顾裴安将门敞开。 工作人员们陆陆续续进来。他们自戴了鞋套,目不斜视地开始在屋内安装摄像头。 “好香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感叹。 顾裴安回过头道:“哦,因为我对气味比较敏感,家里一般都会放香薰器。” [羡慕哭了。我也好想闻顾裴安家是什么味道!] 这期节目要持续小半周的拍摄,24小时无间断。很多观众往往大半夜还在直播间里看嘉宾纸醉金迷的生活,看得如痴如醉。 [哇!顾裴安的房子好大,看窗景这是在星之城一环内吧] [废话,也不看他每天开星际巡回演唱会赚多少米] [性冷淡的黑白装修风格emmm很符合我对他的想象] [哇,有人看到墙上的全息投影海报吗?是《神与磷火》他与另一名男主演的剧照诶] [!!!我当时就是看了这张海报眼馋死了] [顾裴安真像传言中的那样跟这名演员暧昧关系吧] [怎么可能。他都怀孕了。八成是为了宣传] 顾裴安坐到沙发上,让机器人给工作人员们拿水。 “不用不用…”PD本来想拒绝,后来推拒不过还是接到手里,一看牌子,靠,这水老贵了,一瓶就是一百多信用点,平常他肯定消费不起。 顾裴安:“你们过来辛苦了。路上堵车吗?” PD:“还…还好。” “麦呢?”PD忙从黑匣子里拿出智能耳麦递给他。顾裴安伸手主动接过别在耳边,说了声“谢谢”。 “有什么想问的你们就问吧,一会我带你们参观家里。”他说。 这招反客为主,着实让PD有点反应不过来。 网传顾裴安高冷、耍大牌,但眼下来看人明明很和善,情商也挺高的。 而且跟全息投影相比,他本人在现实中的美貌更绝。 怀孕丝毫没有降低顾裴安的颜值,反而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风韵丰满的潋滟,一举一动都多了几分与过往高冷气质截然相反的媚气。就像……被什么开发了一种不同的风格。 尽管“媚”并不是一个形容男性的恰当词汇,但PD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词汇了。 “好…好的。”PD下意识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调出光脑投屏信息,道:“我们这些问题都是经过网友投票筛选,是他们比较想知道的。” 顾裴安双手交叠搭在腿上,礼貌地点了点头道:“嗯,你请说。” PD清了清嗓子,“第一个问题,顾老师您脸上经常带的那个装置是什么?”他指了下顾裴安的鼻梁上的那个塑料隔膜挂罩。网友一直对此十分好奇,同款早就在星网上卖爆了。 顾裴安:“这个是空气净化器,因为我呼吸道比较敏感,日常需要佩戴这个。” “哦哦。”PD右手滑动投屏:“继续下一个,嗯,网友比较好奇,你平常都吃些什么?” 顾裴安拿起茶几上的一管乳白色营养液,微笑道:“我一般都喝TURED这个牌子的三餐定制营养液。” [哈哈哈哈哈我也买的这个] [顾裴安:最敬业的广告代言人] [TURED,打钱!] PD:“你平常在家都干什么?” 顾裴安回答:“一般就看看书,写歌,运动,听音乐,插花或者上星网刷刷新闻。” “都是一些好健康的爱好。”PD感叹完,继续问:“你不经常出门是吗?” 顾裴安点头,“是的,我比较宅。” 另一边,工作人员已经在这套四百多平的大房子里安装完了摄像头。 不知是谁打开了卧室门,只见一只迈着优雅步伐的白毛狐狸踱步走出。 那双冰蓝眼瞳,十分人性化,看谁都像看空气,冷棱棱的。 工作人员们都惊呆了,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它。 狐狸熟练地穿过走廊,走到客厅地毯上,一举跳跃入顾裴安的怀抱里。 “唔……”顾裴安抱住它,撸了撸它的下巴,又摸头。 小狐狸趴在他膝盖上,垂着头。明明是相当懒洋洋的姿势,但看起来却说不出的萌。那茂密白绒的毛发和粉色爪爪、长尾巴,就像在勾引着人去摸它一般。 “顾老师,这、这是?”PD有点呆滞。 “这是我的电子宠物,是狐狸。”顾裴安笑了笑。 与此同时,直播弹幕因为这只小狐狸被刷爆了。 [啊啊啊啊好可爱!!!] [救命,我上哪儿能拥有一只这样的宠物] [忽然好羡慕顾裴安,养这么稀有的狐狸要不少钱吧] 第50章 拍摄 虽然才刚出现几秒镜头, 但这只白毛小狐狸凭借可爱直冲热评第一。 PD也很惊讶。他们这个节目接触的嘉宾基本都是有钱人,养宠物的不少,可大部分都是猫狗、羊之类。眼前这么稀有的物种, 还是头一回见。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爆点, 顺势就道:“顾老师,你这只宠物好萌。” “是吧。”顾裴安如葱玉白的手指就没离开过小狐狸的柔软头颅, “我特别喜欢它。” 小狐狸耳朵抖了抖, 像果冻似的。这一幕又引起了直播弹幕的一阵疯狂鸡叫。 PD看向小狐狸,目光也带上了几分羡慕:“它叫什么?” “狗…狗……”顾裴安差点就要说出, 顿了一下,改口道:“沢莲。” “沢莲。”PD又重复了一遍,笑道:“好有文化水平的名字, 不愧是顾老师。” 顾裴安低头与小狐狸淡淡的蓝瞳对视, 尴尬地抿唇干笑了两下。他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真实水平其实是狗蛋。 PD:“您养它多久了啊?买一只这个品种的电子宠物应该很贵吧。” “好几个月了。”顾裴安点头,“嗯,市面上基本买不到。” 一旁的真人秀摄影师自发将镜头拉近对准了沙发上的呆萌小狐狸。 在现代星际社会,人们的攀比不再是普遍的房子、车子,而是电子宠物。 能够拥有这样一只稀有品宠物, 哪怕不是顾裴安本人饲养, 也是足够上星网热搜的程度。 有时候, 越稀有的东西, 越能成为身份地位的象征。 这名摄影师猜得没错。 直播进行没多久, 星网上就已经建起了关于这只小白狐的万层高楼讨论贴。 无论在什么年代, 治愈系的可爱都是王炸。 [啊啊啊心化了救命[斯哈斯哈][流口水]] [乖宝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想偷[流泪]] [我是学生,十块钱给我, 包邮谢谢] [真的没想到顾裴安这种人会养宠物(没有引战的意思, 我一直觉得他有洁癖又龟毛)直到看到小狐狸, 我懂了] [刚查过了,全网都木有显示这是什么品种。顾裴安到底是怎么得到它的!!嫉妒使我扭曲,质壁分离[蛆虫狂扭]] [大概这就是……钞能力?] [可恶!]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沢莲宝贝的脑残粉了[色]] …… 也就在这一刻,沢莲忽然感受到体内涌进了源源不断的香火。这股香火数量的庞大,甚至足以比过上次顾裴安主动进的贡。 祂微怔,旋即有些不解,这些信徒从何而来? 另一边。 在回答过PD相关问题后,顾裴安带工作人员参观自己的家。 他家虽然不像那些有钱的富豪贵族是独栋别墅,或是占据大半座星球的城堡,但也有好几百平方,五室一厅两卫。除了卧室,还有专门的衣帽间、健身房、书房、琴房和影音室。另配一个超大露台。在寸金寸土的星之城一环,可以说是天价了。装修得也特别好,处处都可以看出房主人高级的优雅品味。 厨房有专门的醒酒柜,PD注意到洗水槽里还有已洗净尚未收进去的盘碗,显然顾裴安并不像刚才所说,一日三餐都吃营养液。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像PD之前见过的那些富豪,为满足口腹之欲一般都会高新聘请厨师上门做菜。 在带领工作人员参观时,顾裴安全程都抱着小狐狸。 PD没看到有宠物的窝,便问:“您平常睡觉都跟它一起吗?” 顾裴安点了点头。 PD:“会掉毛吗?” 顾裴安:“还好。”说完又rua了一把小狐狸的头。 沢莲瞥了他一眼,有点不情愿。 顾裴安趁机又多撸了好几把。爽啊。 [一想到每天都能跟小狐狸睡觉……吸溜,冬天抱着肯定很舒服[羡慕]] [!!出高价收购它的毛发,哪怕只有一根] 真人秀要持续跟拍顾裴安的一整天日常。下午大部分工作人员都离开了。为了不打扰到他的正常生活,节目组特意在对面那栋小区租了房子,安装设备联信号进行稳定的实时直播。 家里现在就只剩下顾裴安和陈凌。两人聊了一会工作上的事情,陈凌也走了。作为巨星的经纪人,他不说日理万机,每天也基本忙得脚不沾地。 “你照顾好自己啊。”陈凌离开前欲言又止。 顾裴安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在镜头前乱说话,便点了点头。 虽然说是真人秀节目,但星际明星一般都会立人设的,不可能直白暴露自己的真实情况。现在行业竞争压力与被粉丝捧上神坛的浮夸,导致大部分明星私底下性格都有或多或少的缺陷。 顾裴安也是有偶像包袱的。 因此在陈凌离开后,他便抱着小狐狸走向琴房,打算假装写写歌。 考虑到是直播,PD在耳麦里提醒他要注意观众互动,顾裴安坐在智能钢琴前时便介绍道:“我基本每天下午无聊的时候,就会弹弹琴。” 沢莲:“?” 为什么顾裴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次没弹过。 [优雅,真是太优雅了!] [不愧是我粉的男神呜呜呜] [话说在小区楼房弹琴,不会吵到其他人吗] 光脑投影的弹幕可以实时看到观众评论。顾裴安抬起头看到这条便回复道:“不会哦,我家琴房有做隔音,可以隔绝百分之九十九的噪音。” [哈哈哈哈楼上被打脸了吧] [顾裴安:有钱人的世界你无法想象] 现代星际发明的智能钢琴使用起来更为方便。有传感器可以接通使用者的脑部神经,方便即时创作。 顾裴安坐正,抬起沉重的木盖,指尖搭在琴键上轻轻按下,美妙的音乐流泻而出。 有些人就是天生有这样的气质。 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棉质家居服,但琴乐响起的那一刹,却仿佛身着燕尾服。 沢莲歪头打量着顾裴安,觉得他很耀眼。 就像天边一颗璀璨的星辰,在夜幕中绽放着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光芒。 [有1说1顾裴安身材真的好绝] [别人怀孕变胖发福。顾裴安:更诱人,色气值MAX] [看到现在的他,我一个女的幻肢都硬了] 顾裴安边弹琴,边轻轻哼唱起来。 “追随天空流云,像浩瀚宇宙一样想你……” “这首歌写给你,想唱给你听……” 歌词顾裴安还没完全确定,就只是顺口唱出来了。 沢莲听出旋律隐约有些耳熟。很快就想起是那天自己弹的古琴乐。 顾裴安说的新歌灵感,原来是这个。 祂整只狐趴在琴凳上,白绒绒的尾巴左右晃动。不时打出“啪,啪,啪”的节奏来应和对方。 [哇,好好听] [要出新歌了吧!!我可以] [这真的是我们可以免费听到的吗] [足不出户不用买门票就能听到的顾裴安专属演唱会,你值得拥有] [有人注意到右下角那只小狐狸?它居然会跟着打节拍] [啊啊啊啊啊啊萌化我啦] 不仅是顾裴安对摄像头敏感,沢莲作为神更讨厌有人窥探祂的私生活。 祂能感知到整间屋子,除了卫生间各个角落几乎都装满了监视者。 祂虽然不喜欢,但可以理解,这是顾裴安的工作。 可是现在,当源源不断的香火气向四面八方涌来,沢莲发现自己好像明白了这份工作的好处。 当氏神时,要满足人类如无底洞深渊般无穷无尽的愿望,要让天下风调雨顺,没有暴雨没有干旱,要让君主清明,要建立神庙……才能辛辛苦苦挣得些香火。 要知道神之间竞争也是很激烈的。信徒总共只要那么多,你多一些,我就少一些。每到年底,到处都在比kpi。 而明星,得到信仰却如此轻松。 像祂今天只是以本体出现在摄像头前,动都不用动,只是躺那儿就收获到了巨量香火。 沢莲想,难怪祂们都说神下凡体验会有意外收获。 顾裴安弹完一曲有些累了,便抱起小狐狸亲了一口。 白玉般可爱的糯米团子和优雅美人,光是出现在直播中定格的构图光影便是一绝。 尤其是顾裴安低头时看向小狐狸的目光,温柔到宛如春日明亮的艳阳天,情意绵绵。 好像这不是一只没有感情的电子宠物,而是他的家人,爱人。 评论里甚至有人疑心小狐狸看他时那双冰蓝的瞳膜,仿佛也带上了些许情感的温度。 [鸡冻] [一时不知道该羡慕顾裴安还是小狐狸] [好好磕,要不你们结芬吧] [多希望让顾裴安怀孕的就是它。感觉这世上没有臭男人能配得上安安] [+1!] [忽然混入奇怪人外党,哈哈哈哈] - 弹完琴,顾裴安又写了会新歌,看着窗外发呆,百无聊赖地逗弄着小狐狸状态的沢莲。 好像一时有些无事可干。 要是现在不在直播,他肯定拉着沢莲滚到床单上了。 有些事食之髓味,令人上瘾。明明昨晚才做到腰酸背痛,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生理上发出警示说不能再要了,转眼间他又有点悸动。 星之城四季分明,如今已是初冬。 在受空气重度污染阴霾了小半月后,难得迎来一个晴天。 沢莲正趴在沙发上晒太阳。暖洋洋的阳光即便是氏神也无法抗拒,惬意地眯起蓝眸。 顾裴安看着祂,嘴角不自觉上扬。 灿金色的阳光照在祂身后,映着雪白的毛发,就好像小狐狸会发光一般,令人联想到冬日雪地里初生的朝阳,治愈又幸福。 他的手立起小人在桌上悄悄移动,然后捉住它的小粉山竹爪,凑到嘴边狠吸了一口,又忍不住亲亲。 沢莲蹙眉,看向他的表情一言难尽。 这个生动的眉眼变化出现在一只可爱小狐狸的脸上,就像是“囧”字。不是在生气,而是在苦恼。 “你别误会,我没有恋足癖。”顾裴安耸了耸肩,说:“只是你的爪子实在太可爱了。” 沢莲不情不愿地缩回两只爪藏进身体里。 这一幕落在人类里就是:揣手手.JPG。 顾裴安又被萌一脸鼻血,差点没在镜头前崩住人设。 实在太可爱了啊啊啊啊!他的男朋友…不,神明丈夫,为什么能这么可爱。 [是我的错觉吗?我咋感觉顾裴安看小狐狸的神情很痴汉……] [哈哈哈哈哈可以理解,我要是有这么一只宠物,我的反应估计比他更痴] [见到了顾巨星的另一面,似乎更接地气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不,一位神,一只呆萌小狐狸,是这样的感觉。 顾裴安托腮看着沢莲,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看祂人时是这样,无论是柔顺到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的银色披肩长发,还是光洁的额头,深邃迷人的眼窝,高挺鼻梁,淡粉色的菱形薄唇……在他眼里,都是那么完美,又精致。 而换成小狐狸,它白白的毛发,软软糯糯的身躯,布灵布灵的小耳朵,在他看来就像是天使的化身。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虚度了一下午光阴,直到沢莲不断地拍爪,以及用眼神暗示,顾裴安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直播着。 为了塑造一个敬业、忙碌的正能量男明星人设,他不得不起身去健身房开始运动。然后晚上吃一管营养液,带沢莲出门散步。 天色将晚,城市拉长了霓虹灯的倒影。天上车水马龙,车灯汇聚成了一条色彩的河流。星之城道路上绿化做的很好,即便是冬日,道路两旁栽种的机械梧桐树叶子依旧绿油油的,只偶尔飘落下几片落叶。 顾裴安抱着沢莲走在斑驳的树影下,暖黄色的路灯照得他白皙俊美的脸明明灭灭。 摄影师跟在后面拍摄,记录下这唯美的一幕。 这条路附近没什么人,而且有节目组工作人员负责清场,只有偶尔几人驻足投来瞩目,暂时还没引起路人大量距离的围观。 顾裴安也是忽然才意识到,这原来是自己第一次和沢莲在晚饭后散步。 不急不迫,很闲适,也很美好。 沢莲也不是会亏待自己的神。以一个相当舒服的姿势蜷缩在顾裴安怀里。砰——砰。祂侧耳倾听,除了他鲜活的心跳,似乎还听到了某个小家伙调皮的胎音。 祂悄无声息地灌入一丝神力,那被神侵入熟悉的愉快感瞬间像潮水向顾裴安袭来。他甚至有点没站稳,手臂贴着小狐狸松茸温热的毛发,内心有点异样。 “你,怎么了?”他小声问。 因为带着耳麦,顾裴安暂时不方便与沢莲交流。 沢莲便将声音灌输进他脑海,与他用神语低喃:“刚才我听到胎动了。” “真的?”顾裴安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后他张望了一下四周,薄唇紧抿,试着在大脑中用意识与对方说话:“我怎么都没有感觉?” 沢莲说:“我怕你难受,用神力屏蔽了。” “哎……”顾裴安想了想,“你能不能暂时不屏蔽啊?”虽然怀孕了,但那块肉在他肚子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顾裴安很想体验一下真实的胎动是什么感觉。 “好。”沢莲旋即调走了那丝神力。 这似乎是一个很调皮的孩子。顾裴安几乎一下就感到自己肚皮被某个东西顶了起来,在呼吸的起伏中被乱踢乱踏,就像是一阵又一阵波涛汹涌的浪潮。“嘿,你轻点……”他摸了摸肚皮,有点吃痛。 沢莲迅速又涌入神力,有些紧张道:“疼不疼?” “不疼。”顾裴安摇了摇头。话虽这么说,但他额上冷汗都沁出来了。 不过他更多的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感到喜悦,“我感觉这个宝宝,很有运动天赋哎,跟你一样。” 沢莲:“?” 顾裴安不由得在脑海中畅想着未来,“等生了宝宝后,我们就可以推着婴儿车到附近散步,带他看日落。等孩子去上学了,我们就一起去四处旅游……” 他抬起手轻挠了一下沢莲软乎乎的下巴,像本能地抓住了什么。也许是散落的蒲公英,又或者是一把流动的空气。 “希望我们能有很多个以后。”顾裴安喃喃。 “嗯,会有的。” 冬日干燥的空气中,低吟飘渺的神语悄无声息地隐入西风里。 - 第二天顾裴安有全息海报拍摄行程,洗漱完抱着小狐狸早早便上床睡觉了。 因为二十四小时摄像头,这天一人一神度过了很安稳的一个夜晚。 可是没做运动,顾裴安依旧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再次顶着熊猫眼起来,吃了一点沢莲浇灌的神力才有所好转。再出现在公众镜头前的他神采奕奕,皮肤好到甚至不需要打粉。 化妆师看着他,不禁艳羡道:“顾老师,你是怎么做到精力这么旺盛的?” “找个男朋友?”顾裴安耸了耸肩,“我开玩笑的。” 保持每天活力,只有拥有一个神明老公即可。 这时沢莲似有所感,从他怀里探出一个头来。 化妆师见状顿时激动尖叫,“天啊顾老师,您的宠物好可爱!”因为昨天的节目直播,现在全星网都知道他有养一只稀有宠物的事了。 “谢谢。”顾裴安逗弄了一下怀中的糯米团子,含笑道:“不过不可以摸哦。” 化妆师当然也没奢望过自己能触摸这么珍贵的宠物。 只是在经过顾裴安同意后,她调出光脑拍了一堆小狐狸和自己的合照,发到社交平台上引起了无数网友羡慕嫉妒恨。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顾裴安拍摄海报期间,《恋与生活》节目组依旧全程跟拍。 他换了一身比较宽松的衣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不时拧盖啜饮两口。 摄影师跟他是老相识了,调侃道:“安,你现在怎么也开始老干部作风了?” 要知道以前顾裴安但凡出现在公共场合,右手永远都是搭着一杯黑咖啡的。 顾裴安:“没办法,现在怀孕了。” 摄影师上下打量着他说,“真看不出来,你脸一点没肿,身材看起来也还是很好。” “其实是胖了,我最近胖了好多。”顾裴安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摄影师笑道:“你这不叫胖,叫性感。少夫调调,懂吗?” “噗——”顾裴安握着保温杯盖,差点一口枸杞水喷出来。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成为少夫的一天。 沢莲眯眼看向摄影师,目光危险。 摄影师摸了摸后颈,喃喃:“怎么忽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 这次全息投影是某奢定品牌花重金定下的宣传海报。 顾裴安要穿、佩戴该品牌的服装首饰进行拍摄。而且因为这个牌子最近在主打同性亲子系列,也很符合如今正处于孕期的他。 在摄影师的建议下,他带上小狐狸一起拍。 沢莲如今也不抗拒了。既然能挣香火,何乐而不为? 顾裴安换上了一身深蓝色条纹西服坐在单凳上。西服左胸绣有猫咪可爱图案,与他怀中的白绒团子相映成趣。小狐狸冰蓝的瞳仁与他一齐跟望向镜头,竟奇妙地产生了一种独特化学反应,狂野、性感。就好像是驰骋在无人之境。它看起来太高贵了,倒衬得旁的都只是廉价生产的工艺品。 “对对对,就是这样!”摄影师不断按下快门。 “顾老师,头再侧过去一点。”“您能不能抱一下小狐狸?” 顾裴安便抱起沢莲,还顺势偷亲了祂一口。 看到祂冰山脸出现裂痕的样子,他有种得逞的快乐。 摄影师偶尔提出要求,成片效果越来越好。看着定格在虚幻显示屏的全息投影,他仿佛已经可以预见等这个品牌新款上线后被抢购一空的场景了。 圈子里有句话说得好,不怕明星带货,就怕这个明星是顾裴安。 再有这么稀有珍贵的小狐狸加持,新款不卖爆他名字倒过来写。 与此同时,《恋与生活》直播也爆了。收视率再创新高。 这只名为“沢莲”的雪白小狐狸,一举成为星网新晋网红,流量甚至盖过了一二线明星的风头。 正在虚拟剪辑室中没日没夜制作成片的导演兰希这天终于从小黑屋出来。 他伸了个懒腰,一边蹲在门口台阶上吃着合成罐头和营养液,一边调出星网看看最近的热搜。 #顾裴安 《恋与生活》携宠爆红# [《揭秘顶流巨星的爱宠,今天你羡慕了吗》] #顾裴安绝美白狐宠物# 哎? 兰希还记得顾裴安养的这只小狐狸,下意识点进去一看,全网讨论热度极高。 只是在看到有个网友说这只狐狸的名字叫沢莲时,他通孔地震,整个人都有些风中凌乱。 沢莲……那不是氏神大人的名字么。 第51章 演唱会 在拍摄完海报离开公司大厦时, 沢莲特意叮嘱顾裴安最近要小心。祂观他印堂发黑,似有血光之灾。 神明有洞察过去,窥探先机的本领。这种本领往往是随神格天生的, 神力越强, 判断未来的准确性越强。 早在蓝星时,沢莲便感知到牛头神阿克拉可能要对顾裴安下手。 祂很早便听旁神说过, 阿克拉为神非常小肚鸡肠, 最记仇。 当然这种事,真神是不可能亲自动手的。阿克拉一定会教唆、命令其信徒去干。 因此祂才放心不下, 特意千里迢迢来到这边。 飞车上。 顾裴安有些不以为然,“有你在我身边,我怕什么。” 沢莲深深看了他一眼, 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顾裴安说:“我相信你比相信我自己多多了。” 沢莲想起古代许多人深信不疑地信仰神明, 却不相信自己。 这其实是把主动权交到了对方手里。 神与神之间有互相抗衡的手段。难保阿克拉用一些阴毒的计谋。 “嗯。”沢莲道:“但我需要你最近二十四小时不离开我。” “好啊。”顾裴安笑了笑,说:“求之不得。” 他觉得自己可沢莲黏神多了。 - 事实上,顾裴安当初跟星娱集团解约时确实闹得不太好看。资本逐利,换做任何一个财阀,都不可能轻易放过他这棵摇钱树, 何况他还肩负着为供神输送香火的使命。 要不是星际文娱有相关明确的法律条文规定, 星娱集团当年肯定巴不得跟他签终生合约。 前阵子五年合同到期, 星娱不想放顾裴安走, 便开出各种各样的条件来刁难他。 比如跟他清算“培养费”, 意思是公司培养他是下了血本的, 他不能红了就拍拍屁股走人。想走,就得把以前公司投入的成本还回来。 这种行为在行业内, 已经称得上“无赖”和“极品”了。就跟俩小年轻处对象, 分手时撕破脸皮要将过往约会的费用重新要回来。很缺德。 当然陈凌这边工作室也不是吃素的, 直接请了知名大律师与星娱集团进行资产清算,最后验证出来,顾裴安这五年给星娱赚的提成就远远是培养成本的百倍,成功胜诉。 类似的事不少,上个月把顾裴安整得都有些心力交瘁。 不过他宁愿自己独自扛,也不想告诉沢莲分毫。 他这人就是这样。如果真的很看重对方,便只想在祂面前展露自己最好的一面。 就算是车祸当场断了腿,顾裴安觉得自己也肯定能憋着不在沢莲面前哭出来。 所以他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重逢那天自己会流眼泪。 沢莲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爱上一个人类。 爱情对神明而言,大抵是如东西风般捉摸不透、虚无缥缈的东西。 数千年的光阴于祂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可人类穷其一生,短短的寿命也只有百年。 过往神界也有不少神下凡游历,与人类谈情说爱。 但是除非正式娶对方为妻,神只能看着对方乌发变白、青春的脸上逐渐爬满皱纹,变得苍老年迈。 祂把他揽入怀中,一人一神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 祂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呼吸的起伏,然后感受着自己与人的心跳,逐渐同频。 祂低头看着顾裴安如宇宙混沌漆黑的双眸,看到了有一片银河流星划过。 沢莲恍然。 是他,照亮了这个神明苍白寂寞的世界。 [叮咚] [恭喜玩家顾裴安攻略人外02进度2/3] 再之后一周,沢莲和顾裴安完成了真人秀的拍摄。 这七天他们基本都日夜相处,白天工作、晚上同枕共眠,沢莲一直保持着本体形态,既节约神力,又无意中以小狐狸形态吸了一大波粉,香火源源不断。 这算是意外之喜。 沢莲心想,在这样下去,祂很快就能攒够神力实现顾裴安的所有愿望。 这天节目录制结束,摄像头刚撤走,顾裴安就迫不及待亲上了沢莲。 他抱着变回人形的氏神狐狸,依旧爱不释手。 冰凉指尖轻轻抚过那如上好玉器白皙细滑的肌肤,在白袍间若隐若现的胸膛,往下解开了腰间绣着精致荷叶图案的金边腰带。沢莲忍不住呼吸一屏,声音低沉:“这么急?” “都快十几天了诶。”顾裴安白了祂一眼:“我又不像你们神,那么圣洁,根本就没什么欲望。” “你又知道,我没有欲望了?” 身前传来祂的神语,不复从前山涧春溪般的清润,而是有点干、哑。像往洁净莲花池中丢进了燃烧正旺的火把,一不下心便可烧起整片池塘。 顾裴安拥住祂,贴上祂冰凉的身体。一道温热的鼻息喷薄在沢莲的脖颈上。顾裴安能够清晰地听到祂起伏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像弦一样绷紧的背脊。他嘴角微微勾起。 他似乎,成功将一位神拉下了神坛。 …… 《恋与生活》节目播出后大火,令顾裴安的事业又上了一层楼。 他本就是星际顶级巨星,在真人秀中表露出真实、接地气的一面使他更受欢迎,风头一时无两。 他的同款衣服、家具摆设等物都在星网上卖爆了。 不过最受欢迎的还是这只叫沢莲的小狐狸。 隔壁星球的虫族王子悬赏上亿信用币,只为求一只同款宠物小狐狸。 不要小看毛茸茸对星际大众的吸引力。 要知道沢莲当年的可爱可是连创世神都抵御不了,更别提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外星人了。 有精明的商家很快推出小狐狸同款的抱枕、全息影像海报,火速就被抢购一空。 沢莲也没想到,电影还未播出,自己就靠本体成为了全星际炙手可热的新星。 这部真人秀太火,甚至火到了神界。 洗浴中心,神殿。 大屏幕上投影了三天三夜。 来来往往泡浴的神明闲来无事,都忍不住驻足看看。 有神感叹:“不是我说,沢莲的本体形态确实可爱,难怪创世神当初疼祂到心尖尖上。” “是啊是啊,听说沢莲如今在人间可红了,真羡慕……” 创世神久违地看到沢莲的本体形态,也不禁有些手痒痒了,有种想隔空去摸的冲动。 随后祂看到抱着沢莲的人类,若有所思。 这就是沢莲新娶的妻吗?长得真不错。 下属神察言观色。众所皆知,创世神大人是出了名的颜控。 看来对于这位“新儿媳”,创世神还是挺满意的。 …… 牛头神阿克拉最初看到时十分嗤之以鼻,“那是沢莲?祂也是好笑,堂堂氏神,抛头露面去卖萌讨好人类……” 手下献上统计表,“神明大人,据我们分析,现在全星际供给沢莲的香火量已经远远超过您过去数百年加起来的总和。” 阿克拉:“……” 祂一度以为手下搞错了,自己这几百年辛辛苦苦在各处搜刮的香火信徒,居然还比不上区区一只白毛狐狸?!要知道光牛头族,就有上百万牛口。 阿克拉气得一把抓过统计表,定睛一看,脑袋一晕。个十百千亿万……上面的数字竟远比祂想象得更恐怖。 好友虫神轻笑,“你可别看不起沢莲,我估计再过几年,祂获得信仰香火总量甚至可以比过创世神。祂能有这出来抛头露面的勇气也很不一般。是为了祂的新神妻吗?我记得祂以前很讨厌在外人眼前露出本体。” “可恶,祂找了个老婆了不起啊!”阿克拉咬牙切齿。祂自己还单身呢。 虫神:“你要羡慕你也可以去找一个。” 当然虫神出于神之间的塑料友谊没直接说出口的是,就牛头神这一言难尽的长相,想找个对象,难。沢莲受欢迎是因为祂确实长得好看,可牛头神那恐怖、血淋淋的牛头,连最荤素不忌的虫族都嫌弃。 阿克拉:“我才不羡慕!” 如果是别人,或许阿克拉也就不计较了。但沢莲的巨星老婆,偏偏是祂这里抢走的祭品。这口气,阿克拉着实是咽不下! - 时间一晃又过了一个月。 顾裴安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沢莲陪同他去孕检,医生建议他少出门,可是他最近还是在筹备新歌,还打算在预产期前开一场星际巡回演唱会。一般孕夫是不可能有这个精力顾及事业的。 这其中离不开沢莲的支持。 对于顾裴安的任何要求,哪怕有些稍稍无理,祂都会满足。 在神力的浇灌下,顾裴安丝毫没有感到孕期疲惫,每天精神旺盛,像有用不完的劲。 因为之前想拥有自己的孩子,顾裴安有了解过男性生子的过程。 跟女性比起来,男人因为没有成熟的子宫器官,在生产时往往要承受更多痛苦。孕期呕吐、食欲不振,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半期必须禁欲,甚至还会有盆肌底下垂,漏尿等生理风险。 总之,生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顾裴安本已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咬牙撑下来,但谁知沢莲丝毫没让祂承受这些人间疾苦。即便是在孕期,顾裴安也可夜夜过夫夫生活,哪怕折腾大半夜都是常事。让他在浴火与极乐中迎来新生。 ——这是来自神的眷顾。 星际孕检显示顾裴安肚子的是男孩。 在这样日趋亲密的相处中,顾裴安也终于鼓起勇气问沢莲,他的孩子是否有神的一半基因。 沢莲说:“神没有人类的基因学说。祂们也并非通过生育诞生的。”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答案时顾裴安还是有点失落。 他算是明白了,只用人类的交配方式,无论多少次,沢莲都是不会让他怀上孩子的。 上次是神降下的愿力。 所以沢莲只看了他一眼,便让他怀孕。 沢莲想了想说:“怀孕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等生下来后,我会与你一起照顾宝宝。” “好啊。”顾裴安有种如飘在云端的幸福感。 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能拥有一位神与他一起孕育新生命。光是在脑海里想象以后平淡却温馨的日子,他就觉得很美好。 顾裴安又有点可惜,“要是生下来的是一只小狐狸就好了。” 沢莲眸光微暗,“你就这么喜欢狐狸?” “没有没有。”顾裴安忙摆手,“我只喜欢你。才希望孩子能更像你一点。” 沢莲:“你有我这一只狐狸就够了。” 祂顿了顿,又道:“不能有别的狐狸。” “好。”顾裴安抿唇,憋着笑。 难得能看到氏神吃醋的样子,好像更可爱了。 …… 时间一晃又过去数月。 在此期间发生了许多事。 首先是考古局爆出在蓝星有重大历史发现,人类古文明的起源遗址或将被挖掘。 一件件出土文物、书籍、电子记录等被运送回星际分析,人们发现,早在宇宙灾变之前,蓝星原来才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当时它并不叫蓝星,而是叫地球。 在那里,人类早已经历了浩瀚岁月。无数古老的文明出现,震惊了整个星际。 一夕间,华夏历史引爆星网。 [听说了吗,原来人类也是有神明存在的] [我们的文明渊源,不比玛伽族、虫族、牛头族差!] [天啊,我一直以为考古局是假的……现在被啪啪打脸] [真的有神存在吗?我还是对此表示怀疑] 考古局的地位一时大幅上升。从以前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单位,变为了现在由联邦亲自主管,下拨亿万经费的重点考察所。考古学教授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著名考古学教授古斯特在采访中表示,他在蓝星中发现了一处疑似神迹的古庙。 “经过我们团队的考察,我怀疑,蓝星上还居住着最后一位神明。我的朋友兰希是一名电影导演,他当时便在这处神庙中进行新片实地的取景拍摄。我相信许多人都听说过这部电影,对,就是由巨星顾裴安亲自参演的《神与磷火》。兰希和当时在现场的剧组人员可以证明,那里确实有神的遗迹……” 因为这个爆炸性新闻,连带着下半年即将上映的《神与磷火》热度也水涨船高,省了一大笔宣发费。 兰希差点没笑歪嘴。 不过他依旧没有公布神明就是自己这部电影另一位主演的事实,只是趁热打铁放出了之前罗行在拍摄中遭遇暴涨植物袭击的视频。当然这也是征得了罗行本人的同意。 电影制片与投资方都希望能直接曝光氏神的身份,但兰希有他的考虑。 在上次看了《恋与生活》这部综艺节目后,他十分怀疑顾裴安饲养的那只小狐狸就是氏神大人本神。 否则顾裴安跟氏神关系再好,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给区区一只电子宠物取神的同名吧? 兰希坚信这种可怕的亵神行为,是要遭天谴的。 另一边,罗行那段视频在星网上传播走红后,也引起了网友一阵热烈讨论。 [我靠,真的假的!] [这视频不会是p的吧] [应该不是,电影官方放出来的花絮。老实说真惊呆我了,这么诡异的不可抗力,难道世上真的有神?] [神明大人保佑我明天考试一把过[祈祷]] [请神明大人保佑我妈的病情快点好转,呜呜呜] [……不是吧,你们这就开始了?] [封建迷信不可取] [我也来迷信一波,嘿嘿。求神让我捡到一只顾裴安同款萌萌的白毛蓝瞳小狐狸] [罗行真挺惨的。我听说他本来才是《神与磷火》和顾裴安搭戏的主演,因为视频里闹鬼,他吓得违约也要跑回星际] [哈哈哈哈哈想象到那个画面了。] [不过可以体谅,要是我也吓死了] [等等,那现在《神与磷火》里银发蓝眸的那个大帅哥是谁?剧组又重新找来的演员吗?] [不寄丢。粉丝都快把星网翻到底朝天了,也没找到他的相关信息] [说个神话故事。我朋友的同事的姑奶奶的姨妈的三婶的邻居是这个电影的幕后工作人员。他说,这个《神与磷火》里的主演就是蓝星一位本土神明,本色出演] [???太离谱了] [楼上是水军吧。现在电影宣传为了骗人买票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要真是神明本神,我给大家表演倒立洗头……] …… 初来星际时沢莲为以防万一还带了两个鬼魂。人间飞速的发展即便是祂这位神也感到过迷茫。现在祂已经完全适应了星际的生活节奏。而这两个鬼魂也放飞自我,在新世界体验非凡。 最近祂经常能提前察觉到牛头神动的一些手脚。 比如飞车刹车失灵,顾裴安走在路上忽然就差点被高空抛物砸中。就连上门孕检的私人医生都被对方买通,有一次想致使顾裴安流产。 不过他肚子的孩子实在太顽固,就像老树深深扎根在他身体里。使得阴谋流产,不了了之。 不过由于沢莲也基本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沢莲,这些小手脚都被祂成功化解。 这些插曲令顾裴安心有余悸,也相信了沢莲所说牛头神在暗中报复他的话。 “这神怎么这么小肚鸡肠啊!”他抱怨道。 沢莲:“祂在神界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小气。” “真无语。”顾裴安说:“我诅咒祂这辈子找不到老婆,没有孩子,香火越来越少,出门走路滑倒摔跤……” “啊!——嚏!”与此同时,正在泡浴的牛头神阿克拉冷不丁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祂起身从浴池中走出,刚踩到地面上,却脚底板一滑,摔了个牛吃屎。 顾裴安工作室规模不小,在编员工加起来有数百。 因为沢莲经常和他一起出入录歌室,大家渐渐地也都认识了这名容貌优越的银发美人。 他总是默默跟随在顾裴安身侧,看似毫无存在感,其实暗地里引动了全工作室员工私下的八卦讨论。 他们甚至还建了个群,叫“孕夫男明星和他的清冷保镖”。 通过《神与磷火》中两人姿态亲昵的全息海报,他们揣测——顾裴安与这名银发美人就是因戏生情,从而怀上宝宝的。说不定两人现在证都领了,只是没公开。 [男明星是有点手段] [我本来以为男明星的颜值已经是全星际TOP1,没想到他找的对象比他更逆天] [蓝瞳小狐狸宠物+蓝眸性感老公,啊啊啊啊蓝色控真的受不鸟。今天又是羡慕男明星的一天] [昨天加班留下来,看到男明星和他的保镖在录歌室亲亲。救命,谁懂,那一刻我血槽空了] [好好磕!!] [那个银发大帅哥还会弹古琴呢,我上回听到他在给男明星配音伴奏] …… 不久以后,顾裴安的新歌《你是我的神》发行了。 歌曲上线第一天,就被顶到了各大音乐APP网站的第一名。 作为星际乐坛当之无愧的歌神,他的音乐、歌声有一种无与伦比吸引人的特殊魅力。 而这首新创作的古风乐,排陈出新,开头就格外抓耳。背景夹杂着淡淡的古琴乐,节奏一响起,便仿佛瞬间将人拉到了一个被遗忘的古老时代…… 考古局官方发出认证,这首歌中的古琴乐,被证实是从蓝星挖掘出的古文明,早已在浩瀚历史长河中失传多年。星际科技造出一模一样的古琴,但是没人会弹奏。顾裴安如今却将这份早已失传的音乐,重新代入了世人视野。 他们也很好奇,他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古琴弹奏技法? 网友们也很快发现这首歌编曲那里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沢莲。 难不成,这首乐曲是顾裴安家那只小狐狸编的? 一时间,星网众所纷纭。 与此同时,顾裴安宣布即将召开最后一场星际告别巡回演唱会。 等他生完孩子,会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家庭中。 这个消息一出,更是轰动了全星际。 顾裴安的演唱会门票一夜之间便兜售一空,被黄牛炒到了数千倍的高价。 演唱会当天。 星光璀璨,现场气氛火热。顾裴安在台上唱歌,台下观众跟着合唱、哭泣,将气氛推到最高潮。 “追随天空流云,像浩瀚宇宙一样想你……” “这首歌写给你,想唱给你听……” 伴着好听的歌声,淡而雅致的古琴乐像潺潺泉水流泻而出。 这时舞台从中间光亮起,观众们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竟然坐着一位银发美人,正在弹奏古琴。 祂长了一张足以惊艳时光的脸,面如冠玉,眉眼清峻疏离,如冰山冷冽千雪。 拨弄琴弦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身处舞台上,祂的光芒似乎比顾裴安更耀眼,令人不敢直视。 祂是谁? 人们仰望着祂,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源自灵魂的震慑与恐惧。 透过祂,他们仿佛能穿越时空、岁月,看到宇宙中爆炸的星辰与粒子,看到自己如沙砾的渺小。 一曲终了。 顾裴安调整了一下耳麦的弧度,迈步走向沢莲,同时对台下说: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 第52章 要生了 顾裴安话音刚落, 台下一阵沸腾。 男朋友……难道这位银发美人,就是让他怀孕的罪魁祸首? 在未亲眼见过顾裴安的地下爱人之前,他的死忠粉对这名爱人大多持负面看法。 毕竟现在大家追星都是男友粉、女友粉, 再不济也是个妈粉, 很难接受自家偶像有对象。 而且这个爱人在让顾裴安怀孕后,一直躲在幕后, 从未正式公开过。 这更让大家觉得他是个很没骨气的男人。 可是当他们真正见到沢莲后, 真的很难再讨厌起祂。 反而是好感值蹭蹭蹭往上蹭! 颜狗的痛啊…… “说实话我觉得他们好配。”一名曾经骂沢莲十分厉害的女粉丝小声道。 另一名顾裴安死忠粉点头附和,“我也。” “之前看电影海报时就觉得他们是一对!我的第六感果然没错。” “顾裴安找的男人好帅啊。本姨母粉忽然就不反对了, 已经开始憧憬他们的宝宝会有多好看。” 类似的情况,不断发生在顾裴安的各大粉丝群中。 虽然顾裴安怀孕公开后,大家对他有对象这件事心里都有数, 但要是他真携对象出现在公共场合, 估计会引起粉丝反感。 可如今,事实证明大众对沢莲的接受度,很高。 台上。 因为沢莲本神比较话少,顾裴安没让祂跟自己一起面对镜头,在介绍完后简单道: “同时祂也是我新歌的编曲, 负责古琴弹奏。我这首歌的灵感, 也来源于祂。” 沢莲停了演奏, 抬眸望向下面黑压压如蚂蚁般的人群。 祂能清晰感知到, 无数庞大的香火量正疯狂向自己涌来。 源自力量的愉悦感充盈着四肢百骸, 令氏神轻轻发出一声喟叹。 顾裴安继续补充:“总之, 我的新歌离不开我男朋友的功劳。他很厉害的。” 台下顿时就有粉丝起哄,“具体是哪方面比较厉害?” 顾裴安很会接梗, 闻言眨了眨眼, 半开玩笑道:“你们明明比我懂嘛。” 沢莲:“……” 一直唱歌很吃体力。 中场休息下台时, 顾裴安已满头大汗。 湿发汗涔涔地贴在额头上,并无损他的帅气。妆容与汗晕开后更贴合冷白皮肤,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散发着一种星光璀璨的魅力。就像宇宙中最耀眼的银河,无论到哪儿都十分夺目。 来来往往工作人员,几乎没人能将视线从他和身后的银发美人身上移开。 “好渴。”顾裴安以手扇风,看了看四周问:“有水吗?” 机器人小安移动腿部滑轮就要替他去不远处拿水。明星在开演唱会时喝的水都是有章程的,首先必须是矿泉水,以防止有人在里下药。其次,要用吸管,避免唇彩沾杯。 可它刚往前移了两步,就看到前方桌上的矿泉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悬浮而起,旋即像被一阵风托起,向这边缓缓飘来。 在沢莲的神力控制下,水杯插入吸管,稳稳地飘落到顾裴安手中。 “谢谢。”顾裴安顺口说。 因为在家里沢莲就经常帮他隔空取物,他已经习以为常。 但周围工作人员,包括智能机器人小安都惊呆了。 即便是在现代星际发达的科技中,这也是前所未有、堪称离奇的一幕。 “怎、怎么回事?” 有人喃喃着四处张望,脸色震撼中夹杂着几丝惊恐。 难不成,闹鬼了? “少见多怪了吧。”有工作人员把他拉远,低声道:“我听说,顾裴安的这个美貌男友,不是人,是神!” 这其实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否则顾裴安那首新歌,为什么取名《你是我的神》? 至此,大家再看沢莲的眼神,不自觉多了几分敬畏。 这场演唱会视频被放到星网上后,一下就爆了。 顾裴安的银发神秘男友,名列热搜TOP。 [啊啊啊啊磕拉了] [本来想反对的,可是他们看起来好幸福] [所以孩子他爸就是这位银发美人了吧] [99%] [dream一下孩子长大后的美照] [这一对夫夫颜值可以称霸全星际了。我觉得银发美得不似人。。谁懂,就是各个方面都完美无瑕,堪比建模出来的] [+1] [顾裴安男朋友叫什么,沢莲?跟他的宠物狐狸一个名字诶] [他们瞳色也一模一样,是蓝色的!!这是巧合吗] 兰希看到时也很震惊。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段视频中的银发男子是氏神大人。 氏神大人,居然跟随顾裴安来到了蓝星? 不,更离谱的是,祂竟然配合顾裴安开起了巡回演唱会。 …… 在星之城的第一场演唱会完美落幕,后面前往各大星球的巡回就顺利多了。 沢莲陪着顾裴安不断在星际中穿梭,去了很多地方,也见了很多新人类和奇形怪状的外星人。 祂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顾裴安的人气有多旺盛。 每到一个星球,自他们降落起,就有无数疯狂粉丝蜂拥上前,送上鲜花、礼物和各种各样的本土特产。 那个接机场面,犹如海啸般排山倒海。 要不是有沢莲的神力守护,哪怕有几十名雇佣兵保镖守护,场面肯定失控。 等到第二个星球时,沢莲也收到了礼物。 有鲜花、信件、名贵的礼盒饰品等等。热情的粉丝将祂包围,甚至还向祂索要签名。顾裴安是习惯了,祂却有些发怔,下意识问:“你们是不是送错了?”这应该也是给顾裴安的吧。 “没错!”那几名女粉此起彼伏地回答:“我们是你的粉丝。”“您是叫沢莲吧?”“您是演员?”“等电影上映,我一定带我的家人好朋友去电影院支持你……” 这些简单、小心翼翼的喜欢就像滴水汇聚成河流,让神的香火功德愈趋圆满。 只是在此之前,除贡品外,沢莲从来没有收到过信徒的礼物。 人们好像都自动以为神拥有这世间万物的一切。他们只向祂索取,却不知回报。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神之力是超越宇宙永恒的存在。金钱、珠宝、美人……祂们可以轻易拥有任何想要的东西。正因为一切来得太过容易,所以神往往都没什么欲望。 可是这一天收到信徒的礼物,还是令沢莲心中一动。 让祂不禁开始思考,明星到底是什么? 这似乎是一种无限近似于神的职业,但远比神更接地气。 全息投影演唱会按位置抬高票价,越靠中心舞台越贵。 为了吸引粉丝,大部分明星还会在结束时提供握手会、拥抱会等等。 不过这不包括顾裴安。 他拽得很,总是唱完几首歌就走人。 但总还是会有些在当地有权有势的人物想方设法与他当面交流。 第十场演唱会,他们来到了遥远光年外的玛伽星球。 玛伽是一种长得近似于人,但皮肤苍白,长有耳朵,筋管、血液透明的美丽生物。在沢莲看来,有点像旧时传说的精灵。 玛伽族王子就是一名顾裴安的疯狂粉丝。 按理玛伽族这种天生丽质的种族,不应该如此迷恋追星。 但据说它们看待人类,就像人类看待小猫小狗一样,怎么都觉得可爱。 知道顾裴安怀孕后,王子还伤心了好一阵。 直到这次演唱会才重振旗鼓,买了最前排的票,甚至还在结束后动用权势亲自前往后台想给顾裴安送花。 王子换上了郑重繁琐的绣巾礼服,捧着999朵鲜花推开休息室大门。 在开门前,它还停顿了几秒调整呼吸。 这是正常反应。 不夸张的说,顾裴安就是它的男神。 吱呀,门开了。 “顾……” 玛伽王子没见到顾裴安,反倒见到了他的神秘男友。 美人坐在软椅上,银发披散,漫不经心地抬眸斜睨它,气质高贵又清冷。 玛伽王子不自觉口舌打结,“你,你好,我找顾,顾裴安。” 沢莲淡淡道:“他不在。” “那,那我能把这束花送给你吗?”在祂冰冷纯净的蓝眸俯瞰下,王子脱口而出。 沢莲:“嗯?” 玛伽王子小心地把花束放在化妆桌上,道:“鲜花适合配美人。” “……” 刚从卫生间回来的顾裴安听到这番话,差点气炸。 搞毛!!他就一会不在就让情敌混了进来。 “你谁啊?非工作人员不能进来这里的。”顾裴安冷冷地看着玛伽王子,语气隐隐夹杂着暗潮之下的一缕愤怒。 玛伽王子一回头看到自己的男神,更是吓得手足无措。“抱、抱歉。” 同时男神的表情好像是以为自己勾搭了沢莲,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当然,玛伽王子此时也还没想明白自己刚才那瞬看到银发美人时心跳的剧动,是怎么回事。 顾裴安大步走过去拿起花束就塞回玛伽王子怀里。 他没戴气味阻隔器,闻到对方身上飘来的气味下意识有点想干呕,连带着神情也凶巴巴起来: “拿着你的花,滚!我的男朋友只能收我送的花。” 顾裴安毫不客气地宣誓主权。 以至于玛伽王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它原本是想把那束花送给他的…… 沢莲轻哂。 祂屈指微弹,便令玛伽王子与那束花瞬间消失在门外。 同时用神力将顾裴安揽入怀中,“生气了?” 被暖融融的神力包裹着,很舒服。 顾裴安不自觉享受地眯起了眼,嘴上却说:“才没有。小狗才会生气。” 沢莲:“那家伙是你的粉丝,我都没生气。” 顾裴安:“……行吧,我是狗。” 在沢莲面前,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这么小气,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醋狗。 “什么狗不狗的。”沢莲蹙眉,又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润:“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贬低自己的话。” “唔……”恋爱的甜蜜不过如此吧。像吃了糖果,或者是一杯橘子味的果汁汽水,酸酸甜甜。 顾裴安抓住神的领子,坐在神的腿上正大光明地偷亲了祂一口。 沢莲眼眸微暗,低头扣住他的后脑勺。 啵。 昏暗的休息室,一时间只余下了缠绵潋滟的接吻水声。 - 如果可以的话,沢莲以为自己会一直继续在人间陪伴顾裴安下去。 神初尝爱滋味,亦是欲罢不能。 可巡回演唱会结束后,创世神传来消息要召祂回神界。 沢莲不知道具体是何事,但听侍者来说,是很严重的情况,祂不容拒绝。 回程路上。 祂沉吟片刻,对顾裴安道:“我可能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顾裴安似早有所觉,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沢莲:“会的。我尽量早点。” 神的时间与人类流逝不同。顾裴安很怕沢莲说的“尽量早点”,对他而言是数百年。 尽管沢莲已经告诉过他,神婚后他的寿命已超越普通人类的生死,顾裴安依旧放心不下。 沢莲上前抱紧了他,“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忘了,我们还未举办正式神婚。” “嗯。”顾裴安尽自己可能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勉强。 其实沢莲也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离开顾裴安身边。 距离医生估计的预产期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于情于理,祂都应该陪伴在妻子左右。 可神命难违。 在告别顾裴安后,祂留下了那两个鬼照顾他,又给了他一个护身符,随后独自匆匆踏上归途。 神界是神生活的地方,也是沢莲的家乡。 它就像一张温床,孕育着无数的神。 祂当年便是从神界的一块石头缝中蹦出来的。 阔别数千年祂再次回到神界,周遭现代化的景物显得如此陌生。一切已物是人非。 掌管神界大门的两名守卫一开始都没认出祂。 直到沢莲出示自证了神的身份,祂们才放祂进去。 在前往神殿的路上,沢莲还遇到了两位旧友。 分别是猫神贝斯特和爱神丘比特。 贝斯特还是老样子,懒洋洋地踱着猫步,蹲在路边晒太阳。 一旁的丘比特比祂矮多了,几乎还是稚嫩孩童模样,长着两双翅膀,身后背着一柄金色的弓箭和一笼箭羽。 那就是传说中能射中爱情的丘比特之箭。 不过沢莲清楚,传说终归只是传说。 贝斯特曾拜托过丘比特给自己与沢莲射上一箭,但效果并不显著。 贝斯特听到动静抬头看向沢莲,并不诧异的模样,只是叹了口气:“沢莲,创世神喊你回神殿。” “嗯。”沢莲微微颔首。 丘比特打量着祂,饶有兴致的模样:“氏神大人,听说您最近也坠入爱河了?” 沢莲一顿,没有否认。“算是吧。”祂淡淡说。 “要小心哦。”丘比特深意地提醒道:“对于神而言,爱情无异于丧失理智的毒药。” 沢莲一语未发,转身踏入神殿。 丘比特看着祂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多神谈起恋爱来是疯狂的,往往会令自己陷入不入之境。 但沢莲坠入爱河的好处就在于,祂并未失去。 相反,祂还获得了令众神羡慕的大量人间香火。 也许未来某一天,祂应该也送上祝福。 - 沢莲匆忙回到神殿,才得知这次创世神召祂回来是要商量婚礼的事。 “……” 沢莲心想,既然如此,何必让使者描述得那般十万火急。 创世神有读心术,瞬间便看穿祂内心想法,慈祥道:“在我眼里,你的婚事便是十万火急。” 沢莲:“……” 创世神扬眉,“众神皆知我视你如己出,这场婚礼,我定给你办得隆重浩荡。” 想到众神来吃酒的那个八卦场面,沢莲不禁有些头疼:“一定要如此吗?可否一切从简。” 创世神摇头,“你是直神不懂。对于你的人类妻子而言,婚礼是一辈子的事。要让他往后漫长余生回想起来,也觉得浪漫、才不会后悔嫁给你。” 沢莲毫不犹豫道:“他不会后悔。” “人心都是会变的。”创世神摇了摇头。 沢莲沉默。 在地球上千前看遍世间繁华冷暖,祂不得不承认,创世神说得没错。 不过,纵使将来有一天顾裴安厌倦了祂,祂也不可能再放手。 神这一生,只会认定一个妻子。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行神婚?楠峰”创世神笑眯眯问道。 沢莲开口,“等他孕期恢复过后吧。” “行。”随后创世神拿出一个小本本,煞有介事道:“接下来,我们来详细商量一下婚礼事宜……” 作为一个“公公”,创世神是很通情达理的。 祂并没有断章截取就随意敲定繁琐的神婚各项事宜,而是特意召回了沢莲,听取对方意见。 比如请帖,神宴要办几桌。即便是神结婚,也逃脱不了这些鸡毛蒜皮。 沢莲听了一会便不耐烦,却还是得耐着性子去勾选那些七七八八的选项。 神界一日,相同于人间一月。 祂正听着创世神的长篇大论,忽然感到心脏口传来剧痛。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攫住,要榨出血汁来。 沢莲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是神与神妻之间的心灵反应。 顾裴安恐有危险! “我要先回星际一趟。”祂把本子塞回给创世神,转身瞬息消失在原地。 …… 星之城。 因为距离生产的日期越来越近,这天顾裴安前往医院进行更详细的孕检。 有些身体检查设备无法送上门,他乔装打扮隐藏在人群中排队挂号。 负责他的陈医生是星际著名的妇产科圣手,在给同性生子接生方面特别有经验。 同时对方也是陈凌的表哥,跟顾裴安是老相识了。 终于轮到他了。 顾裴安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大门大步进去,然后迅速将门反锁。 顾裴安卸下伪装坐在椅子上,“陈医生,好久不见。” 陈罗明挑眉看了面前大着肚子的男人一眼,“你伪装的方法可是越来越高明了。” 刚才他差点都没认出来。 顾裴安:“现在粉丝眼睛尖,我怕出门被认出来。” 陈罗明熟练地打开光脑调出数据,“行,过来吧,我给你做检查。” “好,谢谢。”顾裴安起身。 “跟我客气什么。” 在给顾裴安做孕检的过程中,陈罗明注意到他还全程戴着那个气味隔绝器。 当初判定顾裴安不孕不育的正是自己,可现在却被现实打脸。 陈罗明不禁有些奇怪,“你不是对他人的气味过敏吗?到底是怎么怀孕的。” 难不成,顾裴安的那个男朋友是外星人? 他脑海里一度闪过类似的猜测。 顾裴安轻咳一声,“他…不是人。” “难怪。”陈罗明也没对这个问题纠结太久。现代星际大多是混血人种,还有不少奇特生物,难保顾裴安对其中一个物种不会起过敏反应。“但是看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人形啊?” 顾裴安:“可能我的基因比较强大。”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陈罗明点头,“但也有可能,孩子出生后在长大的过程中,另一个父系基因会逐渐显性。” 顾裴安心想那就太好了。他巴不得孩子长得更像沢莲。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 陈罗明看了一眼说:“你快生了,估计就这两三天的事。” “真的?”顾裴安顿时有些紧张。 陈罗明:“要不考虑一下住院吧。” 沢莲不在身边,顾裴安也感觉住院是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法。不然到时候赶往医院都来不及。 “好,不过我想先回去拿一下东西。”他说。 陈罗明点头,“去吧,我先去帮你提前办理住院手续。” 顾裴安这个大明星来生孩子,对他们医院而言也是好事。 走医院出来,顾裴安坐上飞车便急匆匆往家里赶。 家中的机器人也接到消息在帮他收拾行李了。 正好赶上晚高峰,飞车堵在了悬浮高架上。 顾裴安本来坐在后面昏昏欲睡,却突然感到肚子忽然有点坠痛,人一下就清醒。 这种痛就像扎针一样,一阵一阵的。而且有什么液体要顺着大腿根流下来了…… 摸到座椅一阵濡湿,他几乎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羊水破了。 “司机,掉头回医院!!”他立刻按钮指挥前面的机器人司机。 飞车一个猛打方向盘转弯,刹车却莫名失控,像离了弦的箭疯狂向对面一栋大厦冲过去—— 隔着车窗,顾裴安几乎能清楚地看到大厦高楼中惊慌失措的人们,他的表情也在瞬间从惊愕变成了恐惧。怎么会这样?他握紧了脖子上挂着的银质吊坠,那是沢莲在离开前送给他的护身符。 有那么一刻,顾裴安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对死亡并不是很害怕,只是赶紧抓住了旁边的软枕护住了肚子。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身影忽然出现在飞车前。 祂漂浮在半空中,只凭借双手的力量,就生生阻挡住了它近七十码的失控速度。 周围人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张大了嘴巴。 祂,祂是超人吗? 顾裴安回过神来,连忙摇下车窗喊道:“沢莲!快送我去医院,我好像要生了……” 第53章 育儿 果然, 祂的预感是正确的。 沢莲想也不想,立刻扯开车门,将人打横抱起, 瞬间消失在原地。 这一幕又引起了旁边围观群众的尖叫。 “刚才, 那是顾裴安和他男朋友吧。” “我靠他男朋友好帅。” “传下去,顾裴安要生啦!!” “……” 那架失控飞车还静静悬浮于半空中, 证明着这不是一场幻觉, 更不是玩笑。 有举着光脑的人,将刚才录制的视频传上了星网。 一分钟后, 星之城医院妇产科。 看着凭空出现在面前的两道人影,陈罗明不禁揉了揉眼。 “顾裴安……”他震惊中夹杂着几分不可思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望着眼前熟悉的病房, 顾裴安本人也很吃惊。不过紧随而来的便是腹部阵阵的坠痛, 就像有个地雷埋在肚子里即将炸开,疼得他额角冷汗都冒出来了。“陈医生,我要生了。”他声音都在颤抖。 “快,跟我往这边来,我马上给你安排动手术。”陈罗明指挥他们跟自己往外走。 沢莲立刻抱着他跟了上去。 同时指尖洒下一丝神力, 瞬间就减缓了顾裴安的痛苦。 “呼……”他长出一口气, 忽然就感到没那么难捱了, 甚至还有余力抬头与祂闲聊:“你怎么回来了?” 沢莲无意识用力攥紧了他的手臂, “感知到你有危险。” 顾裴安:“我也没想到居然就要生了……对了, 你还会瞬移啊。” 沢莲脚步匆匆, 在前方路口拐弯踏进电梯中:“节省体力,先别说话。” 可是顾裴安一时根本停不下话匣子。 神力屏蔽了他的疼痛, 除了不断顺着大腿根滴落的水液,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劫后余生的刺激令他心脏怦怦直跳, 神经异常兴奋。 “你要不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他扭头对沢莲说。 自己一米八几的孕夫被对方公主抱,实在是……一路上顾裴安就看到不少人向他们投来视线。 “不必。”沢莲说:“我的妻子,我抱得动。” 顾裴安也就不再坚持。事实上,妇产科这边确实没有哪个孕妇是能自己走路的。 从电梯出来后,他便被护士搀扶上了电子担架,再推往病房。 沢莲看着他被送进手术室,轻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不知为何,曾见惯世间无数婴儿诞生的祂,这一刻竟有些紧张。 “等一下!”顾裴安挣扎着微坐起来,喊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护士小姐暂停了担架,看着他们。 沢莲上前走了几步,顾裴安紧紧抓着祂的手,苍白的俊脸上显现出几分脆弱:“沢莲,你不能走。知道吗?我出来时第一眼,一定要看到你。” “嗯,我不走。”沢莲点头,指尖穿过他手掌间的缝隙,与他十指相扣:“放心吧,有我在不会疼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好……”顾裴安有点恋恋不舍,最终还是松开了祂的手。 旁边的护士小姐听了有点无语。 她本来还对这个银发帅哥挺有好感的,但对方画的这饼,着实让她想吐槽。 哪有孕夫生孩子不痛的?就算打无痛针,还是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你一男的别在边上站着看不腰疼。 沢莲再次问:“我不能进去吗?” “不可以,我们是无菌手术环境,家属禁止入内。”护士小姐毫不犹豫道。 沢莲便站在门口。 其实于祂而言,这扇门并不能阻挡神的灵魂进入。 手术室大门打开。 闻到空气中浓郁的消毒水气味,顾裴安下意识地感到了些许恐惧。 虽然他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孩……可这是他第一次生孩子啊。 神力免除了大部分痛苦,他仍感觉心慌意乱,胸口发颤,耳鸣,想吐。 他抬起头,在大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刹,看到沢莲的脸。 祂薄唇一张一合似乎对他说了什么。 但他听不见,只能拼命地辨认祂的口型…… 祂在说,“我陪着你。” 神,无处不在。 顾裴安一下就安心了许多。 他甚至感知到沢莲的灵魂,确实正陪伴在自己身边。 一双无形冰冷的大手,轻抚过他的脸颊,引起身体微微的战栗。 孕夫总是特别敏感。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有实际科学证明的。 否则,星际联邦法也不会规定公民孕期禁止亲密行为。 顾裴安躺在病床上,闭上了眼睛。 护士正在给他做扩张,但奇异的是他完全没觉得疼。 沢莲确实悄悄潜入了手术室,就站在病床边看着他。 一会用神力给他掖被角,一会不经意地擦去他额角的汗。 “忍一下,应该是可以顺产的。”换好手术服出来的陈罗明安慰道:“我等会给你打全麻。” 顾裴安:“全麻就不用了,直接生吧。” 陈罗明:“你确定??” 顾裴安点头,“嗯。” 护士小姐插嘴道:“顾先生,你等会别后悔啊。” 话音刚落,隔壁产房就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痛死了!!刘老三你个死缺德,我下辈子都不要给你生孩子了……” 那个女人似乎在骂她老公,劈头盖脸骂了好一会。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顾裴安仍坚定地说:“我不会后悔。” 他压根都感觉不到疼,后悔什么? …… 沢莲记得,有人说妇产科是见遍人生百态的地方。 在星际好像也是如此。祂看到不少孕妇在手术室内饱受煎熬和痛苦,丈夫却在门外打游戏,或是登上星网,和朋友交头议论刚才实时发生的飞车失控新闻。 当然沢莲自己除了替顾裴安减缓痛苦,也无法再多做什么。 祂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而在恢复冷静后,祂想起刚才那架意外失控的飞车,微微眯起眼。 这时,一名在妇产科走廊处放空抽烟的男子,忽然指着天空,一脸难以置信:“你们快看!天空上的云……” 沢莲抬眸望去,只见天空降下七彩祥云,并开始出现一片片流动的璀璨星河。 人们纷纷被这异像吸引,拿起光脑拍照。 “砰砰砰!” 走廊尽头的窗户也传来撞击声。人们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一群通体红色的鸟儿,正伸长脖子想往里面望。 “我靠。”有一名男子喃喃,“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贵人降世必有异象降临?” “什么意思?”有人不解。 那男子解释道:“我有个朋友在考古局上班。他说古人考究这个,一旦有旷世奇才、伟人出生,就会发生神秘异象。应该是这些产房里,即将有一个不一般的小孩诞生。” 这话一出,在产房外等候的人们立刻激动起来。 谁都希望这个自出生就自带祥瑞异象的孩子,是自己家的。 众人中,只有沢莲最淡然。 祂分神随时注意着病房内发生的情况,也知道,孩子即将出生了。 神胎降世,祥瑞只是其一。 承载它的母体,也就是顾裴安,将终生受益无穷。 病房内。 眼见孩子的头已经快出来了,护士小姐不禁喜悦:“快!再加把劲。” 这简直是她有史以来见过最快的生产过程了。 顾裴安:“我好像使不上劲……” 他自己压根没感觉,仿佛是那个孩子自己钻出来的。 又过了几分钟。 “生了生了!”陈罗明剪断脐带,抱起孩子。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莲花异香。 他仔细一看,瞳孔骤缩。虽然做好了顾裴安丈夫不是人的准备,但这个孩子的奇特之处还是令他惊讶。这耳朵,竟不是人耳!而是毛茸茸的白尖耳,就像是兔子、猫、狐狸之类的耳朵。 婴儿安静地躺在他臂弯中,冲他笑了笑。眉眼弯弯,乌黑浓密的眼睫毛衬得那双滴溜溜的明亮蓝瞳,好似蔚蓝海洋。 那一笑,仿佛照得天空都亮了。 陈罗明下意识就喜欢上了他。 当了这么多年妇产科医生,陈罗明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白嫩嫩、可爱,一出生就自带异香的。 大部分小孩,出生都皱巴巴、通红得像个猴子。这么一对比,简直天差地别。 “天啊,好可爱!”护士小姐也不禁看呆了。 顾裴安半撑着起身,伸手想接过孩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陈罗明并不认为他有抱孩子的精力,严肃道:“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顾裴安:“可是我现在一点不累啊。” 他甚至掀被起身就做了五个深蹲,证明自己的活力。 陈罗明&在场护士:“……” 真是活久见。 这时护士也不得不相信那名银发帅哥说的是事实了。 顾裴安竟然,真的全程都不痛! 疼痛是可以肉眼观察出来的。就算咬牙硬抗,也不可能像他这般显得风轻云淡。 此时顾裴安看起来并不像刚生了个孩子,而是刚度假回来。 陈罗明只得把孩子递给他。 顾裴安小心翼翼抱过来,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真的好可爱……”他喃喃。 也就是在这一刻,顾裴安明白,这孩子一定是自己跟沢莲生的。 瞧孩子的眉眼、瞳色、那狐狸的尖尖白绒耳朵,都与沢莲一模一样。 孩子似乎也认得顾裴安是母亲,一下笑得更灿烂了,还把头埋进他怀里,软软糯糯地蹭了蹭。 “唔唔唔……”可怜巴巴地发出依恋的嘤嘤声。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顾裴安心都快化了。 他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氏神宝宝的Q版耳朵,只见它像果冻一样,唰地就弹缩了回去。 太可爱了!!就像当初第一眼看到沢莲时,顾裴安血槽空了。 他意识到, 或许自己想要的不是一个血浓于水的家人。 而是……和爱神的血脉结晶。 本来按照一般妇产科的流程,产妇生完孩子后是需要继续病房休息的。 孩子则会被送往无菌室,有专门经验丰富的护士照看。 不过介于顾裴安的特殊情况,他直接省略了休息这一步骤。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让沢莲看看这个孩子。 而早在孩子出生时,沢莲便已看到了。 祂有点意外,没想到这是天降神胎。 这就跟买彩票一样。当时祂赐予顾裴安的一丝神力,并不知道会浇灌出这么漂亮强大的婴儿。 在征得医生同意后,沢莲走进病房。 “快看!沢莲,这是我们的宝宝。”顾裴安坐在床上。 沢莲点了点头。 顾裴安捧着孩子,十分兴奋,又问祂:“你要抱抱吗?” “不……”沢莲刚想婉拒,就被孩子塞了个满怀。顾裴安看着祂笑道:“我知道你想抱!只是不好意思说。” 沢莲:“……” 感受到怀中奶香味的柔软,祂整个神都僵住了,一动不动。 这对氏神而言,是完全未知的体验。 “呜哇呜哇呜哇哇!”小奶团像挂件一样挂在祂身上,没心没肺地笑得格外开心。 似乎父子,神与神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联系,沢莲谨慎地伸出手,轻轻抱住了“祂”。 “粑粑粑粑。”小奶团又叫唤。 顾裴安惊奇道:“他居然这么快就会说话!他在叫你爸爸诶,你听到了吗?” 沢莲怎么听,都感觉“祂”是在叫粑粑。 不过祂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嗯,我听到了。” 顾裴安道:“这是个男孩。我们得好好想一下,给他取什么名字……” 沢莲:“嗯。” 祂低下头,与那双熟悉的蓝瞳对视。就像穿越亿万光年,在看另一个自己。 一股陌生的异样感涌上神的心头。 - 沢莲在半空抗下飞车,又带着顾裴安原地消失的视频上了热搜。 现在全星际的人都知道他要生了,记者将医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无奈之下,沢莲只能再带顾裴安使用瞬移回家。 当然,孩子也一并带上了。 陈医生一开始并不同意。 但神胎并不像普通婴儿那么脆弱。 即便才出生第一天,也不会因为环境变化而生病。 都是亲手爸爸,一人一神并没有养育孩子的什么经验。 不过沢莲寻思这孩子身上既然有神力萦绕,生命力应当很顽强。 家里并不缺育婴用品。 包括顾裴安购买和代言品牌方送的,已经堆满了两个空房间。 沢莲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出了一张婴儿床放在客厅。 同时祂拿出几件玩具,想逗弄奶团子。但对方并不是很配合。 事实上,氏神宝宝所说的“粑粑”,真的不是“爸爸”。 在瞬移回到家的不到半小时内,他便拉了一泡。就拉在顾裴安的沙发上。 臭倒是不臭。反而跟他身上一样散发着一股奶香味。 顾裴安一边收拾一边表示怀疑,“这真的是神胎吗?难道神也会拉屎?” “应该,不会吧。”沢莲也有些卡壳。 祂抱起奶团子,蹙眉打量了一番,如何也找不到他与人类的相同之处。 祂分明能感知到,这是一位新诞生的神明。 可是神不识五谷,更别提排泄了。 “我觉得吧,他是半人半神。”顾裴安更倾向于这是他与沢莲的共同结合。 “可能。”沢莲若有所思,道:“我下次去问问创世神。” 顾裴安:“对了,你之前回去是什么事?” 沢莲:“创世神找我商议婚礼。” 顾裴安:“那祂还蛮好的,很关心你。” 沢莲嘴角微抽。如果早知是这种事,祂绝对不会浪费时间跑这一趟。 顾裴安想了想,说:“大概神也会孤独吧。所以祂才这么看重我们的婚礼,想热热闹闹办一场。” 沢莲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 如果不是孤独,创世神当年也不会收养祂。 孤独是一个很矛盾的名词。 以前沢莲从不认为自己孤独,可是在认识顾裴安以后,祂改变了这一想法。 …… 对顾裴安动手后,牛头神阿克拉并没有预料到报应会来得这么快。在当天,祂就在自家神舍里被打了一顿。神受苦与人不同,并非皮肉之痛,而是源自灵魂的鞭笞。 更可怕的是祂甚至没有见到那家伙的面,就被对方可怕庞大的神力给压制住了。那种感觉,就像蚍蜉撼树,蚂蚁对抗大象。 而祂,就成了那只蚂蚁。 是创世神吗?整个神界,应该也只有那位有如此力量吧。 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牛头神阿克拉看着自己的神格之火越来越黯淡,犹如油尽灯枯,重重地吐出最后一口气,不甘地闭上了双目。 至此,一名神非自然陨落。 消息传出,神界动荡。 …… 随后几天,一人一神都在烦恼该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鉴于顾裴安的取名水平,这件事交给了沢莲。 祂思索了两天后,给蓝瞳奶团子取名“顾沢一”。 记者追得太厉害,等到第二周,他们才带顾沢一去联邦警所办了出生证明等手续。 顾沢一正式成为一名星际联邦公民。 他的狐狸耳还在警署所引起了不少警员的围观。 虽然看着很新奇,不过在混血生物种遍地的星际社会,也很正常。 顾裴安对此并不担心。听沢莲说,等顾沢一再长大一些,就可以选择将这对狐狸耳隐藏,到时候外形与人类无异。 接下来,一人一神一宝宝的生活就这样平淡无奇地持续着。起初两个新手爸爸还有些手忙脚乱,但很快,顾沢一就表现出了他非同常人的聪慧。 大概出生两周后,他就不需要再食用母乳,从此也不用吃任何东西了。就像一株花草,沢莲偶尔用神力浇灌,他就能长得很快。 沢莲有一次神力不小心输多了,顾沢一就直接长成了五岁小孩的模样,下地正常走路,像阵风一样满屋子乱窜。 最后还是顾裴安觉得这样拔苗助长不太正常,沢莲又抽走神力把他变了回来。 顾沢一还有些不情愿,“爸爸,坏!” 他现在已经会说话了。 沢莲:“你就这么想长大?一旦你长大成人,模样就再也不能变了。” 顾沢一点头。 他手舞足蹈,认真地比划说:“大人,可以玩光脑!玩游戏,看很多有趣的东西……” 沢莲满头黑线。 祂还是头一次见,有与神孕育的孩子会是网瘾少年。 但顾裴安确实很宠顾沢一。虽然他如今才一岁,但每天都会允许他玩一分钟的光脑。 与此同时,顾裴安成功生育一孩的事情传遍了全星网。关于他,他的银发男友以及这个孩子,已经传出了各种各样离谱、半真半假的流言。 比如,他的男友是超人,在半空中硬扛下一辆失控的飞车。这件事因为有实锤,相信的人很多。 比如,顾裴安也是超人。 听说他在生孩子的时候完全没感到疼痛。就跟在贩售机里购物一样,按下按钮,孩子就自动掉出来了。 全程无痛分娩。 再比如,他们的孩子长着可爱的白狐小耳朵…… 这些神秘的传言,令网友愈发好奇。 趁着这把热度,《恋与生活》制作组再次向顾裴安工作室抛出橄榄枝,想邀请他们一家三口续拍第二季真人秀。 顾裴安也没有在真的生完孩子以后就宣布退圈。 他本来以为养育孩子是一件很麻烦、耗心力的事情,但没想到聪明的顾沢一完全没让他们担心,出生不久后便能自力更生。 他还要给沢莲继续挣香火。而且考虑到顾沢一未来肯定也要以香火为食,在与沢莲商量后,他便同意接下这个节目。 - 在看似平静的育儿生活中,也有许多烦恼。 相比于顾裴安偶尔的生气,沢莲却感觉自己的神生骤然变得鲜活起来。 祂不再需要靠在神龛中的沉睡打发岁月。每天一睁开眼就有许多事要干。 神不需要睡眠,祂往往起的比顾裴安早。 首先,祂会系上围裙进入厨房,用神力给妻子做一份早餐。 原先冷清的屋子,如今烟火气息十足。 考虑到人的口味变化,沢莲特意搜罗了星网的菜谱,会变着花样给顾裴安做不同的菜式。 三明治、煎蛋、清粥、萨拉烤肠等等。 有时祂自己也会品尝一二。 随后,上午和下午的时间都将进入到育儿环节。 顾裴安负责教授顾沢一怎么使用人类的语言,算术、科学等等,以及星际社会中的普遍常识。 沢莲则将他如何自如地运用神力。 不过也许是刚出生没多久的缘故,顾沢一虽有神格,神力却并不多。 大部分时候,他只会穿着尿不湿肚兜,坐在婴儿床上阿巴阿巴。 两位父亲对育儿课程培养出了超强的热情与耐性。 顾裴安更是打算鸡娃到底!他已经开始在星网上看钢琴、美声、足球、奥数、机械等课程了,打算培养自家儿子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而顾沢一对此还一无所知。 可怜的氏神之子。 沢莲向他投去同情目光。 第54章 尾声 顾沢一满月后, 沢莲与顾裴安在神界的婚礼也筹备完毕,正式在月底举行。 用创世神的话来说,刚好可以将孩子的满月酒也一起办了。 在星际人类文化中普遍是没有满月酒这个习俗的。 但是在神界, 一些华夏神明还遵守着这些上古旧俗。新生儿的诞生, 在祂们看来是喜庆吉祥的象征。 时至今日,神明数量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日趋减少。每一位新神的降生, 都意味着是给陈腐老迈的神界注入一股新兴力量。 神婚当日, 场面十分隆重。 创世神发出请帖后,几乎神界所有的神都赶了过来。 神车从这一头, 排到了那一头。道路两旁铺着数不尽的玫瑰花瓣,东西风神快马加鞭地送来阵阵芬芳花香。神明们鱼贯而入。如此气派的场面,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祂们, 也不禁伸头探脑地观望着这一千年难见的盛大神婚。 神殿被装饰、修葺一新, 金光闪闪,处处张灯结彩。天花板漂浮着宇宙一条最耀眼璀璨的星河,与一朵朵宛如棉花糖的粉色云朵。流水般的席面,美食美酒葡萄月光杯,新鲜的蟠桃水果, 皆是神明也可食用, 且对自身神力有益的珍贵贡品。 有一名低阶神明见状感叹:“创世神此次为氏神沢莲的婚礼, 可谓是下了血本。” “你也不看看, 创世神当年有多宠祂。神这一生只有一次神婚, 自然要极尽排场。” 话虽这么说, 象神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酸楚。世间万物都是创世神的产物,按理来说, 祂是众生之父。 可创世神却唯独偏宠沢莲一只小狐狸, 几乎把祂视若己出, 高高捧上神坛。 当年沢莲离家出走私自下凡时,许多神都在议论祂要失宠了。 如今看来,创世神的宠爱依旧。 “哎,你听说了吗?牛头神阿克拉陨落了。” “早就听说了!听说祂是被一位很强大的神杀死,死后还要下地狱饱受油锅煎炸的折磨。真是惨。” “听说……杀害祂的神就是沢莲!或者是创世神。” “真的假的,这不能吧?”“有什么不能的!阿克拉之前就与沢莲有矛盾,传说沢莲的人类新妻,以前是阿克拉的祭品。”“我擦,这也太抓马了。” “祂们现在都在说你可以招惹沢莲,却不能招惹沢莲的新妻。这位大人实在护妻心切……” “一位旧神陨落,意味着一位新神降临。阁下们有听闻新神是哪位吗?我好去打声招呼。” 在如煮开沸水般的议论、喧哗声中,神明们终于逐一入座。 柔软的上等梨花木座椅都悬浮于半空之中。酒杯自动满上美酒。祂们互相谈笑着,或优雅或狂野地吃着桌上精致喷香的神食。奇怪的是,每样神食被吃过后依旧完好无损,只是颜色骤然变得黯淡,直至化作一捏灰烬出现在盘中。 原来这都是信徒供奉的香火之力。 创世神抱着一个奶娃儿出现在首座时,整间神殿就像被画上了休止符,声音戛然而止。 四周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长着白绒狐狸耳的奶团好奇地打量着下面的神群。 “爷爷,好多人呀。”顾沢一奶声奶气道。 创世神低头看他,露出慈祥微笑:“他们不是人,是神。” 顾沢一瞪大了黑葡萄似的大眼。 而创世神也看向下方神群,摆手道:“你们继续吃,不用管我。” 神明们这才重新动筷,但声音明显比刚才收敛了不少。 有些胆子大的神,抬头张望顾沢一,心道这就是氏神沢莲与人类生的孩子吗? 可爱是可爱。不过可惜的是,他只是半人半神。 神明也是讲究血统的。 相比于神与人繁衍生下的半神物种,纯血神要更高贵。 在创世神的注目中,接下来,这一场浩大神婚正式拉开帷幕。 远远地,沢莲看到顾裴安向自己走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色西服,很潇洒的剪裁,一般人撑不起来。穿在他身上却更好合适,勾勒出宽肩蜂腰。衬衫下摆随走动轻轻起伏,好像旧时话本子里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而这样一位漂亮的人类,是自己的妻。 氏神垂眸,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顾裴安也看到了自己的神明。 祂一如往常穿着月牙白古袍,腰间扎银丝蜘纹带。一头银发高高束起。在满屋神明的光辉中丝毫未落下风,反而更显现一种出类拔萃的冷峻与清雅。 任何人看到祂,仿佛都低到了尘埃里。 而他至今也不敢置信,自己即将成为这样一位高贵氏神的妻。 顾裴安视线往后看到了创世神正抱着自己的孩子。 跟他想象中截然不同,创世神看起来就是个银发苍苍,精神闪烁的七旬和蔼老人。 注意到人类陌生的视线,创世神朝他微微一笑。 顾裴安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这时沢莲牵住他的手,与他并肩向前走去。 …… 当神与祂的新妻出现,在场的神明们无一不鼓掌献上祝福。 丘比特本来还准备了一支金色箭羽当做新婚礼物。丘比特之箭,象征着浪漫的爱情,是大部分人心动的锚点,也就是短暂能冲昏大脑的荷尔蒙。可在祂刚把箭拿出来的一瞬,却发现沢莲与那名人类新妻之间,有着远比着短期心动更紧密的联系。 丘比特便明白了,那是真正、永恒的爱情。 爱情是无法用任何现存力量解释的奇异存在。 也许只有爱神维纳斯,或是月老才能明白。 场下神明们的视线也被顾裴安所吸引——祂们早就对这名人类新妻十分好奇了。 神史上不乏与人类谈情说爱的神,但像顾裴安这样顺利上位,排场还这么大的,还是头一回。 很快,就有眼尖的神明注意到他身上浩瀚如烟的香火。数量之庞大,足以比上一名中阶小神。 “我说沢莲怎么看上一个人类了。”有神不以为然,嘀咕:“敢情是因为这个。” 祂话音刚落,沢莲还未反应,位于首座的创世神便冷冷一瞥取走了这名神的舌头。 那神惨叫,张嘴发现自己竟没有舌头了,眼前一黑。 神们顿时噤声,安静如鸡。众所皆知,创世神一向护短。 今天毕竟是难得大喜的日子,创世神也不愿见血,只简单给了那神一丝教训,便继续笑容满面地进行到下一个,也就是祂最期待的环节——为沢莲与新妻主持神婚。 祂看着他们向自己走来,最后停留在一方古朴祭台前。 烛火在热烈耀眼的神光中熊熊燃烧。 台下众神们情不自禁被这气氛感染,屏住了呼吸。 创世神起身走到桌前,在这片安静的肃穆中,询问一人一神,是否愿意同生与死。 他们齐声回答:“我愿意。” 创世神便笑了一下,说:“事实上,你们并不会死。” 神明永生。而在嫁给沢莲后,顾裴安这个人类也将迎来永生。 从此,他们漫长余生将被捆绑于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有时候,这一点比生死与共更难做到。 创世神见过不少半途婚姻破裂的神明,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至今相互仇恨。 祂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一对能永永远远地走下去。 创世神将沢莲与顾裴安的手交叠在一起。金色神光下,他们手中的对戒折射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奇特光辉。祂庄严地宣布:“现在,我以圣神之名,正式宣布你们为夫妻。” 被留在座椅上的顾沢一,向两位父亲投来疑惑又新奇的目光。 有什么东西,已在小小的他心中生根发芽。 神婚至此画上完美的句号。在神明、这宇宙万物的证实与祝福下,他们将会幸福。 沢莲与顾裴安侧头,四目相对,看到彼此眼中都流淌着星河般璀璨的爱意,令神沉醉。 …… 对于顾裴安这个人类,创世神爱屋及乌。 最后,还赠送了他一份礼物。 “我本想赐予你为神。只是你既与沢莲神婚,从此便享受祂的一半神格,便有些多此一举了。不过你的孩子,半神存在为世间不容,寿命也有限。因此我将赐予你的孩子,顾沢一为狐神。你可有异议?” 还有这等好事? 顾裴安赶紧摇头,跟拨浪鼓似的:“我没有!!” 创世神便摸了摸胡子,和善道:“既如此,你便和沢莲回去过自己的日子吧。不过记得常带沢一回来看看我。” 沢莲刚想说话,顾裴安拉住祂,应和道:“好嘞,我们一定常回来看您。” 创世神便又笑了起来,看起来心情甚愉悦。 等带顾沢一离开神界,回到家后,沢莲才开口道:“你不必答应祂的。创世神喜欢狐狸,未来说不定还会把沢一带走。” “那又没什么。”顾裴安说,“那可是创世神诶!神界最强。沢一能陪伴在祂身边,也是沾了光。” 沢莲:“……” 顾裴安握着祂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安抚道:“我知道你对祂当年把你绑在身边的过去至今难以忘怀,但我相信创世神是真的爱你,祂没有坏心。可能只是老人家太孤单了,所以我们才要经常去看祂呀。” 这时顾沢一也插嘴道:“我喜欢爷爷!” 沢莲便没有再说出拒绝的话。 孩子的情绪比大人敏感多了。 似乎在沢一看来,创世神已是他的家人。 …… 不久以后,电影《神与磷火》正式上映。 由于之前宣传做得很到位,电影一播出就引起了巨大反响。 据说这是一部传记式影片,记录了一位神明与迫降异星球巨星的浪漫爱情。 而饰演这位神明的演员,就是当地的真神明。 电影打出的宣传语便是——“真神本色出演,你不容错过的人神罗曼蒂克!” 刚买票的观众们半信半疑。 由于顾裴安上次在演唱会的公开,现在几乎全星际人都知道他的银发男友就是与他一起合拍电影的演员。两人因戏生情,诞下一子。再过两年顾裴安孩子可能都会打酱油了。 那个银发美人虽美,也有传言拥有一些特异功能,但总不可能是真的神明吧! 现代星际人类对神明的想象还是太狭隘了。 抱着类似的质疑或好奇,越来越多的星际公民进入电影院。 影片一开始,是异域风情明显的蓝星取景。 天空下着阴郁小雨。遍布巨树的原始森林,一条破败不堪的参道。以及坐落于参道两侧的石祀神龛,处处都透露着诡谲神秘的气息。更可怕的是,树林深处漂浮的点点绿色磷火之光,格外瘆人。 随后顾裴安出场。他戴着墨镜,一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华丽演出服,脸上沾了泥渍,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这是哪儿?”他吃惊又恐惧地四处张望,真实演出了那种掉落异世界的仓皇,给观众们身临其境之感。 正在观看影片的观众不禁心想,顾裴安的演技有进步啊。 相比于上一部,他在开头的真实表演便抓人眼球。 随后剧情,便是顾裴安见到村民求救,结果被蓝星当地的村民反捆绑送入寺庙当做献给神的祭品。 这一幕幕的取景、衣着古朴的配角出场,都十分逼真。仿佛一下真的把星际观众们拉入了蓝星世界。 而后来,氏神出场。 银发白服,深蓝无波的眼瞳,绝美清冷的面容,在瞬间便让部分观众一激灵。 这、这也太帅了! 虽然海报上已经够好看了……但万万没想到,这个饰演神明的演员动态更惊艳! 氏神执一柄油纸伞踏入屋檐,天空的雨哗啦啦地下,落到祂身侧时却自动避开,未沾湿祂一片衣角。即使背景在这座荒凉破败的寺庙,祂看起来依旧圣洁、高贵,一尘不染,不似人间物。 荧幕上顾裴安看着祂呆滞的表情,就是现在不少观众的下意识反应。 “那雨,是特效吗?” “如果是特效的话也太真了吧……” 镜头一转,氏神询问顾裴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顾裴安却眼前一黑,软倒在祂怀中。氏神抱着他,蹙眉。 配乐恰到好处地响起。 一神一人,初次见面的拥抱,充满了粉红泡泡。让人好奇他们故事的后续,又忍不住想磕这对cp。 电影院的观众们紧盯屏幕,一时几乎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即便想上厕所也生生憋着。没人想错过哪怕一帧的镜头。 剧情继续推进。突然掉落异星球的顾裴安因为暂时找不到办法回去,只能在蓝星居住下来。他害怕外界的村民,一时无处可去,只能住在这间破败的古庙中,与氏神“同居”。 他们闹出了许多啼笑皆非的事情。 而顾裴安在其中自然的演技,更是让一小部分观众心中感叹,他的演技进步堪称坐火箭。 那种陷入恋爱的羞涩、懵懂与大胆,即便是星际影帝来演,恐怕也不过如此。 至于氏神沢莲。没有观众敢批判祂的演技。因为从头到尾,无论从外貌还是气质,祂都像是一位真正的“神”,很符合人们的想象。 氏神是蓝星上最强大、神秘的神明。 祂保护着这片土地,与生活在这里的人,保佑氏族繁荣昌盛。 人们对祂敬仰又恐惧。 没人知道,看似无所不能的氏神其实私下很孤独。祂总是会想起自己前世为人时遇到的一名竹马少年,回忆他们往昔相处点点滴滴的时日…… 一开始,氏神沢莲只是觉得顾裴安长相有点熟悉。这是一个误入神域的人类。祂并不打算让他留在蓝星,而是也在帮他想办法,让他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可是在渐渐地相处中,沢莲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对方。这个人类,他对任何事都无比挑剔,吃啊喝啊,都要挑最好的,高高在上像个贵族公主,真是性子却搞笑、有趣,又有几分可爱。 而且有一天,氏神终于想起,顾裴安就是自己前世遇到的竹马少年。 历经千年,宇宙变幻时代更迭,他们的缘分从未断过。 是神馈的命运,将顾裴安送到了祂面前。 氏神在看过世间数万年沧海桑田变幻、人情冷暖,早已无动于衷。 却遇到了顾裴安这个鲜活、敢爱敢恨,集世界美丽于一体的人。 顾裴安身处于最繁华的时代。他是火遍全星际的巨星,拥有无数粉丝,活在鲜花、掌声与追捧中,却也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与谩骂。 他们在一片荒原上相遇、邂逅,产生了跨越时光、永恒的爱情。 人与神,也可以相爱。 但人神殊途,他与祂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不过这个本该BE的结局,生生被导演编剧逆转了回来。 电影结尾,顾裴安选择留在了蓝星,与氏神共同度过漫长余生,一起白头偕老。 【本片完】 当最后一个镜头落下帷幕时,全息影院内响起了不少人的抽泣。 明明是完美的结局,不知为何却让人想哭。 …… 类似的情况,不断发生在星际各地。 《神与磷火》以难以想象的攻势,在几天内便霸榜影业,创下了票房新高。 而主演顾裴安和沢莲,几乎被捧上了神坛一般的地位。 如果说从前还有网评在骂顾裴安演技烂,滚出电影圈,如今,这些言论全部销声匿迹。 由于《恋与生活》制作组专为这对夫夫打造的真人秀节目即将播出,两位的热度一时火爆全星网。 星娱集团把肠子都悔青了。 高层此时也得知了牛头神阿克拉去世的消息。这意味着,财阀集团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早知如此,他们就不该去招惹顾裴安…… 另一边。 无数的观众为这段神与人的爱情真情实感地共鸣。 无数星际公民,粉上了沢莲。 而更多的人,也开始相信古代文明神的存在。 各种剧评人层出不穷,电影好评如潮。 兰希彼时还不知道,自己凭借这部影片后来竟一举成为了星际影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太好看了!!] [他们在电影里相爱,在现实中也是] [[照片][照片]有狗仔前阵子拍到顾裴安和沢莲推着婴儿车,一家三口出门逛街。呜呜呜呜我磕的cp照进现实中。] [难以置信,电影中的氏神沢莲,居然就是氏神本神。据说取景里那片花海,就是祂送给顾裴安的礼物] [电影结局是顾裴安留在蓝星,据说现实中是氏神离开蓝星来到星际,陪伴在他身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祂好爱他] [浪漫至死不渝] [又是羡慕顾裴安的一天。生下神明的孩子,想想就……吸溜] [我也想嫁给沢莲呜呜] [他们才是彼此的唯一啦] [套用电影里的台词:也许他们已经经历过无数个前世,但在未来的每一个时间里,都能等到你。] …… 真人秀节目跟拍了二位,以及奶团子的日常一周。 因为孩子还小,顾裴安和沢莲最近就是带娃。 长着白狐耳朵,天生不哭不闹,乖巧可爱的氏神宝宝实在太可爱了。 别说直播观众,就连导演和摄制组人员都被萌一脸。 这对秀恩爱狂魔的顶流夫夫,如今连刚出生不久的宝宝都晋升为了网红。 节目里—— 有一次沢莲陪顾裴安去医院做检查。因为顾沢一不再需要喂奶,他最近涨奶得厉害,很难受。 陈医生给他检查后,沢莲面无表情地清除了医生脑海里的记忆。 陈医生:“那个,你有点下陷,这个是没关系的。只要你丈夫帮你吸出来就好。我们这里还有配备智能吸奶器……” 饶是顾裴安,听到这话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沢莲立刻转头切掉了录像机的电源,并对导演说:“这一段剪掉。” 导演尴尬道:“可这是直播啊。” 于是那天,星际数亿观众,集体失忆。 - 就这样,几百年后。 顾沢一长大成人。顾裴安因容颜一直未衰老,也退出了公众视野,改居幕后,创办了一间文娱公司。自己当了老板以后就轻松多了,他与沢莲有更多时间享受婚后生活。而沢莲这个名字,也在这期间响彻了整片星际,成为有史以来知名度最高的神明。无数民众供奉着祂的神牌,向祂献上虔诚香火。 最近十年,顾裴安都在与沢莲进行星际旅行,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曾经还获得过一块银牌的事情。 这天顾沢一打电话给他,“爸,你们还在外面吗?” 顾裴安:“嗯,怎么了?” 顾沢一:“没事,就提醒一下,今天是你们神婚纪念日。” 顾裴安一拍脑门,有点懊恼。 都说一孕傻三年,他却好像傻了几十年,记忆力越来越差了,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记得。 他刚翻箱倒柜地四处寻找可以当做礼物的东西,另一边,沢莲驾驶着飞船缓缓下落。 顾裴安抬头,才发现眼前是一片未知宇宙中波涛起伏的银河。而在那星河上,生长着玫瑰花。 无数星辰环绕着银河带,勾勒出他的面容。又变幻,爆炸,粒子旋转、漂移,变成一颗蓝色星球向他的瞳孔奔来。他恍惚,怔然。这一刻,顾裴安确信自己看见了黎明。 “裴安,纪念日快乐。”沢莲抬手摘下一朵最亮、最大星辰上长出的玫瑰花,送到他面前。 顾裴安看着祂与玫瑰花,揉了揉眼睛。 这时一个透明版面悄然出现在苍茫银河之中,将他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玩家顾裴安攻略人外02进度3/3] 顾裴安本来都遗忘了这件事。 他想,原来S5+的难度,真的可以成功啊。 顾裴安接过花,笑了笑说:“谢谢。” 在氏神眼中,他的笑容比鲜花更明艳。 顾裴安也很想摘下一颗星星送给祂,但他只是普通人类。因此他只是上前,给了祂一个热情的深吻。在这个吻里,他献给祂自己灵魂里的亿万颗星辰。 版面继续浮动,顾裴安看到了原本属于氏神的结局。祂本会在蓝星岩浆滚滚的神龛中,因承受不了无尽时光的孤独而一睡不醒,长眠辞世。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拥住沢莲,与祂一起沐浴在星河中快乐地看星星。 从此以后,在氏神漫长的神生,有他与顾沢一陪伴。 祂不会再孤单。 第三卷 ③婆曼荼罗花 第55章 荼罗 2月14, 情人节。 一束集花店门庭如市。 司子濯凌晨四点就起床包花,还雇了两个小时工,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一束集地理位置优越, 毗邻大学城, 背靠S市富人区,且这附近只有它这一家高档花店, 几乎没有竞争对手, 算是垄断了市场。况且,花店主人司子濯的好品味也是远近驰名。生意好也不奇怪。 从早晨七点起, 就不断地有骑手、顾客穿梭进门,取走包装好的鲜花。 大清早就被人类的喧哗声吵醒,生长在前院的曼陀花浑身都散发着强烈低气压。它通体荧紫的花瓣, 仿佛闪着寒冰, 让人一见就有种心底一凉的瑟缩感。它旁边栀子花枝打着蔫,无精打采。 趴在院门口的导盲犬拉布拉多表情看起来也十分生无可恋。 “休息不好真的会变丑。”忙着剪花根的男生无意间看到院子里黯淡无光的景象,忍不住噗嗤一笑。 “谁说的?”另一个正麻利往吸水海绵里插花的年轻女生不以为然地抬了抬下巴,示意男生看向斜对面的青年:“司老板昨晚才睡了四个小时,照样帅我一脸。” 男生抬眼看去。 暖橘色的灯光下, 青年肌肤呈现出一种上等瓷白的质感, 根本看不出任何熬夜的疲惫, 完美到可以上镜去拍杂志画报。他穿着白色套头毛衣, 黑色灯绒长裤, 脚上一双干净帆布鞋, 面容清俊,圆圆的琥珀色杏眼低垂着, 落点的焦距却很虚无。 就像一只漂亮的白猫。男生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他们都是附近大学勤工俭学的学生, 男生叫李虎, 女生叫叶倩倩,是一对情侣。 花店每到节日就特别忙。 虽然两人没有相关经验,但好脾气的老板司子濯还是给他们开出了每小时八十元的兼职高价。 听到女友在自己面前夸另一个男的,李虎心中难免泛酸。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司子濯身上时,却丝毫都生不起雄竞的心思。 这世上天生有一种人,哪怕他家财万贯、相貌英俊非凡,或者在某个领域是绝顶天才,你也不会觉得嫉妒。只会同情。因为上帝给他开了一扇窗,却收走了他身体本该有的一部分。 这家花店的老板司子濯,是盲人。 虽说双目失明,但从司子濯熟练包扎花束的手法来看,很难相信他竟然看不见。 李虎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老板很可怜,情不自禁上前接过包花纸,想帮忙。 “那个…我来试试吧。”他想着自己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当即像模像样地包起了花束。 司子濯任由他去弄,可当李虎叠到一半时,却忽然开口:“你这里错了。” 他双目无波,手却摸索着触碰到一个皱巴巴的折叠角,微皱起眉。 李虎心里咯噔一下。 从第一天来到店里看到整齐、一尘不染的摆设,他就猜想这家花店老板有强迫症。 可是明明对方看不见,又是如何发现的呢? 果然。 司子濯说:“你继续剪花枝吧,包花交给倩倩做,女孩子心更细些。” “噢。”李虎有些沮丧地重新回到水桶的位置,戴上劳保手套拿起剪刀。 某团、某饿外卖平台的订单依旧源源不断。 三人就这样在花坊中忙碌了一上午。等到午饭时间,司子濯才稍一停顿,让叶倩倩上网订三份外卖。 “给我买一份卤肉饭就好了,其他你们自己喜欢的看着买。” “好!”叶倩倩擦了把额上的汗。虽然这份兼职很忙,但她却很喜欢。 再累,只要看司子濯一眼,顿时神清气爽。 她心中再次惋惜——气质这么温润斯文的极品帅哥,怎么就是个瞎子呢? 交代完午餐事宜后,司子濯重新继续包花。 桌上的订单花束仿佛无穷无尽,一辈子都包不完。 花店大门是透明玻璃制的。 从曼陀罗花的角度,刚好能清楚地看到司子濯坐在桌前认真折纸的身影。 它有点不爽。 以前每天司子濯早中晚都会各自给它浇三次花,可是今天连一次都没有。 荼罗体谅他为生活奔波很忙,可是内心还是不开心。 它恨不得让这个花店主人的目光全集聚在自己一个花身上。 对了,荼罗就是司子濯给它取的名字。 自一年前有记忆起,荼罗就生长在这方狭窄的小院子里。 从种子到发芽、栽种生长,长出枝叶,开花结果,它顺利的花生进程,离不开司子濯的精心饲养。 据说,它源自一位印度朋友寄给司子濯的种子。 在那堆种子中,唯独只有它活下来了。因此司子濯对它特别宝贝。满院子的花花草草,也只有它曼陀罗才有名字——“荼罗”。它很喜欢这个名字。 花、草,大自然的植物原本是没有自己思想的。 就算有,也很乏善可陈,没什么营养。像荼罗旁边那束栀子花,每天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挤出围墙晒到更多阳光。 荼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拥有人类的思维。 仔细考量,兴许是在一年前,司子濯有次取玫瑰时不小心被刺扎到了手,有一滴鲜血滴到了它身上。 从那以后,它好像就变得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荼罗也说不上来。 但它觉得自己并不是一朵普通的花。 因此它总是对隔壁邻居,那束老跟自己争抢阳光与养分的栀子花特别不屑。 “荼罗……我们…一起……晒…晒太阳。”栀子花再次蠢蠢欲动想将枝叶伸出墙外。它栽种在这里五年,算是院子里比较老的花了,平时可以能用一些意识简短的花语与荼罗交流。 “白痴。”荼罗刚想拒绝,忽然听到墙外有动静。 它能分辨轮胎声。 似乎是送外卖的来了。 趴在树根下的拉布拉多犬也立刻起身,抖了抖身体跑过去扒拉着院门。 作为聪明的导盲犬,帮主人拿外卖也是它的技能之一。 经常会有外送员出入花店,一般狗子是没这反应的。 荼罗猜想,它可能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狗鼻子比较灵。 恰巧一阵西风吹过,将荼罗的一片枝叶送出围墙外。 它看到那名外送员从车后座的蓝色箱子里取出三份食物,也是人类称之为“外卖”的东西。 在荼罗长达一年的观察记录里,司子濯大部分时候都会花时间做自己吃的饭菜。院子里就有一个小厨房,他平常一日三餐自己下厨。只有少数店里很忙的时候,他会点外卖。 用人类的话来说,他很热爱生活。 不过,外卖确实不是很健康。 荼罗冷眼旁观。 外送员压根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一朵曼陀罗花正大光明地“偷窥”。 他提着外卖,并没有急着进门,而是先打量了一下四周。花店开在巷子拐角,此刻没人路过,也没有监控。 外送员提起卤肉饭,看了眼上面的单子,抱怨道:“一份破饭要85块!妈的,是我大半天工资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今天水逆心情不好,亦或是单纯仇富,饥肠辘辘的胃被这份肉香挑起了食欲。一般外卖都会有做封口防止偷吃,可是眼前这份卤肉饭并没有。外送员大脑一热,居然打开饭盒,连着偷吃了两大口肉。 不愧是这么贵的饭,咬下去汁水四溢,好吃的他几乎要把舌头咬掉,眼眶一红。 “你们花店今天都生意这么好,我都三十几岁了连个老婆都没有……”想到这里,外送员更加悲愤,红着眼往饭盒里吐了口口水,又把盖合上,打算再原封不动给人送进去。 荼罗:“……” 你说你偷吃就算了,吐口水算什么事? 司子濯有洁癖这事儿它是知道的,当即扭叶给院子里的狗下达了指令——等会把卤肉饭偷吃了。 荼罗不仅能与花草交流,也可以与动物说话。它似乎天生就有着独特的语言天赋。 拉布拉多一听傻了。 它虽然馋,但是万不敢偷吃主人的饭啊! “怕什么。”荼罗教唆它道:“大不了被打一顿。再说你是司子濯的眼睛,你主人又这么温柔,百分之九十九几率舍不得打你。” 拉布拉多听不懂百分之九十九几率是什么意思。但它闻着外面的肉香,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于是在院门打开的那一刹,它火速跃起叼走了外送员手中的卤肉饭。 是的,它的狗鼻子能精准辨别卤肉的香味。 外送员都傻了,等它扒拉着开吃了才急忙过去追:“喂!喂,有人在吗?老板,你们家狗把你外卖偷吃啦……” 司子濯闻声出来一看,狗子已经把肉都吃光了,还守着碗里剩下的那点饭和菜,眼珠心虚地滴溜溜打转。 他有些哭笑不得,走过去弯腰摸了摸它的头:“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能再偷吃。知道了吗向日葵?” 拉布拉多犬一听逃过一劫,忙埋头嘎嘎把碗里剩下的饭也吃光了。 “不好意思啊。”荼罗看到司子濯还跟外送员道歉,很无语。这家花店没它指定不行。 这人类,是傻子吗?!太愚蠢了真的。 外送员离开后,院子重新冷清下来。 司子濯这才嗅到角落里的紫色曼陀罗花味道似乎有点蔫蔫的,忙给浇水壶灌满了水,给它浇上。 “对不起,我今天太忙了。”他边浇花,嘴里絮叨:“瞧我这记性,早上都忘记给你浇了……” 荼罗冷哼一声,高傲地扬起花叶。 甘甜水源对植物而言是最好的馈赠。旁边蹭到了水的栀子花欢欣地摇摆花蕊。 而另一片角落,已经大半周没被浇过水的花草们则朝曼陀罗花投来嫉妒又幽怨的瞩目。 这家花店主人的偏心要不要太明显! 事实上,司子濯对曼陀罗花确实存在滤镜。 这家花店是二手转让后重新装修的,原先院子里的植物,他都没动过,任其生长。 唯独这曼陀罗花,因为是由他亲手栽种起来,感情很深。 司子濯看不见光明。 他精心饲养的花,就是他灰暗世界唯一的色彩。 “好了,我要先去工作了。你自己多晒晒太阳,要长高哦。”司子濯轻轻抚摸了一下曼陀罗紫色的花瓣,就像在抚摸情人的脸蛋。靠近时,他闻到了芬芳、独属于曼陀罗花的花香。清幽淡雅,令人迷醉。 他屏息,没敢多闻。曼陀罗花的花香有一定毒性,长期嗅闻会让人致幻。 荼罗花瓣动了动,暧昧地划过他的掌心。 痒痒酥麻的异样感令司子濯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在裤缝边擦了把。 还是很奇怪。他看不见,所以对触觉格外敏感。 司子濯感觉,这支曼陀罗花就像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 他在触碰它时,时常会产生一种它也在触碰自己的错觉。 一开始司子濯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单身太久寡疯了,时间一久,也就习以为常。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荼罗,我晚上就暂时不给你浇水了。”司子濯抬眼看了眼天空,今天还艳阳高照。想到曼陀罗花快到播种期了,又往它根茎的泥土里撒了把精品肥料。 奇异的是,在人类离开后,荼罗忽然看到眼前浮现出一块银色卡牌。 上面刻的分明是人类文字,它看不懂。可是出现在它意识中,却凭白化作它可以读懂的内容。 【人外03的玩家攻略指南】 …… 一辆宝马车停在巷口。 车上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急匆匆地推开花店大门。 小院再往内,便是一间咖色精致木屋,简约系的“一束集”花店招牌格外醒目。门口的广告牌上用白色粉笔写着:今日情人节,携结婚证购花全场8.8折。 店内面积不大,总共五十平方左右,过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鲜花桶,每个花桶上都贴着标签。放眼望去,红的绿的粉的,姹紫嫣红。今天过节,两个大的透明冰柜里也提前装满了各色玫瑰花。 满屋花香四溢。地上堆满了未送出的花束、包装壳,但乱中有序,一切看起来仍井井有条。 男人对这个地方显然很熟悉,一进屋便高声道:“子濯,给我包一束红玫瑰!要99朵。” 两名兼职生好奇地看着他。 司子濯笑了,放下手边东西迎过去说:“姐夫,你是要送给姐姐吗?” “是啊,给我包好看点,粉色的包装。你姐最喜欢浪漫了。”林立轩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我先给你包。”一束99朵的玫瑰可是大工程,司子濯朝两名兼职生招了招手,“都过来给我帮忙。” “哦哦。”李虎和叶倩倩忙手忙脚乱地去冰柜里取物料。 叶倩倩比较八卦,余光不忘打量林立轩。 他年纪看着已入中年,一副成功男士的打扮。 花了二十多分钟,司子濯将包好的花束递给林立轩。 因为是送给自家姐姐的,他格外用了心,把花包得精致又好看。 “多少钱?”林立轩说着就用手机扫码,边道:“我看你外面招牌说结婚证有打折是吧,给我算一下,我转给你。” “不用不用。”司子濯忙道:“都是一家人,提钱伤感情。” “也是。哈哈,谢了子濯,下次姐夫请你吃饭……”林立轩捧着精美花束,笑容满面地推门走了出去。 看到宝马车副座坐的陌生女人,荼罗这会都来不及注意面前突然出现的卡牌了。 它盯着男人将花束递给年轻女人。女人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还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随后他一脚踩下油门,驾车离开。 它记得这辆车的主人,是司子濯的姐夫。 以前坐在副驾上的女主人,是司子濯的亲生姐姐。 啧啧,这乱七八糟的狗血人类世界。 荼罗吃完瓜,也没当回事,继续看卡牌上的小字。 【玩家简介】 姓名:司子濯 学名:人类 状态:濒临死亡(印堂发黑,眉宇间有阴气萦绕) 危险性:无 注意事项:他有轮回之眼(未觉醒),觉醒后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攻略难度:中等。 ps:期待人外03早日通关。闯关成功可随机获宝盒掉落。 [叮!] [恭喜人外03随机获得观众XXX打赏的新手大礼包] [您将获得以下三样免费赠品:1.让一名失明人类重见光明2.超能力3.化人形] 原来,是要它攻略这名人类吗? 荼罗若有所思。 不过,这家伙快死了是怎么回事?? 荼罗皱起枝叶,它可不希望自己以后失去一名兢兢业业的好脾气饲养官。 …… 花店一整天都很热闹。 时不时有客人停下来,望着院子里那株妖娆艳丽的紫色花,半信半疑道:“这是曼陀罗花吧?” “不是!这种花有剧毒诶,怎么能在市区栽种……”偶尔也会有顾客发出惊呼。 对此,司子濯总是很有耐心地解释道:“只是触碰,或者不近距离一直闻到花香是没有毒的。我在花园里有做围栏,大家为了自身安全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 对曼陀罗花,有人觉得新奇,有人恐惧,也有人喜爱。 下午三点,荼罗就看到一个女孩围着自己兴奋地拍照。它百无赖聊地望着天空,花枝却不自觉展开露出了自认最好看的角度。 “哇!好酷。”女孩激动地对店老板说:“我第一次见到有花店种植曼陀罗的!我超喜欢啊啊。” 荼罗听见司子濯笑着说:“我也喜欢。我觉得这种花很美丽。”它骄傲地摇了摇花瓣。 女孩:“对呀,而且大家都不知道这种花虽然有毒却可以治病,花语也特别唯美呢。” 司子濯:“你知道曼陀罗的花语?” 女孩回答:“曼陀罗花,象征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一直到晚上六七点,店里生意才稍稍少了些。 司子濯也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喝着,听着两名兼职生在讨论晚饭吃什么,忽然感到肚子一阵饥饿。 他这才想起自己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刚打算点一份外卖时,姐姐司小夏提着刚做好的热乎饭菜过来了。 “姐,你怎么来了?”司子濯下意识站起身。 司小夏瞪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现在饿着?” 司子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把饭盒在桌上摊开,边招呼兼职生过来一起吃:“都别忙了,吃饭要紧。” 烤鸡、酱香卤牛肉、炒花菜、千页豆腐、豆豉蒸鱼、大闸蟹、油爆虾、玉米排骨汤…… 一看到这么丰盛的菜式,叶倩倩和李虎不禁惊喜地叫出了声:“哇!” 司小夏知道弟弟有洁癖,特意把饭菜分了三份,让兼职生们一起吃,自己则和他另坐一桌。 “你不吃吗?”司子濯打开热乎乎的饭盒,动筷夹了鸡肉送入口中,嚼了嚼。唔,他姐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好。 司小夏摇了摇头,“我吃过了。” 司子濯问:“你晚上和姐夫一起吃的?” “哪有!”司小夏说起这个还来气,“他要在公司加班,说不回来吃了,白瞎我做了一大桌子菜。” 司子濯忍俊不禁,“我还以为这种节日,你们会在外面吃浪漫的烛光晚餐。” “他哪有这个浪漫细胞呦。”司小夏摇了摇头,叹气:“今天情人节,他连束花都没送我。” 司子濯刚要说姐夫今天在他这买花的事。 转念一想,姐夫肯定打算给姐姐一个惊喜,便没说,只安慰道:“他最近刚升职,工作忙也是正常的。” 司小夏和林子轩今年结婚已是第五个年头了。两人当年从校服到婚纱,一出社会就领了证。司小夏怀孕后林子轩还让她辞职做了家庭主妇,每个月给信用卡和八千块零用钱,请了保姆,嘘寒问暖,要什么给买什么,基本没怎么让她吃过苦。在司子濯看来,他们是很相爱的一对夫妻。 “算了,不说他了。”司小夏转身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他。 司子濯打开,发现这是一台验钞机。 “姐,你带这个东西来干嘛?” 司小夏:“给你用啊。你之前不是说总收到冥币么。” 司子濯抿了抿唇,有点尴尬:“现在大家都用手机支付了……” “没什么的,哎,你这人就是性子太软了。下次要有人再给你现金,你一定要验钞机验过再收,知道吗?”司小夏把验钞机拿到柜台处插上电,叮嘱他道。 “嗯。”司子濯点了点头。 趁他们吃饭,司小夏便熟练地给花店帮起了忙。 其实仔细说起来,她才是这家花店的老板。 姐弟俩在幼时父母车祸双亡,相依为命。 车祸赔款与家里房产加起来有不少钱,舅母贪图钱财收养了他们,在把钱昧下后又转手把两人送回孤儿院。 可司小夏是个性子泼辣的。她在考上律所大学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舅母手里硬生生把钱要了回来。分文不差,甚至还多了笔利息。 自一年半前生了孩子辞职后,司大律师觉得无聊,便用存款开了这家花店。 平时她要照顾孩子很少能过来,渐渐地,这家店就交给了司子濯打理。 叮咚。 司子濯听到开门风铃声响起。他以为有人进来买花,下意识站起身,说了声“欢迎光临”。 两名兼职生看向门口,面色都有点惊恐。 “没有人,你听错了,坐下吧。”司小夏很担忧地看着司子濯。 她其实一直觉得弟弟精神有问题。 很小的时候,司子濯就总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爸妈因此还请了道士给他驱魂。 司子濯并不是出生后就失明的。而是因为父母那场车祸,他当时坐在后座安全椅上逃过一劫,但双目却被前挡风碎玻璃刺瞎,从此什么都看不见。 在孤儿院的时候也这样。司子濯总是跟她说,他听见了爸爸妈妈的声音。 回想起这些,司小夏又是很痛心。 “哦……”司子濯有点彷徨,苍白着脸重新坐下。 司小夏陪他忙到八点多就被司子濯赶走了,她家里还有个宝宝要看顾。 一直到九点半,两名兼职生也下班走了。他们宿舍有门禁。 司子濯独自收拾了一下店里。花坊是独立式小别墅,上下两层楼,他平常就住在楼上。 收拾到半夜,他又感到肚子饿了,便打算出门买个宵夜。 司子濯推开门,拿起拐杖。 往常他出门时拉布拉多犬总是会立刻跟上,今天它可能偷吃了外卖身体不舒服,趴在狗舍里一动不动。 司子濯摸索着过去,给它泡了一盆羊奶,里面加了肠胃宝。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就在街对面,司子濯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便没有叫它。 只是在过马路时,他没看见原本的绿灯在突然间变成了红灯。 天色漆黑,路灯明明灭灭。闪烁的街灯就像异世界召唤死亡的信号。 一辆拐道的大货车,忽然失控般向他冲来。 司子濯耳朵灵,听到声音下意识就转身往回跑,但显然已经迟了。 他看不见,也不知腿下一脚踏空,正要绊倒时,却倏地跌进一个温暖结实的臂弯。 对方一把将他带离了危险之地。因为趔趄他们还在地上打滚了两圈,司子濯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对方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一只手似无意摸到了他的屁股,令他脸颊莫名升温。司子濯确信,这是一个很高很大的男人。 “谢谢。”他忙道谢。 对方并没有回应,只松开了他的身体。 司子濯察觉男人好像离开了,但他没有听到脚步声。温度被二月寒风裹挟着,一点点散失。他笨拙地起身,手掌在地上摸索着正要去找拐杖时,拐杖平白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杖口还残留着余温。 司子濯惊喜地抬起头。 他瞬间意识到,这个救了他的人没走! 对方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但风吹来了他身上的气味。令司子濯联想起前院那株曼陀罗花清幽淡雅的花香,馥郁、缱绻又迷人,他甚至恍然自己产生了幻觉,耳畔幽幽浮现下午女孩对自己说的话—— “曼陀罗花,象征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第56章 小雏菊 午后刚下过一场太阳雨, 小院青石地板残留着湿漉漉的水渍,折射出斑驳反光。 拉布拉多犬慵懒地趴在狗窝里。 小厨房飘出淡淡的烟火气,饭香四溢。司子濯关掉煤气灶, 盛出锅里煮好的番茄鸡蛋青菜面, 又加了一把葱花,端着瓷碗坐到栀子树下。 树下摆着一把旧梨花木摇椅, 是他从二手市场淘来的, 坐着很舒服。 今天生意清闲,两名兼职工上课去了, 司子濯一人在店里也忙得过来。 事实上,除特殊节日外,花店大部分时候都很清冷。这个行业属于是平常勉强够温饱, 一开张吃三年。像光前天情人节一天的收入, 就足够抵平时两个月营业额。 荼罗看他小口小口地吃面,满意地点了点花头。 不错,今天没有吃外卖,人类很健康。 霎时一阵清风吹来熟悉的曼陀罗花香。 司子濯屏息,不由得想起自己前天晚上遇到的那个人。 “荼罗, 你知道吗?”他忍不住对曼陀罗花絮叨:“我前天差点遇到车祸, 是一个男生救了我。他身上有着跟你一样的花香…” 这是司子濯近一年养成的习惯。 大概人孤独的时候就想找个寄托, 他有事没事就喜欢找这株曼陀罗花聊天。 “可惜他后来就走了, 我都没能留下联系方式。”司子濯放下面碗, 轻叹了口气。 荼罗寻思, 人类想留它联系方式干嘛,难不成是想泡它? 听司子濯念叨了一年, 它可是比他姐都清楚他的事情。 司子濯, 是一个gay。 这也是荼罗化作人形时将自己性别改成雄性的原因, 这样方便攻略。否则,曼陀罗花是不分雌雄的。 司子濯很快又自言自语道:“其实我并不是想要和他发展什么……我只是想,报答他。毕竟救了我一命,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尽管内心深处,他承认自己有一点心动。 那样的相遇方式太浪漫,就像电影情节里演的一样。 不过司子濯也只是想想。 他知道自己是盲人。残疾人是很难像正常人那般拥有爱情的,何况他还喜欢男的。他曾经努力过,可一次又一次,最后结果都是失望与欺骗。 到现在,司子濯已经没奢望谈恋爱了。他只想好好经营这家花店,以后尽力成为姐姐和小外甥可以依靠的肩膀。 面汤凉了。 司子濯还坐在木椅上静静发怔,看起来就像一只呆呆的兔子。 今天气温转热,他只穿了件淡蓝色格子衬衫,领口微敞。 从荼罗这个角度,从上往下俯视,刚好可以看到他白皙纤瘦的锁骨,以及那颜色就像墙角盛开的蔷薇花,妩媚而又鲜艳。 那是什么?荼罗不禁感到好奇。一种莫名的奇异欲望和冲动促使着它低下枝叶和花骨朵,想要伸进去碰一碰,或是抚摸。要是它的花蕊也能像食人花那样生出森森牙齿,能将其啃咬一番,就再好不过了。 荼罗迫不及待想看到人类充血、红肿,破皮的样子。不知道人类会不会流出白色黏液,就像它们花朵果实的汁液一样。会是甘甜的吗?还是苦涩的…… 正胡思乱想着,荼罗发现自己居然够不到。 在人类长达一年的精心浇灌、饲养下,曼陀罗花根茎粗壮,植株高大,身高已隐隐有超过隔壁栀子花树的趋势。 不过这点小事,还难不倒荼罗。 它花芯一转,便想到了办法。 午后的微凉清风习习掠过耳后,隐约还带着潮湿水汽。 哗啦。 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风飘落进了他的胸膛。 司子濯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衬衣领口处插着一朵曼陀罗花。 它的粗长根茎顺着敞开的领子探进去,让他感觉有些痒。 想到这种花有毒,司子濯连忙把它掏出来,可又高兴地舍不得丢。 他闭着眼睛抚摸它光泽湿润的花瓣、尖尖的花蕊……硬邦邦的根茎,在脑海里试图想象曼陀罗花是什么模样。紫色的…肯定很美。惊心动魄,妖娆艳丽。 说实话司子濯很想亲眼见一见它是什么模样。 而不是光靠颅内想象。 “是你送给我的吗?”他喃喃着,琥珀色双目无神地左右寻梭,似在黑暗虚空中茫然找寻对面那株曼陀罗的踪迹。 花院里一片寂静。沙沙拂过的风声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 他感到自己似乎听到了答案,抿唇微笑。 “荼罗,谢谢你。”司子濯说。 虽然他自己开花店,可是他却从未收到过鲜花。 今日荼罗的馈赠,就像是平淡生活中的一丝小惊喜,让他心里暖洋洋的。 司子濯将这朵花珍而重之的放在了卧室窗台外,并插进一只矮花瓶里,加了新鲜的水。 虽然曼陀罗花香有一定致幻毒性,但在通风的流动空气中,这点毒性微乎其微,可以忽略。 …… 下午五点过后,人们下班路过,花店生意也会好起来。 司子濯早早把院门打开,将写着“今日供应特价小雏菊,39/一束”的黑板广告牌挂了出去。 荼罗百无聊赖地越过墙头看来回经过的人群。 拉布拉多犬憋急了跑到栀子树干前翘起腿,便被它瞪了一眼:“别尿到我身上!不然把你尿尿的玩意剁了。” “哈赤,哈赤。”拉布拉多狗腿地吐着舌头,一滴都不敢尿歪。 栀子花树:“……” 司子濯接待了几波客人,在忙碌过后接到了司小夏打来的电话。 “我做了麻辣水煮鱼,晚上回家里吃饭。”她道。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孩子的哭啼吵闹声,“我吃过了。” “你今天吃饭这么早?行吧,周末晚上记得过来啊……”司小夏还想说什么,这时司子濯听到门口风铃声响起,便急匆匆道:“我先挂了姐,有客人来了,事情你薇信上跟我说。” 哒,哒,哒。 运动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院子里,荼罗皱起花枝。 它方才一时疏忽,好像让什么不好的东西混进来了。 司子濯的耳朵很灵敏。十多年的盲人生涯练就了他异于常人的听力,甚至可以通过脚步声就分辨出来人是男是女,大致几岁。对方似乎是个十几岁的年轻男孩。 “你好,欢迎光临。”他扬起笑容。 男孩徘徊在花桶前,听动静是在挑选。 司子濯主动问:“你想买点什么花?” “我想要…一束小雏菊。”男孩开口,嗓音带着变声期的粗哑与稚嫩,“我刚看到你们店外面的招牌,是三十九块钱吗?” 司子濯说:“是的,我们今天特供这种花在搞活动,平常要四十九元。” 男孩似下定决心,递给他一张纸钞:“那,给我来一束。可以帮我包好看点吗?我要送人。” “嗯,好的,你放心,在我们店买花都会帮忙免费包装的。”司子濯接过钱,习惯性地在指尖摩挲了一下。其实光靠摸分辨不出太大差别。出于谨慎,他把纸钞放进验钞机。 “滴,滴!”验钞机亮起红灯,发出焦急的提示音。 司子濯无奈地把纸钞抽出握在手里,转身说:“小孩,你这是假钞。按照规定,我不能还给你,要移交给公安局和银行。” 男孩有点慌了,旋即又讷讷地祈求道:“我没有钱了。大哥哥,你能不能行行好,送我一束啊。我想送给我喜欢的女孩……” 司子濯:“抱歉。” 末了,又用严肃的语气补上一句:“你们这个年纪应该好好学习,不能早恋。” 男孩垂头丧气地离开。 这只是一个司子濯开花店生涯的小插曲,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荼罗却知道,男孩并没有走远。 直到闭店,深更半夜,他依旧蜷缩在店门口,抱着膝盖小声啜泣。 昏黄的路灯下,他并没有影子。 荼罗不耐烦道:“你能不能躲远点哭去!吵死了。” 男孩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并没发现有人,旋即激动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是,谁?你能看见我?” 荼罗:“废话,我是你爹。” 男孩:“……” 他眼眶一红,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你骗人!我爸明明跟我一起出车祸死了。那天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它们都说,我爸下地狱了。” 荼罗被他吵得花仁疼。 本来不想理他,又担心他的哭声会吵醒司子濯,冷着张花脸道:“闭嘴。再哭,我把你嘴缝上。” 男孩顿时噤声。 他死亡时才十七岁,心理并不成熟,难得遇见一个能听见自己说话的“人”,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哥哥,你跟这家花店老板认识吗?” 见他不哭了,荼罗心情也好了不少,慢悠悠地回答:“认识又怎样。” 男孩擦了擦眼泪说:“他好像也能看见我,听见我的声音!好神奇,呜呜,我第一次见到能看见我的人。” 荼罗:“他看不见你,他是盲人。” “啊,这样。”男孩有点尴尬。 荼罗:“天亮了就走吧,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男孩摇头说:“我走不了。它们说我有未完成的心愿,否则就能带我去下面跟我爸团聚了。” 荼罗来了几分兴致,“它们是谁?” “就是穿黑、白衣服的两个人,戴着高高的帽子,还有长舌头。”男孩比划形容道。 荼罗:“……” 它还见过这两位来花店买花呢。 也幸亏司子濯是个盲人。不然普通人类见了这些晦气东西,不得吓死。 男孩接着试探道:“哥哥,你能帮我完成心愿吗?很简单,我只是想给我喜欢的女孩买一束,她最喜欢的小雏菊花……” 荼罗反问:“我有什么好处吗?” 邪恶的曼陀罗可不会随便帮人类。哪怕是已经死掉的人类,也无法激起它的任何同情怜悯。 男孩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自己能给对方什么好处。 事实上,他连这位“神秘存在”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还是荼罗懒洋洋地开口道:“我帮你完成心愿后,你留在这间花店,帮里面那个老板做事十年,如何?” “十年,也太久了吧。”男孩在心里嘀咕这家店真黑。 荼罗:“那你去找别人呗。” 男孩一咬牙,“行!我答应。” 他也是走投无路了。 除了这家神秘的花店,根本没有人能看见他、倾听他的声音。 荼罗打了个哈欠,“我明天帮你,很晚了,现在我要先睡觉。” “等等!”男孩忙道:“我能问问,您是谁吗?” 他进过店里,除老板外并没有看到有其他人。 “我啊,我是一株花。”荼罗敷衍地回答:“下次你一进门往左就能看见我了。” 男孩:“???” - 男孩自报姓名叫胥正豪,以前就是校队跳高运动员,瞧着身强体壮,搬花材应该是一把好手。 和胥正豪进行这场交易,荼罗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卡牌上说司子濯有轮回之眼,可以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这也意味着,它让他恢复视力后,未来这家花店肯定不太平。是时候应该提前招几个打手小弟,以备不时之需。 胥正豪不能见光,天一亮就躲了起来,躲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它千万别忘记买花。 “孟秋柳的生日就是今天!” 哦对了,孟秋柳就是他暗恋女生的名字。 “知道了。”荼罗懒洋洋道。 …… 司子濯昨晚没怎么睡好,总感觉听到外面有哭声,最后戴了耳塞才睡着。他一大早先牵着向日葵去了趟附近银行。 本想把昨天收到的那张纸钞上交,结果却得知那其实是一张冥币。 “现在人也太缺德了,怎么能拿冥币欺负一个盲人呢?” “哎,那个小哥好好看,可惜是个瞎子,不然我真想要个联系方式……” 走出银行时,司子濯隐约能听到身后柜员的惋惜或嘲笑。 他并不愤怒,也不痛苦,脸上浮现出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 有时候,这种话听多了,就麻木了。 甚至司子濯一度希望自己的长相平庸。 这样,他走在路上就不用听到那么多叹息和可怜声。他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平凡的盲人,就算牵着导盲犬走在大街小巷,也不会如此引人注目。 回到花店,司子濯先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卫生。 随后将冰柜的鲜花一一摆出来放进花桶里,贴好标签,喷上保鲜剂。 做完这些已经上午十点了,他直起腰去小厨房给自己做早餐。 简单的煮鸡蛋,蒸玉米小馒头,清水菠菜和一杯牛奶。 吃完饭,清洗完餐盘,司子濯先是习惯性地走到院子里打算给曼陀罗花浇水。 浇的水量不用太多,他总是能精准地知道它需要的水量。 这是一种默契。 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司子濯闻到它清幽的花香似乎黯淡了许多。 就好像,倏然丧失了灵魂和精神气。 “荼罗,你身体不舒服吗?”他皱眉上前打算给它进行检查,可旋即想到自己并看不到它的状态,又一阵失落,默默地收回了手。 吱呀。 院门被打开,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微风裹挟着,飘进来一股更浓郁的曼陀罗花香。 这股香味铺天盖地,仿佛只要人深吸一口,就会感到头晕。 司子濯下意识转身,只听一道陌生的低沉男声说:“老板,给我一束小雏菊。” “哦,好。”司子濯拄着拐杖往花坊走。男人跟着他进来,顺手拉上了门。 即便在密闭的室内,对方身上熟悉的花香气味依旧浓烈。跟前天他遇到的那人一模一样。 司子濯不禁问:“先生,您是喷了香水吗?” 荼罗略一迟疑,点头应道:“嗯。” 司子濯:“冒昧问一下,是哪个牌子的香水?” “这个嘛,是秘密。”荼罗眨了眨眼,“不过印度应该能买到,在当地还挺普遍的。” 司子濯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失望。 他本来还以为这个顾客……也许会是自己前天碰到的那人。 但现在看来,可能对方只是恰巧用了同款香水。 他很快把包装好的花束递给男人。 荼罗:“多少钱?” 司子濯说:“49元。昨天有活动可以便宜些,今天没有了。” 荼罗掏了掏空空如也的口袋,这套它从别的人类那里顺来的衣服里并没有货币。 哎,那就只能零元购了,还怪不好意思的。 荼罗接过花,望着人类笑道:“你有没有感觉,我们在哪里见过?” “诶?”司子濯愕然,旋即有些结巴道:“难,难道你就是那天晚上……” “那天夜里你没看路,有辆大货车刹车失灵了差点要撞上你。”荼罗接道。 司子濯:“是你?!” 荼罗耸了耸肩,“是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司子濯脸有点红。 那天对方一直没开口说话,他还一度猜想他是不是哑巴。 然而男人不仅不是哑巴,声音还很好听。 “谢谢你救了我。”司子濯有点紧张,咬了咬嘴唇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放心,不用你以身相许。” 听到这句玩笑话,司子濯整张脸爆红。仿佛有一股热气,顺着脚底板直冲他天灵盖,他整个人就差成烧开的茶壶了。 荼罗低头看手中的花,说:“就用这束花钱相抵如何?” “哦,好…”司子濯下意识点头,就后悔了。区区49元,怎么能抵救命之恩? 耳畔听见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嘴比脑快,大声道:“下次等你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对方脚步一顿。 几秒钟后,司子濯听到他用带着笑意的懒散声调说,“好啊。” - 荼罗出花店后和胥正豪在一条阴森小巷碰头。 由于巷子里常年晒不到阳光,青石墙砖上长出的苔藓都比鞋底厚。 胥正豪一看到他就傻了。 说好的花呢,怎么是个太平洋宽肩高个大帅哥! ……果然是骗他的。 视线下移到对方手里包好的漂亮花束,胥正豪也顾不得纠结这个了,兴奋地加上一张贺卡道:“哥哥,麻烦帮我送到省一中高三四班23号储物柜!” 荼罗:“你事真多。” 胥正豪双手合十朝它拜了几下,“谢谢哥,我永远的哥,送佛送到西好吗。” 恰巧曼陀罗与佛教相关,荼罗明白人类说的“佛”是什么意思。 它嫌弃地看了男孩一眼,“就你也算佛?” 胥正豪:“行行行,您说的是。” 荼罗在巷子里站了一会。 事实上,它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去那个省一中。 从出生起它就生长在那方小院里,看见的天空也是小小的,对人类外的世界是一窍不通。 但荼罗也是要面子的,它不想在胥正豪这个人类面前露馅,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动用超能力。 那张卡牌赠送的礼包中,超能力显示可以瞬移。 于是在胥正豪震撼的目光中,荼罗手中的花束凭空消失。 “哥,你,你——”他一时失语。 荼罗单手插兜,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已经帮你送到了。” “我靠!”胥正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急匆匆地跟上去:“哥,哥你等等我啊。” 这要是真的,也太牛逼了。 他要抱大腿! …… “叮铃铃!” 省一中实行走班制,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们都急忙往走廊的储物柜外赶,去取下节课要用的书。 高三四班。 孟秋柳刚走过拐角,就听到一个女生笑着对她说:“生日快乐呀秋柳。” 她苍白脸颊上露出一点笑,“谢谢。” 等她走后,女生扭头就和另外一人议论:“你知道吗?四班暗恋孟秋柳的那个体育生,上周和他爸出车祸抢救无效去世了。听说是他爸不小心撞死人了呢!导致连环车祸,一下死了五个人。” “天,真的吗?” “真的。不过孟秋柳也很可怜,我听说啊,她好像也喜欢那个体育生……” 朋友陪着她走到储物柜那里,听到身后的对话忍不住咬牙说:“思妤那个长舌妇,我真想过去给她一巴掌。” 孟秋柳淡淡道:“没事,都过去了。” 她打开储物柜,一股芬芳花香扑面而来。 柜子里的书本上静静躺着一束包装精美的小雏菊鲜花。花瓣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水汽,显然是有人刚放在这里。 孟秋柳一愣。 朋友惊喜:“哇!柳柳,有人给你送花诶。” 她颤抖着手拿起花束上捆绑的贺卡。 【秋柳,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考上一个好大学!很抱歉不能陪你过生日了,请原谅我无法遵守与你未来上同一所大学的约定。希望你以后可以碰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生。——胥正豪】 啪嗒。 一滴眼泪滴在了贺卡上,晕开了写在最后的男生名字。 第57章 薰衣草 自那天起, 胥正豪就正式上任成为了一束集花店的打工仔。 荼罗让他帮忙在做些力所能力的事情,比如收拾卫生、搬搬快递、重物。他白天无法现身,只有半夜的时候才能悄悄出现, 倒也乐在其中。 起初在得知自己认的大哥真的就是一株花时, 胥正豪还很难以置信。 在他看来,这间花店并不同寻常。 “人忙起来的时候真的能忘掉痛苦。”胥正豪边拿拖把拖地, 边向院子里的曼陀罗花感叹。 荼罗淡淡道:“你现在已不是人了。” 胥正豪嘿嘿笑了两下, “我只是打个比方嘛。” 他其实是一个很阳光的少年。这一点让荼罗挺满意。它可不喜欢一个整天在店里哭丧的鬼魂。 几天后,胥正豪也渐渐喜欢上了在花店的这种平淡生活。 荼罗并不是周扒皮, 每周都给他放两天假。他一有空就去找孟秋柳。 “不过,你们之间是没可能的。”荼罗再三告诫他。 “我知道。”胥正豪也没想着去打扰女孩的生活,只想着远远看一眼就足够。 司子濯虽然是盲人, 但心细如发, 很快就察觉到了店里的这些变化。 他还以为是两名兼职生的功劳,打算给他们加工资。 这让李虎和李倩倩十分高兴。 胥正豪感叹:“我真是新时代的田螺姑娘。” 荼罗:“工资发给你你又用不了,不如好好打工,以后每年你喜欢的那个女生生日,我让司老板送一束小雏菊。” “真的?”胥正豪眼睛一下亮了。 荼罗:“嗯。” 话虽这么说, 荼罗并不以为胥正豪能坚持多久, 一年, 两年?顶多三年。 生长在这间花店, 它见惯了短情而虚伪的人类。 有个男的, 每年情人节都要买七八束花送给不同的女人。 也有人, 也许这个节日挎着这个人来买花,下一个节日又换成另一个人了。 人类的选择太多, 所以并不惧怕失去。 但胥正豪显然把它的话记在了心里, 每日工作更加努力。 傍晚, 暮色四合,路边渐渐暗下来,被稠密的夜色包裹着。 风铃声响,又有客人进来了。 司子濯起身迎过去,听到来人在议论:“这老板怎么大晚上还戴着墨镜?装逼啊。” 身边女生顿时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说什么呢。大众点评上说这家花店老板是盲人。而且啊,长得超级帅。今天我一看真人真的好帅,跟明星一样。”说着,她望向司子濯的眼里充满了粉红泡泡。 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同情心泛滥,看到路边一只小野猫都想捡回家养。司子濯这样长相清俊却身患残疾的人设,在她们眼里就像言情小说男主一般的存在。 让人忍不住想靠近,试图去拯救、抚慰、拥抱他的痛苦。 男人冷哼一声,“不就是个瞎子吗!真是奇了怪了,这年头瞎子来开什么花店。等下别给我们包错花了。” 司子濯这边还没反应,徘徊在店里的胥正豪已经气炸了。 他冲出玻璃门,向院子角落里的曼陀罗花抱怨道:“怎么到哪儿都能碰到这么没素质的人!” 荼罗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枝叶,“要不,你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可是,我碰不到人。”胥正豪挠了挠头。 他试过,自己碰到活人就像虚无透明的空气,可以直接穿过去。 荼罗:“我帮你。” 碍于女生情面,男人买了一束很昂贵的粉玫瑰鲜花。 他捧着花,没想到自己刚踏出院门槛就被打了。 打完,荼罗还让胥正豪吓他,阴恻恻道:“下次再敢没素质,把你眼珠挖出来喂狗。” 这声音只有男人可以听到。 看到眼前凭空出现的阿飘,以及昏黄路灯下那骤然弹出的两颗血红眼珠,男人吓得屁股尿流,“啊啊啊啊救命有鬼啊!”他扔下花和女生,落荒而逃。 女生茫然了一瞬,连花都没捡也走了。 “哈哈,你有没有看他刚才的表情,太搞笑了……” 胥正豪把抠出来的两颗眼珠安上,蹲在地上捧腹。 这时司子濯听到动静,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推开院门。 荼罗斜指了一下花枝,胥正豪立刻噤声。 司子濯张望了一会,没听到声音,又把门关上。 他喃喃自语,“奇怪……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外面说话。” 最近司子濯总是时常回想起那个身上有曼陀罗花香的男人。 他想着对方何时会来,自己又该带他去哪间餐厅。 他在这方面有着格外较真的一丝劲。 “姐,你知道S市有什么适合请客的餐厅吗?要高级一点的,价位在两千左右。”他打电话给司小夏。 司小夏知道弟弟性子孤僻,平时都没什么来往的朋友,不禁稀奇道:“你要请谁啊?” 司子濯含糊道:“就,一个朋友。” “男的女的?” “男的。” “哎呀,开窍了。”司小夏打趣道:“如果是男朋友记得下次带回家我看看。” “不是你想的那样。”司子濯又闹了个脸红。 其实他平常很少会害羞。 但只要与那个男人相关,不知道为什么,总感到一股热气直往上冒。 司小夏以前做律师时经常跑客户,给他推荐了几家,都是本市装修、菜味道都很不错的高档餐厅。 “这些都很适合约会哦。不过,你也要考虑到对方的经济水平,不要让人感到负担。”她补充道。 “好,谢谢姐姐。”挂了电话,司子濯把这几家餐厅名字记录在盲文纸上。 …… 无聊时,荼罗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超能力,发现很强。 它甚至可以轻松瞬移到国外。 胥正豪哀求它带自己去国外玩,“求求了哥,我长这么大还没出国玩过呢……” 被荼罗无情拒绝。 胥正豪正沮丧着,曼陀罗花反手给人类画了个饼:“你帮我追一个人,我就考虑一下带你去。” 胥正豪一愣,下意识问:“哥你想追谁?” 在他看来,就荼罗这化成人形的英俊外貌,不说人见人爱,起码也是走在大街上会被星探追着求挖掘的程度。再加上超能力,想追谁拿不下? 荼罗花枝一抬,指向里屋:“这家花店的老板。” 胥正豪:“……那还真有点难。” 重点是,司老板是盲人啊! 他看不见荼罗长得有多帅。 想着,胥正豪又是嘿嘿笑起来:“哥,原来你喜欢这款的。” 荼罗:“嗯哼。” 找胥正豪,它也是无奈之举。 第一次当人,荼罗着实没什么经验。别看有的花每天在花店见遍来往人间百态,但其实……它背地里可能连人类约会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要照荼罗自己的喜好,它可能会选择植物园,或者去登山、草坪。但它不确信司子濯是否会喜欢。 “哈哈哈哈,植物园,登山?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也太老年人,不,老年花了吧。”得知它的计划后,胥正豪差点没笑死。 直到荼罗投来冷冷的死亡视线,他才赶紧正襟危站,道歉:“对不起哥,我错了。” 荼罗:“那你觉得第一次应该去哪里约会?推荐一下。” 事实上,胥正豪自己也没什么经验。 但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嘛,何况还有万能的网络,他拍了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荼罗许诺:“下次带你去冰岛。” “欧耶!!”胥正豪兴奋过后,像是想起什么,问:“司老板不知道你就是他院子里的花吗?” “废话。”荼罗淡淡说:“他知道就吓死了,还会跟我出来约会?” “那可不一定。”胥正豪不以为意,道:“我看他挺喜欢你的,每天都认真浇花、给你施肥,还跟你说悄悄话……” 荼罗被他说得半信半疑。 “但是,”胥正豪话锋一转,“有些人类确实不能接受人外恋。” 荼罗:“嗯?” 胥正豪便给它讲了青蛇与许仙的故事,总结:“这个还是要看人品,以及对方够不够爱你。哥,毕竟才刚认识,我建议你先小心捂马甲为妙。” 听完故事,荼罗若有所思。 人类真挺坏的。 不过,恶劣的曼陀罗只会比人类更坏。 - 时隔大半周,司子濯终于再见到了那名身带曼陀罗花异香的男人。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周六午后。二月过后,春天要来了,气温在转暖。 拉布拉多趴在院子里晒太阳,两名兼职生在店内学着包花。虽然有些笨手笨脚,但终归还是成功了,叠出两个像模像样的外翻花束包装壳。 那人进来时,司子濯正在院子里收拾快递,新到的一批薰衣草。 他刚直起腰,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醇悦耳的男声:“嗨,好久不见。” 那熟悉的声音带着花香飘进他的感官,就像一根羽毛轻轻挠在他的心尖。 司子濯放下扎成捆束的薰衣草,转过身,面色有些惊喜:“是你?!” 荼罗双手插兜站在他面前,勾起唇闲懒地望着他。 虽然看不见,但隔着眼前无垠的黑暗,司子濯仿佛也能感受到这股视线有多烫人。 “你来买花吗?还是……”他情不自禁后退半步,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刚放在地上装着薰衣草的快递箱,脚下一滑,身体因惯性失去重心往旁边歪倒。——这要是在对方面前摔倒,也太丢人了吧……脑海里刚闪过这样的念头,司子濯就感到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了他的腰。 荼罗将他扶稳后才松开手,慢悠悠道:“我不买花,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找我?”司子濯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两拍。 “是啊,你不说要请我吃饭嘛。” 他好听声音里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司子濯不禁庆幸自己提前做了准备。 他竟然真的来找他了。 “今天吗?” “嗯,都行。”花店几乎全年无休。荼罗本来想的是先提前说一声,等司子濯下班过后再来接他。 几乎一瞬间,司子濯便下定了决心。 “就今天吧,你等我收拾一下。”他说。 司子濯想,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行啊。”荼罗自来熟地找了院子里的木椅坐下,两条长腿交叠。 思索片刻,又补充道:“不用一下,我可以等你很多下。你慢慢来。” “哦…好。”司子濯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去往花坊踩着台阶的脚都在发飘。 花坊内的两名兼职生隔着玻璃投来八卦的目光。 等他进来时,叶倩倩迫不及待地问:“老板,外面那个男生和你认识啊?” “嗯。”司子濯顿了一下,说:“那是我朋友。” 他打算去楼上换身衣服,刚拄着拐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对了,我等会要出去吃饭,可能会比较晚回来,要麻烦你们帮我看店了。” “没事没事,您去吧。”叶倩倩笑道。 不过两名兼职生都挺稀奇的。他们也在这家店干了大半个月了,还是头一次见司子濯请假出门。 等他走后,叶倩倩凑近对李虎小声嘀咕:“老板的那个朋友,好帅啊!往那一坐,跟电影明星似的,照得整间小院都发亮。果然帅哥都是跟帅哥一起玩的。” 李虎无语,“所以你见一个爱一个是吧?” 叶倩倩嘻嘻笑了两下。 - 司子濯很快换好衣服下来。 因为走路太急,下楼梯时差点又绊倒。他用拐杖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腿,平复了一下呼吸。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也可能就是不想让人等太久。 “我好了。”他拄着拐杖,走到男人面前。 荼罗打量了一下他,总觉得司子濯今天有哪里不一样。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它这朵花也说不上来。 这时胥正豪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司老板今天居然穿了白衬衫!灰格子大衣,好帅!你仔细看他的头发还打了发蜡,肯定是精心打扮过的。他很重视这次约会。” 因为司子濯能听见胥正豪的声音,荼罗便给他搞了这个无线耳麦。而且为了防止意外情况,还动用超能力让胥正豪可以暂时出现在阳光下,跟随他们一起去约会。 这样,胥正豪就可以随时给它提建议。 “那走吧。”荼罗自然而然地走到司子濯身侧,一齐出了门。见主人离开,拉布拉多下意识想跟上来,被荼罗瞪了一眼,又委委屈屈地趴回了狗窝。 司子濯有点紧张,走了没几步便问它:“你想吃什么?” 对于荼罗而言,阳光、雨露、空气、水就是它的食物。 它微笑道:“都可以。” 司子濯:“你饿了吗?现在还没到饭点。” “我不饿。”荼罗提议:“我们先去附近逛逛?” “好啊。”司子濯又有点高兴。 在胥正豪的指点下,荼罗出门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在上车前,它先替司子濯打开车门,并把人的拐杖先侧放在座椅底下。 在它的搀扶下,司子濯很轻松便坐上车。“谢谢。”他道。 “不用谢。”荼罗还是第一次坐人类的汽车,一上车就四处打量,新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瞧瞧,让前排司机都有些无语。 不过司子濯看不见,也就不知道它这副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子。 大概是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他开始没话找话:“你今年多大了?” 荼罗随口一扯:“二十。” 司子濯惊讶。他听声音,还以为对方二十四五岁了呢。这也太小了。 “那你还在读书?”他问。 “没读了。”荼罗说。 二十岁一般是正在读大学的年纪。司子濯怕触及对方自尊心,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了一句:“我也没上过大学。” 荼罗:“哦?” 司子濯说:“我一直都在上盲人学校。” 其实小学、中学期间,司小夏都有尝试过拜托舅母把他送去正常学校。 但是残疾人,尤其是盲人想要跟上常人学习进度实在太难,同时还要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歧视、欺凌。 到后来司子濯自己先放弃了。他更愿意去盲人学校就读。 荼罗:“挺好的,感觉你很聪明。” “没有…”司子濯不自觉囧迫,小声说:“我当初毕业都找不到什么工作。是我姐姐开了这家花店,让我帮忙打理。” 荼罗:“那你也很厉害了,一个人就把一间花店打理得井井有条。” 司子濯脸颊又开始升温了。 很快司机停车,说:“一共32元,请问怎么支付?” 司子濯赶紧把钱递过去付了。他可不好意思让救命恩人付钱。 下了车,他拄着拐杖,摸索着寻找盲道。 听到周围车水马龙的喧哗,小摊的叫卖起此彼伏,下意识问:“这是哪儿?” 荼罗回答:“市中心的保利广场,我听说这里很好玩。” 司子濯:“你以前没来过?” “嗯。”荼罗问他:“你来过?” 司子濯说:“来过几次。”他并没有打算告诉它,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好玩的。 商圈里除了购物银泰,便只有一条小吃街比较热闹。 外围道路靠江边,经常会有一些年轻人在玩滑板,或是有人牵着狗路过。 今天是周末,广场人很多,格外热闹。 司子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摸了摸口袋,取出一个口罩戴上。 他戴着墨镜,又拄着拐杖,看着有些奇怪,但淹没在浩瀚人群中,便显得不起眼了。 这时有个少年踩着滑板横冲直撞过来。 他可能以为眼前这个奇怪的路人会避开,但司子濯并没有。 盲人对声音很敏感,但行走在街上却对危险的判断力却很弱。 平时出门司子濯都会带上导盲犬,走盲道。 荼罗拉了他一把避开,同时皱眉看向滑板少年:“你没长眼睛啊?” 少年嘟囔:“隔这么远,他自己不会让开吗?” 荼罗指了一下司子濯的墨镜,“没看见人家看不见吗?” “啊…”少年顿时惶恐,抱起滑板向他们鞠了一躬:“对不起。” “要真发生意外了,你说对不起有用吗?”荼罗瞪了他一眼,“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样,小心我把你滑板车轱辘子都卸掉。” 司子濯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少年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抱着滑板转身去路边摊给他们买了两杯柠檬茶赔罪。 “对不起啊哥。” “行吧,原谅你了。”荼罗咬住吸管尝了口人类的饮料,唔,味道居然还不错。他把另一杯递给司子濯。 “谢谢。” 司子濯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端着柠檬茶,小口小口地喝着,说:“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我说对不起。” 荼罗:“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要我遇到这种人类,高低打一顿。” 司子濯就又笑了。 他现在觉得对方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对了,你叫什么?” “荼……”荼罗下意识就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卡壳了一下,道:“佗正豪,我叫陀正豪。” 胥正豪:“……”酸Q。 “tuó?是哪个tuó啊?”司子濯好奇。 荼罗也不知道。在胥正豪的提醒下,它说:“华佗的佗。” 司子濯:“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稀有的姓氏呢。” 荼罗:“是比较少见。” “我叫司子濯。司法的司,孩子的子,清濯的濯,就是有三点水偏旁的那个。”司子濯转过脸朝它温柔地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 人类说的那些名词解释荼罗一个没听懂,它只听懂了后半句。 “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它说。 走着走着,一人一花来到江边。 闲适的江风吹拂过耳后,舒服又惬意。 司子濯从来没感觉过散步原来是这么一件能令人心旷神怡的事。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没读书,是上班了吗?” “没。”荼罗眼睛一眨不眨地撒谎:“我学历太低,找不到工作。” “呃…冒昧问一下,那你现在是怎么,”司子濯尽量让自己的措辞保持委婉,“就是,靠什么生活呢?” 胥正豪建议让它说靠家里。 但荼罗觉得还要扯到家庭,太麻烦了,便信口道:“讨饭。” 胥正豪差点炸了:“我靠,哥你不能这样说啊!!谁会喜欢一个讨饭的啊……” 果然,司子濯一听也愣住了。 荼罗接着说:“我是孤儿,平常就是靠街坊邻居给口饭吃。” 司子濯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对方这番话勾起了他以前在孤儿院与姐姐相依为命的回忆,一时眼角有点红。 “那…你要不要考虑到我的花店上班?工资虽然不高,但是包一日三餐。”他开口道。 荼罗想也不想道:“不要。” 司子濯怔了下,旋即道:“我并不是要同情你。”作为盲人,他知道被人同情的滋味有多难受。 他顿了下,小声说:“我只是想……想报答你。” “我知道。”荼罗大喇喇道:“其实我也不是找不到这些普通的工作啦。但比起上班,我更想什么都不做。” 这个它说的是实话。当花时荼罗每天只需要扎土里悠闲沐浴阳光雨水就好了,做人时又凭什么打工? 想让它跟那俩兼职生一样成天搁屋子里包扎同类、剪同类的残尸,它才不干。 胥正豪闻言眼前一黑。 他现在心里只闪过几个字:哥,你凉了啊! 第58章 白玫瑰 但出乎胥正豪意料的是, 司子濯并没有对荼罗这番语出惊人的话表现出多大反应。 “其实这很正常。”他反过来安慰荼罗,“如今社会上的大部分工作都是机械性低端劳作,榨干生命和青春换取金钱, 确实不能体现什么人生价值。我当初出来找工作时也很迷茫, 除了盲人按摩店,几乎没有公司愿意收我……我可以理解你, 说实话不是为了钱的话, 这世上又有谁想上班呢?” 荼罗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还是你懂我。” 司子濯说:“没关系的, 你要是暂时缺钱的话,我也可以借给你。” 胥正豪:“……”这是哪来的傻白甜!! 经过这次交谈,司子濯和荼罗之间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 如果说他们先前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现在却颇有了几分灵魂知己的意味。 这直接让胥正豪哑口无言。 他心道, 还真是瞎猫被荼哥撞上死耗子,稀奇了怪了。 但不得不说,荼罗在撩人方面确实有一手。 接下来它和司子濯去逛小吃街,越过人潮拥挤,荼罗一直在后面用双手虚护着司子濯的肩膀。它人高马大, 力气也大得出奇。这下, 哪怕人再多再挤, 司子濯周围也仿佛笼罩着一圈无形的保护屏障。 司子濯虽然看不见, 但也有所感觉。 就好像独自淋了很久的雨后, 忽然有人递过来一把结实的大伞。一下间, 风雨皆停。 肉眼可见,他的耳根微微泛红。 男人…不, 年轻青年宽阔的臂弯, 给了司子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小吃街沿街都是摊贩的吆喝叫卖声。 空气中洋溢着食物的香气。烤肉、炸串、香蕉冰淇淋、水果茶……应有尽有。 司子濯能通过气味分辨出每个摊位售卖的食物。 他问荼罗:“你想吃点什么吗?” 荼罗反问:“你喜欢吃什么?” 司子濯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说, 听到对方说“我想更了解你”,才小声道:“我喜欢吃狼牙土豆。” 不过他从小被司小夏教育不能吃垃圾食品,平时其实很少吃。 “那买一份吧。”荼罗领着他来到摊位前,张口道:“老板,来一份狼牙土豆。” “好嘞!”老板很热情地分出一份土豆条倒入锅中油炸。 当然说完,它就闲庭信步站在一旁,并没有打算付钱的意思。 司子濯:“老板多少钱?” 老板道:“十块。” 司子濯很自觉地掏出钱包。 彼时胥正豪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哥,你约人出来都不买单的吗?” 荼罗用意念回复:“我又没有钱。” 它的语气是如此理直气壮,以至于胥正豪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行吧。就像他现在只能使用冥币一样,你也不能指望一株曼陀罗花兜里有人类的钢镚。 司子濯侧头看“他”。他的视线并未聚焦,但可以通过青年身上的花香来分辨对方的位置。 “正豪,你喜欢吃什么?” 荼罗:“我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这时狼牙土豆做好了。 它接过端在手里,用签子叉了一块喂到司子濯唇边:“啊,张嘴。” 司子濯乖乖张嘴咬了下去。 可在意识到这个举动有多暧昧后,他忽然有点心神不宁。 “那个,你给我,我自己吃吧。”他说着就想去接过打包碗,可自己左手拿着拐杖,右手拿着柠檬茶,一时还真有点手足无措。 荼罗不以为然,“我喂你就好了。” 司子濯无法拒绝,只能任由它一下下地投喂。 走在路上,虽然他看不见,但总感觉有路人在看他们,脸颊不禁泛起薄薄的绯红。 胥正豪跟荼罗咬耳朵:“我怎么感觉司老板好容易害羞的样子。” 在荼罗眼中,这个人类很像一只晕乎乎的白软兔子,脸蛋上总是时不时会出现胡萝卜的颜色。 “嗯,我同意。”它用意念回道。 随后荼罗又停下来买了一份水果捞沙冰。 当然,还是司子濯付钱。 它嘱咐老板:“不要加芒果。” 司子濯闻言一愣,道:“你不吃芒果吗?” 荼罗:“嗯。” 司子濯:“好巧,我也不吃,我对芒果过敏。” 荼罗心说我知道。 每天在院子里待着,他对司子濯最经常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可谓是了如指望。 小吃街太挤了。 荼罗快速带着司子濯出来,在江边找了个空长椅坐下先把狼牙土豆和沙冰吃完。 基本都是它喂他吃。除了刚才那杯酸酸甜甜的柠檬茶,荼罗并不喜欢人类的食物。 司子濯吃了一会,问它:“现在几点了?”他今天没戴盲人专用的手表。 荼罗也不知道。他指挥胥正豪去隔壁偷窥路人的手表,然后回答:“三点半。” 其实距离饭点还很早。而且在了解到青年的情况后,司子濯开始犹豫要不要带对方去高级餐厅。价格太贵……会不会给对方造成负担? “你接下来有想去哪里玩吗?”他想了想问。 荼罗:“没有,要不我们就在江边走走?” 司子濯点头,“好。” 其实胥正豪提议过,让它带司子濯去电影院。 但是被荼罗骂了。即便是它这株花都知道,带盲人去看电影有多离谱。 于是在吃完东西后,一人一花继续沿着江边散步。 荼罗:“你喜欢宠物吗?” 司子濯点头,“挺喜欢的,我自己就有养一只拉布拉多犬,是导盲犬。” 荼罗:“我上次来你院子看到了。” 司子濯:“它叫向日葵,我平常出门都会带它一起。” 这一带江边有许多遛狗人。 随后,荼罗时不时会跟他讲路上的狗狗。 “你左手边六点钟方向,有一只黑色卷毛小狗。你右边,刚才路过了一只白色大狗……” 听它将狗狗的毛发、长相描述得绘声绘色,司子濯觉得很有趣,“那是泰迪吧,白色大狗是萨摩耶?” 荼罗:“应该吧。”它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狗。 因为这边常年有人跳河自杀,所以阿飘也挺多的。 它们隐藏在人群中,乍看与普通人无异。 不过司子濯双目失明,擦肩而过时只能听见它们嘀嘀咕咕的声音,也没太注意。 聊着聊着,他与荼罗的话题逐渐进展到其他方向。 “我看你上次买花,你有对象?”他问。 荼罗摇头说:“我从来没谈过恋爱。” 司子濯莫名不是很相信。他总觉得对方如果长相不错的话,应该会很受欢迎。 荼罗:“你呢?” 司子濯摸了下鼻子,有点尴尬:“我也没有。” 其实从小到大,司子濯被不少人追求过,但都是女生偏多。 后来经营这家花店,他也与几名对自己有意思的男性出来约会过。 但在那些约会中,司子濯并没有感到过尊重。 有的人甚至约他看电影。明知道他看不见…… 几次过后,司子濯就放弃了找对象的想法。 也许盲人真的不配拥有爱情。 荼罗“哦”了声,旋即不动声色地问:“你是不想谈还是?” 司子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荼罗:“怎么会,你长这么好看,是要求太高了吗?” 它在院子里这一年,就见过不下几十个人想要司子濯的联系方式。 司子濯苦笑,“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高,我只是想找个能相濡以沫的普通人。而且我对外貌没有要求,毕竟我也看不见。” 荼罗点头,“说明你以前遇到的都不是正常人。” “也不能这么说吧……”司子濯说,“他们人也不错,可能只是不合适。” 大家都喜欢完美的人。 而在自身身体健全的情况下,很难去注意、关照到一个残疾人的敏感之处。 他们走了一会,下雨了。 这场阵雨来势汹汹,天空被浸染得像深蓝色的袍子。 一人一花都没带雨伞。 “我们到附近的商店躲下雨吧。”荼罗主动牵起他的左手。 “哦…好。”回过神来时,司子濯感到自己被对方握着的掌心沁出细密的汗,传递出一种酥酥麻麻的异样。 青年的动作是如此自然熟练,以至于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也许对方是直男?司子濯想。 如果是弯的话,应该不会初次约会就牵他的手……以他的经验,就算要牵,人也会提前征询他的同意。 同性之爱就是这样,一个眼神,一次肢体触碰,都像男女间会产生微妙的化学荷尔蒙反应。 往往只有直男才能像“他”这般坦然。 胡思乱想到这里,司子濯心里又不自觉有些黯然。 荼罗:“你喜欢淋雨吗?” “啊?”司子濯回过神来,有点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 荼罗自顾自地说:“我很喜欢淋雨。” 曼陀罗花最喜欢潮湿闷热的雨季。 暴雨噼里啪啦地下,它们将粗壮的根茎深深扎根于岛屿的土壤之间,舒展叶片与花瓣,发出源自本能的满足喟叹。在雨中,万物生长,初春时节的自然生命孕育涌动。 这时车灯前方飘过一缕缕烟,那是细密的雨雾。 司子濯恍惚间,已被对方拉着跑过了斑马线。 一人一花的头上都沾着水珠。衣服也显现出湿漉漉的水痕。 荼罗松开了他的手。他们站在一方屋檐下躲雨。 生理上司子濯觉得难受,可心里却止不住地有点欢欣。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对这名青年的好感。 下了雨后气温变冷了。 “这是什么店?”司子濯说,“要不我们进去坐坐。” 隔着暖晕灯光的玻璃,荼罗看了眼说:“是卖书的。” “那可以。”司子濯用拐杖摸索着门檐,道:“我们进去吧。” 荼罗把玻璃门打开,先让他入内。 店里扑面迎来一股暖气。周围很安静,没什么人,只偶尔传来一些结账收银的琐碎声响。 司子濯主动提出要给“他”买书,“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荼罗也没客气。虽然它暂时还看不懂人类的文字,但并不妨碍它之后学习。 它最后照着封面图案挑了两本故事书和一本花艺大全。其中一本故事书,就是《许仙青蛇传》。 荼罗想着自己要拿回去好好研读一番。 外面雨还没停。司子濯给“他”买完书后也没急着走,而是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与“他”小声攀谈起来:“你不多买几本?” 荼罗:“买多了看不懂,也是浪费。” 听到这里的胥正豪:“……” 哥,你知不知道,继游手好闲后,你在人心目中怕是又多了个文盲标签。 司子濯倒也没多想,只以为“他”不爱学习。 “你要是不喜欢字太多的,可以看漫画书呀。都是图画,看着也不会太累。” 荼罗觉得有道理,便又折返回去挑了几册漫画书。 漫画书比较贵,这几本加起来就要三百多,司子濯也很爽快地买单了。 围观群众,胥正豪真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哥,人家说不定只是客气一下,你还真占人便宜啊! 他们相对而坐。荼罗低头在翻漫画书打发时间。 听着隔壁唱片店流泻出的纯音乐,司子濯久违地感到了一份静谧。 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去便利店买两把伞,然后吃了饭报答完恩情,就转头与这名刚认识的青年各自回家。 但内心深处,他更希望时间能就此暂停。 一直到天黑,雨停了。 司子濯说要不去吃饭,荼罗说不饿,下次吧。然后就打的士把他送回了花店。 下车,沿着小巷快走到花店时,司子濯终于鼓起勇气问对方:“那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能会有点冒昧。” 荼罗说:“你问吧。” 司子濯:“你喜欢男生吗?” 荼罗顿了一下。准确而言,它并不喜欢人类,更不同说人类性别范畴中的“男性”了。 它只是打算攻略司子濯一个人。 胥正豪隔着耳麦大声道:“哥你快说你喜欢!司老板肯定是对你有好感了,在试探你!” 对方一直沉默不语,让司子濯有些尴尬。 他停下脚步,道:“嗯,因为我喜欢男生。你今天的行为举止会让我误以为这是一场约会……” 这时荼罗开口说话了。 “我不喜欢男生。” 司子濯心里骤然下沉。 他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点笑,“哦,那也没……” 荼罗:“但是我挺喜欢你的。” 就好像心尖怦然炸开一场烟花,司子濯一时有种晕头转向的感觉。 “你,你的意思是……”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荼罗耸肩,含着笑意的声音听起来很慵懒:“你没有误会,这的确是一场约会。” 司子濯心跳漏了半拍,旋即咚咚,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期待感。 “那,我们还会有下一场约会吗?” 荼罗想了一下,“明天?” 明天,明天是周六。司子濯在脑海里思索着,一阵懊恼,还是硬着头皮道:“明天我要去姐姐家吃饭。” “没事,那就下次吧。”荼罗单手插兜,很潇洒地把他送到花店门口。 司子濯进了门,又想起来跟“他”还没有联系方式,急忙转身道:“正豪,我们留个电话吧!或者薇信?” 荼罗闻言一愣,霎时尬住了。 它一株花,哪来的人类联络方式。 它只好随口扯了个谎,说:“我没有手机。” 司子濯正要去口袋里掏手机的动作一顿。 他明白“他”说的是敷衍谎言。21世纪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没有手机?八成是托词罢了。对方可能没看上自己。 这一下,心情好像坐过山车。 司子濯抿了抿唇,又问“他”等下怎么回去。 在胥正豪的提醒下,荼罗说:“坐公交。”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很多的。”司子濯从钱包里取出一张一百元的纸币塞到“他”手心里,说:“你用这个钱打车回去好了,要是饿了,就在路上买点吃的。” 荼罗捏着纸币,还想说什么。 但司子濯已自觉爱情失败,不想再面对“他”,表情黯淡地转身走进花坊。 胥正豪感慨:“我靠!!司老板人也太好了吧。” 荼罗:“我觉得我当人时表现也不错。” “才没有。”胥正豪鄙视地看了它一眼,“哥,你太直男了啦。” 准确而言,是直花。 但曼陀罗花生来就是笔直的,只有花朵下垂,荼罗确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它想了想,出门用这一百块买了台老年机。 …… 每天早上,一束集花店都会清扫昨日剩下的残花。 高端花店对花品的质量要求特别高,司子濯挨个拿起花检查一遍,通过闻香识别,如果有一点打蔫的迹象就会扔掉。即使这花看起来外观还不错。 这天他丢掉的大部分都是白玫瑰,还有一些干枯的满天星、曼塔。 中午司子濯正要出门时,荼罗捧着一束花进来了。那是它从花店旁边的废弃垃圾桶中捡出的相对完好的七八支白玫瑰,让胥正豪偷了些店里的包装纸认真包扎了一番。 乍看卖相还不错。 只是司子濯看不到。 他只闻到了两股混合在一起的芬芳香味,其中有曼陀罗,还有荔枝白玫瑰。 这个品种,早上刚被他丢掉几十支。 荼罗把花递给他,掏出老年机说:“我昨天刚买了个手机,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司子濯捧着花束,心情一下像坐过山车,又像坐大摆锤,有点哭笑不得。 “原来,你真的没手机啊。” 荼罗:“是啊。” 因为老年机没有薇信功能,他们只交换了电话。 司子濯凑近闻了闻白玫瑰的花香,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破费了。” “没破费。”荼罗心说,压根没花钱。 顶多压榨了一下胥正豪。 “那个…我现在要出门了。”司子濯摸了摸左手腕上戴着的盲人手表,上面有移动的特制钢珠和纹路可以让盲人读懂时间。“我们下次见?” “好啊。”荼罗目送他离开。 然而就在司子濯消失在门后的那一刹,它面前忽然再度浮现出透明弹窗。 [玩家司子濯好感度+50] [玩家司子濯好感度+50] [玩家司子濯好感度+100] 因为曼陀罗花看不懂人类文字,这些提示自动灌输进了它脑海中成为意识。 荼罗上前关好院门,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笑。 …… 司子濯牵着向日葵一路搭车到司小夏小区楼下,脸上烧热温度还没退却。 身为花店老板,他再清楚不过送白玫瑰的含义…… 白玫瑰象征纯洁的爱。 可以送给朋友。但更多时候,是送给喜欢的人。 他已经尽可能让自己不要多想了,可还是忍不住想,陀正豪是什么意思? “他”对他有好感吗? 上楼时,司子濯买了些水果。 有司小夏最爱吃的榴莲,姐夫喜欢的晴王,还有好几盒蓝莓、草莓之类的。他看不见分辨不出水果质量好坏,只挑贵的买。 一路提着东西上楼,向日葵熟门熟路地就领着他站在了一扇黑色防盗门前。 小区看着很旧了,但却是S市赫赫有名的中心区学区房,一平方房价贵上了天去。 司子濯记得姐夫这样年薪百万的部门经理,当初还是贷款买的。 “哎,子濯你来了。”司小夏开门把他迎进去,看到水果又抱怨:“你怎么又乱花钱!” 司子濯说:“给家人买东西,怎么能算乱花钱。” 司小夏接过他手中的拐杖,又弯腰给他拿了双拖鞋。向日葵认识她,摇着尾巴热情地扑上来。 “乖,先让我擦个脚。”司小夏摸了摸它的头,然后用湿纸巾给狗狗四肢都仔细擦了一遍。 “我怎么感觉向日葵又胖了?” 司子濯:“可能是绝育吧,最近我也没怎么控制它饮食。它前几天还偷吃了我的外卖。” 司小夏摇头,“养狗还是不要养得太胖了。”何况这是导盲犬呢!全国上下都找不出多少只官方导盲犬,她当初为了帮弟弟弄到一只,可是费尽心思。 司子濯点头,“我知道,我打算下周就给它减肥。” 没心没肺趴在餐桌底下的向日葵,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伙食砍半的悲伤。 房子不大,一百多平,三室一厅。装修却很好,还有一间是保姆房。因为想着儿子要一直住到高中,当初结婚买房时是司小夏从存款中拿出了几十万来精装。 司子濯换好拖鞋摸索着走到沙发坐下。 他能听见旁边婴儿床上外甥的哭啼声,却不敢上前。 他看不见,总怕不小心伤到孩子。 这时保姆急匆匆上前抱起孩子哄着,“可儿乖,可儿不哭啊……” “阿姨,麻烦你先帮我照顾一下。” “好好,这边有我呢。” 司小夏从厨房端出两盆洗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 这时孩子已经不哭了,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娃放到婴儿床上。 “姐夫呢?”司子濯问。 司小夏没回答,只是走过去拉着他进了卧室阳台,然后关上门。 司子濯莫名有一种预感,司小夏要对自己说很重要的话。 司小夏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支女士香烟夹在手里。 “姐,你不是戒烟了吗?” “我只是最近压力大,偶尔会抽一下。”当初为了备孕宝宝到现在,司小夏已经戒烟好几年了。 司子濯有点担忧,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太久没抽,司小夏被烟雾呛得咳嗽了两下。透过缭绕的烟雾,她看着弟弟呆板无神的琥珀眼,心里像被一双大手狠狠掐了把,揪得疼。 “情人节那天,林立轩是不是来你店里买了一束花?”她低声问。 “对。姐你没收到吗?”话音刚落,司子濯才后知后觉。 司小夏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口烟说:“林立轩他,出轨了。” 第59章 七色堇 女人的第六感惊人。 尤其是像司小夏这么精明的律师, 有了怀疑的苗头后,再找出证据轻而易举。 她只是闷头抽着烟,短短时间, 就抽完了两支。将烟屁股掐灭, 仔细放进纸巾里包好,准备一会扔到外面去。 司小夏扭头看到阳台上种植的多肉架和一盆七色堇。这世上没有真正的七色花, 这盆七色堇是因为林立轩知道她喜欢花, 三年前特意买回来自己亲自用颜料涂抹。他告诉她,七色堇的花语代表忠诚, 象征着他对她的真心。 如今看着这花,她只觉得讽刺。 司子濯很不可思议,“姐, 姐夫?他跟谁?” 不怪他惊讶。 司小夏和林立轩从校服到婚纱的浪漫爱情故事, 在他们大学就很有名,至今还在学妹学弟中口口流传。 最初是林立轩追求司小夏,他知道她喜欢花,在她的女生宿舍楼下摆放了999朵玫瑰花,加上心形蜡烛。换到现在可能很土了, 但在当时那个年代, 可是轰动了全校园。 林立轩长相尚可, 身高又在一米八以上, 还会弹吉他。他站在玫瑰花堆中对司小夏唱情歌表白的神场面, 引起了无数女生的尖叫, 被拍成视频流到网络上爆红,一度上了自媒体热搜。 司子濯也听他人描述过这段视频。 他姐红着眼眶飞奔下楼, 一脸感动地接受了林立轩的表白。 他们一个是英文系高材生, 一个是司法系校花, 非常般配。 其他大学情侣毕业季基本面临分手,而林立轩却向司小夏求婚了。两人一拿到毕业证就去民政局领证,羡煞旁人。 结婚以后,林立轩更是对司小夏百依百顺。结婚五年,几乎从未吵过架。 身边的朋友,包括司子濯都以为他们是真爱。 然而却没想到,林立轩有一天会出轨。 司小夏语气平静道:“他的大学师妹,如今和他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上周他们去外地出差,我一个朋友给我发了他们一起吃饭的照片,姿态很亲密。当时我只是怀疑,后来请私家侦探调查,已经确认他们开过房了。” 司子濯紧咬了咬后槽牙,前所未有地感到愤怒:“林立轩他太过分了!” 他听到姐姐这番话真的脑袋一嗡,就想撸起袖子冲出去把那男的打一顿。 “林立轩现在在公司对不对?” “别。”司小夏连忙拦住他,道:“子濯,你一向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都这种时候了还冲不冲动?!”想到姐姐受的委屈,司子濯目眦欲裂,又懊悔又恼恨,心中乱作一团。是了,他只是个瞎子。可即便如此,作为姐姐唯一的亲人,这种时刻也必须要挺身而出。“我要让那家伙知道,我们司家不是好欺负的。”他怨愤道。 “你先听我说完,我准备离婚。但是我必须要考虑到嘉可的抚养权,以及财产分割这些问题。家里有房子、车还有存款,我不能便宜了这个渣男。最起码也要让这家伙净身出户!”司小夏说话时掷地有声,这是她曾经作为一名律师的底气。 林立轩还有点小聪明。没用自己的身份证,用女方的入住。但在这些小伎俩在私家侦探的调查下无所遁形。 司小夏以前当律师时主打的是刑事案件,但她有个师哥,特别擅长打离婚官司。 这个侦探就是他介绍给她的,很厉害,甚至搞到了厚厚一沓的床照,还有不雅视频。 司子濯听到这里微松了口气,道:“那有了这些证据,姐你应该能打赢官司吧?” “不一定。”司小夏面色凝重,“现在问题就出在这里。我前几天发现,林立轩他早就开始合法转移婚内财产了。” 司子濯闻言更生气了。 “姐,这家伙早有准备!想跟你离婚了。” 司小夏自嘲地笑了笑,“是啊。” 笑着笑着,眼角不自觉流出泪。胃里也翻江倒海,像是恶心得能吐出来。 她就算性格再怎么坚强,可终归还是个女人。也是到现在,司小夏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曾经有多恋爱脑。她打官司时的警觉利落,在林立轩的甜言蜜语前就统统魔怔了。她的理智,她的精明,坠入他用毒药包装的陷阱,居然如同傻白甜一样被骗了五年。 有一次出轨就有一万次。司小夏不知道在此之前,林立轩是不是也做过同样的事。但这不妨碍她怀疑他,在内心用道德狠狠鞭笞他。她一得知此事就去医院做了体检,万幸没有染上病。 她甚至开始质疑,觉得这五年的婚姻,和大学三年恋爱经历不过是一场笑话。 当人的固有世界观被打破后,信仰也会随之一点点崩塌。 司子濯:“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要跟他摊牌吗?” 司子濯已经想好了,等司小夏和林立轩开诚布公后,他就雇人去把林立轩打一顿。 虽然他外表看着文文弱弱的,但是在关乎家人的事上毫不手软。 司小夏摇头,“暂时先不。我要先打听到他的财产都转移到哪里去了。” “好。”司子濯想了想说:“姐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尽快开口。” “我们小子濯也长大啦。”司小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擦干眼泪笑道:“先不说我了,说说你那个新认识的男朋友吧。”她语气着重咬在了“男朋友”这三个字上。 司子濯脸有点红,解释道:“姐,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司小夏:“哎,这个关系是可以递进的嘛。” 司子濯小声说:“不过,他有表露出是在跟我约会。” “真的?”司小夏来了兴趣,挑眉道:“你们要好好发展呀。” 司子濯“嗯”了声,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姐,那天情人节林立轩买花没给我钱。” 司小夏问:“多少钱?” “一束99朵的玫瑰花,市价599元。他当时还想用结婚证打折来着,我以为是送给你的,就给他免了……”司子濯道。 “哼。”司小夏冷笑了一声,“他真是死到头都改不了抠门。” 林立轩是小县城家庭出身,虽然如今已经年薪百万了,日常作风依旧很节俭。比如,出门必带保温杯,从来不买外面的矿泉水。吃饭肯定会向餐厅索要停车小票,发票等跟单位报销。有团购都会用团购,饭店餐巾纸要钱的话宁愿走路回车里拿。平时如果司小夏信用卡花他多超了,他第二个月肯定是会说她的。 不过那时司小夏还沉溺于他画的饼中,以为他是经济适用男,他的节省都是为了他们这个小家,平时很少花他钱。毕竟她自己也不缺钱。 这不提还好,一提,她更觉得以前和林立轩谈恋爱的自己是脑子进了水。 司小夏说她这边的事她自己会处理,叫司子濯暂时先别管。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去找林立轩,免得打草惊蛇。 司子濯虽然放心不下,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关于离婚官司的事,他确实一窍不通,并不能给姐姐帮上忙。 回到花店,荼罗注意到他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司子濯拿起花壶给曼陀罗花浇水,不自觉浇太多了,他也浑然未觉。 此时店里没人。他向花自言自语般地倾诉:“荼罗,怎么办,我姐的丈夫出轨了,她现在要处理离婚的事情……” 荼罗饶有兴趣地竖起花瓣,打算倾听后续。 然而司子濯并未再讲姐姐的事,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内疚道:“我感觉我很坏。姐姐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我心里却在期待…什么时候能和陀正豪下次见面。” 荼罗垂下花蕾静静打量着他,像在评估一件物品。花朵的目光流连于人类白皙清隽的脸蛋,并顺着脖颈下沿,下探,如X光扫射着人类,不禁泛起一丝兴味。 奇怪的是,荼罗发现自己对司子濯很感兴趣。 大概是由于花期将近,播种的季节快到了。 季节更替,万物生。 不仅是动物,植物也受自然繁衍的规则所控制。很多植物存活的意义,就是开花、结果,而后迎来死亡。 曼陀罗在快到繁殖的时候,会释放强烈的欲望信号,吸引蜜蜂前来采蜜,进行授粉,完成雌花和雄花的交配,随之果实成熟,再插入土壤中进行播种。 不过春去秋来,一年过去,荼罗已是一株完全性成熟的曼陀罗花,却还从未结过果。 它能觉察到,自己身体似乎存在某种本能的缺陷。也许需要借助外物的力量。 司子濯,就是荼罗挑中的一个承载“容器”。 荼罗听到花店人类语气温柔地说:“希望今年你可以顺利结果。” 它躁炙的心愈发蠢蠢欲动,于是试探性地伸出了一片枝叶。 司子濯一边小心翼翼地浇灌着自己养大的曼陀罗花,却没注意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被浇灌。 于是,这一天,他的身体里被播进了恶劣曼陀罗的种子。 …… 夜深人静时,花店门外总是会徘徊几只行迹诡谲的幽灵。 但任凭它们再渴望,也无法入内。 司小夏当时买这个铺子时,林立轩特意请过一位风水师傅来看过。对方说这个店址地理风水很好,土火相生,天然的聚宝盆。但唯独一点,它背靠鬼门关。据说前方大学城早在民国时期是个乱葬岗,冤魂怨鬼无数。而这家花店门面,恰恰就处于这个鬼场的灵“眼”上。 若是平常还好,要是遇到中元节这样百鬼夜行的日子,一发不可收拾,后果不堪设想。 司家姐弟俩都是无神论者。 任凭风水师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无动于衷。司小夏看中了这个漂亮的花园院子,再加上原卖主愿意打七折价,她便一意孤行要买下。 只是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最终还是在风水师的推销下买了一个符箓和镜牌,挂在院子木门上方。风水师说,这样可以有效抵挡恶鬼入侵。如果哪天镜子碎裂,或者符箓不小心飘落,一定要来找他再重制一份挂上去。 他千叮咛万嘱咐,司小夏却没当回事,只觉得是神棍骗钱的招数。 时至今日,符箓已经泛黄陈旧,上面的朱砂模糊。而且司小夏怕它吓到顾客,在外面还糊了一张韩式海报贴纸。镜牌也裂开了一条缝隙。灵气散溢,似乎给了周围萦绕的鬼魂们可趁之机。 然而还是没有鬼魂胆敢上前,反倒远远避开。 因为它们都知道,这家花店存在远比符箓和杀鬼镜更可怕的东西。 荼罗是可以看见鬼魂的。 作为佛教御花,曼陀罗花天生就有通灵之能。 在花店待久了,荼罗也晓得鬼魂无法入内一事。 但偶尔,傍晚时分也会有一些没有坏心,诚心想买花的漏网之鱼踏入,比如胥正豪。 以前司子濯也接待过不少这样的“客人”。 他收到的冥币,都来自这些客人之手。 只是那时荼罗还没有获得神秘卡牌,就算知道诡异之处也无法提醒他。 午夜时分。 惨白如骨的月光流泻一地。 胥正豪高高坐在院墙上,眺望着外面游荡的幽魂。 他不禁庆幸荼罗给了自己这份工作。 否则自己现在也会是外面游荡的幽魂行列之一。 “呼…呼噜…噜噜噜……”胥正豪回头看了眼趴在狗窝中睡得正香甜的拉布拉多,有些纳闷道:“不是说狗大晚上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会叫吗?我怎么从来没见它叫过?” 荼罗说:“向日葵是哑巴。” “啊?” 胥正豪寻思这一人一狗咋这么可怜,一个看不见,一个说不了话。 荼罗:“它受过专业训练,平常很少叫。” “哦……”胥正豪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敢情是自己误会了。 干完活,大抵是觉得有些无聊,胥正豪问荼罗自己能不能出去玩一会。 荼罗:“又去找你那相好?” 黑夜中他并不能看见它的眼睛,却感觉曼陀罗冰冷的注视无处不在。 胥正豪忙摇头,“没有,都这么晚了,人家肯定也睡了。” 荼罗懒洋洋道:“你去呗,我又不限制你的鬼生自由。” “谢,谢谢哥。”胥正豪挺不好意思的。但对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正是爱玩的年纪。每日困于这方小小的花店,无异于被囚禁的酷刑。 荼罗抬起花枝,在他眉宇间打入一个属于曼陀罗的印记。 “你小心点,别给黑白给抓走了。” 胥正豪:“哥你还知道他们啊?” 荼罗:“他们以前来过店里买葬花,同时也抓过在路边游荡的孤魂。” 胥正豪闻言不禁打了个冷战,悄悄缩回迈出去的一条腿。 “要不……我还是待店里吧。” “无妨。”荼罗不咸不淡道:“有了我的印记,对方应该不会贸然抓你。” 胥正豪咽了口口水,“哥,我问你个问题。” 荼罗:“嗯?” 胥正豪小心翼翼道:“您莫非是什么地府大佬转世吗?” “你见过哪个大佬转生成一株花的?”荼罗瞥了他一眼。 胥正豪嘿嘿笑了一下,说:“您啊。” 荼罗:“别废话,滚吧。” 胥正豪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踹出了门。 他摔倒在地,拍了拍屁股站起身,回身望了眼黑黝黝的院门,这才迈开步离开。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能感受出荼罗的特别之处。 说好的建国以后不能成精呢?这株一年生的花不光快成精,已经要成仙了! 在他看来,荼罗就算不是小说里写的大佬转世,也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精怪。 …… 雨后的夜里,水雾沁凉。 月光如水。 二楼卧室窗户微敞着。 滴,答。一滴露水落在窗台外的那朵紫色曼陀罗花上。 已经过去快一周了,在风吹日晒下,它仍保持着鲜活美丽的原样,花瓣依旧娇艳欲滴。 假如司子濯双目能看见,大概会为它的生命力感到惊叹。 而此时,他正闭着眼,呼吸均匀地侧躺在床铺上睡觉。 他形状优美的耳廓里塞着软黄色耳塞。因为在花店跟小时候在孤儿院一样总是在半夜听到一些奇怪声音,司子濯便干脆戴着耳塞入眠。 他睡得很沉,像是迷失在颠倒的暗夜里。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风轻轻吹过树梢,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松鼠在树枝间走动。 沙沙,沙沙。 一根拔长的绿色藤蔓,缓缓从窗台探入。它的阴影投射在屋内,粗大壮硕的长条形状在天花板显露无疑。原顶尖尖的像来自地狱的蘑菇,后面却蜿蜒妖娆,似青蛇般扭动着。 沙沙,沙沙。 它在向床铺上的人类靠近。 而沉睡的人类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还一无所知。 藤蔓沿着地板,轻盈地钻入了大床的薄被里。 被子鼓起一个凸的形状,像是多了个人,又像是长出了巨型疙瘩。它隐藏在黑暗里,藏在温热的被褥里,卷起粗韧的枝叶。 司子濯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浑身蜷缩成虾米般的弓形,额上沁出汗。他战栗着,翻滚着,像个溺水的孩童,哭喊着想要求救。然而却是徒劳。 有什么东西,什么冰凉的东西。 他感到自己做了场噩梦。 好热。像一口锅。他成了蒸笼上的包子。 他明明躺在床上好端端地睡觉,却倏地感到一股微妙的电流抚过心脏。 昏暗的篝火在婆罗门暗夜的丛林里汹汹燃烧,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一时明一时灭。仔细一看,却是妩媚和欢愉的。像枝头熟透了的红丹毛果实,透着与清秀外表截然不同的一股糜艳风情。 他双目紧闭,如黑鸦长长的睫毛却颤动着,从眼角侧滑下两滴晶莹的泪珠。 藤蔓像动物伸出的湿冷长舌忽的卷走了他的泪。“别哭了。”不知是什么东西含混地说道。朦涟中,司子濯下意识伸出手想要祈求。 “求,求求你了…放过我……”司子濯有些清醒了。虽然对方没有实质性的触碰,但是那种源自灵魂的战栗……让人想要逃离!水蔓延过他的脚踝,恐惧本能令他往床下爬去。可就在他仓皇即将滚下床檐的那一刻,那未知的庞然大物又卷住他的灵魂,将他狠狠拖了回来。 “盖,被子。会着凉的。”如同源自地狱深渊的声音沙哑地说道。 一只手,抓紧了床单,又徒劳地松开。留下皱巴巴的痕迹。 恍惚间,司子濯似乎闻到了清幽的曼陀罗气味。 这股熟悉的安定感令他不再恐惧。“荼罗,是你吗?”他迟疑着问。 它慢吞吞地爬进了他怀里。 窗外,曼陀罗在午夜轻轻张开紫色花瓣,优雅地盛放着。 风掠过,花香逼人。 …… 次日司子濯醒来,满脸通红。 他居然做了一个关于荼罗的噩梦!太可怕了…… 虽然知道春天,万物复苏是大自然的规律,可他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囧迫。 最起码,也应该梦到人吧。 假如他能看见,也许就能发现皱巴巴床单的异常之处。 - 周末,花店几乎从早忙到晚。 荼罗刚饱餐过一顿,餍足地扎根于泥土间沐浴阳光,不时看着人类来来回回奔波。 日升,日落。 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叮。 风铃声再响起。 荼罗看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开院门。 昏黄灯光下,他没有影子。 “您好,您想要什么花?”两名兼职生已经下班,正在收拾东西的司子濯闻声迎了过来。 西装男问:“你们店里有彼岸花吗?或者罂粟。” 司子濯皱眉道:“这些花,正常花店都不会有的。” 西装男打量了一番院子,目光落在角落里紫色曼陀罗时亮了起来。 “你们这有种曼陀罗啊。有没有黑色品种的?” 司子濯感到他似乎不怀好意,语气变得冷淡下来:“没有。先生,我们这里是精品花店,不是提供稀有品种的花卉市场。如果你不想买花的话,请离开。我们要关店了。” “抱歉抱歉。”大抵是觉得领口太紧,西装男扯了下领带说:“其实我是想来买菊花的。” 菊花店里有一些库存,但是不多。 毕竟在大众眼里往往只有参加葬礼才会送这种花,不吉利。 司子濯去里头收拾了一束出来,结果发现西装男给塞的又是假币,当即冷下脸:“先生,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什么态度……”西装男只得悻悻离开。 但他才踏出店门,便被一道身影给拦住了。 “你想买花?” 在对方绝美妖异,紫光流转的眼眸下,西装男情不自禁地点了下头。“对,对……” 黑暗中,慢悠悠的低醇男声,似乎带着无法言说的勾魂诱惑力:“那,要不要与我做一场交易?” 第60章 菊花 为了防止他们的交谈声被司子濯听到, 荼罗在中间设下了隔音结界。 交易, 什么交易? 一时间,种种疑惑从西装男内心闪过。 荼罗告诉他, “我可以帮你取到花, 并送到你想送的人手里。” “真的?”西装男一喜,同时目光忍不住在“他”俊美妖邪的脸上流连:“你要收多少钱?” “我不需要你的冥币。”荼罗望着他, 勾唇笑道:“你应该想想, 你能给我什么。” 趴在墙檐上探头的胥正豪沉痛摇头。 瞧瞧,又一头即将掉入曼陀罗邪恶陷阱的待宰羔羊。 西装男愣了一下, 旋即就想到自己现在已是鬼了。他手里的冥币对活人而言不过是一堆废纸。 想要和“人”交易,势必得付出对人来说有诱惑力的代价。 西装男活着的时候是个守财奴,葛朗台一般的存在。 但现在他已经死了, 只能花冥币, 生前的财产反而成了身外之物。 想通以后,他立刻道:“那个,我在市中心有一栋房产!车子,我有一辆小汽车和摩托车……银行卡里还有五十多万存款,这些都可以给你!” 这回不等荼罗开口, 胥正豪便不屑地插嘴道:“你都死了, 你的财产就自动成了你遗嘱家人的财产, 怎么给荼大哥?” 荼罗看了他一眼。它对人类社会不太了解, 倒确实没想到这一层。 “不会的。”西装男苦笑了一下说:“我没有家人。现在也没人知道我死了。” 胥正豪瞪着他道:“怎么可能?!现代天眼社会, 你一个大活人消失不见, 肯定会引起警方注意。”他可不想让自家大哥惹上麻烦。 “是真的。”西装男解释道:“你们放心好了,我没有家人, 也没什么朋友。公司也早就辞职了。我办理了护照, 购买了去M国的机票登机, 现在外界估计以为我在国外旅游……” “我家房子钥匙就藏在入门地垫底下,车钥匙、房本、存折卡也都在家中保险柜。也许一两年后可能会被发现,但这段期间,我的财产可以任由你们使用。” 这也是西装男这么爽快同意把这么多财产拱手相让的缘故。他也在试探对方。 像房子、车子这些无法转让的不动产,其实是烫手山芋,以后可能会引起警方调查。一般人不敢碰的。 胥正豪警觉地看着他,“冒昧问一下,你是怎么死的?” “我能不说吗?”西装男苦笑,“这属于个人隐私吧。” 胥正豪还想再说什么,荼罗却悠悠道:“可以,这场交易我同意了。” 西装男面色一喜。 它无视了胥正豪使的眼色,不紧不慢道: “现在你来说说,你要送花给谁?” 西装男先是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叫齐锦,生前是一名保险推销员,今年三十二岁。” “我想把花送给我的前男友。” 荼罗若有所思。 所以,齐锦和司子濯一样是个同性恋。 胥正豪奇怪道:“你干嘛要送你前任菊花?你有这么恨他么。” 齐锦有点尴尬,缓缓说:“可能在你们看来菊花是哀婉的,用于在葬礼上追悼死人。但是在日本,它却是贞洁、诚实的象征。我送白菊给他,是想证明我的真心。和他分开后,我一直忘不了他。” 胥正豪:“那你还深情得哩!” 要不是刚才和荼罗一起听到了齐锦向司老板询问有没有彼岸、罂粟之类的花,他估计真会天真地以为对方是想向前任表达念念不忘。 齐锦没有听出胥正豪话语中的嘲笑,还以为是在夸自己,便很含蓄地笑了笑。 他的穿着打扮其实很gay,油头粉面,发型打理一丝不苟,还喷了香水,做男生美甲。 看似沉闷的西装上班族打扮下透着一股与之格格不入的潮流。 他说,自己以前不会打扮,很土。这些都是前任教他的。 在齐锦的描述里,他很爱他的前任。 他的前任是个小孩,比他小十二岁。他有一天下班在地铁站捡到了无家可归的小孩,就领着人回去了。小孩叫权高玉,也是个同性恋,因为出柜被家里人赶了出来。他没读过大学,但很有画画天赋。齐锦好吃好喝地养着权高玉,还掏钱给他买香烟,买颜料、画册、笔等物。 他们恋爱了三个月,过着甜蜜的同居生活。 白天,他去上班,权高玉在家里画画。 晚上,他们一起做饭、散步,做爱。 齐锦已和家人断绝关系,也几乎没有任何朋友。为了省钱从不跟同事应酬、聚餐。 年轻男孩的到来,给中年人乏善可陈,如一潭死水的人生注入了一丝活力。 齐锦笑着说,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又过了三个月,他们打算领养一只狗。齐锦这么抠门的人,还打算攒钱送小孩出国留学。权高玉不怎么爱读书,但他始终觉得,年轻人还是得上个大学。何况他如此有绘画天赋,理应走上国际舞台。 是的,齐锦很欣赏权高玉的画。虽然权高玉总是画一些很黑暗、扭曲、可怕的作品,但他总是予以最高热情的夸赞。 他的摩托车,也是给权高玉买的。要八万,名牌,最高配置。 齐锦自己几万块的二手破旧车开了六七年,给权高玉买摩托却眼睛一眨不都眨地刷卡。 “可是,我这么爱他,他却在一天晚上卷走了我的钱和家里财物跑了。” 要不是摩托车装了定位器,估计权高玉会连车一起骑走。 说到这里,齐锦轻叹了口气。 胥正豪听到这里还挺同情的,“都这样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他更怀疑齐锦是因爱生恨。 齐锦笑了笑说:“是啊。有时深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你再怨恨他,可也离不开他。你这一生可以遇到很多人,却只想跟他一个人慢慢周旋。” 荼罗能闻到他灵魂中传出的臭味。 就像腥臭的鸡蛋,淋雨过后腐烂的木头。连再浓重的香水都无法掩盖。 胥正豪是车祸失血过多而死的。凑近仔细一闻,他身上只有淡淡的血腥味。 荼罗记得,只有惨死的厉鬼,或是泡在水里发烂发臭的巨人观水鬼身上才有这么臭的气味。 它眸色微闪。 对方外表看着齐整,但想必死得很蹊跷。 - 司子濯没想到这么快又能再见到那人。 听到熟悉男声,他欣喜地迎上前,“正豪,正好,今天我请你吃饭!” “下次吧。”荼罗居高临下,静静地注视着它的容器说,“今天,我是来买花的。” “你想要什么花?”问出口时,司子濯心中有些忐忑犹豫。他实在很担心听到,对方要买玫瑰之类的花送给别人…… 荼罗说:“麻烦给我一束白菊。” “哦,好的。”司子濯不自觉松了口气。虽然这样不好。他便摸索着打开冰柜取花,正好还剩下几朵,边问“他”:“你买菊花干什么?” “我要去参加一场葬礼。”荼罗说。 司子濯把花简单包扎了一下递给他,低声道:“节哀。” 荼罗深深看了他一眼,拿起花转身走出花店。 “他”没给钱,但司子濯很高兴。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认为他们之间是亲近的?就像家人一样,是不用谈钱的关系。 尽管这次见面只有寥寥几次交谈,司子濯心脏却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恰巧春天即将来临。 他感到自己也快要坠入爱河了。 …… 这次送花有难度。 因为齐锦并没有告诉它,权高玉的准确位置。 荼罗去了一趟他家,打开衣柜,取走了一件权高玉以前穿过的衣物。 曼陀罗花似乎天生就有通灵之能。在获得卡牌附赠的超能力后,荼罗感到这种能力正在觉醒。 就像春日雨后冒出的笋尖,在孕育,生长,即将破土而出。 它握着衣物闭上眼睛,花脑力便精准浮现了男孩所在的位置画面。 那是一个黑漆漆、阴森的破败小巷。在花光偷来的所有钱,染上毒瘾后,权高玉只能流落街头。 此时的他骨瘦如柴,套在空荡荡的条纹衣服里,就像一粒被剥了肉的话梅壳,苍白嶙峋。 他脸上再不复曾经让齐锦钟情的青春活力,反而如同被榨干精气一样,整张脸是凹陷下去的,乍看好像骷髅。 不知道权高玉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那双在齐锦描述里曾用来画画的手,各失去了两根手指。想必,以后是不能再作画了。 荼罗将花和贺卡轻轻放在他面前,便离开了。 听到声响,权高玉吃力地掀开眼皮。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最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仿佛生了锈,零件坏死了。他们说这不是吸毒的原因,他可能还得了别的病。但他现在没钱去看病。 视野颤抖着睁开一条缝隙。 权高玉看到了摆放在脚边的一束白菊。在这条阴沟里,它绽放得如此鲜艳,秀丽淡雅,高洁婀娜。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他揉了揉眼睛,恍惚自己看到了神光。 随后他伸出沾着污浊的手,拿起花上的贺卡。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欢迎加入艾滋俱乐部!!——齐] 第61章 恶之花 荼罗转身走出巷子, 并没有关注男孩的表情。 事实上,它对除司子濯以外的人类都并不甚在意。 只隐约听到了一阵啜泣哭吼声。权高玉似乎正用嘶吼在发泄着什么。 他在对方灵魂中闻到了一丝与齐锦相近的腐烂味。 这股味道,令人作呕。但对于曼陀罗而言, 却像是香喷喷的美食。 那是恶的气味。 欲望本能告诉荼罗, 假如自己能把人类灵魂中的“恶”给吸走,也许它能变得更加强大。 跟着它游荡过来的胥正豪不禁好奇地问:“齐锦在贺卡上写了什么?” 荼罗:“你自己去看, 我又看不懂。” 胥正豪这才想起荼罗本质是一株花, 读不懂人类的文字。 不知为何,齐锦的态度总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个…哥我先去看看, 你等我啊。” 荼罗:“嗯。” 它双手抱胸,斜倚在路边的墙上。 不时有路人经过,目光一时都无法移开。 这名姿态慵懒的黑发男子, 有着一张难以用言语形容, 绝艳美丽的面容。 “他”只是随便往那一站,却令整面墙都蓬荜生辉,散发着耀眼邪肆,像博物馆珍藏艺术品一样的光芒。金色阳光下,“他”的黑发和黑眸更是折射出一种流光溢彩的紫意。 有个蹬共享单车的女孩, 更是差点因看“他”而差点撞上前车。 待她回过神来时, 看到陌生男子冲自己狭促一笑, 脸霎时通红。 经过下一个路口时, 她掏出手机疯狂给闺蜜发消息:“靠, 我刚刚!看到了一个超级极品的大帅哥!!真的能帅得我合不拢腿那种。身材也巨好, 蜂腰长腿,从左肩打车到右肩要二十块的那种双开门宽肩。” 闺蜜:[我不信, 除非你有图为证] 女孩犹豫了一会, 刚想掉转车头, 可回头看时,却发现那名美貌男子早已消失不见。 …… 乍然吃了个巨瓜,胥正豪一路激动地飞飘出来对荼罗道:“哥!你知道那张贺卡上写了什么吗?我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齐锦他居然祝权高玉欢迎加入艾滋病俱乐部!” 路边人多眼杂,荼罗带他瞬移到一片僻静之地,顺口问:“这怎么了?” 胥正豪:“你不知道艾滋病?!” 荼罗莫名看了他一眼,“这又是什么?” 胥正豪一拍脑门,急急解释道:“这是一种人类致死率极高的恶性传染病,主要靠血液和性传播……” 荼罗“哦”了声。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胥正豪比了个名侦探柯南的沉思手势,“肯定是齐锦先得了这个病,然后恶意传播给权高玉。他送给权高玉菊花,其实是想把权高玉拖下水送他上路……这无异于谋杀!” 荼罗若有所思,“你们人类还挺邪恶的。” 胥正豪:“咳咳。”想到艾滋病的起源,生而为人,他很抱歉。 荼罗:“我们回去吧。” 胥正豪瞪大了眼睛,看向它:“哥,你不好奇吗?” 荼罗:“什么。” 胥正豪:“就是,权高玉和齐锦之间肯定有一个说谎了啊。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问问权高玉,这样说不定就能得知真正的事实。” “不好奇。”荼罗冷淡道。它对人类的这些破事一向不感兴趣。 可胥正豪真是忍不了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他眼珠转了转,道:“哥,这件事也与你的利益密切相关。要是权高玉等下去警察局报警,警察就会去调查齐锦的死亡,这样他的财产,他给你的酬劳,你就没办法拿走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胥正豪自认已有些了解荼罗。 果然,不出他所料,荼罗闻言转过身,立刻就带他重新回巷子里。 曼陀罗花是恶之花。 恶的本性之一,便是逐利。 想要作为人在人类社会生活,势必会需要钱财。 因此荼罗才会答应和齐锦进行交易。但它对人的经验不足,并没想到整件事处理起来,比想象中要麻烦得多。 哒,哒,哒。 听到脚步声,权高玉下意识抬起头。 “你,你是谁?”看到男人的一瞬,他有些痴了。 荼罗看到菊花已经被他扔在地上,撕烂踩成了花泥,便改口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这么快吗?”权高玉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扬起脖子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走吧,带我走吧。我相信就算地狱再恐怖,也比这人间好。” 胥正豪:“……?” 浮在半空中的他看了看荼罗,又看了看权高玉,总感觉人似乎误会了什么。 不过,这是一个很好的试探切入口。 胥正豪附在荼罗耳边,小声道:“哥你这样问他……” 权高玉现在状态可能有点不正常。 他感到自己听到了死神的召唤,疲惫发愣间,竟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气球飘了起来。 越飞越高,直到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他听到陌生男人问自己:“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死后会下地狱,而不是上天堂?” 权高玉笑了一下,说:“这不是当然的吗?您长这样,一看就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荼罗:“……” 胥正豪重重咳嗽起来。这家伙,还真敢说啊。 他其实有点搞不懂,权高玉到底是怎么误会的?就因为荼罗长得好看? 他承认荼罗的长相的确帅到有些非人类,但好像也没夸张到这种地步吧。 其实是曼陀罗花香有致幻作用。 权高玉本身就患有毒瘾,更容易因此产生幻觉。 早在看到荼罗的第一眼,他就认为对方不是人了。结果真被他歪打正着。 人间,不存在这么美丽的生物。它是如此妖气冲天。 就像你明知邪恶,却又忍不住深深地迷恋其中,难以抗拒。 权高玉看着男人,痴痴道:“侍者大人,你美得…就像一朵花。” 胥正豪内心吐槽:这什么土味情话。 “哦?” 荼罗不动声色地问:“什么花?” 权高玉:“来自地狱的幽冥花。” 荼罗:“齐锦本来是想送这种花给你。” 对于这个陌生男人谈及齐锦,权高玉并不惊讶。 在他看来,对方就是地狱派遣要带他走的使者,了解这些也无可厚非。 “我猜到了。”权高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苍白惨淡的微笑:“大人,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他下地狱了吗?” “没有。”荼罗问:“你为什么觉得他会下地狱?” 一听到那家伙竟然没下地狱,权高玉出离愤怒了。 他忍不住向男人状告对方的罪行:“就是齐锦把艾滋病传染给我的!您一定要让他下地狱!!” 随后,他讲述了自己和齐锦认识的经过。 和胥正豪猜想的一样,他们两人所说的版本根本截然不同。 荼罗其实没什么耐心,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听他讲了下去。 权高玉说自己和齐锦是在一次网络同志聚会上认识的。 这种聚会专门给老男人和年轻漂亮的男孩们牵线搭桥。权钱性交易,明码标价。 权高玉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从小父母离婚,两方都不要他,也不愿意给他钱,把他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一气之下,他就离开了家,独自出来混社会。可是他心比天高,一心只想画画,看不上那些用时间换钱的低端工作。仗着年轻资本,最能容易用来换钱的,就是身体了。 于是,他就在网上加了这个同志群,打算试一试。听说那些老男人给钱都很大方。 第一次参加线下聚会,权高玉就遇到了齐锦。 齐锦带他回家,两人度过了很愉快的一夜。 而齐锦本人也根本不是他自己说的无聊上班族。 在权高玉口中,他很会玩,花样不少。 权高玉对像齐锦这样又老又丑的男人不感冒。 次日他拿钱就想离开,齐锦却哀求他留下来。 齐锦说自己太孤独了。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体验过被爱的滋味,哪怕用钱来换权高玉的陪伴,他也愿意。他提出养权高玉,并在未来要送他出国留学。 权高玉本来并不相信齐锦画的饼,但正好他现在也无处可去,就同意在齐锦家住了下来。 齐锦一开始的确对他很好,给他买生活用品、衣服、画具和香烟等等。 上班前会给他做好早点,包容他偶尔的任性、坏脾气,经常带他出去吃大餐。 这些无微不至的照顾,是缺爱的权高玉一直没体会过的,因此这时候他对齐锦有些动心了。 但齐锦也有让权高玉无法忍受的缺点。 比如,他总是会在权高玉面前念叨自己对他的好。有时给权高玉买了个东西,出去吃了顿很贵的饭,就能念叨一星期。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离开我”。 还有做爱从来不带套,以及齐锦有病等等。 具体是什么病权高玉当时不知道,他只是有一次无意间在齐锦包里看到了药盒,便追问了一句。 齐锦说,他有肠胃炎。 但从那以后,权高玉再也看到家里出现类似的药盒。齐锦也从来不在他面前吃药。 现在想来,估计是害怕被他发现异常。 说到这里,权高玉自嘲笑了一下,说:“也许我早就该怀疑的。” 艾滋在乱搞的男同性恋间还挺普遍。 胥正豪想,也有可能他心里早就种下过怀疑的种子,潜意识里却不愿意相信。 胥正豪说:“其实齐锦对你也挺好的吧,他都花十几万给你买了一辆摩托车。” 不知何时,权高玉突然能听到在场另一个人的声音。 虽然他看不见对方,但他并不害怕。反正自己就要死了。 他冷笑道:“你以为是为什么?我抓到过一次他出轨!齐锦内疚,所以才答应给我买车。但大本写的都是他名字,我只有使用权。” 当初权高玉其实还挺感动的。齐锦那么抠门的人,居然愿意给他花这么大一笔钱。说不定,留学也是真的。 可现在,他只觉得窒息般发冷。 难怪,难怪! 胥正豪这下彻底没话说了。 不得不说,齐锦这个男人真的很精明。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齐锦辞职了。 本来权高玉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忍忍的,可是辞职以后的齐锦占有欲变本加厉,天天看着他在家中,不让他出门,也不让他社交。这几乎等于变相的软禁。时间一长,权高玉忍无可忍,就卷了齐锦放在家里的几千块钱和一块名牌手表等物跑路了。 他这个年纪,正向往自由。成天和老男人待在一块,权高玉感觉自己身上仿佛都多了一股腐烂的味道。 只是权高玉自己也遇人不淑。 他之后的朋友带他吸毒,赌博。他花光了身上所有钱后又贷款,去赌场。最后欠款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他被人切掉了手指。 到现在,权高玉也知道自己没救了。他宁愿自己烂在泥泞的土里,迎来生命的终点。 荼罗:“你会报警吗?” “报警,”权高玉说:“我马上就要死了,报个屁警。” 荼罗看着他,淡淡道:“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地狱使者,我只是和齐锦做了一场交易。我将获得他的所有财产。所以,我不希望你报警,给我惹麻烦。” 那你,就是魔鬼了? 权高玉看着男人,陷入沉思。 “我不会报警。”他爬过湿漉漉的肮脏水坑在男人面前虔诚地跪下,甚至因为担心污水溅到男人干净的鞋,只敢匍匐着。权高玉仰起头,黯淡的眼中早已没了光,剩下的只有如黑夜般波澜不惊的死寂和仇恨:“我也想求您做一场交易……无论是我的灵魂,还是身体,一切我拥有的,你想收走都可以。我只有一个请求,您可以让齐锦下地狱吗?” 第62章 恶之花(下) 警察找来时, 司子濯还在桌前包扎花束。 两名兼职生不在,此时店里只有他一人。 昏黄灯光打下来,照亮了他挺直纤瘦的背脊。以及, 那双琥珀色的无神眼眸。清澈, 却又因黯淡的眼珠而显得有几分文静的寂寥,在黑暗中散发着温柔的光。 年轻的男警察看到他还有些于心不忍, 情不自禁放缓了脚步。 司子濯却先一步抬起头, 轻轻道了声“欢迎光临”。 他说话声线很好听,清润干净, 像一朵柔软的白云,令人联想起专业的配音演员。 也难怪……犯罪者会盯上他,男警察想。 就这名花店老板的外貌条件, 去参加选秀节目出道都绰绰有余。 “你好, 我是xx公安分局的民警。”按照惯例,男警察向司子濯出示了证件。考虑到对方看不见,他还让人摸了下证件上的警徽。 另一名老警察上前道:“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吗?” “哦哦,您好您好。”司子濯忙放下手头的东西,道:“我愿意配合。不过你们来我店里, 是有什么事吗?” 他以为警察找来可能是为了之前自己收到假币报警的事, 都已经在脑海里想好了说辞。 却听到年轻警察道:“是这样的。我们分局最近在破获一起艾滋病恶意传播事件, 刚抓到一名凶手。不过我们赶到现场时他已经去世了, 只留下一本日记。在这本日记上, 我们看到了你的相关名字信息。” “我?”司子濯感到不解, “我不认识什么艾滋病患者啊……” 年轻警察掏出了录音笔,按下按钮:“你仔细想想, 那名凶手名字叫徐原清。” 听到这个名字, 司子濯想起来了。 他记性很好, 虽然说不上过目不忘,但对店里常客名字都记得很清楚。 “我的确认识他。这个人之前经常来我们店里买花……”说到这里司子濯有点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说后面的内容。 年轻警察很善解人意道:“日记本上写了。其实我们都知道,去警局再详谈吧。” “哦……好。”司子濯拿起杖拐,戴上墨镜,脚步迟缓地跟在他们身后上了一辆警车。 漂浮在空中的齐锦望着这一幕,顿时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徐元清也是他们俱乐部的会员之一。他曾在群里拍照炫耀自己发现了一个容貌极品的花店老板,要把对方也一起拖下深渊……现在想来,这家花店老板估计也被传染了。 而就在他猖狂大笑尽情发泄内心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男声:“你好像很开心?” 一股阴森的穿堂风掠过魂体,齐锦生生打了个寒颤,僵硬地转过身。 在看清荼罗的容貌后,他不自觉松了口气,笑了一下说:“没什么。花已经送到了吧?” “嗯。”荼罗再靠近齐锦的灵魂,终于明白了他身上的腐臭味从何而来。也许齐锦就是患艾滋病死的。那是属于恶的味道。他坏得淋漓尽致,丑恶无比,可在曼陀罗看来,那味道却如同人类美妙甜蜜的香草冰淇淋般诱人。 很久违的,荼罗感到了饥肠辘辘。 它扎根于土壤的粗壮根茎,蜿蜒伸长的枝干、叶片和娇艳花瓣,无不在呼唤着饥饿——“吃了他”“吃了他”“请吃掉这个人类的恶”。 荼罗曾单纯地以为自己的食物是水、土壤和太阳。它就可以自己进行光合作用。 然而现在它发现自己错了。 它的本能呼啸着,那种感觉如此强烈,召唤着它去吞噬世间的一切“恶”。 “你认识司子濯?”荼罗问。 “司……他谁?”齐锦一脸疑惑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然隐隐猜到它指的应该是花店老板。 荼罗慢吞吞道:“哦,那没事了。” 齐锦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眼前竟凭空出现了一根巨大粗壮的绿色藤蔓。藤蔓浑身长满了锋利的倒刺,像牙齿,在昏暗中闪着森森银光。而最令人恐惧的是藤蔓顶部那朵美艳妖丽的紫色喇叭花。它张开血盆花口,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这是放大版的曼陀罗花!!齐锦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生长在花店院子角落里的那株花。 它,它与眼前这名黑紫眸男子有什么联系??! 恐惧令齐锦两股战战,差点就要尿出来。虽然他如今已是鬼魂状态,但灵魂本能告诉他,如果真被这朵花给吞了,自己可能会就此消散…… “你,你,我没招惹你吧大哥!”齐锦牙齿关节都在打颤,“我,我的钱都在保险柜里,密码是2309,既然交易已经结束,你,你放过我好吗?” 荼罗看着他,歪了歪花头:“抱歉,不能哦。有一个人类,用自身邪恶的灵魂委托我让你下地狱。” 花枝藤蔓无处不在。齐锦这回真的感到了害怕,莫非自己在与魔鬼交易? 这时,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权高玉那张秀气、充满青春气息的脸孔。“权高玉”勾起唇角,向他邪肆地笑了笑。 他瞪大眼睛,甚至无法眨眼。 而下一秒,那张面孔却变得无比狰狞,如同地狱爬出的鬼脸撒坦,化作一缕黑烟向他奔涌而来…… 齐锦满头大汗,急得倒抽一口气。就在黑烟即将靠近自己的那一刹,他忍不住踉跄着后退落在地面上,同时尖叫大吼:“我,我认识司子濯!!” 黑烟在离他不到半厘米的距离停了下来。但还是有一点触碰到了齐锦透明虚弱的魂体。他清楚地听到自己正在发出滋啦滋啦的融化声,吓得哆嗦了一下,不禁浑身发颤。 这回不等荼罗开口,他便急急地倒豆般倾吐道:“司子濯就是这家花店老板对吧?我,我之前加入了一个艾滋病俱乐部。里面有个男的叫徐原清,他说自己经常来这家花店买花,看中了老板,要把艾滋病传染给他,拉老板一起进俱乐部……” “原来是这样。”荼罗若有所思。 可该说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齐锦依旧没有逃离被吞噬的宿命。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恶”像缥缈的烟雾,被妖邪紫色巨花一点点吸走。 而这一次,他彻底走向了灭亡。 胥正豪看着这可怕一幕,不禁生生打了个冷战,后退半步小心翼翼道:“哥,你不会也吃了我吧?” “说什么呢。”荼罗抬起头,唇瓣殷红恍若映着血色。它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又不吃人。” “我知道,哈哈。”胥正豪干笑了一下。此时他终于体悟到了只交易了“十年打工仔”的自己有多幸运。 荼罗起身,舒展了一下花枝,同时漫不经心道:“你可以放心。你身上没有“恶”,我对你不感兴趣。” “那司老板身上也有“恶”吗?”胥正豪“咳咳”了两声,说:“因为…呃,我看您对他挺感兴趣的。” 荼罗说:“他身上没有。” 司子濯,是它见过周围灵魂最纯净的人类,没有之一。 不仅是它,荼罗能感到周围那些恶灵们也对他十分渴望。它们总是徘徊在花店门口,伸出长长的惨白指甲挠门,试图找到那么一个零碎的时机进入。 可是,它们本能地恐惧院子角落的那株紫色曼陀罗花。 即便那时它还未“觉醒”,它的血腥恐怖威压依旧令恶灵们夹着尾巴胆寒畏惧。 一天之内吃了两道邪恶大餐,荼罗舔了舔殷红薄唇,还有些意犹未尽。 它能感受到这些恶意涌入花体内,在令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于是它开始渴望更多“恶”。 正好这附近曾经就是乱葬岗……深夜总是涌动着许多恶灵怖鬼。 这些常人敬而远之的邪恶生物,在荼罗看来,却是再甜美不过的美食。 胥正豪道:“我刚看到司老板被警察带去警局了,应该就是因为与那个艾滋病俱乐部相关的事。您要不要去接他?” 这番话稍稍勾回了荼罗的理智,“好啊。”化作人形的曼陀罗花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下衣襟。 它决定暂时放下对恶的欲念,先去领司子濯回家。 - 另一边,司子濯也在做完笔录后离开了警局。 这起案件经过本来与他没什么关系。是凶手徐原清将他写进了日记本里,详细记录了他的名字、年龄、住址等信息,引起警方怀疑,担心他是其中的受害者。 但实际上,司子濯与徐原清并无甚瓜葛。 只是徐原清曾经试图追求过他,约他出来吃饭。 这个人的言语太露骨,意思是想当天住酒店什么的。令司子濯本能感到厌恶,便拒绝了他。 后续,他们再无联系。 警察说,幸好他拒绝了。 调查表明徐原清便是这个艾滋病网络俱乐部的创始人。他在三年前确诊患有艾滋病后便开始报复社会,短短时间内就传染了几百人。而有的被他传染的人,竟也自暴自弃,加入了这个俱乐部。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造成的社会恶劣影响极大。 司子濯拄着拐杖走到警局门口正要打车。 年轻警察开着车过来,摇下车窗道:“司先生,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坐网约车多不安全。” “哦,好。谢谢啊。”司子濯摸索着去拉车门。“你等一下,我帮你开门。”年轻警察快速解开安全带,匆忙从车头绕过来。 就在这时,年轻警察忽然感到一道刺眼的车灯照过来,下意识伸手挡了挡。 前方传来低沉轰鸣的引擎声,响得像能漆黑夜中掀起一阵巨浪。看到陌生的黄色车牌,警察很生气,什么人啊!居然敢在警局门口这么嚣张。 一股凛冽的风呼啸着,擦过地面,唰地停在司子濯面前。 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因闻到那股芬芳淡雅的曼陀罗花香,而心脏砰砰跳起来。 男人摘下头盔,递给他:“要上我车吗?” 第63章 鲜花饼 脚步先大脑一步靠近, 司子濯摸索着接过头盔,戴上。然后在荼罗的搀扶下跨坐上了仿赛摩托车后座。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坐别人的摩托,身体下意识前倾, 双手虚虚环抱住了对方劲瘦的腰。 “那个……你把头盔给我了, 你还有吗?” “嗯,我还有。”趁着夜色, 荼罗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了一个全盔。 这时年轻警察上前, 语带怒意地斥道:“你哪里来的!这是警局门口,不是你耍帅的地方!” 荼罗耸了耸肩, “警官,我接人,不犯法吧?” 确实不犯法。但年轻警察看男人这么社会浪荡的模样, 不知为何格外不顺眼。司老板刚逃脱徐原清的魔爪, 就和这种人厮混在一块? 司子濯开口道:“谢警官,这是我朋友。他来接我,就不麻烦您了。” “行吧。”年轻警察只得后退半步,朝他挥了下手,“路上小心。” 司子濯:“嗯嗯。” 其实只要年轻警察再仔细地观察一下, 兴许就会发现这台摩托的诡异之处。 它虽然插着钥匙, 屏幕也亮着, 但根本没点着火…… 轰鸣的大排量轰鸣声, 是荼罗根据胥正豪的描述模拟出来的。因此听起来格外得响。 作为一株花, 它并没有摩托驾驶证, 也不会开。 而司子濯这个盲人,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他坐在男人的后座, 感受到对方炽热的体温, 鼻间嗅着芬芳迷幻性的曼陀罗花香, 心脏怦怦直跳。 荼罗:“走了?” 司子濯短促地“嗯”了声,就感到车子以弓箭离弦的速度蹿出去。惯性使然,他猛地往前一撞,鼻梁就撞到了男人宽阔硬朗的后背。好痛……他摸了摸鼻尖,只得把脸侧过去,更小心地抱紧对方的衣角。 “抱紧了,小心掉下去。”荼罗腾出手揽住他的手臂。 司子濯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你,你怎么伸两只手?你不用开车吗?” 荼罗默默收回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握住车把。 司子濯道:“好好开车。” 冰凉的风从耳边呼啸擦过。有的顺着他的衣服布料钻进去,带来丝丝凉意。 这是司子濯过去二十四年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刺激体验,他感到自己整个人似乎飘了起来。 荼罗载着他,驰骋在路灯昏暗的大道上。 偶尔有几个路人或汽车司机注意到他们,霎时瞪大了眼睛。 这、这摩托车轮胎怎么不动的!它就像是一艘船,在夜色中漂移前进,仿若幽灵。 有反应灵敏的人想掏出手机拍下这诡异一幕,然而摩托车早已绝尘离去。 司子濯看不见,他只觉得这个青年的骑车技术很一流。 坐在后座上,完全没感觉到颠簸。 摩托开起来时声音太大,司子濯不方便和荼罗说话。 等红灯停下来时,他忍不住问对方:“你怎么知道我在警局?” 荼罗说:“我傍晚路过你店门口,刚好看到你上警车。” 司子濯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所以,对方是特意来接他的? 没等他多想,荼罗已将他送回花店门口。 “我走了啊。”荼罗接过他摘下的头盔放到后座。 “你,你等一下!”司子濯想留下青年,一时又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最后急中生智道:“你还没吃晚饭吧?” “我吃过了。”想起刚才那两道大餐的美味,荼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那,那这个给你。”司子濯折返回花坊,取了一个纸袋递给它,“里面是我自己做的鲜花饼,味道还不错,你可以尝尝。” “哦。”荼罗接过鲜花饼嗅了嗅,皱起眉。唔,是同类残尸的味道。 “小心!路上注意安全啊。” 听到油门轰鸣渐行渐远的声音,司子濯不自觉有些怅然失落。但很快又振奋起来。 对方愿意来警局门口接他,说明肯定也是对他有所好感的。 他从裤兜里摸索出手机,用语音给备注“陀正豪”的号码发去了一条短信: [到家了记得跟我说一声^_^] 对方一直没回。 司子濯坐在店里,有些局促不安。 他知道自己现在患得患失的状态,很不正常。 明明他与那名青年才见过几面而已…… 这时朋友平阳华打电话过来,“子濯,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我带你去看一场新朋克乐队的演出。” 也只有他这个为数不多的朋友才知道,外表看似文静的他其实有喜欢朋克音乐的爱好。 但司子濯现在并没有看演出的心情。他只是急于想找一个人倾诉。 因此在犹豫片刻后,他就答应了平阳华。 “位置在哪儿?” - 荼罗把摩托车停回了齐锦家楼下的车库。 准确而言,这现在已经是它的“家”了。 连同车房,包括那五十多万的存折,现在都成了它的财产。 漂浮在地下车库上方的胥正豪一看到它回来了,还有点纳闷:“你怎么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跟司老板去约会呢。” 荼罗说:“今天没空,我有事。” 说罢,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恶”,它需要更多的恶。 曼陀罗花枝吸髓蠕动,令荼罗感到无穷无尽的饥肠辘辘。 它行走在乱葬岗的夜晚街道上,就如同一位数天没吃过饭的沙漠旅客看到自助大餐。 它要尽情享受,这顿丰盛的晚餐。 …… 月像一柄孤独的刃,流泻一地。 灯火掠过,似乎有什么邪肆的庞然大物一闪而过。 恶灵们结伴而行,俯趴在路灯下吞噬着黑暗的影子。 而就在此刻,它们身后忽然出现了绿色的硕大藤蔓。妖艳、美丽的紫色曼陀罗花张开血盆花口,很快悄无声息地合上。 阴暗的幽冥世界,霎时响起了恶灵们此起彼伏的惨叫。 “不是说……这东西不会出来吗!” “啊啊啊——!!!!” 霎时空中一道紫色惊雷划过,电闪雷鸣,照亮了半边天空。 也照亮了那邪恶滋生的乱葬岗,恶灵怖鬼们正在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 它们神情是如此恐惧,就仿佛,看到了比自己恐怖上千万遍的生物。 等胥正豪赶到时,荼罗已经不知道吃掉了第几百个恶鬼了。 月色下,它慵懒、随意地躺在尸山血海上,身下是流动的血冥之河,血水咕噜噜冒着泡,无数只干枯如骨的手挣扎着伸出河面。而乱葬岗的尸山之上,却开遍了艳丽妖美的紫色曼陀罗花。 它们在风中摇曳着,姿态优雅,花香四溢。 它却打开了印着花店LOGO的普通纸袋,在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一块鲜花饼。 随开的饼屑和鲜花渣像下雪,缤纷地落了下来。 这惊心动魄的可怕一幕,不知为何却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唯美。 胥正豪看着,张大了嘴巴。 他踉跄着后跌半步,不小心被一只恶鬼的骨爪握住脚踝,霎时,整只鬼凄厉地惨叫起来:“啊啊哥救我!” 荼罗懒洋洋地抬起眸,斜睨了他一眼:“怎这么胆小。” 熟悉的凉薄语调,在此刻却给了胥正豪莫大的安全感。他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急急地爬到它脚边道:“哥,你别吃了,快跟我回花店吧,不然司老板就要跟别人跑啦!” “哦?”荼罗挑眉,似有了几分兴致。 胥正豪咽了口口水,道:“我刚亲眼看到,司老板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那个男人长得也挺好看的。哥,这一定是你的情敌!” 荼罗随口说:“可能是他的朋友吧。” “不可能!”胥正豪一下激动起来,说:“我刚还跟踪他们一路了,亲眼看着他们勾肩搭背,一起进了一家同志酒吧!!” 他想让荼罗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只是没想到似乎过了头,一瞬间,荼罗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他一只鬼孤零零地跪在恶灵们的陈尸血河之上。弱小,无助,又害怕。虽然胥正豪生前也是个阳气极重的体育生,但实在架不住眼前这一幕,实在太恐怖了。 他伸出尔康手,“啊啊啊啊哥你记得带上我啊!” …… “这就是你说的朋克演出?”被拉着踏入酒吧时,就算盲人如司子濯也感到了不对劲。 平阳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这不是看你寡太久了,来带你多认识一些男人。” 司子濯:“……我不需要。” “来都来了。”平阳华用这句话堵住了他嘴。 司子濯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刚才坚持要来接他了。 两人是司小夏装修房子时认识的。平阳华是室内设计师,自己开了一间装修公司。当时因为司小夏、林立轩都忙于工作没空,便时常委托他去跑工地现场。一来二次,司子濯就和平阳华熟了。 平阳华人不错,而且也是gay,和他很有共同话题。 司子濯也知道平阳华这次带自己过来酒吧,心里其实是为他好的。希望他能够找个对象。 毕竟这几年平阳华身边的人来来回回的换,就他还孑然一身。 平阳华带他到卡座坐下,大喇喇道:“你等着好了,今天哥们一定要让你脱单!” 司子濯没看见对面坐着好几个平阳华带来的“帅哥”,只小声道:“不用。我,我最近有喜欢的人了。” “啊,你刚才说什么?”酒吧里太吵,平阳华一时没听见他说话。他拿起酒瓶,给他倒了杯混合洋酒。 司子濯接过酒杯,以为是水,端起来喝了口,却被辣得整张白净俊脸都皱了起来。 周围人顿时起哄,“平哥,你今儿怎么带了个小白兔过来!” “别乱说话!闭嘴。”平阳华瞪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问司子濯:“你还好吧?我记得你酒量没这么差的。”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_0._c_o_m “是这个酒太辣了……”司子濯咳嗽了两声,继续道:“我刚才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是谁??”平阳华震惊得手里酒杯都掉地上摔成了两瓣。 与此同时,这家同志酒吧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一排人簇拥着,挤着想去外面围观。就连正在清扫吧台的侍应生听到人们的讨论,也不禁好奇地往外张望。 “这么大排场,是明星来了?” “不是,是刚来了个超级大帅哥!” “我靠,我跟你说太极品了那个男人……” “打了个赌,我们今晚谁能把他拿下?” “他是1是0啊。” “看着很1,不知道实际上是什么样。” “……” 整条街灯火通明,格外热闹。一个闪烁着彩虹霓光的灯箱店招格外显眼。 看着屋子里进出围堵的人类们,荼罗不自觉皱起眉。 但隐约闻到空气中残留的司子濯味道,它还是迈开长腿走了进去。 第64章 酒吧 “帅哥, 一个人啊?” “要不要加个微信。” “来我们这桌喝酒吧?” 很快就有大胆的人类上前将荼罗团团包围。 这不仅是因为它化作人形时出众的外貌,更是因为曼陀罗自带迷幻花香。 人们闻到这股芬芳幽静的香味,就像打了鸡血一般, 瞬间对眼前的男人充满了兴趣。 就像飞蛾扑火, 是大自然的本能。 越有毒的东西,外表往往越具有吸引力。 这也是生物学上所言的“美貌陷阱”。 “我找人。”荼罗推开人群, 面色冷然。 只是这并没有打消人们的热情, 反而让他们更加激动地跟了过来。 这奇怪诡异的一幕落在里面卡座旁人眼里,觉得匪夷所思的同时, 又忍不住好奇,那男人长得到底有多惊艳?于是循环往复,以此形成恶性循环。 一时间, 整间gay吧都因为它一“人”的到来而被搅得天翻地覆。甚至惊动了老板。 周围庞大人类的气味、香水味、烟酒味十分浓郁, 稍稍影响了荼罗的判断。 但它很快还是在人群中找到了司子濯的身影,径直朝他走去。 …… 司子濯刚想开口说出那个名字时,平阳华就注意到了眼前这个朝他们走来的帅哥。 准确而言,已经不能用“帅哥”这么平凡的词语来形容。这男的出现在场子里,就活生生一颠倒众生的万人迷。平阳华余光扫到周围那群饥渴的小0, 几乎恨不得生吞了他。 最后男人在他们面前的卡座站定时, 平阳华瞬间就感到自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在对方紫黑漂亮瞳眸的注视下, 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咽了口口水道:“您是……” “我是司子濯朋友。”说着, 荼罗便径直走到司子濯身边坐下。 其实它一眼就认出了平阳华。他以前经常出没花店。 但是这家酒吧的其他雄性人类, 依旧值得警惕。 卡座上的众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司子濯。闻到身侧熟悉的曼陀罗花香,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变得局促, 耳根也飘起了淡淡的粉红:“正豪…你, 你怎么来了?” 荼罗说:“正好路过。看到你, 就进来了。” 这番话在旁人听来当然是错漏百出。 然而此刻,司子濯却没有任何怀疑。不是他缺心眼,而是这会脑子实在转不过弯来了! 卡座位置有限,荼罗靠他很近。昏暗的酒吧灯光下,只要一时不察,他们的膝盖肘就会碰到一起,发出一种细微的火花摩擦声,落在司子濯的心尖上,像一把火苗迅速点燃,令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平阳华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忙重新坐下来倒酒招呼道:“来来来,既然你是子濯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大家今晚一起玩一起喝别客气啊。” 这回为了掩饰内心尴尬,司子濯接过酒杯唰地仰头就一饮而尽。辣酒入喉,他整张脸像蒸锅上的包子一样涨得通红,却还咬着牙继续灌第二杯。他因为看不见,喝酒时有的酒液溅到了脸颊测上。这么暗的光线下他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谁知荼罗却忽的抬手替他用袖口拭去了他脸上的湿润液体。 这亲昵的一幕落在周围人眼里,顿时引发一通叹气。 哎,看来名花有主了。 不过司子濯也长得挺好看的。他刚进这家酒吧时,也引起了不少讨论。 只是他的长相清俊斯文,在gay们看来是偏0的秀气长相,吸引力没荼罗这么高。 不光是在异性之间。就是同性,像荼罗这样浑身上下都充满荷尔蒙的坏男人也格外吃香。 “你在喝什么?”它低头嗅了嗅上面的酒精味。 司子濯红着脸回答:“洋酒……这个度数还挺高的。” 曼陀罗花搞不懂,为什么人类喜欢喝这种奇怪饮品。 平阳华递给它一杯,它只是浅尝辄止,便皱起了眉。 “你不喜欢喝这个?”平阳华察言观色,说着又要去给它倒别的酒。 荼罗说:“不用了,我不喝酒。” 随后坐对面的人分烟给它,也被它礼貌拒绝。 平阳华这才有点惊讶,看着一副这么会玩的样子,结果却烟酒不沾? 这简直就是宝藏啊。司子濯身边居然有这种好男人。 他忍不住悄悄推了把司子濯,压低声音问:“这哥们长挺帅的,你不喜欢?” 这是司子濯第一次听到有关于荼罗的外貌形容。他咬了咬唇,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有些失落……归根结底,他并不是颜控。最开始强烈吸引他的,其实是荼罗的声音和身上自带的花香。 听到对方长得好看,他顿时就有一种危机和自卑感。 年轻、帅气,绅士,有点坏,又懂点小浪漫,还会骑摩托! 就算司子濯不混圈,心里也明白……这不纯纯gay圈天菜么。 “我…我。”司子濯小声说:“我喜欢的人,就是他。” 听到这个回答,平阳华并不很惊讶,只单纯地为好友感到开心。二十多年的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趁着高潮时的DJ音乐声掩护,他侧过头贴着司子濯耳朵用气声道:“放心,哥帮你追。” 殊不知旁边的荼罗早已听得一清二楚。 它微眯了眯漂亮的凤眼,有些似笑非笑。 原来以为要钓的鱼,居然早就上钩了。 - 中途平阳华拉着司子濯去了趟洗手间。 至于俩大男人为什么要一起上厕所……问就是哥们间有悄悄话要讲。 在此之间,又有好几个人上前跟荼罗搭讪。 包括原本坐卡座上平阳华叫来的朋友,也忍不住叛变,想跟荼罗要微信。 荼罗:“我没有微信。” 那朋友:“……” 平阳华安插在众人间的眼线登时就没忍住笑出声,噼里啪啦发消息过去: [哥,这真的是好男人。不养鱼,直接全部拒绝了。] 平阳华在卫生间隔间又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司子濯,分析道:“他肯定也对你有点意思……今天就是你们关系的重大转机,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哦…好。”司子濯有点紧张。这方面他着实没什么经验,“我该怎么把握?” 平阳华,“有句话说得好,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会伪装成猎物。你等下就这样…那样……懂了吗?” 司子濯听得脸红。 这,这会不会太刺激了点? …… 酒过三巡,凌晨过后,酒吧里才真正热闹起来。 穿着热辣清凉的男生们纷纷钻入舞池中扭动身躯。 当然对人类的舞姿,荼罗着实欣赏不来。在它看来这些七扭八歪,就跟毛毛虫似的。 幸好司子濯不跳舞。 想到这,它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已趴在它的肩膀上昏昏欲睡,脸颊飘起了霞粉色的红晕。 更衬得整个人像一个红红的苹果,让曼陀罗花很想一口咬下去,品尝一下味道。 “唔……”司子濯无意识地抱住了男人的腰。 若是清醒状态,他绝对不可能在公共场合做出这种事。 然而这是平阳华给的建议。 让他多喝酒,喝越多越好。以至于他喝到现在,完全上头了。 “正豪,你,你好香……你到底喷了什么香水呀?”司子濯迷迷糊糊抬起头,一双空洞无神的琥珀鹿眼,此刻却因醉意而泛起了些许神态涟漪。 “我没喷香水。”荼罗低沉道。 “那,那难道是你的体香?”司子濯傻傻地望着虚空,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它怀里。 而且他栽的位置碰巧……就是荼罗的大腿缝之间。 曼陀罗花瓣微颤,隐忍地克制住了花蕊中泛起的潮意。 它低头看着他。 对方从来不在花店喝酒。荼罗没想到他酒量居然这么差,几杯就倒了。 碰巧这时平阳华跳舞回来,看到他们便道:“子濯不太能喝酒,要不你送他回家吧?” “嗯。”荼罗俯身将人拦腰公主抱起,同时腾出另一只手拿拐杖。 这干脆利落的动作,直接把平阳华看傻眼。怎么说司子濯也是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能如此轻松地把他抱起,这帅哥臂力惊人啊。 怎么说呢……原谅他满脑子黄色废料,毕竟都是成年人了。 这一刻,平阳华脑海里只闪过一句:子濯以后有福了。 “对了,你知道子濯花店地址吧?” 荼罗点了点头。 “你等一下哈,我看看他有没有带钥匙。” 平阳华上前在司子濯口袋里一摸,就不动声色地顺走了钥匙串,揣进自己兜里。然后惊叫一声,“哎呀,怎么办,他没带钥匙诶。等下你们进不去,要不然你帮他在外面开个酒店房间吧?” “好麻烦。算了,我带他回我家吧。”荼罗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对方这个小动作。 平阳华忙道:“好好,那成,今晚麻烦你了啊。我出去帮你们叫辆车吧?” 荼罗点头,“行。” 说是它家,其实就是齐锦的房子。 住酒店的话,首先它兜里没钱,其次荼罗听胥正豪讲过,现在公安机关查得严,住酒店、坐动车等都是要检查身份证的。 最方便省力的,还是带人回家。 司子濯晕乎乎地被邪恶曼陀罗抱上车,还浑然不觉自己接下来要遭遇什么。 第65章 攻略进度1/3 在路上耽误了一会, 等荼罗抱着司子濯到家门口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人类倒没有完全丧失意识,从电梯出来就紧紧抓着它胸口衬衫的布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这, 这是哪儿?” 司子濯记得, 这不是他家。花店没有电梯。 荼罗淡淡道:“这是我家。” 说罢便弯腰将他放在地上,随后从地垫下面摸出一把铜色钥匙, 开锁。 “什、什么。”你家?司子濯现在脑子一片混乱。 他踉踉跄跄地试图直起身, 却还是一个不小心,狼狈地摔倒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而且, 正正好摔在荼罗脚边。他摸索着伸出手,就能碰到对方的鞋尖。那是一双橡胶材质的运动鞋。 “哎……” 隐约间,司子濯似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楼道门口的感应灯明明灭灭。再度陷入黑暗之际, 男人俯身抱起了他。 “你朋友说你没带花店钥匙, 很晚了,今晚在我家睡?” 司子濯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果然没找到钥匙。他分明记得自己带了的。 哦。他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平阳华的计划。 平阳华在英国学艺术设计留学归来,是一位性观念开放的“先锋彩虹人士”。 照他的话来说, “Make in love, 爱就是做出来的。” 司子濯以前并不能接受一夜情。后来被平阳华洗脑次数多了, 渐渐变得好像没那么抗拒。 他也不想做一辈子处男。内心深处, 司子濯知道自己是想要的。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陀正豪。 当了一辈子循规蹈矩的盲人, 司子濯第一次想试着大胆、任性, 放纵一回。 他不想让青年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趣的人。当然不仅是为了对方,也为了自己。 曼陀罗的芬芳花香, 甜美如蜜, 诱人无比。外面下起了雨, 雨水汩汩地冲刷着新世界,敲打着玻璃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在这夜的驱使下,不知是谁先吻的谁。 等司子濯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在地上了。 他哑着声音问:“去床上?” “我家没床。”荼罗说。 胥正豪嫌弃齐锦的病,在昨天下午便过来把整个房子清洁消毒了一遍。 像床铺、洗衣机、沙发这种比较私密的东西,都被他找物业来统统清理掉了。 现在整间屋子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为过。 司子濯闻言也只觉得心疼。 可以看得出来……对方的经济状况并不好。 他,小声说:“明天我去给你买张床?” “不用了。”荼罗抱着他滚了一圈,最后让他坐在上方。 “你要是嫌地板睡得太硬的话,可以躺我身上。”它说。 恍惚间,司子濯似乎看到了一道白光。 那道白色的模糊光影里,存在着一株紫色的美丽花朵。 倒映成黑漆漆、浓重的棱形幻影,又缩回了他空洞的琥珀瞳孔深处。 有一瞬间司子濯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盲得太久,已分辨不清这世间万物的颜色。 那真的是紫色吗?而不是黑色或者其他?他并不确定。 “好热。”他喃喃道。 不知荼罗是何动作的,它人并未起身,对面客厅的窗户却倏地应声打开。 湿冷雨雾伴风飘了进来,一时花香四溢。 明明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司子濯却再度陷入到斑斓幻觉的眩晕中。 “呼,头好晕……那个,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喷这么多香水?我,我感觉我脑袋都要坏掉了。”他试图屏息,不愿再摄入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花香。 “那就坏掉好了。”黑暗中,曼陀罗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狡黠的坏笑。 …… 可能是习惯了睡在柔软的大床上,即便身体发出疲惫信号,司子濯也几乎一整夜没怎么睡好。 次日天光微熹,他早早就起来了,摸索着去卫生间洗漱。 他捧水洗脸时,想起昨晚零星的片段,脸顿时一红。 其实司子濯是有点喝断片了。 都说酒壮人胆。如果是平常,他绝对不会大胆到做出这种事…… 清洁完自己的身体,司子濯摸到地板上似乎有些灰尘,便又摸索着找出拖把和毛巾,把整间屋子都打扫了一遍。做这些事时他全程轻手轻脚,生怕吵醒对方。 在清理的同时,他还一不小心倒出了一个纸箱。他伸手摸了摸,一下炸毛般弹了起来。像小卡片一样的塑料手套包装袋,皮鞭,蜡烛,胶带…… 怎、怎么全是!各式各样的情曲用品……司子濯情绪低落起来。 显然,对方并不像自己所说的,从未谈过恋爱。 这有可能是一场谎言。 可是他,似乎已经沦陷了。 曼陀罗花也是需要睡眠的。 这一晚荼罗睡得很沉,直到被阵阵人类食物的香味唤醒。 它睁开眼从地上起来,就看到司子濯系着围裙在厨房间忙碌的身影。 虽然司子濯看不见,但常年独居生活已锻炼出了他丰富的自理能力。 听到动静,他闻声看过去,道:“我在煮早饭,我看你家还有些米就煮了粥,再煎两个蛋和香肠,你等一下,很快就能吃了。” 荼罗走过去,看到他纤白手腕上因油点而溅出的红点,微不可察地皱起眉:“你不用做这些的。” “没关系。”司子濯说:“我喜欢做饭。” 在盲人学校时,老师会安排每位学生学习一门本领。 司子濯最热爱烹饪课。他喜欢厨房的烟火气,也喜欢制作甜品。 如果不是盲眼限制了他的职业发展,司子濯想,他有可能会成为一名厨师。 荼罗:“你做一份就好了,我不吃早饭。” “你还是吃点吧,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大抵是感觉自己这样念叨的样子太像个老妈子,司子濯声音戛然而止,停顿了一下,小声说:“我没有想管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也没这个资格。” “你怎么就知道你没有资格了?”荼罗单手撑着厨台,兴致斐然地望着他。 “我,我……”司子濯一时说不出话。 他脸皮薄,也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本来还想着今天回去先问问平阳华。 看人类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荼罗嘴角勾起,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兴味。 “蛋要糊了。”它走过去,若无其事地从后面环抱住司子濯关掉了煤气灶。 司子濯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问题是,它在关掉火之后并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低下头似乎在为他整理、抚平围裙上的褶皱。 这条围裙不知是司子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上面还印着“太太乐鸡精”的广告,看起来就像蟒蛇褪下的皮。荼罗有点,怎么说呢,用胥正豪的话来形容就是强迫症。它自己的每片花瓣都要平坦整洁,最看不惯这么皱巴巴的东西。 对方的靠近,使得司子濯鼻间、脑袋里全充斥着晕乎乎的芬芳花香。 仿佛一片甜蜜温柔的沼泽,诱引他下沉,陷落。 而隔着围裙若有若无的肢体触碰,更是令他心脏狂跳不止。 司子濯想,小说电影里说的心动,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明知也许不会有好的结局,却控制不止。 “抱、抱歉。”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右手臂若无其事地去拿锅铲,想将锅底里的煎蛋盛出来放进盘子里。 荼罗附在他耳边,喷薄的呼吸温度萦绕花香,声音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睡了我,就想跑?” 砰!—— 伴随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下一秒,司子濯手中的锅铲,连同煎蛋和盘碗一起落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表情彷徨又期待,“你,你的意思是……” “不想做我男朋友?”荼罗把玩着他额前一缕翘起的呆毛碎发。 “想!我想!”司子濯立刻道。 说完又有点郁闷,到底是谁睡谁啊……他到现在还觉得腰酸背痛。 “那么,早上好,我的男朋友。”荼罗低头,在他额前印下一个吻。 是温热又有些痒麻的感觉。司子濯恍恍惚惚的,如飘在云端。他们,现在就是男朋友关系了?这发展会不会太快了……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胡思乱想。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蹲下身想去清理地上的碎渣。结果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摸到,只摸到了一只修长骨节硬朗的大手。他刚想收回手,对方却顺势勾住了他的小拇指指节,晃了晃。 荼罗说:“你想干嘛?” 司子濯红着脸说:“收、收拾碎掉的碗和煎蛋。” “不用你忙。”荼罗说:“已经在垃圾桶里了。” “可、可是……”司子濯还想说什么。 荼罗瞥了眼厨台上还在往外冒蒸汽的电饭煲,道:“我带你出去吃。” “哦,好。”司子濯有点不好意思,还以为对方是嫌自己的厨艺,“要不顺便去一趟超市吧?你冰箱家没什么菜了。” 荼罗:“行。” 司子濯则在心里计划着,等下还要给对方买张床,以及床上用品四件套。他看浴室里沐浴露洗发膏什么的都快没了,也要买新的…… 荼罗去卧室保险柜拿钱时,忽然听到“叮”地一声。 [恭喜玩家荼罗攻略人类司子濯进度已达1/3,再接再厉哦!] 它动作一顿,没想到如此轻易。 意思是只要再攻略一段时日,它就可以获得这个神秘卡牌所说的“宝盒”了。 连随手赠送的新手礼包超能力都让自己脱胎换骨,难以想象通关成功后获得的宝盒礼物,又该有多强。 保险柜里除存折外,还有一叠红色现金。 荼罗随手抓了十几张放进口袋里,起身抬头却发现阳台外晾着衣服。 那些衣服湿漉漉的,还往下滴着水,显然是今天早上刚挂上去的。 不知何时飘进来的胥正豪一脸兴奋对它道:“哥,司老板真的好贤惠!你敢相信,他一个早上就把整个房子清扫了一遍,地板上一点灰尘都看不见。我刚看他还在外面洗碗呢。你找这种男朋友真是赚到了。” 荼罗转过身,屈指就给他头敲了一个暴栗:“我不是叫你弄干净吗?” 胥正豪望天,“我是弄了啊,还倒了消毒水拖地呢,但是没司老板这么厉害。他明明看不见,到底是怎么做到打扫完卫生几乎一尘不染的?”他说到这里又不禁有些匪夷所思。 荼罗径直走出卧室和司子濯一起出门。 要买东西的话,骑摩托不方便,它带司子濯在路边打了一辆车。 刚坐上车,他兜里的手机叮叮咚震个不停。是有新消息。 司子濯取出来,戴上耳机听语音。 是平阳华发来的,连发了十几条,询问他们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 “我回去再跟你说。”司子濯小声说:“我们现在要一起去逛超市。” 平阳华:“?” 第66章 救美 司子濯还穿着昨晚的衣服, 一身烟酒味,里衣衬衫还被扯破了。着实狼狈。 他本来想回家再换,结果进了超市, 荼罗就径直领着他直奔男装区, 给他挑了一套新衣服,说:“你要不先去卫生间换上?” “哦…好。”司子濯没想到它这么贴心, 说实话有点感动。但旋即又想到, 对方这么会照顾人,也许早不止第一次了。 越想下去越难过。司子濯勉强露出点笑, 拿着衣服说了声“谢谢”。 “这么一点小事,不用谢。”荼罗带他进到商场的男卫生间,站在门口问:“要我帮你换吗?” “不, 不用。”司子濯红着脸说。 其实对他而言, 还是有人帮忙好些。 司子濯一路摸索着进到隔间,废了好大一番劲才换好衣服。 等再出来时,荼罗看着他,无意抿了下翘起的唇,“你衣服穿反了。” 司子濯脸瞬间又红了, 而且红得能滴出血一般。 看得出来, 他真的很囧迫。 衣服是荼罗随手给他抓的。 上衣一件白色卡通图案的圆领卫衣, 下身是灰色运动裤。穿在司子濯身上毫无违和感, 只是有些呆呆的, 如果再长一对粉色耳朵的话, 会令他看起来就像个还在上学的兔子幼崽。 “那,那我再回去换……”说着司子濯就想再走回隔间。 荼罗先他一步, 用膝盖顶住隔间门, 低沉道:“我帮你换。” “我可以自己来的…”司子濯话还没说完, 就在对方的靠近中下意识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整个人都被挤在狭窄逼仄的隔间内,砰!地一声,背靠在木板上,呼吸也被浓稠到近乎实体的曼陀罗花香给狠狠入侵。 就在司子濯后脑勺即将也撞到门板上时,荼罗很贴心地伸出一只手替他充当了软垫。而后,顺势揉了揉他的头,“乖。你又看不见,我帮你换,很快的。” 他居然被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小孩给摸头杀了!!……这种羞耻心的尴尬,就像昨晚像玩偶被肆意摆弄一样,实在难以言表。 司子濯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颤了颤,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原则上是不行的。但他实在很难对陀正豪说不。 荼罗很快就给司子濯换好了衣服,并帮他整理好衣襟,“好了。” 全程目不斜视。 反倒是司子濯,显得格外紧张。 白嫩如剥壳鸡蛋的肌肤被冷风抚过,起了一层薄薄的粉和鸡皮疙瘩。 只是偶尔荼罗若有若无似无意擦过他肌肤的冰凉指尖,就像砸入水池中的石头,画圈一般,令年轻人类的身体激起阵阵涟漪,鞋子里的脚趾都蜷曲了起来。正因为双眼看不见,所以他会有放大十倍般的敏感程度。 司子濯差点忍不住就要叫出声来了,想到这是公共场合,才紧紧咬住嘴唇。 同时心中暗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 其实荼罗是故意的。 它承认自己坏,就喜欢看人类因为眼盲有时而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也是为什么它本可以一开始就让司子濯恢复光明,却一直拖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从卫生间出来前,司子濯洗了把脸,整个人这才显得镇静许多。 “要买的东西有点多,我们得去拿一辆推车。”他对荼罗说。 “行,我去找找。”荼罗也是花生第一次来超市。不过它很善于学习和模仿,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圈,立刻就找到了取移动推车的地方。 随后它便推着车,与司子濯一起在货架间走走停停。 司子濯一般很少逛超市。他是盲人,选择性购物很不方便。 况且现在网络外卖平台这么发达,他基本都在网上语音买日常用品。偶尔,姐姐司小夏也会买了给他送到店里来。 这可以说是他第一次和除司小夏以外的人逛超市。 “要买什么?”荼罗问。 司子濯掰着手指告诉它,“牙膏、拖鞋、洗衣液、肥皂、洗发膏、沐浴露、洗洁精、剃须刀、脸盆……” 荼罗这才知道,原来人类要置办一个家,居然需要这么多琐碎的物品。 它也不认识这些东西长什么样,只好找了个售货员询问。 正玩手机摸鱼的年轻女引导员本来对前来问询的客人都没什么耐心,往往也就随手一指,说“在那边,你自己找找”就完事了。 可是眼下冷不丁出现两个大帅哥,她一下就精神了,忙把手机收起来走到两人前面做向导:“嗯,您看,牙膏在这里。您要哪款的呢?我推荐xx牌的绿茶味这款,便宜又实惠,味道很好闻,我自己也在用,有一定美白效果。” 荼罗扭头问司子濯:“要哪个?” 司子濯说:“最贵的吧。” 于是最后选了一支价格高达299元的进口金箔牙膏。 荼罗一脸无所谓。它对人类的金钱并没有什么概念。 算了一下兜里的钞票,等下够付就行。 引导员心想,有钱人啊!同时腹诽,这么贵的牙膏,刷了是能镶金不成? 实际上,司子濯并说不上有钱人。他个人有四十万不到的存款,平时每月花店净收入在三到四万左右,这笔钱还要再存起来分给姐姐一半。在消费极高的S市来说,他只能说得上小康水准。 司子濯平常生活作风也很节约。他自己用的牙膏才二十几块打折囤货时买的。 但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荼罗值得用上最好的。 随后又零零碎碎买了一大堆东西,购物车都被堆满了。 荼罗暗暗磨了磨牙,再次感到人类的麻烦。做人真累。哪像它们花草,风吹日晒,只要有一方泥土和阳光就能肆意生长。 司子濯感觉东西买得差不多了,决定最后去给荼罗买一张床。 当然他知道对方肯定会说不要,便打算悄悄下单。 “那个,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他问青年。 荼罗说:“没有。” 司子濯这下犯了难。犹豫了片刻,道:“要不,你再去前面看看?我也还有没买的东西。” 荼罗很聪明。它一下就听懂了司子濯的言外之意——他是想要自己逛逛。 “行。那你自己小心。”它点了下头,便单手插兜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背影懒散。 司子濯松了口气,摸索着向反方向寻找。 他戴着墨镜,又拄着拐杖,很快就有善心的路人主动上前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请问,可以带我去家居卖场吗?谢谢。” 在路人的帮助下,他很快来到了家居卖场。 这里的售货员很热情,一看见他便迎上来问:“先生,您想买点什么?我们这儿沙发、餐桌茶几等家居一站式可以购全的。” “我,我想买床。”司子濯说。 售货员带他来到卧室区,还主动让他躺下体验床的舒适度:“您是想要双人床对吧?需要硬一点还是软一点的呢?” 他昨晚已经事先打听过,对方喜欢睡硬一点的床,便说:“硬的。” 售货员笑道:“硬床挺好的。硬一点,对腰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司子濯耳尖又泛起了红。 售货员见状,不经意笑了起来。 这眼盲的小帅哥好容易害羞啊。真可爱。 “就这张吧。”在试了几张床后,司子濯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卡。 “好嘞!”售货员利落地刷完卡给他开了张发票,“这边需要您填写一下住址,我们公司会有专人负责为您送货上门,包安装的。” “好,谢谢。”这也难不倒司子濯。早在出门前,他就用手机定位地图记下了陀正豪的家庭住址。 那个小区貌似挺高档的。 正在报出详细地址时,司子濯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宝贝,你喜欢哪款沙发?这款真皮的,还是云朵棉的?” 他霎时一愣。这不是姐夫林立轩的声音吗? 难道对方今天也跟姐姐来逛商场?不,不可能……他们现在在闹离婚,绝不可能如此亲密。 随后似乎是售货员在进行推荐:“先生,我们这里的沙发都是M国全新进口,今天还有活动优惠8折。” 一个嗲嗲的女声撒娇道:“我想要那个最大的,以后摆在我们客厅里,肯定很漂亮。” “好好,听你的。”男人笑着,语气腻歪带了些调情的意味:“宝宝说得对,沙发这种家具当然要越大越好嘛。以后我们可以……” 女人捶了一下他胸口,“讨厌!” 正给司子濯登记送货地址的售货员抬头看到这一幕,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咦…” 司子濯越听越感觉这就是林立轩的声音,不禁怒火中烧。“姐姐,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吗?”他戴上口罩,低下头问售货员。 已经年近四十的售货员乍一听这小帅哥喊自己“姐姐”,不禁眉开眼笑:“小伙子嘴巴真甜。说吧,什么事?” 司子濯咬了咬牙根,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常,又摘下墨镜指了下空洞无神的眼睛道:“我看不见……你能跟我形容一下旁边刚才说话要买沙发的那个男人和他身边的女的长什么样吗?我感觉他们好像是我的熟人。” “噢…行啊。”干销售这一行的,大多是人精。售货员瞬间就了然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鬼鬼祟祟地看了那边一眼,压低声音说:“那男的看着三十多岁了,快四十,戴眼镜,不胖不瘦,身高约莫一米八。穿一件卡其色风衣,好像是巴宝莉的。打着领带…他旁边那女的嘛,年纪估计才二十出头,很瘦蛮漂亮的,眼睛也大,就是有点整容脸,下巴尖的不像正常人。这么冷的天还穿个吊带裙黑丝袜……” 剩下的话她就没说出口了。有点难听。但是一般人,看到这样年龄差距这么大的男女情侣还这副你依我侬的姿态,多少都会联想到三。 毕竟八卦是人之常情嘛。 司子濯问:“那男的左脸额头上是不是有一颗痣?” 售货员又瞟了几眼,说:“是的是的,有。” 这时那对狗男女还在调笑。听到他们走到自己身边时,司子濯再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愤怒,一拳就挥了过去,同时冒火般大吼:“林立轩!你跟我姐还没离婚居然就敢跟别的女人出来买家具?!?” 商场内众人都惊呆了,包括那名身处八卦漩涡中心的中年售货员。她立刻竖起耳朵,果然是三!!太劲爆了。 林立轩愣了下,但很快就拉着女人后退几步避开了。一个盲人的拳头,攻击性几乎为零。 司子濯一拳打到了空气,又紧接着挥出第二拳。这么暴躁的行为其实和他往日性格完全不符。长这么大,司子濯也从来没打过架。可是今天他实在太气了,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你,你冷静点。”林立轩很轻松就握住了他的拳头,在司子濯即将反击的下一秒又松开,后退到另一边。 司子濯想再打他时,却被对方一个卸力推倒。噗通!跟着拐杖一起,司子濯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墨镜也跟着甩了出来,骨碌碌滚到收银台后面。他吃痛,抱着膝盖蜷缩起来,眼泪在红红的眼眶里打转。 这一幕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就好像是一个正常人对盲人的戏弄。 周围顿时就有看客朝林立轩指指点点。 “出轨了还打小舅子,什么人啊。” “没看人家是盲人吗?有这么欺负残疾人的?!真的是头一次见这种渣男,恶心!” “快点,快拿手机拍下来,我要把这个死渣男发到网上去让网友声讨他……” 一听有人在拍视频,林立轩顿时慌了,忙摆手解释道:“我没打他!你们都看到了啊,是他先打的我……我只是不小心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就摔倒了。” 然而这一刻压根没人听他解释。 好几台摄像头对着他,照下了他恼怒发红的狰狞表情。 他旁边那女人大概觉得丢脸,早早远离他退到了人群中躲着。 想到要真传播到网上,肯定会对自己的工作产生负面影响。林立轩赶紧上前去挡那些手机,“都别拍了,别拍了!你们这是侵犯个人隐私权!谁再拍我就要找律师给你们发律师函了!” “那你发啊,这是我的手机,我想拍啥是我个人权利。”一个围在边上的女生直接唾了他一口,“呸!老娘最讨厌你这种出轨的人。我告你啊,我是搞网络自媒体的,我一百万粉丝呢。你等着吧,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林立轩被她说得越来越慌,仓促之下,只好蹲下身想搀扶司子濯,以此卖个好:“我和你姐已经在离婚冷静期了。我同意离婚,是她不想离,还一直说要让我净身出户,这事儿真的不怪我啊!难道我还没有追求真爱的自由了吗?” 司子濯听到这里,脑海嗡嗡一片空白,红着眼抬手就挥向了面前人。 这回因为离得太近,林立轩躲闪不及,被打到了左脸。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室内回荡着。 他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司子濯:“你,你居然打我?” 随后又转头大声道:“你们都看到了,是这个人先打我的!这人仗着残疾也不能欺负人啊。” 司子濯被林立轩这倒打一耙的话给气笑了。 他刚挣扎着起身,就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起此彼伏的尖叫。 随后“砰”地一声,似乎是重物摔落的声音,同时伴随凄厉的惨叫。 他认出,这声音应该是林立轩发出的,不禁茫然又疑惑。 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传来喧闹声,吵得像菜市场。 司子濯一个人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感到不时有人擦过自己肩膀匆匆越过去。 他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又回到了小时候被抛弃在孤儿院、被欺负时一样,犹如困兽,孤立无援。他额前已冒出了涔涔冷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呼吸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他这只暴风雨中的小舟,摇摇欲坠之际,一只修长干燥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司子濯?” 是陀正豪。这股熟悉幽静的花香,让司子濯感到安心。 他转身整个人埋进它宽阔温暖的怀里,声音隐隐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好没用……” 压抑的情绪,在这瞬间像泄洪般强烈地爆发出来。 司子濯也知道自己这样太难堪了。他本已习惯自己是残疾人,习惯当社会底层不被尊重的弱者,可今天他实在很难过。 不仅是方才摔倒时生理上的剧痛,更多的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心被踩在脚底,狠狠摩擦到一点不剩。他一个盲人,连自己的姐姐都保护不了。 “没事,都过去了。”荼罗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又扶着他到一旁的沙发坐下,蹲下身掀起他的裤管,说:“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刚才摔倒那么痛都没哭出来。这一刻,很莫名其妙地。就因为这件小事,司子濯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呜,呜呜……” 感到手背上的湿润,荼罗霎时浑身一僵。 司子濯并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恰好滴在了曼陀罗花生来干涸的心田上。 第67章 医院 “别哭了。”荼罗动作有些笨拙生涩地替人类抹去眼泪。 司子濯趴在它怀里, 肩膀不时抖动着:“我,我也不想。”他抽噎的样子,在荼罗看来很像一只倒吸气的小狗。怪可怜的。 它轻叹了口气, 将从柜台顺来的一沓餐巾纸塞进他手里, 说:“很多人看着呢。” 司子濯闻言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下就止了声音。 确实有不少路人向他这边投来视线。不过倒不是看热闹, 而是纯粹被司子濯的颜值给吸引了。 就像港片里打着光影的经典场景一样。 白皮文静的帅哥哭起来, 有一种心碎的脆弱美感。让人忍不住地想怜爱、靠近抚平他清俊眉宇间的褶皱。 在这番情景下,人们不禁对那名出轨的渣男姐夫报以更多的道德谴责。 可是那个渣男也挺惨的。 当围观群众聚集将他团团包围时, 他本人已经昏迷,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时那个年轻女人慌了,拎着包蹲在男人边上, 长长的亮片美甲不时戳着他的脸:“林立轩, 立轩你醒醒,你还好吗?”“你不能有事啊!”她急得就快哭出来了。 就在那指甲快戳进人鼻孔里时,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劝道:“姑娘,你先冷静点吧, 他人都这样了, 应该要叫救护车。” 哦, 对对。救护车。朱莎莎回过神来, 慌乱从包里摸手机, 同时瞪周围人:“你们就光看啊!快帮忙报警打120!” 人们七嘴八舌道: “我们早打过120了!医院说在赶来的路上呢。” “话说这种事报警也没用吧, 我赶脚是灵异事件……” “真的!我靠,想想都害怕, 你们还记得刚才那一刹商场天花板灯光全部闪烁的样子吗?我差点以为世界末日了。”“妈的我刚也差点吓尿了。” “有人看清袭击这男的东西是什么吗?我亲眼看到他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高高绑着举起来, 然后又被从天花板狠狠摔了下来!” 商场一楼足有三米高层顶。男人方才摔下来发出的巨响和惨叫, 至今令在场人们心有余悸。 他们环视周围一圈,或许心中也有所揣测,可就生怕那诡异的玩意还在似的,一时谁也不敢开口。 当时商场灯光有一瞬间陷入恐怖的漆黑。 朱莎莎并没有看清现场发生了什么。她还以为林立轩是被人打了,看到沉默的人群顿时阴阳怪气地讥讽道:“你们等着吧!我要报警,查监控,今天你们一个个谁也别想走……你们都是杀人凶手!” 她没注意到,围观众人都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她。 这时之前那个说自己做自媒体有百万粉丝的女孩打开手机录像视频,道:“我看到了。”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剩下的群众也如潮水纷纷围了过来。 “靠,那个绿绿的粗壮玩意是什么?” “不会是蟒蛇吧……救命,我这辈子最怕蛇!” 女孩用笃定的语气说:“这是藤蔓。一种植物。” “草!”有人抱紧自己,搓了搓手臂:“太他妈吓人了!” 一名西装笔挺,上班族打扮的男子面色恍惚地喃喃:“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以前绝对不敢相信有这种事……” “该说什么呢?也许这就是渣男自有天收。” 这些讨论声断断续续地飘入司子濯耳朵里,令他也没有陷入那些小情绪的心思。 林立轩居然被一个类似藤蔓的玩意从空中扔摔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刚才有看到吗?”他低声问荼罗。 荼罗若无其事道:“我不知道啊,我没看到。” 司子濯在它的身体支撑下重新站了起来,擦干眼泪戴好口罩,给司小夏打了电话:“姐……” 荼罗刚才给他检查了一下腿上的伤口,不是很严重,只是膝盖上起了一大片的红肿淤青。 但这对睚眦必报的曼陀罗花而言,已无异于是一种对它尊严的挑衅。 它看中的人类,除了它,这世上没有人,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动。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在朱莎莎的哭声中,林立轩被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此时他稍稍恢复了一些意识,睁开的瞳孔缝隙对上朱莎莎花了妆容的脸,以及周围无数陌生人……最后定格在一道冷厉的紫眸视线。 本已动弹不得的林立轩在对方的注视下,生生打了个寒颤。 该怎么形容?那鹰隼般深不可测的眼睛里,就像原始丛林中危险的野兽,嗜血,残忍,同时透着一股无机质的冷漠。 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在向他宣告死亡。 …… 有句话说,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 在接到弟弟的电话前,司小夏还在为处理离婚的事闹得焦头烂额。加上保姆辞职,孩子一时又没人照顾,她整个成了上了发条的旋转陀螺,丝毫不敢松懈。 最严重的是财产分割问题。她查了林立轩的账户余额,不到四千块。大部分流水已经是两年前的了。这怎么可能?显然对方一直以来都是在有意转移婚内财产。 他绝对早就提前咨询过离婚律师。这是司小夏对同行的敏感直觉。 师兄本来建议她先忍着,趁松懈林立轩的防备心后慢慢找证据。 司小夏本来也以为她能忍的,但她高估了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在林立轩精湛的演技面前,她的演技显得那么拙劣,以至于第二天就被他发现了异常。 到现在,知道她有离婚的想法,林立轩干脆装都懒得装了,至今已经四五天没回家。 得知林立轩发生意外,司小夏只得暂时把孩子寄托在一个信得过的女性朋友那里,而后驱车匆匆前往医院。 在此期间,相关视频已经在网络上疯传。 司小夏刚停好车,从停车场出来,就看到手机上有朋友发来的视频链接和消息。 [这是不是有你老公?] 视频是一个叫“我爱吃香菜”的美妆女博主发布的,浏览量已超过百万。 司小夏点开一看,视频中一把将自己弟弟推倒的,正是林立轩。 她一时胸腔内气血翻涌,差点站不稳。 他,他怎么敢的? 司家一脉相传的大概都是护短。 司小夏现在就恨不得冲上去打林立轩几巴掌。 视频飘过弹幕:[这渣男真的傻逼] [听说是出轨了,被推的盲人是他小舅子] [拜托!!好气,有没有人来管管了] 然后下一秒,唰地,音频发出了沙沙沙的诡异声响。 商场内灯光闪烁,人群惊叫、推搡,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粗壮藤蔓凭空出现,卷走了林立轩的身体,并将他跟玩具似的抛到空中,随后又戏耍般丢了下来。就像丢掉一个垃圾那样轻易。 “啊啊啊——”男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看到这里,司小夏第一反应,这视频是P的? 不怪她这么想,而是这灵异的场景,实在不符合现代人的价值观。 她个人是无神论者,从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 关掉手机,司小夏踩着高跟鞋一路赶到住院部病房。 推门一看,自己弟弟和一个陌生帅哥挨坐一块。不用说,那肯定就是弟弟最近中意的男生了。 因人实在长得俊,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荼罗朝她笑了笑。 司小夏心想,这颜值,都可以出道去当明星了。难怪自家弟弟喜欢。不对啊……她弟弟又看不见。也许这个帅哥排除颜值,也有格外吸引人的地方吧。 林立轩的爸妈也在,此时正跟医生交涉着,看到她,一个好眼神都没多给。 旁边还跟着站了一个年轻女人,那长相身段,小三无疑。 朱莎莎余光扫到司小夏,立刻躲闪着转到二老身后,像是生怕她拎起包就打自己似的。 “姐!”司子濯站起来。 司小夏撩了一下头发,“现在什么情况?” 司子濯压低声音说:“肋骨和大腿根骨折,脑摔了,有点脑震荡和出血……医生说要做手术。” 司小夏惊讶,“这么严重?” 司子濯:“你还没看过视频吗?” “我看了。”司小夏停顿了一下,说:“我还以为是网友开玩笑p的。” 听到这里,林爸林妈再忍不住。林妈扭头就愤怒地瞪着她吼:“你这个丧门星!毒妇!老公都躺床上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说开玩笑这种话?” 林爸大概是闻到了空气中的香水味,直接沉着脸就想去开窗户。 医生提醒道:“患者现在不能吹冷风。”他这才悻悻地收回了手。 听到他们的话,司子濯藏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跳动。 他简直难以想象,一直在自己面前伪装若无其事,婚姻很幸福的姐姐,这五年来背后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司小夏垂眸,没说话。 现在这种情况,她不想跟老人计较。骤然得知儿子发生噩耗,他们找个出气筒也正常。 只是他们的态度让她心更凉了半截。显然,二老也是知道儿子早找了小三想跟她离婚的事。 朱莎莎也不敢说话。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为零。 两位老人家就跟疯狗咬人似的,刚才把她骂了一顿。骂她为什么非要在今天让林立轩请假带她去逛商场……要是他们没去,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这时呼吸机发出“滴滴”的提示音。 “患者的情况不太好,不能再拖了。要决定做手术的话麻烦你们在上面签字。”医生把手术同意书递给朱莎莎。 朱莎莎有点尴尬,脸一下涨得通红:“我不是……他的配偶。” 医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司小夏,一时恍然。 林妈上前接过笔,“我是他亲妈,我来签。” 医生:“配偶也同意就行。” 司小夏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双手抱胸,看着曾经深爱过的丈夫被推进重症病房,很奇妙地发现自己这一刻居然没多少心理波动。原来,她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冷血。 朱莎莎坐在旁边椅子上哭,司小夏反倒有点想冷笑的冲动。心道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可她实在有些搞不明白,视频中的藤蔓到底是什么? 司小夏脑海里正胡思乱想着,耳畔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男声:“姐姐,坐下慢慢等吧。医生说手术要好几个小时,不急。” 荼罗递给她一杯从外面贩售机买的热摩卡,以及一条毯子。大概是注意到了她今天穿了裙子。 “姐,坐我这吧。”司子濯拍了拍身旁的空座。 “哦…好。”她回过神来,接过咖啡坐在弟弟边上,注意到他手里捧着的是一杯热豆浆。司子濯对咖啡因过敏,平常最爱喝的饮品就是豆浆。 她没想到这个看着酷拽高冷的大帅哥,私底下还有这么贴心细致的一面,不禁对荼罗产生了几分好感。 第68章 谎言 在司小夏坐下后, 朱莎莎余光不时往她们这边瞟。 她很少听林立轩谈及妻子的事,只是听说过他老婆以前是律师,还有个瞎子弟弟, 负担很重。 林立轩平常也经常夸她好看, 很舍得给她花钱。所以朱莎莎一直以为他老婆是个年老色衰的母老虎、黄脸婆,谁知今天这一见, 彻底颠覆她的想象。 在这对光芒万丈的司家姐弟前, 朱莎莎甚至产生了一种自惭愧形的感觉。 这一家子的颜值……怎么都这么高啊。 朱莎莎身高一米六出头。这位原配女士身高却足足有一米七多,身材火辣性感, 长裙高跟鞋,妥妥的冷艳御姐长相。光是气场,在初次见面时就完全将她压制。 司子濯就不用说了。在朱莎莎看来, 他戴着墨镜的样子根本不像瞎子, 反而更像是万人追捧的偶像男明星。她着实搞不懂林立轩的想法,人长这么好看,怎么能说是负担呢?就是搁家里养着也是个赏心悦目的花瓶。 还有旁边那个高高帅帅的酷哥,那宽肩大长腿,就跟男模似的。 只是很莫名的, 朱莎莎有点怕他。 “饿了吗?我出去去买点吃的。”荼罗询问司家姐弟。 司子濯:“我不饿。” 司小夏也跟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胃口。” 旁边的林妈冷哼一声, “我儿子都这样了, 你要还吃得下饭才奇怪嘞。” 司小夏皱眉, 扭头道:“阿姨, 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们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以前司小夏是喊林女士“妈”的, 只是这段时间闹离婚便自然而然地改口了。 这句“阿姨”在林妈听来格外刺耳。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司小夏, 大概觉得她太过于光彩照人, 讥讽道:“丈夫都进重症病房了,你还有心思打扮,谁知道刚才在哪里跟谁干什么。还有可儿,你这种人能照顾得好可儿吗?” 司小夏:“……” 她今天出门其实只是随便打扮了一下,就抹了个唇彩。 林爸爸坐在林妈边上抽着烟,不时望向病房门口,眉宇间充满了愁色。 对于林女士阴阳怪气的嘲讽,也没有劝阻的意思。 司子濯忍无可忍,“腾”地一下站起来道:“林阿姨,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妈被吓了一跳,旋即也起身朝他破口大骂:“我有说错吗?你们这对姐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今天这场意外就是你策划的吧?你看你巴不得我儿子死了,好叫你姐分走我们林家所有财产!” 林爸沉着脸把她拉过来坐下,瞪了她一眼:“什么死不死的!医院门口,别讲这种话。” “哦…哎,瞧我这嘴巴。”林妈自己打了下脸,看似平和地坐下了,却忽的转过脸朝司子濯唾了一口。“呸!” 没吐到司子濯身上,但那口痰就落在了他脚边。 这一看就是认定他是瞎子,好欺负了。 司子濯微怔。 “你!”司小夏漂亮的脸上带了些愠怒,“阿姨,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林妈冷笑,“是你们想害我儿子的。” 司小夏看老人双目充血的样子,感觉对方可能也有点疯了。 林妈一向视儿子为命根子。眼下林立轩出了这种事,情绪崩溃很正常。 念及以前林妈对她和司子濯都还可以,还特意杀过乡下老母鸡煲汤送过来,司小夏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先忍下来。反正等离婚后,他们跟林家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再也不见。 但她没想到,坐在弟弟旁边的酷哥却先站了起来。 “他”单手插兜,一步步走过去,姿态很有压迫力,最后在林妈面前站定,指了一下司子濯说:“给他道歉。” 像林妈这样农村出身的妇女,大多欺软怕硬。 她愣了愣,旋即压低声音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这个外人还是别掺和了。别自找麻烦……” 话音未落,林妈就感到有一双大手拽着她衣领,将她整个人如同鸡仔般拎了起来。 “老公!!”她望向荼罗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惊恐。 见自己老婆被欺负,林爸当然也立刻挺身而出,瞬间就去拉扯荼罗的手臂,并且打了“他”几下:“喂,你这小子怎么这样?懂不懂礼貌啊,快点给我松手!” 谁知荼罗冰冷地瞥了他一眼,林爸就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砰地声飞到了一米开外。 当然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就像是被“他”推的。 林爸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当即痛苦地呻吟起来。“啊……” 司小夏和朱莎莎见状都惊呆了。 司子濯看不见,但也感到事态不对劲,忙扯了下姐姐的袖口问:“发生什么了?” “这、这……”司小夏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荼罗把林妈拎到了她吐的口水边上,用命令的语气道:“把地上擦干净。然后,跟我的人道歉。” 亲眼所见老伴的下场,林妈只得畏畏缩缩,蹲在地上老实用袖口擦干净口水,随后抬头跟司子濯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司子濯:“……?” 朱莎莎再看荼罗时已经两眼冒星星。 靠,这种社会酷哥也太有安全感了!!做“他”对象应该很幸福吧。 司小夏也有点被吓到了。说实话荼罗这种行为让她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现在就算是地痞流氓,也不至于会打老人女的。“他”这也太狠了。 当然对方的出发点是好的。她也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弟弟。只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变扭…… 经此一役,林妈也不敢再招惹他们了,匆匆上前去搀扶老伴。 幸好只是磕碰了一下,林爸身体并无大碍。 “那个,你们没事吧?”司小夏上前,正准备掏钱让他们下去检查一下身体。 “别在这里假惺惺!”林妈瞪了她一眼,旋即便拉着丈夫坐到了另一侧角落,跟躲避瘟神一样。 司小夏见状又坐了回去,同时悄悄给荼罗竖了个大拇指。 “豆浆喝完了吗?”荼罗问司子濯。 “哦,哦…喝完了。”他回过神来,脑海里还不断循环放映着那句“我的人”。 荼罗接过他手中的空纸杯,隔空精准地扔进了对面的垃圾桶。 “要是累了,你就靠我肩膀上,睡一会。” …… 重症手术室。 “快,给我止血钳,压迫止血!” “滴滴滴——” “医生怎么办?患者没心跳了……” 林立轩感到灵魂渐渐飘了出来。 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就躺在手术台上,吓得打了个冷战。 他要死了吗? 他就像幽灵般,一路飘出了手术室,看到门外的父母在哭,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再往旁边一瞅,妻子,情人,小舅子,以及跟在小舅子身边的一个朋友……还挺热闹的。 其中林立轩最关注的就是朱莎莎。 他注意到她哭花的妆容,一阵揪心。要是自己死了,她该怎么办?万一遗产都便宜了司小夏…… 朱莎莎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不能让这个孩子无依无靠。 一时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混乱的想法。 而此时已经等待了两个小时的朱莎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她第N次看向手机时间,最终借口家里有事,向二老告辞开溜。 林爸林妈对她的态度也是淡淡的。要不是看在肚里孩子的情面上,他们也不愿意让这个一脸狐狸精样的女人嫁进林家。 朱莎莎走后,林立轩也跟了上来。 这是他的女人,他放心不下。 他是真的爱朱莎莎。否则,不会人到中年,有了事业儿子后还执意打算离婚。 他指天发誓过要给她和孩子一个家。 朱莎莎边下台阶,边跟好友打电话:“嗯,我现在从医院出来了。……是啊,刚才他老婆也在,林立轩最近在跟他老婆闹离婚,不过我看这婚一时半会是离不了。” 林立轩心道,自己本打算等儿子大一些再跟司小夏提的。谁知对方这么快就发现了。这女人的第六感也挺准。 “我跟你讲,他老婆真的巨好看。御姐型波浪大美人,都生过孩子身材还前凸后翘的,我看了都眼馋。你说这男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家花不如野花香是吧,放着这么好看的老婆在家不要,非要出去七搞八搞……” “哎,我以前还想过跟他有以后的,现在完全没这个想法了。这种渣男死性不改,就算我跟他结婚,过几年他肯定也会出轨。光我知道的就已经有一个了,在我之前,林立轩他谈了个女大学生,还把人家肚子搞大,害得人年纪轻轻跳楼了。” “放心,放心,我才没这么傻呢!我说两条杠是骗他的!谁要怀这种渣男的孩子,平白浪费老娘子宫……” 听着朱莎莎跟好友的这些闲聊,林立轩脑子瞬间炸开! 空茫茫的! 朱莎莎居然骗他!她根本没怀上他的孩子! 而他却为了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快把自己的小家庭折腾完了……还给她花了那么多钱。 活活一个大冤种。 想到这些林立轩简直快疯了。 还有,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之前跟大学生小燕的事?那件事万一走漏风声,足以使他身败名裂。 林立轩想继续追过去,却发现自己似乎无法离开医院范畴,只能眼睁睁看着朱莎莎坐上一辆出租车绝尘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整个人浑浑噩噩。 静谧的楼道间。 哒,哒,哒。脚步声。 林立轩抬起头,就陷入到了一双熟悉地,泛着紫意的冰冷黑瞳中。 “终于找到你了。”荼罗朝他微微一笑。 巨大、未知的恐怖,在瞬间将林立轩笼罩。 “你,你不要过来啊!”他连滚带爬地跌下楼梯,却还是只能无力地被对方掐住脖子。 他现在明明是人类无法触碰的灵魂状态。林立轩刚才想碰朱莎莎,手却虚无地穿过了她身体。 可是眼前这个神秘男人,不知为何可以触摸到他的实体! 林立轩的两颗眼珠像凸出的金鱼眼死死瞪着“他”,“你,你是谁?” 荼罗并未回答。它只是轻巧地吸走了他灵魂中的“恶”,随后感叹:“太少了。” 太少了,什么太少了? 林立轩还没想通,就被男人如面团般抓在手里。它走上楼,推开消防门,随手将他扔回了手术室。 林立轩回到了他的身体中,再度陷入昏迷。 半个小时后,医生推门走了出去。 “手术成功了吗?”林妈马上站起来问。 医生摇了摇头。她脑袋一晕,眼见就要昏过去。 “不过患者目前无碍。是我技术不精,我建议你们等一等,三天后杨教授就要从M国飞回来了,由他主导再次手术,肯定能成功。” 与此同时。 荼罗正独自在医院中四处乱逛。 它发现不仅是乱葬岗,这家医院也徘徊着许多久久未散的恶灵。 第69章 曼塔 这些阴气森森, 常人避之不及的恶灵魂魄,对曼陀罗花而言却是再美味不过的大餐。 只要吃过一次就会上瘾。哪怕是再甘甜的水源、再明媚晴朗的阳光,也比不过一丝丝“恶”。 它循着气味, 很快走进了医院内部一个阴森的地下室房间内。 夜渐渐深了。 医生们下班离开。夜里的市一医院不见白日的喧哗, 显得格外寂静。 在大厅楼道后方,有着一栋正在重新装修的建筑物, 是曾经的急诊室。这座医院迄今已经有五十多年历史, 翻修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只是平时很少会有人来这后面。 三楼重症病房。 林立轩躺在病床上,用呼吸机吊着。林爸林妈陪在他身边守夜。 待了一下午, 司小夏也准备走了,收拾好东西扭头问司子濯:“你朋友呢?我送你们回去。” 司子濯说:“他可能觉得太闷了,刚才跟我说自己出去逛逛。不用了姐, 你自己先回去吧。” 司小夏不是很放心他一个人, 便道:“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回来陪你。” 司子濯点头,“我知道。” 在他的再三保证下,司小夏这才离开。 司子濯也跟着走到了外面。他找了个僻静角落,用语音拨通陀正豪的电话。 “喂?你在哪儿?很迟了, 我们准备回去了。” 对方说:“我在6幢楼, 等下过来。” 司子濯:“好, 我在大厅外面。等下我们顺便去吃点东西?” 荼罗:“可以。” 随后电话被便挂了。 不知为何, 司子濯隐约听到了那头传来诡异的咀嚼声。 就好像……陀正豪正在吃着什么东西一样。 他有点茫然, 心想难不成陀正豪自己一个人去吃东西去了? 在原地等了半天, 司子濯都没等到人。他犹豫片刻,拄着拐杖叫住了一个路过的人问:“请问您知道六号楼在哪儿吗?” 那人碰巧是巡逻的保安。用手电筒照了一下他的脸, 道:“就在后面。你打听这个干嘛?” 司子濯忙道:“您能带我过去吗?我朋友在那儿。” “可以是可以……”保安大概也看出了他的眼神不好使, 嘀咕道:“就是这大晚上的, 你朋友咋跑那儿去了。” 司子濯:“六号楼怎么了吗?” “没啥,没怎么。”保安显然不愿多谈,领着他就往后面走。 期间路过一个绿化带,司子濯盲杖没探清,差点摔了一跤。保安及时扶住他,道:“小伙子,你看不见啊,还是有夜盲症?” 司子濯说:“我是盲人。” 保安:“哎,这……” 后面的路,就是保安拉着他往前走了,生怕这盲人摔倒。但到六号楼门口,保安没进去,站在门外对司子濯道:“你也别进去了,就在这门口等吧。给你朋友打电话,他说不定迷路了。” “好,谢谢。” 随后保安便离开了。 司子濯刚拿起手机准备拨打电话,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惊恐女声:“靠,那个帅哥也太吓人了!” “它吃第几个?”“不知道……”“它身上总有一股花香。” 似是一群人匆匆跑了过来。 司子濯闻言忙叫住其中一个,“你好,请问你说的那个身上有花香的帅哥,现在在哪里啊?” “……” 对方顿了好一会,旋即笑道:“我刚看到他了,我带你去。” 与此同时。 刚走出不远的保安终究还是没忍住,准备回去跟那个盲人提个醒。 医院都私下传言,六号楼……最近不太平。 他举着手电筒没走几步,就远远照到那个眼盲青年似乎对着虚空说着话,顿时吓得撒腿就跑。 靠!这也太诡异了。 司子濯对此浑然不知。 他跟着那位好心“人”一路踏进楼道,边问:“你刚才说那个有花香的帅哥在吃,吃东西?他吃什么啊。” 对方回答:“小笼包。” 司子濯闻言不禁有些好笑。他说陀正豪怎么悄悄独自躲起来呢,原来是嘴馋了。 怪可爱的。 走在司子濯前方的恶鬼也没想到自己今天运气这么好。 刚逃出那株花的“魔爪”,转头就在门口碰到了一个能通阴阳之灵的眼盲人类。 她领着人走到五楼的露台。因为这幢楼最近在重新装修,所以这片荒废的露台上只搭了脚手架,完全毫无遮拦。 她推开一扇门,指着前方道:“那帅哥就在这里面。” 其实只要往下一踏步,便是从高空坠下。 司子濯迟疑着走了过去。感到耳边呼啸的风声,此时他已经感到了不对劲。 这是阳台吧?陀正豪为什么会躲在阳台? 他抬起拐杖试探性地向前,却没有触碰到实地。 司子濯下意识就想往回跑。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穿着红裙的恶灵女鬼猛地推了他一把,就想将他推下这万丈深渊。 “小帅哥……反正我一个人呆在这也无聊,不如你一起来陪我吧。”她咯咯大声笑了起来。 身体失重下坠,司子濯面色骤然苍白。 可下一秒,他却跌入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对方宽阔的胸膛,涌动着淡淡的清幽花香。 红裙恶鬼一见到荼罗,吓得夺门而逃。 荼罗左手抱着司子濯,右手却在瞬间延长变成了绿色藤蔓,将红裙恶鬼拖了回来。 “陀正豪?”司子濯抓着“他”的衣领,有种恍然做梦的错觉。 “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荼罗皱眉。 “我,我有点放心不下。”司子濯现在也感到了尴尬,旋即回过神来问:“刚才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我感觉好像她在后面推了我一把……要把我推下楼。” “没什么,可能是你的幻觉。”荼罗一边安慰他,一边若无其事地用藤蔓将红裙恶鬼捏爆。 恶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空中像烟花般炸开,绚烂多彩的“恶”碎片,被它如粉尘般吸入口中。 与此同时,荼罗眼中紫意流转,黑瞳在瞬间变成了深紫色,又恢复原样。 这次的“恶”很多。它很满意。 司子濯在荼罗怀里待了好一会,神情依旧恍惚。 刚才发生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可是陀正豪却说这是他的幻觉……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像姐姐以前所说的那样,他又犯病了吗? “我觉得我可能需要看心理医生了。”司子濯喃喃。 荼罗:“嗯?” 司子濯苦笑了一下,说:“我一直以来好像都有幻听的毛病。” 其实这并不是幻听。 而是他,可以听到常人听不见,“鬼”的声音。 为了避免吓到胆小的兔子人类,荼罗潜意识觉得还是不要这么早告诉他为妙。 于是它带司子濯下楼,走出医院后打车,准备送他回花店。 司子濯:“我们不先去吃点东西吗?” “我不饿。”荼罗顿了一下,道:“你要是饿了,我可以陪你去吃点。”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随便吃点好了。”司子濯心想“他”可能是自己躲起来吃饱了。 荼罗:“嗯。” 司子濯:“今天不好意思啊,在超市发生这种事……东西也没买好,还让你在医院陪了我一天。” 荼罗说:“没事。” 司子濯:“明天你有空吗?要不我明天再陪你去超市。” 荼罗:“都行。” 出租车后座不时掠过夜晚城市的霓虹路灯。荼罗侧过头看他,看着人类白皙的脸被渲染成一层瑰丽的粉红色。 从车上下来时,司子濯还有点舍不得,“那,我们明天见?” 荼罗:“嗯,明天见。” 它目送人类消失在花店院子里,下一秒也回到了曼陀罗本体。 司子濯并不知道,它其实一直默默陪伴在他身边。 这个时间点,花店已经打烊了。 两名兼职生正准备下班。司子濯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想起什么,忙拿水壶去接水给角落里的曼陀罗花浇水。 过了一会,平阳华打来电话,“你和那个帅哥到底发展怎么样了?” 司子濯说:“我们在一起了。” 平阳华:“我靠!你俩坐火箭啊,进展这么快!” 司子濯小声说:“他问我要不要做他男朋友…我就同意了。” 平阳华:“挺好的,希望你俩能好好谈。” 司子濯犹豫片刻,本来想将在陀正豪家中发现一箱套和玩具的事跟朋友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嗯。”他应道。 …… 次日司子濯给陀正豪发了消息。 对方亦早早出现在花店门口,准备和他一起去超市。 司子濯还给它准备了一束花。 “这是曼塔玫瑰……”他红着脸将花束递过去,说:“我亲手包的。” 这是荼罗花生第一次收到花。 想到也许在它看来的同类尸体,在人类中反而有着特殊意义,它伸手将花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 亲眼见证这一人一花爱情的胥正豪内心感叹,司老板可真浪漫。 天还没亮,他就看见对方起床包花了,细致地选花、选包装纸,反反复复包扎了好几次,可以说是用了十二分心思。 趁司子濯进屋拿拐杖的空隙,胥正豪小声对荼罗道:“哥,你知道曼塔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荼罗:“不知道。” 胥正豪:“是初恋。嘿嘿,司老板的意思是,你是他的初恋。” 荼罗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得倒挺多的。” “当然啦。”胥正豪耸了耸肩,“毕竟我未来可是要在这家花店上十年班,我这几天已经将大部分花的花语都背了下来。” 初恋。 荼罗在心里琢磨着两个字。字面上的含义,似乎是第一次恋爱。 在院子待了这么久,通人情世故的曼陀罗花早就理解了恋爱是什么意思。 那么,不仅它是他的初恋。 司子濯也是它的初恋。 第70章 幻听 花束不方便随身携带, 荼罗先将曼塔花寄放在了花店。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他问司子濯。 司子濯说:“有兼职生在。” 荼罗便点了点头,随后与他前往超市。 这次还是选了很多东西,最后司子濯坚持买单。 “上次害得你去医院陪我一整天, 这次……这次就当是我的赔罪。” 荼罗也没跟他抢着买单。主要曼陀罗花对于人类的金钱并无什么概念。 付了钱, 司子濯心中也舒坦了不少。 在他看来,自己比陀正豪大了四岁, 理应多照顾一些对方。 超市购物商品足足装了六七大袋。 饶是以荼罗的臂力, 也分了两趟才与司子濯一起搬上出租车。 忙活半天坐上车,司子濯不禁感叹:“还是自己有辆车方便。” “也不一定吧。”社牛出租车司机插嘴道:“现在大城市地铁交通打车都方便的, 自己开车反而累。还要操心保险违章什么的……” 司子濯想想也是。何况以他的情况,这辈子都无法开车。 荼罗闻言,倒记起了停在下面车库积灰的那辆原属于齐锦的小轿车。 不过除非用超能力, 否则它也不会开。 等回到家, 他们又是一阵忙碌。司子濯指挥着荼罗将买的菜、牛奶鸡蛋等食物放进冰箱,同时又给房子做了一遍彻底大扫除。 正好昨天订购的床也到了。司子濯把崭新的四件套洗干净,晾晒到阳台。 “等过两天床单被套干了,你就可以睡床了。”他叮嘱荼罗说:“在南方还是睡床比较好,天气太潮湿, 容易得风湿病。” “行。”荼罗点头。 虽然对一株花来说, 睡哪里都一样。 比起人类柔软舒适的大床, 它还是更喜欢扎根于大自然的湿润土壤, 野蛮生长。 很快到了中午饭点。 荼罗本来说要不给他叫顿外卖, 结果司子濯却说他来做饭好了。 荼罗:“你不累么?” “不累。”司子濯撸起袖子, 就往厨房走:“冰箱里刚买的菜,不做过两天坏掉就浪费了。” 他看得出来陀正豪不像是会自己下厨的人。 于是司子濯下厨亲手做了一顿丰盛家常菜。 荼罗帮他端盘子, 他解开围裙, 摸索着去取了新买的勺子筷子。 四菜一汤, 香味扑鼻。 司子濯坐下,朝着对面的“人”笑道:“开吃吧。” 荼罗:“嗯。” 它示范性地用筷子碰了碰瓷碗发出声响,自己并未动一口。 幸好司子濯看不到,全程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吃完饭,荼罗主动上前收拾剩饭剩菜,“我来洗碗。” “不用不用。”司子濯还想跟它抢,“我来吧!” 荼罗把他按在沙发上,亲了他一口。 “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坐着,好好休息。” 司子濯被对方这突然的一吻,弄得大脑差点宕机,心脏也怦怦直跳。 这大概就是第一次谈恋爱的新鲜劲。荷尔蒙和多巴胺的分泌,让他整个人晕乎乎的,半天回不过神来。等好不容易恢复镇定,荼罗已经将碗盘都洗完了。 “预计接下来一周S市将小雨转晴,气温将上升5~6摄氏度……” 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报无聊的天气预报。 司子濯有点恍惚。 说实话这正是他梦想中的恋爱情景。他其实不喜欢外出,比较宅。如果能与爱人一起待在家里看看剧,煮顿饭吃,聊聊天,就是最好了。 可今天才是他与对方确定关系的第二天……这一切会不会太快了? 司子濯自己倒乐在其中。只是担心小孩会因此觉得无聊,刚谈就丧失新鲜感。 这时荼罗端了一盘洗好的水果过来,并细心地将叉子放到他手里:“你下次有空是什么时候?” “都行。”司子濯小声问,“怎么了?” 荼罗:“想跟你提前预约下次约会。” 司子濯:“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荼罗想了想,“植物园?” “挺好的。”司子濯立刻道:“那我们下次就去植物园吧。我带些自己做的甜品,我们可以去野餐。” 荼罗:“那就下周一?” “行…好。”司子濯有点失落。 其实他很想明天就跟对方出去约会。 但它是替他考虑到了花店周末比较忙,才将时间定在下周。 哦对了!司子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这下有正当理由了。 他松了口气,道:“周一植物园不开门,要不我们约周日吧,明天周六我要跟我姐再去一趟医院看我姐夫……呸,就是那个林立轩。” 荼罗给他喂了块西瓜,皱眉:“怎么还要去看他?” 司子濯想起来也觉得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叹气道:“那个姓林的下周做手术。毕竟我姐和他现在还没离婚,明面上还是会有所瓜葛。” 他是小舅子还好。司小夏这阵子估计得三天两头跑医院了。 荼罗:“我陪你去?” 司子濯摇头,“不用了,这点小事不麻烦你。我明天也想顺便去挂号做一下精神方面的检查。” 荼罗看着他,“你就不怕再遇到上次那个想把你推下楼的女人?” 司子濯一愣,旋即吃惊道:“你,你不是说是我的幻觉吗?!” 看到他有些惊恐的神情,荼罗情不自禁放缓了语气:“嗯,是你的幻觉。我开玩笑的。” 司子濯茫然。 它想,司子濯这个像兔子一样胆小的人类,想要接受灵异鬼神,估计还要好一阵。 不过它现在也不急。慢慢来。 那张卡牌上说,阴阳眼天生就具有吸引鬼魂的磁场。 为了防止昨天在医院类似的情况发生,荼罗将自己的花蕊精华凝结成一块紫色晶体,打锤后制作成一条项链送给司子濯。 “我帮你戴上。”它亲手将项链系在司子濯白皙纤瘦的脖颈上。 “这是什么?”司子濯有点疑惑。 荼罗一本正经道:“我们的定情信物。所以,你一定要时刻戴在身上。” 司子濯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 次日上午,司小夏开车来接司子濯,顺路载他一起去医院。 荼罗放心不下,就干脆钻入他脖颈间的项链晶体中悄悄跟了过去。 曼陀罗晶体就相当于一个结界屏障,可以隔绝外面一切声音。同时,也可以作为聚揽鬼魂之地。 胥正豪大概觉得独自待在花店很无聊,也跟着飘了进来。 “哥,加我一个呗。” “不。”荼罗道:“两个人刚好,三个人的世界就太拥挤了。” 胥正豪感到些许困惑,“可是哥,你并不是人啊。” 荼罗:“……” 见它没拒绝,胥正豪抓了把瓜子,兴奋地飘在了看热闹的前线。 “哥,那是司老板亲姐姐吧?长得真漂亮。我是搞不懂那个渣男,家里有这么好看的老婆居然还出轨……” 荼罗也无法理解。曼陀罗花是一种很专一的花科植物。也许是因为花期短暂,它这一生就认定司子濯。即便是开花,也只为他一人绽放。 朝三暮四,很好玩吗?反正在荼罗这里,它只觉得无趣。 司小夏打着方向盘,指了一下后座说:“那边有我煲的鸡汤,等下到了盛一碗给你喝掉先。” 司子濯点了点头。 一丝香味散了出来。胥正豪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流口水:“好香啊。” 荼罗:“瞧你这出息。” 胥正豪有点委屈,“我自从出车祸到现在都没吃过进贡香火,快饿死了。” 荼罗:“好好工作,改天我让司老板给你烧点纸钱。” ……一听又是在画饼。 但可恶的是,这饼他胥正豪还不得不吃。 “我知道了。”胥正豪有气无力道。 等到医院,司小夏提着饭菜和装着鸡汤的保温桶和司子濯搭乘电梯到重症病房。 市一医院病房很紧俏,一般都是两到三名病人共用。加上陪护、病人家属等等,一间十几平的屋子有时住七八个人。此时他们一进去,扑鼻就是一股恶臭味。 司小夏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林立轩依旧躺在病床上是昏迷状态。 “叔叔、阿姨,我给你们带了午饭。”她把饭盒和保温桶递过去。 林妈看都没看她一眼,想来还在为那天的事耿耿于怀。 倒是林爸对司小夏的态度温和了几分,指了指角落的小桌板道:“你先放那吧。” “成。”司小夏把大包小包放下。她还顺带了一包林立轩平时的换洗衣物。 于他而言,自己已经仁尽义至。 司子濯站在病床前等她,同时听到隔壁病床老人的子女在吵架。 “凭什么只赔八十万!我有个朋友同事出车祸可是赔了两百万多。等着好了,我现在就去司法局,我要聘律师,这官司我今天打到底了!” “咳咳,哥你冷静点。” “其实八十万也不少了。除去丧葬费用,我们三姐弟平分一下,每人也有二十来万。”另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细声道。 “凭什么要平分?”男人不服气,“我可是爸唯一的儿子!” “……” 起初司子濯还听得云里雾里。后来又来了个护士小姐,说老人现在这情况没法做手术,叫子女们早点办理出院手续把他拉回去。亲戚们又七嘴八舌地吵作一团,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最后林爸林妈都看不下了,站起来呵斥他们小声点。 司子濯耳朵灵,很快就连蒙带猜理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今早这名老人骑三轮摩托车,在拐弯时被一辆铁皮卡车超速撞了,发生车祸。 送过来抢救无效,人还没完全断气呢,现在他的三个子女就已经在商量能拿多少赔偿款了。 一般来说这种事法律上都是子女平分。 但是老人生前比较宠溺儿子,也立下过遗嘱说要将所有财产留给他。因此现在儿子就不情愿跟两个姐姐分钱了,出病房后和她们在走廊吵得很厉害。 医院医生和护士都过来劝阻不下十次了,人还不愿意走。 两个姐姐本来是比较关心老人状态的,但实在架不住弟弟一直胡搅蛮缠说要独吞赔偿款。 最后三个最亲的亲人,站在老人病房门前争得面红耳赤。 见两个姐姐的姐夫都赶过来了,弟弟退而求其次,“那我分一半,剩下的你俩再平分。” 平白少了十来万,俩姐姐当然都不乐意。 躲在紫晶项链里偷听八卦的胥正豪感慨:“这就是人性贪婪的本质啊。” 旋即扭头问荼罗:“哥,他们身上估计有挺多恶的,你要不去帮忙净化一下?” 荼罗懒洋洋斜倚在空间里,“我不会对活人下手。” 这时司小夏已经处理好了林立轩的事,要赶回去照顾小孩。 “子濯,我们走吧。”她转过身牵起弟弟的手。 司子濯拄着拐杖跟着她迈开步,却在即将走出病房的一刹隐约听到了一个老人焦急的声音:“你,你们!哎,别吵了。就分阿勇一半吧,我还有价值二十万元的金条埋在老家院子枣树的泥土底下,加起来也够你们俩姐妹用了……” 司子濯脚步一顿,耳畔听到那仨姐弟还在争吵,似乎完全没听到老人在说话。 “姐,你刚才有听到一个老人的声音吗?” 司小夏扭头莫名看了他一眼,说:“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司子濯微怔。 那,难道是他又幻听了? 第71章 灵媒 司子濯看不见, 可身处紫晶项链里的鬼魂和荼罗却将那漂浮于半空中的老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瞧着年纪已颇大,一脸饱经风霜的模样。头发花白,穿着一件干农活时的破旧工装。上面还打了补丁。 见女子争吵, 他很焦急地扑了过来,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徒劳地从他们身体中穿过。 “嗬…嗬……”他紫青色的嘴唇上下翕动着,整个人像吹破的气球, 肉眼可见变得沮丧。 与此同时, 病房内的呼吸机发出“滴滴滴”的提示音。 不知是谁吼了句“别吵了!老人快不行了”,外面的子女和亲戚又大呼小叫, 痛哭着乌泱泱全围了进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大孝子。 胥正豪嘀咕:“假惺惺。” 荼罗对此不置可否。兴许在它看来,人类本就是一种邪恶伴生的生物。 胥正豪又道:“哥,你觉得司老板有听到那名老人说的话吗?” 荼罗:“听到就听到了。”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可正常人听到这种诡异的灵异之语, 一般都会惊恐不已, 甚至怀疑人生吧。 这让胥正豪不禁感到一丝疑惑。 他有时觉得荼罗很在乎司子濯,可有时候,又觉得对方似乎没那么在乎、关心。 不冷不热的曼陀罗花就像一缕风,令人捉摸不透。 另一边。 司子濯很想回去再仔细听一听,但此时司小夏急着离开, 他也只能跟着她一路搭电梯走到地下停车场。 大概是也听到了刚才三姐弟的争吵有些触景生情, 司小夏感慨说:“你记得吗?当初大舅妈和小舅妈也是在病房外面争着想要收养我们。” 司子濯抿着唇, 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嗯, 我记得。” 那时他在念小学, 司小夏也刚升入初中。女孩子懂事比较早, 她一下课就赶到病房外面,得知噩耗, 忍不住失声痛哭。因为那场车祸, 司子濯失去了双眼, 他们失去了父母,从此只能相依为命。 但跟普通的孤儿比起来,幸运的是父母给他们留下了大笔遗产。 司爸爸从事丧葬行业,司妈妈在菜市场开店卖海鲜,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可其实攒下了好几百万的存款,和一间市中心的宽敞学区房。再加上撞了他们的是一个富二代,愿意出巨额赔款。这件事被亲戚知道以后,不少人都动了心思。就算现在养孩子费钱,那么大一笔款子……着实也很诱人。 只是养小孩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最后角逐出场的,是与司家姐弟血缘关系最亲近的大舅舅和小舅舅两家。他们自己也有小孩,比较有照顾孩子的各方面经验。 他们两家在争抚养权,其他亲戚也只能退让。 两人那时都是小孩子,不明白被收养的意思。听到病房外的亲戚为争相让自己去他们家而吵得面红耳赤,反而还很感动。等最后真正去了大舅母家,才知道什么叫做社会的毒打。 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他们现在的生活很好,司小夏也很少提及这些事。 怕司子濯难过,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怪我,不说了。” “没事。”司子濯顿了一下,问道:“姐,你下周还会来这家医院吗?” 司小夏:“应该吧,到时候林立轩手术还没动完。怎么了?” 司子濯想了想,说:“那下次你能陪我去挂一下精神科吗?我感觉我最近又开始幻听了。” 司小夏一听很紧张,“什么时候?严不严重?” 司子濯:“还好,就最近几天开始的。” “以前你都有在吃药的,是不是停药太久了?” 这时走到了车子边上。司小夏为他拉开车门,看着他坐进去才说:“这家医院技术不行,我有个朋友认识S市第七精神卫生院一名很有名的医师,我提前帮你预约,下周带你去。” 司子濯摸索着系好副驾安全带,手搭在膝盖上,坐姿很乖巧:“好。” 过了一会,他左手摸到脖颈上,指腹细细摩挲着那紫色的吊坠。再凑近到鼻间,感到脑海里都充盈着馥郁芬芳的曼陀罗花香。 就好像对方就陪伴在他身边一样。 司小夏余光扫到那亮晶晶的东西,顺口道:“你这项链挺好看的,哪儿买的?” 司子濯说:“朋友送的。” 像是因此想起什么,司小夏开着车,边问:“你跟那个男生发展怎么样了,最近有出去约会吗?” 司子濯低声说:“我们在一起了。” “什么?”司小夏猛踩刹车,差点撞到前面栏杆上。她干脆在路边停了下来,一手抚额,一手去包里摸香烟:“等等……让我缓缓。” 司子濯有点忐忑,“你接受不了?” “不是。”司小夏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旋即笑了起来:“我只是为你感到高兴。” 刚才得知单身二十多年的弟弟谈恋爱了,确实让她猝不及防感到震惊。 司子濯闻言也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很喜欢陀正豪。所以希望他们的恋情得到姐姐认同。 司小夏很快八卦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司子濯含糊道:“就,前两天。” 司小夏:“下次把人带回家呗,我请你们吃饭。” 司子濯:“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好像太快了。” “确实确实。”司小夏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我冒昧了,等下别吓到人家小伙子。” 藏在项链中的胥正豪格外吃惊,看了看司子濯,又看了看荼罗,嘴巴张得老大,问出了一句相同的话:“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荼罗:“人不是说了么,两天前。” 胥正豪满脸问号:“我怎么不知道?!”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惊天八卦。 荼罗单手插兜,坐在那里懒洋洋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胥正豪:“……” 想当初还是他教它如何追求司老板的呢! 司小夏开车把司子濯送回了花店。同时叮嘱他记得发布一则招聘启事,招一名全职营业店员。 司子濯:“不用,姐,平常店里又不忙,现在招人贵,我自己也可以的。” 司小夏不同意,“谈恋爱可是很花时间的!你平常如果都要在店里忙,还怎么出去约会?” 司子濯被她说的,也只好在网站上发布了招聘广告。 等司小夏走后,司子濯一如既往地给院子里的曼陀罗花浇了水,撒了肥料。 这已经成为他这一年来深入骨髓的习惯。 现在已经是三月份了。按理来说,曼陀罗花应当有结果迹象。 可司子濯戴上手套摸了一下花朵的花蕊,还是如往常一样。 “要是今年再不能播种,我就要请一个植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了。”他透过虚无的黑暗看着曼陀罗花,很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没注意到,自己离开后,紫色曼陀罗花的花瓣倏然舒展。 馥郁的花香弥漫,像醉人的醇香老酒。 荼罗望着他,就像在透过人类的皮肉看到在他身体深处自己亲自播下的种子,何时能够发芽。 荼罗忽然很想再多了解一些司子濯。 就像了解一朵花一样,去了解他的花语,内核,以及盛开前的过去。 于是它悄悄去了一趟司子濯以前在的孤儿院。 想要找到地理位置很简单。因为直到现在,司子濯还在定期给孤儿院汇款。每个月孤儿院也会往花店寄回来雪花般的信件。大部分是他资助的孤儿儿童给他写的。 司子濯看不见,就会委托朋友或者兼职店员、姐姐帮他念。每次听到,他都会很开心。 那家孤儿院位于郊区。 荼罗过去时,也看到上方阴气萦绕,恶鬼魂灵四处飘散。 它顺道饱餐了一顿。同时花海里也突然浮现了司子濯的过去与未来。 曼陀罗花源自印度,本身里有通灵之能。 就像最高级的灵媒一样,它也可以通晓世间万物的因果。 这并不是卡牌赐予它的超能力,而是在吞噬大量鬼魂后,荼罗自身觉醒的技能。 它在光影变幻间看完了司子濯的一生。 他从婴儿呱呱坠地,再到长大成男孩、少年,成人模样。 司子濯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天生的阴阳眼。 他的命运注定坎坷。在原定的宿命里,他会厄运缠身,最终被孤儿院的厉鬼杀死。 荼罗眯了眯眼。 它转头就吃掉了整个孤儿院的鬼。 - 这一夜司子濯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 他总是想起下午在医院听到那个老人说的话,什么院子里藏着金条,到底是真是假?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是幻听,另一方面,又猜想会不会是真的。 从小时候,司子濯就一直饱受幻听困扰。 尤其是在孤儿院时,他更是天天听到一些奇言怪物,甚至一度差点疯掉。 他实在睡不着,就爬起来给荼罗发了语音消息。 【我想你了】 发完之后,司子濯摸了摸脸颊,感觉还有些热热的。 凌晨三点半。 对方秒回:“嗯?还没睡?” 不知是不是照顾到他,荼罗也发的短信语音。 司子濯把手机耳麦贴着耳朵,反复地听它磁性低沉的声音。 好好听。 他:“你怎么也没睡?” 下一秒,荼罗打来电话:“很晚了,早点睡吧。” 司子濯说:“睡不着。” 荼罗:“嗯?” 司子濯犹豫片刻,还是讲了今天下午在医院病房听到老人声音的事。 其实他有点担心对方会不会把自己当成疯子,从而嫌弃他。 但没想到却听到荼罗说,“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验证一下?” “啊?”司子濯愣住了,有点呆。 荼罗:“我去打听一下那个老人的老家在哪里,然后我们一起过去看看。看他家院子枣树的泥土底下是否真的埋有金条。” 第72章 旅游 司子濯确实有些被说动了。 从小到大, 他一直被幻听困扰,在现实与幻境中两难。有时他以为自己听到的声音是真实发生的,可姐姐、身边的人, 包括心理医生都告诉他这是一种病。让他不要相信。 可他自己时常也怀疑……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荼罗是他人生中遇到第一个, 让他用这种亲身体验方式去验证幻听真假的人。 也不知道荼罗用了什么办法,第二天很快便告诉司子濯那名车祸老人的老家在南锣市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古村落里, 连在哪条街哪户的详细地址都报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有空?”荼罗问他。 “都行……”司子濯有点被它的效率惊到了, 忍不住低声喃喃:“你,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址的?” 他记得昨晚自己分明只告诉了荼罗在医院遇到一个车祸老人, 产生幻听。并没有说老人的详细情况。 荼罗:“你猜。” 司子濯:“……我猜不着。” 荼罗:“以后你就知道了。” 荼罗卖了个关子,让司子濯好奇。如今在他眼里,“他”好神秘。 虽然在一起了, 可是他对它的了解, 却好像始终都停留在表面。 而正是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令司子濯越陷越深。他想靠近,盼着了解真正一个它,是怎样的人。 司子濯下定决心,“择日不如撞日。” 最后他们说定, 明天就去。 荼罗问他花店怎么办, 南锣市离S市挺远的, 他们可能来不及当天往返。 司子濯说:“今天就有个来应聘的女生, 她有过在花店工作的相关经验, 不用教。如果情况可以的话, 我就让她留下来。” 荼罗:“行。” 司子濯没说出口的是,就算没招到人, 他也打算歇业一天跟它去。 除了验证真假, 他内心里也很想跟它一起出去玩。 荼罗是土生土长的S市花, 没有去别的城市经验。 它问胥正豪该怎么去南锣市。 胥正豪:“那个地方我知道!很著名的古镇旅游景点嘛。有直达的高铁,半小时就到了。不过你没有身份证买不了票,要和司老板过去就只能包车,或者坐顺风车。坐车也快的,走高速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荼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虽然在胥正豪眼中,荼罗就像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老年花,不会用智能手机,也不懂一些人类规则,但它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比如,在路边随便拉过来一只恶鬼,再用通灵之能让对方给家人托梦。 荼罗很快就解决完了包车的事情,通知司子濯明天早上出发。 司子濯连夜就收拾好了行李。他是一个做事很全面细致的人,考虑到方方面面,连护肤品、加热眼罩,身体乳和套都带上了,还检查了好几遍身份证。 但可能是春游后遗症,他一晚上没睡好。 夜里司小夏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要不要预约医生。 司子濯说:“过两天吧,我明天请假要去南锣市。” “去玩?” “嗯,差不多。”司子濯说得比较含糊。 司小夏一阵稀奇。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她知道自家弟弟很宅,几乎从来不出去旅游。尤其是打理花店之后,几乎一心都扑在了这间花店上。 她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和你的小男友?” “嗯。”司子濯红着脸。 “那行。”司小夏笑道:“你们好好玩,注意安全。” 次日一早,一辆梅赛德斯保姆车就停在了花店门口。荼罗下车帮司子濯提行李,说:“我叫了辆顺风车,正好顺路带我们过去。” “哦,好。”司子濯一上车就感到了不对劲。他虽然看不见,但手摸到这真皮座椅,以及宽敞舒适的座位,就觉得这似乎不是普通的顺风车。 荼罗看了一眼花店说:“怎么关门了?你不是说招了新店员。” 司子濯回过神来,说:“没事,偶尔休息一下。” 荼罗:“那向日葵怎么办?”它眼神瞟向了趴在墙角的拉布拉多导盲犬。 司子濯说:“我姐会过来帮忙喂,溜它的。” “那怪可怜的。”荼罗抬了抬眸,“不如把它一起带上吧。” “诶?可以吗?”司子濯有点呆呆的。 “可以,反正是坐车。”荼罗进到院子里,把狗系上牵引绳拴好带了出来。 拉布拉多全程很乖,不吵不闹的,一上车就趴在了后排角落。当然,对于这株邪恶暴力的曼陀罗花,它更多的是惧怕。 胥正豪的魂魄漂浮在花店屋檐阴影之下,满脸幽怨地目送一人一花一狗坐车离开。其实他也想跟着过去,但他现在的形态无法离开花店太久。 荼罗说,花店就相当于他的庇佑所。如果他暴露在外面,有很大概率会被黑白无常抓走。 显然,比起去下面,胥正豪如今更喜欢在人间的生活。他很感激荼罗。 表面上看在花店工作十年的契约是他被奴役,但其实他知道,是自己占了便宜。 荼罗给了他这个孤魂野鬼一处容身之地。 …… 保姆车飞速驰骋在路上。期间停了一次,司子濯下车上了次厕所。荼罗给他买了些吃的。 司子濯问:“你不吃吗?” 荼罗说:“我早上吃过了,不饿。” 司子濯也就没有多想。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抵达了南锣市县下的某个古村落。司机是本地人,也比较话痨,路上跟他们讲了很多南锣市的事情。比如哪里的美食店好吃,哪里好玩之类,很热情。 这让司子濯对南锣初印象就蛮好。 荼罗:“你以前来过这边吗?” 司子濯摇头,“我很少出门。” 荼罗牵起他的手,放在掌间把玩了两下,“那就当旅游了。” 司子濯耳根烧红,“嗯……” 前排司机目不斜视。在驶过一段颠簸山路后,他将车停在村口旁边的一家民宿,说:“前面就到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 “行。”荼罗一手牵着狗,一手轻易拎起了行李箱,掂量了两下,回头看司子濯:“你带了很多东西?” “嗯,我比较少外宿,怕不习惯。”司子濯有点尴尬,担心对方嫌弃自己麻烦。 荼罗“哦”了声,就去前面办理手续了。 小村镇有一点好就是管的松,不用登记住客信息。而且前台看他们带狗,也没说什么。 房间条件一般。荼罗自己倒无所谓,考虑到司子濯,特意重新铺了他带来的一次性床单被套。 拉布拉多犬乖巧地趴在地板上看着他们。 “现在时间差不多了。”荼罗掏出老年机看了眼说:“我们去吃饭?” 司子濯:“好。” 荼罗:“你饿了吗?” 司子濯摸了摸肚子,小声说:“有点儿。” “那走吧。”去餐馆带狗不方便,荼罗给拉布拉多倒了半盆狗粮和一些水,随后才带司子濯离开。 乡野村落很有复古情调。 民宿有个小院子,栽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其中也有一条大黄狗。大黄一看到荼罗,顿时站起来汪汪汪朝它大声犬吠起来。 前台见状,探出窗朝它呵斥:“旺财,闭嘴!” 大黄叫得更凶了。 直到荼罗不咸不淡地瞥了它一眼,它就像被抹了脖子的鸡一样,霎时戛然而止。 动物生性通灵。此刻它才明白,自己招惹到了怎样恐怖的存在。 司子濯路过院子时闻到一股熟悉花香,下意识停住脚步,问荼罗:“这里也有曼陀罗花吗?” 荼罗随意扫了眼说:“是有,一株白色的。” 司子濯感慨:“好难得啊,这种花因为有毒,在内陆还挺少见的。” 荼罗:“是么?” 司子濯像开启了话匣子。他平时提及曼陀罗花总是有一种格外的热枕:“我就有养一株曼陀罗花,不过是紫色的。我养在花店院子左斜上方的角落,你有看到过吗?是不是很漂亮?” 荼罗:“嗯,还行。” 司子濯念叨:“这种花都很漂亮。说实话,我挺想看看白色曼陀罗长什么样子,跟我家那株有什么差别……” 下一秒,荼罗经过那株白色曼陀罗花旁边时,飘起了一阵香风。瞬间,白色曼陀罗花就像被剥夺了生命般骤地枯萎,而后化作干巴的尘埃。 他们离开后。 过了很久民宿前台才发现了院子里唯独只有这株曼陀罗死了,看到它的惨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天呐,这花是在沙漠里被抽干了吗?? …… 南锣市盛产的一种小吃是肉丸。荼罗带司子濯去了一家老字号,点了两碗。司子濯吃得很香,它那碗却分毫未动。以至于店老板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瞟它。 况且对于这种江南烟雨的平凡小村来说,这两位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十分抢眼。 一人一花在吃饭时,还听到隔壁几个大妈在议论之前在村镇前面发生的车祸。她们讲的是土话,但是南锣市地方话跟普通话差别不大,司子濯连蒙带猜也能知晓意思。 毫无疑问,她们讲的就是他在医院遇见的那个老人。 车祸是在村镇附近的盘山公路发生的。 一开始老人是被送去了南锣市。但南锣市属于三线小城市,医院水平较低,平常本地人看大病什么的都会去S市。所以后来救护车也把老人送去了S市医院,只是错过了最佳时机,人依旧没抢救回来。 司子濯听得入神。 她们将车祸现场形容得绘声绘色。老人当时刚从山上田里忙完农活回来,三轮车上载满了红薯。被撞以后,红薯散落了整条马路。有好几个甚至被辗成了泥。看到红薯的惨状,可以想象老人受了多少苦。 “真可惜啊……”一个大妈说,“李富贵人那么好,谁知道晚年出了这种事。” “我昨晚路过他家,还听见他那三个子女在为赔偿款吵架呢。我跟你讲,他们抠门的嘞,连葬花都没买,纸扎幡纸钱质量买的都最差最便宜那种,也不知道李富贵在下面……” “啧啧,真是不孝子。可怜李富贵这辈子忙前忙后地把他们拉扯长大。” 这种八卦,最容易惹村里人闲话。 吃完饭,荼罗把碗一推,主动上前问大妈:“请问您知道李富贵家在哪里吗?” 大妈打量着两人,以为他们是外地回来探望的亲戚,便指了个方向道:“这条路走到底左转,有颗很大枣树的院子,就是他家。” “谢谢。”荼罗牵着司子濯的手往她说的方向走去。 司子濯小声说:“你好社牛啊。” 荼罗:“嗯?” 初通人情世故的曼陀罗花,显然还不能理解这么高级的人类单词。 第73章 葬礼 今天天气是阴天, 天空朦朦胧胧地下着细雨。 荼罗撑着一柄黑伞,替司子濯挡雨。 它自己大半身体反倒暴露在雨雾之中。 这条乡野山路没什么人。 假如司子濯能看见,此刻想必就会发现它的异常之处。 滴滴答答的雨珠落在身侧男人发顶、身上, 就像一滴水没入大海, 悄无声息地被融化、吸收。 他们远远地路过院子门口,便听到一阵锣鼓喧天的吵闹。 司子濯:“应该就是这户人家了, 你看一下, 他们是不是在举行葬礼做法。” 荼罗抬眸往前看去。 院门敞开着。一棵巨大的葱郁枣树探出头来。 三月并非是结果季节,但它看起来已有颇大岁数。 透过院门缝隙, 它看见了里方的一片空地,有铺着黄布的棺木、方桌。桌上摆满了水果点心、香烛以及死者的黑白照片。还有零星几朵破败的菊花。仔细一看,水果盘里的香蕉和葡萄也都有些腐烂变质。 一家子披麻戴孝的人, 正跪在棺木前大声哭泣。旁边还有个披着黄袍的中年男子, 在举剑跳着奇怪的舞蹈,嘴里边念念有词。 荼罗并不知道这是不是葬礼。但它只看了这一眼,便确定这是李富贵的家。 老人的幽魂正盘踞于上空,忧伤地看着自己的“孝子贤孙们”。 “是的,我们先进去。”荼罗牵着他的手说。 司子濯有些犹豫, “这, 这不太好吧。” 荼罗侧头看他, “有什么不好?” 司子濯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描述。他想“他”可能是孤儿的缘故, 不懂这些旧俗礼仪。 “我们跟李家这位老人素昧相识, 就这样贸然闯入人家的灵堂, 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他低声道。 “哦,原来是这样。”荼罗点了点头,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时站在隔壁的两位村民眼尖地注意到他们, 其中一位稍年轻的男性上前迎了过来, 语带疑惑:“你们是?” 不怪他奇怪,是眼前这两位风光霁月的帅哥与此地实在格格不入。 荼罗刚想开口,司子濯怕“他”说错话,忙主动先道:“我们是李老先生的朋友,得知噩耗深感不幸,这次特意赶过来想看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那你们来迟了。”青年抿了抿唇,有些痛苦道:“爷爷在前天就已经去世了。” 司子濯:“抱歉,请节哀。” 他跟着青年走过去,弯腰朝灵堂鞠了一躬,随后在案桌前上了一炷香。 荼罗不懂这些,也不屑于去祭拜一个人类,站在一旁静静围观。 “你们从哪儿过来的?”一个叔侄辈的男人打量着他们。 司子濯说:“S市。” “你们远道而来也辛苦了,晚上留下来吃饭吧。”对方客气道。 一般参加葬礼留下来吃饭就意味着要交份子钱。 这招以进为退搞得司子濯也不好意思起来。本来只是打算顺路看一眼,这下却不得不随大流去登记葬金了。 李富贵生前人缘很好,来灵堂探望、祭拜他的人源源不断。 司子濯和荼罗混在其中,倒也不是特别显眼。按照流程,他们先去交了钱。 司子濯不知道南锣这边的习俗是多少,就按照S市那边的惯例交了普通两人份,一共两千元。 殊不知这笔钱在村子这边已经是巨款了。往往只有近亲血缘关系的人才会给这么多葬金。 收葬金这边的叔叔跟李家三位子女说了这事,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两位从S市来的陌生年轻男子是谁。 仨姐弟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是哪个亲戚弱弱猜测了一句:“该不会是老李的私生子吧……” 三姐弟顿时警惕。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格外提防要来跟自己分财产的人。 不过这个猜测也确实荒谬。 先不说李富贵今年都多大了,怎么可能生得出这么年轻的儿子……光从这两个陌生人出众的外貌就可以看出,他们与颜值贫乏的李家肯定是沾不了什么联系。 最后还是李家儿子李俊良撸起袖子说:“我去问问!” 此时司子濯和荼罗正徘徊在院子里。 有人在分发大麦茶和干粮饼。他们领了一份,坐在旁边板凳上听八卦。现在三姐弟的遗产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不过由于老人提前写了遗嘱,目前是小儿子李俊良占据上风。就算打官司的话估计也是他稳赢,两个姐姐占不了多少便宜。 但也有几个村民明里暗里指责李俊良不孝。他居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进贡灵堂逝者的水果、香烛纸钱等物,都买得最便宜。 李富贵从市里往返的救护车、灵车车费、葬礼费用,至今还是两个姐姐给垫付出的。 李家两个女儿虽然也图财,但其实生前很孝敬老人的,没有像这个不孝儿子做得这么绝情。 于情于理,她们确实也应该分得一部分赔偿款。 趁人不注意,荼罗凑近他耳边示意他可以行动了。 司子濯低声说:“不行,人太多了。要是被人发现……估计会以为我们是疯子。” 被赶出去还是小事,他担心这户人家报警,万一真是自己幻听,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司子濯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荼罗眼珠一转,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李俊良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隐约觉得其中那个戴墨镜的青年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那个,小伙子你们是哪儿来的啊?”李俊良走过来想给两人分烟。 司子濯摆手,“谢谢,我们不抽烟。”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荼罗握装着大麦茶的纸杯,双腿交叠,安静地看着他们,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李俊良把烟收了回去,接过名片打量了一下。 S市一束集花店? “你是开花店的?”他问。 司子濯点了点头。 李俊良本来还在心里嘀咕这家伙不会是来推销葬礼鲜花的吧,但很快又想到对方那两千块葬金……要真是来推销的,这前期付出也太大了。 “你们和我爸认识?”他打量着两人。 司子濯正要点头,就感到荼罗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 他动作停住,微愣,就听到荼罗不紧不慢道:“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准确来说,几天前,我们和你父亲还素昧相识。是他死后托梦给我身边的这位先生,他有事找你们。” 大概是心虚导致,李俊良脸色白了一下,旋即怒道:“你们不要瞎说!真是荒谬!现在可是21世纪,什么托梦鬼不鬼的……” 司子濯也吓了一跳。 他搞不懂荼罗为什么要这么说。 荼罗神色淡淡地坐在这里,抬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不信就算了。司先生表面上是开花店的,但其实我与他乃是灵媒,可通晓世间鬼魂之灵。你父亲有遗愿未完成,死不瞑目,至今徘徊于灵堂之上。你这个做儿子的既然漠不关心,我们这两个陌生人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子濯,走。”说完,它当真牵起他的手往外迈步。 此时灵堂一片寂静。方才旁听到他们与李俊良对话的村民都用怪异的眼神目送两人离去。 说他们是灵媒吧,那高一些的男子确实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气质。 但这两位男明星般的形象和村民过往印象中的灵婆、道士还是天差地别。 “多半是骗钱的。”有人嘀咕。 “咋可能?他们光葬金就记了两千呢。”有村民反驳。 这么小一个灵堂,有什么事根本藏不住。 一直注意这边的两位姐姐见状忙追了上来,“先生,你们等等……” 一路追到了院子外面。 李俊良叼着烟,看着她们不屑嗤笑:“蠢货,等着被骗钱吧。” 他才不上当。 - 李阿珊和李倩倩急匆匆追上两人,道:“先生,你们远道而来,还是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不了。”荼罗说。 司子濯站在它身边,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其实两个姐姐也不是很相信鬼神邪说,只是觉得他们两位大老远过来还给了葬金,自己作为主东家就这样赶人走实在不好意思。 霎时空中一阵阴风惨惨,雨哗啦啦,似乎下得更大了。 长姐李阿珊开口挽留道:“下这么大雨,你们还是跟我们回去躲一下。乡间道路湿滑的,很容易摔跤。” “我有带伞。”荼罗举了举伞柄。 李阿珊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刚萌生回去之意,就听到妹妹李倩倩大着胆子问道:“你们说我爸托梦给你们,他托了一个什么梦?” 荼罗:“他说,他在枣树下给你们留了黄金。” 两姐妹闻言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自家有多穷,她们是再清楚不过的。要是家里真存有黄金,父亲这些年何至于过得如此苦楚? 荼罗说完便带着司子濯离开了。 至于她们信不信,那是她们的事。 路上,司子濯小声问:“她们真的能挖到黄金吗?万一没挖到,岂不是以为我们在骗人。” 荼罗莞尔,“反正到时候我们就走了,管她。” 司子濯想想也是。 过了一会。 “对了,你刚才说的托梦是什么意思?”他问。 荼罗轻飘飘道:“我编的。” 司子濯:“好吧。” 荼罗:“怎么?” 司子濯有点尴尬,“我看你说那么像模像样,差点还以为是真的。” 荼罗:“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司子濯下意识回答:“不信。” 荼罗:“那不就好了。” 不知为何,司子濯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 与此同时,李家灵堂。 李俊良看着两个姐姐回来,也没当一回事,自顾自又去旁边抽烟了。 “有铲子吗?” “我去后面找找。” “好像有个爸平常种田用的。” 趁一众亲戚没注意,李阿珊和李倩倩冒雨鬼鬼祟祟地去枣树下挖土。 几铲子下去,啥也没有。 李阿珊不以为然地站起身,“果然是骗人的吧……”她正欲离开。 “等一下姐。”李倩倩又往下挖了几下,忽然面色惊喜:“我好像挖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李阿珊停下脚步,转身看过去。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只见那黑黝黝的土里居然真的泛着黄橙橙的光泽! 两人像疯了一样,跪在地上也不嫌脏,开始徒手挖泥。 有亲戚出来看到这一幕惊叫,“是黄金?!” “真的假的……” 陆陆续续,两姐妹身边围了一群人。 而等李俊良再得知此事时,早已晚了。 他肠子都悔青了。那堆黄金被他的两个亲姐姐挖了出来,很难再到他手里…… 不过这件事也证明了,方才那两名年轻人没有说大话。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 他们大概率真是传说中的“灵媒”。 起码李家姐妹对此已深信不疑。她们连夜匆匆向村里打听那两位的消息,捧了盒饭吃食水果亲自送到了民宿那边去。看到他们养狗,李倩倩还又折返回去给那只拉布拉多拿了一大盆煮好的牛肉和大棒骨。 “谢谢你们。真的,先生,大师。我弟一个人想抢走所有赔偿金,现在葬礼金什么的都是我们姐妹垫付的。要没你们我和倩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李阿珊给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差点还要跪下,司子濯闻声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李阿珊眼中司子濯是通灵大师,殊不知,刚得知此事的他一样震惊。 只有荼罗依旧淡定,闲适地坐在窗边喝茶,不时用骨头逗弄一下向日葵。 拉布拉多犬趴在它脚边口水流得跟瀑布似的,一边被肉味引诱馋得不行,一边又胆战心惊地害怕眼前这朵歹毒的曼陀罗花。 李阿珊向司子濯要了他花店的联系方式,表示要亲自上门感激他。 她预备在他的花店为父亲下单一大笔葬花。 司子濯回过神来,忙道:“不用不用,我的花店在S市呢,离你们这边很远……” “没关系,到时候可以用车运过来。”在她的再三坚持下,司子濯只好同意。 他也是接喜白生意的。 毕竟除情人节等节日外,平常一束集花店的收入大头都来自于这些。 李阿珊下单很爽快,直接就在他这里订购了五位数的鲜花。 等她们离开后,司子濯坐在房间里还有些恍惚。自己明明是出来旅游的,怎么又突然接了大笔的生意呢? 而且,黄金的事居然是真的…… 这无疑意味着,他没有在幻听。 他当时在医院听到老人的那番话,是真实发生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观被颠覆,茫然之下,他忍不住问荼罗。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他希望能从对方这里得知让自己心安的答案。 而荼罗只是抬手把玩着他,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眼睑和长如鸦翼的浓黑睫毛。他跪在它腿边,花朵枝叶般触碰痒痒感,瞬间引起人类肌肤的微微战栗。 “你有没有想过,你能听见鬼的声音?”它低沉地说。 第74章 捏陶 短短的一句话, 却瞬间在司子濯内心掀起了风暴。 “你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司子濯小声问。 荼罗反问:“你觉得呢?” “不是……”司子濯的确有想过灵异的可能性,但听到这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陀正豪这种年轻人, 居然也迷信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司子濯下意识问。 荼罗顿了一下,并未直接回答, 只说:“有些事情, 需要你自己去开窍。” 如果他愿意勇敢迈出那一步,就将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司子濯咽了口口水, “让我缓缓。” 此刻他也终于隐隐意识到,陀正豪似乎不是普通人。 荼罗颔首,“这种事情确实一时间难以接受。没关系, 你可以慢慢想。” 司子濯:“嗯……” 他攀着荼罗的大腿想站起来, 却发现自己似乎跪太久腿麻了,直接膝盖一软,整个人扑倒进荼罗怀里。馥郁沉檀的曼陀罗香像温柔的云朵,将他包裹、托盈。 恶劣的曼陀罗可不会错过主动投怀送抱的兔子人类。 它挑起他的下巴,暧昧地摩挲着。司子濯白净秀美的脸颊上瞬间飘起霞红。 荼罗欣赏着他的情动与窘迫, 随后张开手掌猛地掐住人类脖子, 低头深吻。 它慢条斯理地品尝着那红唇糜舌, 就像在品味夏季山林间自然雨露的甘醇。 “唔。”司子濯没忍住溢出一丝喘息。 下一秒, 他整个人被荼罗重重扔在柔软的大床上。 失重和失盲的未知感令司子濯感到了恐惧, 但与此同时却又伴随着零星快感。 不知从何时起, 他渐渐喜欢上了这种被陀正豪支配的感觉。 就好像,他是完全属于它的。 从身体到心灵, 他在向它下跪, 臣服。 三月山间雨季, 转眼又到了曼陀罗花最喜爱的季节。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下雨。远方有雷声,由远及近。直到夜里,小雨转大,瀑布般轰然一气的水声,悄悄填满了这座烟雾朦胧的江南古村。 …… 在南锣的小村住了一夜,这天晚上,荼罗和司子濯都睡得不错。 清晨民宿还提供早餐。简单的清炖小米粥,两个红糖馒头、鸡蛋,豆浆和榨菜。前台将餐盘端到他们房间门口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她微微感到眩晕的同时,又有些奇怪,院子里的那株白色曼陀罗花不是已经枯死了吗? 曼陀罗花香有强烈毒性。前台也不敢多闻,把餐盘放下,憋着气敲了敲门随后便离开了。 “客人,早饭给你们放在门外了啊。” 房间内。 司子濯还躺在被窝里,脸上染着醉态般呆呆的红晕。 听到敲门动静他正想起身,却因此拖到了腰部的拉伤,嘶了声,又痛得跌了回去。 就像被大货车碾过一样,他整个人离散架兴许只有半步之遥。 荼罗走过来给他掖了掖被角,说:“你继续躺着休息吧,我去开门。” “嗯,好。”司子濯声若蚊蝇。 刚张嘴发出声音时,他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哑得很厉害。 荼罗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微翘不自觉笑了笑。 司子濯听到笑声,有点不好意思,“你笑什么?” “你的可爱。” 司子濯脸又红了。 荼罗抬指揉了揉他的耳廓,随后如愿以偿地看着兔子人类整个抖了起来。 曼陀罗花的藤蔓可以延长,变粗变细或变短,轻巧地钻入它想进去的任何地方。 在昨晚,荼罗便发现耳朵是司子濯特别的敏感带。只是轻轻一碰,他就一副似乎受不了的表情。 逗弄完司子濯,荼罗才去开门取了早餐。 它把盘子端到了床边,让司子濯可以半躺着吃。随后又打开窗户,让洋溢着雨水气味的山间新鲜空气飘了进来。 司子濯感到流动而过的穿堂风,道:“这边空气质量还蛮好的。” 荼罗:“是的。” 司子濯边吃着早饭,荼罗发出上下森利牙齿碰撞的声音假装自己也吃了几口。 司子濯:“你吃的好少噢。” 荼罗:“不怎么饿。” 司子濯却是真饿了,狼吞虎咽把两份粥都喝得精光。他放下碗,拿纸巾擦了擦嘴问:“我们今天等下回去?” 荼罗:“都行,你想在这附近玩玩吗?” 司子濯点头,“可以啊。但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他想过要不去爬山,没说出来。心里有点担心对方会嫌弃自己太老年人了。况且,他是盲人看不见路,要真去山上估计会很麻烦“他”。 荼罗:“本来想去爬山的,下雨了,不安全,你也累。我昨天听那个司机说这附近有个烧窑的名胜古迹景点,可以捏陶艺,去试试么?” “走。” 司子濯当然同意。 他虽然身体过度疲惫,但走路过去捏个陶还是不成问题。 于是在离开小村前,他们去村里的陶土馆玩了一趟陶土泥巴。 这对荼罗而言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它是花朵,是植物,天生就对土壤有着亲近感。 不过荼罗没什么艺术天赋。 它本来想捏一个司子濯翻版的缩小人,最后却捏成了一团奇形怪状的四肢怪物。 连陶土馆的工作人员看了都跟“他”再三确认,这真的要拿去烧? “捏陶二十,烧窑就要两百多了,很划不来。”对方劝“他”。 “都行。” 荼罗并没有一定要把作品烧制出来的决心,一副很无所谓的懒散模样。 工作人员:“如果您确定不烧的话我就把土重新放回去了,烧的话要过来跟我登记地址,差不多一个月后烧好寄给你们。” “能给我一下吗?”这时司子濯忽然道。 荼罗将陶土递给他。 司子濯:“你捏的什么?” 荼罗:“你。” 司子濯闭着眼摸了摸这只“怪物”,感受着它的形态,情不自禁笑出声。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他笑着说。 荼罗耸了耸肩,“抱歉,手艺不精。” 司子濯把陶土小人小心地包起来给工作人员,“麻烦帮我烧一下吧。” 工作人员看了他们一眼,见状也没说什么。 小情侣之间的腻歪,大概就是你把我捏这么丑,我也爱。 司子濯自己也在捏两个杯子,还有一个烟灰缸,打算送给司小夏。 “你真不抽烟?”他问荼罗。 荼罗:“我不喜欢烟味。” 司子濯:“我也不喜欢。” 荼罗:“这不巧了么?” 恰巧有泥点溅到司子濯脸颊上。它凑近,认真地抬手替他擦去污渍。 呼吸喷薄间,他不自觉紧张起来。 “你捏的形状挺好看的。”它说。 “是吗?”司子濯小声说:“我也是第一次捏陶,我想给我们捏一对水杯。” “这样啊……我帮你吧。” 荼罗低头打量着他插在泥胚中的手,忽然有种想要触碰的冲动。它一向不是会委屈自己的花,想摸就摸了。当即坐到人类身后,与他一起摆弄揉搓泥胚。 四只手触碰,不知是谁的指尖穿过谁的指缝,勾勒,摩挲,倏然激起身体开关反应的涟漪。 感受到对方从自己腰间环抱穿过的有力胳膊,司子濯整个人就像绷紧的弦。一开始很慌张,到后面,渐渐地,也习惯了这个过于暧昧的姿势。反正在昨夜,更过火的也试过了。 “是这样捏吗?”荼罗低声问。 司子濯耐心道:“不是,你要按照转盘的旋转方向去移动手掌……” “嗯?你教我吧。”荼罗主动将手放进他的手掌心。 那一瞬间,司子濯心跳又倏地漏了半拍。 一人一花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捏了一下午的陶。当然在工作人员看来,这仿佛打情骂俏。 这次乡野约会氛围太美好,以至于让司子濯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这边的初衷。 他想,原来和喜欢的人出来旅游是这种感觉……就好像吃了一颗夹心小熊软糖,很甜蜜。 最后他们准备离开前,李家三姐弟还特意过来送行。 李倩倩和李阿珊对两人非常崇敬,给他们塞了一大堆特产等物。司子濯想拒绝都不行。 在昨天被当场打脸后,李俊良现在也是信了。 “大师,是我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实在对不住,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啊,不然我良心不安”他给司子濯塞了个装着钱的厚厚信封,恭敬地朝他弯腰鞠了一躬。 司子濯退却不让,有些茫然无措地去拉荼罗的手。 荼罗开口道:“钱就算了。你好好替你父亲办一场葬礼吧,多烧些纸钱,同时赔偿款也要与你两个姐姐平分。” “行…我知道了,谢谢大师。”李俊良再次鞠躬。 村里本来就爱折腾这些迷信,昨晚他做噩梦鬼打墙差点醒不来,请了个法师来家里,结果对方却说他家中有老人鬼魂徘徊不愿散,多半是他的父亲心愿未了,让他去找这两个年轻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法师的原话。 这件事也让李俊良真正明白了,灵媒的恐怖。目送两人离开,他不禁敬畏。 天空依旧下着朦胧细雨。 荼罗单手提着行李放进后备箱。 在它的搀扶下,司子濯拄着拐杖摸索坐上后座。 片刻后,车辆启动缓缓驶离雨幕中的村庄。 不知是不是错觉,司子濯隐约听见老人迟缓龙钟的声音,伴随着阵阵咳嗽。 对方跟他说了声,“谢谢”。 “我又听见了!”他激动地去握荼罗的手,说:“好像是那个逝去的李家老人,他向我道谢……” 前排顺风车司机闻言吓得用一种惊悚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他们。 第75章 伯利恒之星 一人一花回到S市时已是傍晚。 雨停了。空气中发散着雨后潮湿的水汽, 火烧云在暮色天幕中熊熊燃烧,显现出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霞粉色。 司子濯牵着向日葵推开花店院门,深吸一口气, 竟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荼罗跟在他后面走进来, 熟门熟路地打开灯,门口的霓虹彩色招牌亮起。 它先帮他去楼上放好行李, 余光注意到放置在窗台上的那朵紫色曼陀罗花已然枯萎。 司子濯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正豪,你饿吗?饿的话, 我下面给你吃。” “好啊。”荼罗抬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干枯的花瓣,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但若是有旁人在场,大概会觉得它笑得很邪肆。就像是美丽至极的妖物, 内里带着剧毒。 大部分时候, 司子濯都是自己下厨做饭。 这世上有些人嫌弃在灶台前忙碌麻烦,他却很喜欢烟火气发散而出的味道。 听到楼梯的脚步声。 “正豪,你能从小冰箱里帮我拿四个鸡蛋吗?”他探出头问。 “嗯。”荼罗很快拿了过来,擦干净鸡蛋上冰凉的水雾递给他,“我的分量少做一些, 我不饿。” “哦……”司子濯心中难免有些奇怪。陀正豪比他身材高大, 二十出头的年纪, 本该饭量巨大, 对方却总是吃得很少。 再加上一点——陀正豪似乎很了解鬼神灵异之事, 他愈发猜想“他”并非普通人。 司子濯煮了两碗乌冬拉面, 上面卧了煎蛋和木鱼碎屑。 应荼罗的需求,它那碗分量只有他的二分之一。但即便如此, 司子濯看不到的地方, 它依旧分毫未动筷。十几分钟后, 他碗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稀拉汤水。而它碗里的面却坨在一起。 司子濯吃完后下意识就起身想去端它面前的碗,荼罗先一步举了起来,并同时接过他手中的,“我拿去洗。” 司子濯便又坐了回去。趁此期间,他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们都清理一下。杂草清除,肥料撒好。 侧耳倾听小厨房乒乒乓乓仿佛打架的动静,他忍不住道:“正豪,你小心别把碗打碎了。” “我知道。”花生第一次洗碗,失策了。荼罗不动声色地把碎裂的碗收进垃圾桶,打算这两日趁对方没注意时重新买一个差不多的放进去。 只是总不能一直这样隐瞒下去。 现在司子濯是盲的还好骗,它知道等他恢复视力之后,肯定会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之处。 “正常人知道你的男友实际上是一株花会是什么反应?”这个问题它早就问过胥正豪。 胥正豪说:“他有八成可能会吓得逃,一成可能报警,一成可能抬脚把你踩烂。只有零点零零一的可能性,他也许会接受你,与你相爱。” 虽然胥正豪小小年纪,但大概是经历了变成鬼在花店工作,整个鬼变得越来越成熟。 他是体育生,平常也爱看一些文艺书籍,时常故作深沉。 “不要赌人性。”“因为你赌不起。”“别看司老板现在这么温柔善良,一旦他发现你就是他院子里的花,你信不信他分分钟把你移植咯……”这些都是他告诫荼罗的话。 可荼罗想,自己总不能骗人类一辈子。 于是它想出了一个办法。 在让司子濯恢复视力之前,让他彻底、真正地爱上自己。 等他从生理、心理上都完全离不开它,即便知道它是一株花,到时候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 饭毕,司子濯和荼罗一起牵着向日葵出去散步。 路过便利店时,他停下来给狗狗买了烤肠和酸奶。 以往每次向日葵都吃得津津有味,可今日它抬头看了荼罗一眼,连主人把烤肠塞嘴边了也扭开头不愿吃。 “奇怪……”司子濯喃喃。 荼罗双手插兜,懒洋洋道:“先回去吧,可能是它今天胃口不好。” “也是。我其实不该天天给它买这些垃圾食品的,吃了对狗狗身体不好。”司子濯起身,自己咬了一口烤肠。香味扑鼻,拉布拉多犬被这诱人的味道勾得哈喇子狂流,却只能幽怨地看着自家主人……和他身边那株危险的曼陀罗花。 散步持续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回到院子门前,他们还受到了邻居商户的友善问候:“司老板,回来了啊,难得看你请假。” 司子濯点头,笑了笑道:“天天营业太累了,偶尔也要给自己放一天假。” 他旁边这家商户女老板是开咖啡店的,比较八卦。她视线转向荼罗,大概是被“他”的颜值气质所惊艳,忍不住问:“这位是……” 荼罗神色倦懒冷淡,显然并没有回应陌生人类的打算。 “噢。”司子濯左手牵着狗,右手牵着他,眉眼弯弯地介绍道:“冰姐,这是我男朋友。” 冰姐“哇”了声,旋即道:“你们看着好般配。” “是么,谢谢。”司子濯控制不止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 司子濯以前是工作狂,现在也不例外。 即便回店里已经六点多了,他也坚持继续开门,到正常营业时间晚上九点半再闭店。 歇业一天多,他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一会打电话给昆明花材供应商订购鲜花,一会登商户薇信确认顾客预定的花束订单。还要打扫卫生、整理冰柜……一直忙到八点多。 荼罗之前凑过来打算给他帮忙,司子濯摆手说不用。 “一点小事情,我自己很快就弄完了。” 它只好半倚花坊沙发上,没骨头似的慵懒蜷起身子,两条大长腿在狭窄的店面内有些无处安放。 司子濯怕“他”无聊,回完客户消息便把ipad拿过来,给“他”玩。 “你看看,要不看视频还是玩会游戏。” 荼罗第一次接触现代智能平板,感觉十分新奇。 只是它不怎么会用。它叫来胥正豪,施了个法术隔绝声音,这样司子濯就听不见他们说话了。 在胥正豪的指导下,曼陀罗花很快就领悟了互联网冲浪的奥妙,并沉迷其中。 过了一会,司子濯听到电视剧播放的声音。 他凝神细听,发现“他”居然在看老版《白蛇许仙传》,不禁失笑。 再一次,他觉得他的小男友可爱。 “你晚上回去吗?”他问荼罗。 说这话时司子濯难免羞涩。因为都是成年人了,过夜邀请意味着什么,彼此都心照不宣。 荼罗说:“不了。” 司子濯闻言有些失落,小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么晚了,我怕你回去不方便。” “我知道,我也没别的意思。”荼罗将视线从平板屏幕上抬起来,落在他脸上,语气意味深长:“我只是担心我今天也留下来,你明天会下不了床。” 司子濯脸色果然唰地一下通红起来。像番茄。 “那,那我们什么时候下次见面?” 荼罗:“都行。等你有空。” 司子濯立即道:“那后天?” 荼罗:“嗯。” 话音刚落下,门外传来熟悉风铃声。 “有脏东西进来了。”胥正豪说。 荼罗也皱起眉。看来院门外的驱鬼黄符失效了。这么脏的东西,居然也能混进来。 伴随一阵嗖嗖阴风,一道诡谲的红衣瘦小身影踏了进来。她的走路姿势很奇怪,一瘸一拐的、鞋子上也带着斑驳泥点血渍,沾染在实木地板上,留下深红黑污痕迹。 当然正常人类是看不到她的。他们假如看见地板上凭空出现一个接一个的脚印,大概会吓得尖叫,夺门而逃。司子濯因为看不见,很安静地坐在那里折着花枝。 听到动静,他起身道了句:“欢迎光临,想买什么花?” 女人幽幽道:“我想买一束伯利恒之星。” “天鹅绒是么?”司子濯拄着拐杖摸索走向花柜,问:“您要送人还是自留?送人的话我建议包一整束,我给你加一些桔梗和银叶菊。” 女人说:“你帮我包一下吧,包好看点。” 司子濯:“行。” 在他包花期间,女人用畏惧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瞟了眼荼罗那边。见它没有驱赶自己的打算,这才稍稍挺直了背脊。她的面容已经血肉模糊,但看得出来,她很年轻,且颇有几分姿色。 胥正豪感叹:“她一定是跳楼死的。” 荼罗:“你又知道了?” 胥正豪指着她的双腿和后脑勺,“你看,正常人死法这些地方不会都是血洞。她腿和手都折断了,应该是从高空坠落。” 荼罗不置可否。 胥正豪:“你就这样让她进来了,不怕她对司老板起坏心?” 荼罗:“无所谓。” 胥正豪心里默默补了句,反正你会出手是吧。 昏黄灯光下。 它静静地望着他。 荼罗明白自己不可能永远保护他。 它需要给他成长、去尝试体验灵异新世界的时间。 已经快到打烊时间了,这个点来买花的客人很少。 好几次,司子濯都是在这时间上收到假钞。因此今天他留了个心眼,特意提前问对方要怎么支付。 女人:“我给现金。” 说完递给他一张薄薄的纸钞。 这钞票太假了,都不需要放进验钞机,司子濯一摸就知道是冥币。 他表情微变,同时联想到了之前…… 难不成,眼前的客人就是一只鬼? 司子濯有心想找荼罗商量,但眼下这个情况显然不太适合。 他又怕连累到“他”,左思右想下,还是壮着胆子试探道:“女士,我们这里不收这种钱。” 女人面色苍白,往后退了两步说:“抱歉…我不知道,我只能用这个钱。” 司子濯:“你怎么会到我店里来?” 他想是,既然鬼使用冥币,兴许也应该会有专门供鬼消费的商店吧。 女人说:“我听他们说,在鬼门与黄泉路的交界上有一家花店,在这里能买到最漂亮的花,而且可以与魔鬼交易,完成愿望……” 司子濯听得云里雾里,荼罗和胥正豪却同时无语。 八成是他们之前处理齐锦的事不知怎么的传出去了。 听女人说,这家一束集花店如今已在阴间走红。 不仅是她,今天过后,恐怕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鬼客人找上门来。 司子濯:“……”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到底招惹上了一个怎样的麻烦。 以往他虽也能听见那些鬼魅奇怪的声音,但因一直以来都以为是自己幻听有精神病,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如今,怕是再避无可避。 “正、正豪,我该怎么办?”他小步挪移过去,捏住了对方的一片衣角。 尽管荼罗一直沉默,但他确信“他”能看见女人。 因为在客人走进店里时,他听见它呼吸急促了小半拍。 荼罗:“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 司子濯迟疑了片刻。 他明白“他”这样说,是想让自己独立思考。 也许正豪也没办法。 在此期间,红衣女人很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尽管她身上还在往下滴着血,但她看起来却像一个很温柔无害的女人。 司子濯最终选择了一个最保险也稳妥的做法。 他把包好的花束递过去,道:“今天免费送你。不过,下次不要再来了。” “谢谢。你是一个好人。”女人微笑着接过花束。 白绿色鲜艳绽放的花朵,更衬得她脸上僵硬的笑容无比诡异。 司子濯补充道:“叫你那些鬼,朋友什么的都不要来。要是天天给你们提供免费的花,我会破产的。” “我知道。”女人说:“我会报答您的,花店老板。” 司子濯也没当回事。在他看来,鬼的话是当不了真的。 等女人离开后,他匆匆闭店,回到花坊内迫不及待地问荼罗:“你知道对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荼罗轻轻把玩着他柔软的头发。 司子濯:“你是不是觉得我接受不了,才一直不告诉我事实?没关系的,你说吧,我的承受能力没有那么脆弱。” 现在想来,也许他们的相遇就不是一场偶然。 是命中注定吗?他有些微微恍惚。 荼罗说:“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你一直以来并非幻听,而是天生的阴阳眼。你有通灵招魂的本领。但因为车祸,你失去了眼睛。所以到现在,你还能听见鬼的声音。” 大概是早就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了,真正得知这件事时,司子濯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那你呢,你是谁?”他问。 荼罗握住他的腰,将人带到自己腿上。 “我跟你一样可以看到鬼,我们是同类。”它重点强调着后半句。 司子濯松了口气,下意识说:“难怪我一靠近你,就很有一种熟悉的安全感。” “是么。” “是啊,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有这种感觉了。” 如果可以亲眼看见对方了话,司子濯心想,自己肯定会对“他”一见钟情。 在遇到陀正豪之前,他从不相信这世间竟然存在如此强烈的宿命感。 荼罗冰凉的指尖拂过他空洞无神的琥珀色双眼,像在抚平一个人眉宇间的褶皱。它说:“这么漂亮的眼睛,看不见,多可惜。” 司子濯说:“没办法,有时候这可能就是命运吧。老天爷想让我当个瞎子。凡事有利有弊,这也避免了我看见鬼魂。” 荼罗:“那你想看见么?” “如果我说不想,那肯定是假的。”司子濯说:“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盲人不想重见光明。” 荼罗:“即便你在看见这个世界的同时,你也会看见鬼,你也愿意?” 司子濯重重点了下头。 他从前的人生愿望,就是能够亲眼看一看,自己养的那株曼陀罗花。 他好奇,它的紫,是什么色调?它的模样,真像大家描述中那样绝美妖肆吗? 它是他无数个幻想中的魂牵梦绕。 人总是贪婪的,想要更多、更好。就像他一开始只想拥有它,让它健健康康,平安长大,后来却想亲眼一睹荼罗的美丽。 而现在,他想看见的,变得更多了。 “我能摸摸你的脸吗?”他问。司子濯很想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荼罗说:“你摸呗。下次不用征询我的意见。” “我是属于你的。”它低沉地说。 他闭着眼,颤抖手抬起来摸索着触碰“他”的脸。 从棱角分明的下巴,柔软潮湿的唇瓣,挺翘笔直的鼻梁,深陷的眼窝,高挺梁括的额骨,刺刺茬手的发梢……只是触碰,司子濯便知道,“他”有一张很好看的脸。 他不由得开始自卑。 (审核看清楚,这里就摸一下脸你锁我这么多次?) 它注视着他。 司子濯又闻到了那股馥郁幽暗的曼陀罗花香,飘向他。夹杂着森林中木质的甘烟香味,令他眩晕、沉沦。 在视野浓稠的黑暗中,有一束微光照进了他的世界。 就像一团火,奔向下着雨的森林。 恍惚间,他听见对方道:“如果我说,我可以让你恢复视力,你最想看见什么?” 你。我想看见你。司子濯在心中毫不犹豫地呼喊。 第76章 植物园 但可能是害羞, 司子濯没好意思直接说出这话。 “我想看一下,我在院子里栽种的花。”他说。 “哦?”荼罗挑眉,慢悠悠道:“你好像很喜欢这个花。” 司子濯:“它是我亲手种下的, 陪伴我一年多了, 对我来说有很深的意义。” 荼罗:“那你的狗呢?它陪伴你的时间更久吧。你不想看看它么?” “想啊。”司子濯说:“不过你刚才问的是我最先见到的东西嘛。我最想见到的应该就是外面院子的那株曼陀罗花,还有我姐姐的孩子。他叫可儿, 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 以及你。他在心中无声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荼罗若有所思, 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狭促的笑意, “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想见到我呢。” “想!我也想的。”司子濯立刻道。 荼罗拖长了语调,“哦~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比不过一株花。” 它在扮演着一个正常吃醋的人类男友。 就连胥正豪听到, 也不禁在心中暗感叹曼陀罗花伪装术的高明。 司子濯一时间有些无措。 “不是…”他抿了下唇, 认真地说:“你和那株花是不同的。你说我的男友,它是我饲养的植物。我不能说哪个对我而言更重要,但在我心目中,你们都是我视作家人的存在。” 胥正豪心说,这真是一个完美的答案。谁也不得罪。 当然此时的司子濯肯定还不知道自己精心饲养的植物和他的男友就是同一个东西。 果然, 荼罗闻言也没再说什么。 它闲庭风雅地站在那里, 整株花都散发着愉悦气息。 胥正豪猜测它心中此刻可能在暗爽。 “你晚上留下来嘛?”司子濯再次挽留。 “不了。”荼罗说。 司子濯只好把它送到路口, 给它塞了一百块钱:“那你打个车回去。路上小心, 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这次荼罗没要他的钱。 “不用了。”它转身, 朝他笑了笑说, “明天见。” 司子濯:“明天见。” 有这么一刻,司子濯觉得明天见是他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他站在原地,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 才拄着拐杖转身回到了花店。 当然, 他并不知道荼罗并没有走远。 等他离开后,它去附近火葬场兜了一圈,饱餐一顿后才慢悠悠地回到院子里的本体,静静地徜徉着月光陪伴人类。 - 不知道是哪位作家说,一个人在幸福时是藏不住的。 司子濯现在就是这样。 第二天,荼罗准时到花店门口,带他去植物园约会。 司子濯手忙脚乱地准备了很多东西。驱蚊液、野餐垫、几朵洋雏菊,一些他用饭盒打包切好的水果吃食……一共装了两大袋。 荼罗上前帮他拎东西。他只用牵着狗,回头朝店里两名兼职生挥了挥手:“我先走了,晚点回来。你们中午要吃什么自己点外卖,我给报销。” “好耶!”李虎高兴道。 叶倩倩目送两人离去,感慨:“司老板这是坠入爱河了吧。” 李虎有点迷惘,“等等,他们是一对?可是他们都是男的啊。” “你是什么上世纪封建老古板。”叶倩倩白了男友一眼,努嘴示意道:“你没看见,司老板刚才和那个男生都十指相扣了吗?” 另一边,新来花店的职员正在处理新上订单。 这位新员工是有从事花艺相关经验的。甚至她从前就是在老家开花店的,但最后因经营不善倒闭,还倒欠了一屁股债务,这才只能出来打工。 看着预定订单中南锣市的大额丧葬花艺订单,她不仅感叹,这家年轻帅气的老板果然有两把刷子。 在那么远的乡下,都能拉到生意。 植物园离一束集花店不远。 荼罗计划下午前回来。“这样不会影响你工作吧?”它道。 “不会。”司子濯摇了摇头,笑着说:“也算是你教会我的吧。其实生活中不仅有工作。” 荼罗:“我有教过你这个吗?” 司子濯:“有的。” 荼罗:“是么。” 它想不起来有这回事,但也没过多在意这个问题,下了车先前往售票地点买票。 市植物园的票价很便宜,一个人只需要二十五元。 荼罗掏出五十块递给售票员。 售票员扫了眼旁边牵着导盲犬,戴墨镜的司子濯,道:“有残疾证可以打折的。” “不用了。”司子濯抢在荼罗之前付了钱,拿到票。 荼罗:“嗯?” 司子濯解释道:“你现在还没工作,没有收入。平常出去约会这些钱由我负担就好。” 荼罗:“不用。” 司子濯却还坚持着,“不行。我比你大这么多岁,要出门还让你请客,我实在过意不去。” 说话间,一人一花走到了一片开阔平坦的草地。 今天是周一,植物园没什么游客。四下只有他们,静谧得只能听见风声和狗子粗喘的呼吸。 这无疑是一个很适合约会的地方。荼罗对此很满意。 “就在这里野餐吧?”它侧头问司子濯。 “好啊。”再三确认附近没人后,他松开了向日葵的牵引绳,让狗子自己活动一会。平时性格稳重可靠的导盲犬来到草坪,也不禁暴露小狗好动的天性,咬着尾巴在阳光下尽情奔跑起来。 “向日葵天天被关在院子里,其实也很可怜。”他说。 荼罗点头,“以后应该经常带它来这种地方玩一玩。” 在一人一花的合力收拾下,野餐毯很快铺好了。司子濯拿出食物,打开便当盒,问荼罗要不要吃,果然得到的是否定答案。 荼罗:“我不饿。” “尝一下嘛。”司子濯将一颗葡萄塞到它嘴里。 它皱着眉咽了下去,见他又要投喂自己,忙道:“你给向日葵吃吧。” 司子濯:“狗不能吃葡萄。” 荼罗:“那你自己吃,多吃点。” 在众多美味食物中,它只拿了瓶水。 春日暖阳正好。和煦不刺眼。 司子濯和荼罗躺在树下晒着太阳。向日葵跑累了,也蜷缩在他们旁边,舌头卷着水盆里的水赤赤地喝着。 司子濯捡起一朵掉落在草地上的花,轻轻嗅了嗅。 “这是什么花?”他问荼罗。 荼罗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它的名字。红色的,根部是绿白色,长得像一个喇叭。” 司子濯点头,“那应该是牵牛花。” 荼罗挑眉,有几分兴味:“你都没见到它的样子,就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司子濯:“是的。绝大部分花,我都可以通过抚摸和外观颜色形容来判断它是哪一种学名。” 他说话时,是笑着的。 但奇怪的是,荼罗竟从这温和单纯的笑中品味出了几分悲伤。 也许,人类也很想亲眼看一看这世界吧。 它突然感觉花蕊,还是身体的某个内部部位,有些悸动。 邪恶利己的曼陀罗花,竟生平第一次有了想帮助人类的冲动。 它想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祛除他内心的伤痕。 司子濯问:“你怎么会想来植物园?” 荼罗随口说:“感受大自然。” 司子濯:“我以为像你这个年纪,会更喜欢游戏和电动,或者出去跟朋友一起约会玩……” 荼罗看着他,说:“我现在就在跟你约会。” 这道视线有些烫人。司子濯似有所感,悄悄红着耳根移开脸。 “其实,我也很喜欢植物园。但一直没什么机会来玩。” 荼罗:“嗯。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下次我陪你去。” 司子濯想了想,说:“动物园?” 荼罗:“那我们下次就去动物园。”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正午。 怕阳光太刺眼伤害到司子濯的眼睛,荼罗让他坐到了大树的阴影下。 司子濯摸了摸树表面粗糙的纹理,“这棵树肯定有很多年头了。” 荼罗透过通灵感应了一下,说:“它今天四百五十岁了。” “真的假的?”司子濯笑起来。眉眼弯弯,单纯得就如同池塘中游动的小鱼。 “你猜。”荼罗抬起手,摘掉他发间掉落的零碎树叶。 司子濯枕在它腿边,说:“你说你不会骗人,所以一定是真的。” 这棵树今年多少岁,其实他们并不关心或在意。 荼罗看着兔子人类的侧颜,心中很奇妙地产生了一种岁月安宁的感觉。 就好像,在下着狂风暴雨的漆黑深夜,天亮了,雨停了。它徜徉在初升的朝阳中,沐浴在日影微斜的彩虹。 司子濯支起身,忽然吻了它一下。 他吻得位置并不精准,偏离了大半。但莽撞的热情足以弥补。 荼罗抱着他,回吻。 司子濯吻得更加用力了,也很虔诚,仿佛在将自己上祭一般。半晌,他们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可仔细一听,只有他一个人在喘气。 好像无论吻太久,坚持多长时间,荼罗都永远不会感到累一样。 “他”就像是一台永动的机器人。 也许司子濯早就意识到了荼罗的不同寻常。但他不愿去深思。 他宁愿就停留在现在。即便这是一场编制好的谎言,也如包裹在蜜糖中的砒霜,令他甘之如饴。 “周围有人吗?”司子濯问。 荼罗说:“没有。”其实刚才有游客进来,不过被它设下的结界给屏蔽了。 司子濯红着脸,小声说:“这样被人看到还怪不好意思的。” “放心,没人。”荼罗抚了抚他的发顶。 一旁的拉布拉多犬打了个哈欠。 对主人和剧毒曼陀罗花的亲密举动,它已经见怪不怪了。 司子濯:“那,有鬼吗?” 荼罗看了眼,说:“你现在正后方就有一只。” “什么?!”司子濯吓得立刻躲进它怀里。 直听到它胸腔间共振的笑鸣,他才意识到,对方大概在骗自己。 “你怎么骗人啊?我就说,我怎么没听到声音。” 荼罗勾了勾他的鼻子,“我没骗你,那里真的有鬼。” 刚被吓了一跳,司子濯现在胆子也大了不少。“那你说说,那是一只什么鬼?”他问。 荼罗:“女鬼,没有舌头。” “哦,那难怪她不能说话。”司子濯呆呆的。 荼罗:“你想看看么?” “才不要!肯定很吓人的。”司子濯缩了下肩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身后阴风阵阵的。 他不得不像仓鼠一样挪移靠近,贴着它。很莫名的,几秒种后,气氛开始变得暧昧。它的怀抱,温热,硬朗,令他心跳加速,有些心猿意马。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潮水涌入,昏昏欲睡的大海,海平面广阔无垠。他被困在沙滩上,然后被一道闪电击中,心脏瞬间停止跳动。 “那你也不想看我,看你院子里的那株花了?” “想……”他喃喃。 荼罗闪烁着紫电的漂亮黑眸勾着他,靠近他,在他耳旁轻轻吹了口气:仿佛这世间至高明又大胆的勾引。它又低又哑地命令道:“吻我。” 像是被某种剧毒物质夺去了自主思维。他靠近,当着那女鬼的面就这样吻了它。 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磁场透过这个浅淡的吻,钻入了他的大脑。 曼陀罗馥郁的花香携带强烈致幻性,在这一瞬间令他仿佛置身南洋淋着咸湿细雨的海岛。 在这间植物园,这片柔软的草坪上,这一棵有四百五十岁的大树下,司子濯又一次被它诱惑。那种思想、图像的视觉颠覆,在他的皮表肉下尽情游走。他的双眼刺痛,又痒又麻。思绪飘零、混乱,随后彻底停摆。没人知道他正经历着怎样的震撼与动魄。 “你会不会离开我?”荼罗问。 司子濯恍惚地说:“怎么可能。除非有一天,你先不要我了。” 荼罗紧紧盯着他,像危险的野兽,试图掌控:“我可以给你眼睛,但你不可以抛弃我。永远不可以。” 司子濯:“唔……”他迷茫着,迟钝的,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 荼罗冷冰冰道:“如果你有一天要抛弃我,我就把你的眼睛收走。” “他”在说什么? 什么眼睛……“他”难道能给他一双眼睛? 不可能。司子濯心知自己的盲病,是连目前全球最高明的眼球医生都无法医治的。要不然,司小夏早就带他去看病手术了。 可下一刻,司子濯感到自己的眼球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接着又有一个新的事物填放进了他的眼眶中。暖盈盈的,很温热。 他眼皮翕动,长而浓黑的眼睫毛像蝴蝶扇动翅膀。 好奇怪的感觉…… “现在,你可以睁开了。”荼罗说。 本来想等他彻底依赖离不开自己后再让他看见的。 但恶劣曼陀罗最终还是心软了。 多么不可思议。一株冰冷冷的植物花居然也会心软。 荼罗以前也不相信。直到它看见兔子人类的眼泪。才发现自己也有软肋。 司子濯迟疑着睁开眼。好白,空茫茫的……未知的刺痛袭来。 视线就像相机,在模糊地对焦,逐渐清晰起来。然后他眼前倒映出一张男人年轻的脸。 太久没看过除黑暗以外的颜色了。 过了好一会,他回过神来,才惊醒自己居然看见了光明! 第77章 攻略进度2/3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此刻对司子濯而言, 大抵就像中了千万大乐透,被一个远超自己想象的惊喜砸中,开始他整个人都懵住了。 二十多年过来, 他已经完全习惯了盲人的生活, 也几乎从未奢想过自己能恢复视力。 可现在,他居然能看见了。 时隔多年再次看见这世界, 司子濯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视网膜中倒映出背景碧绿色的葱茂大树, 随风摇摆的慕斯质感草坪,点缀其中的各种颜色鲜艳花朵, 蓝天、白云……不远处斜切在石板道路间的湖泊,几只长颈天鹅慢悠悠地游过。还有他的拉布拉多导盲犬。他曾经的“眼睛”。向日葵的样子跟他想象中一样憨,傻傻地吐着舌头。看见他, 就磨蹭着移到他腿边打滚, 求他抚摸。司子濯摸了一下它的头。 以及,那个人。 它英俊深邃的五官,那双紫黑色的瞳眸,闪烁着诡谲邪肆的黑洞吸力,仅对视这一眼, 就仿佛要将他吸入未知的陷落。 司子濯看着荼罗, 喃喃:“原来你长这样。” 荼罗:“怎样?” 司子濯不自觉有点局促, 压低声音道:“很好看。”是很符合他审美的那种酷哥长相, 一看就很桀骜不驯。 他觉得, 如果自己天生就能看见, 也许在遇到“他”的时候也会对“他”一见钟情。 “谢谢。”荼罗点头,“你也很好看。” 司子濯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微风拂过, 一人一花相对而坐。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脸, 目光是如此贪心。就好像害怕“他”下一秒消失, 或者自己很快又看不见了。 而且现在,司子濯莫名其妙对“他”多了一种陌生感。 虽然已经亲密到灵肉交融,却似乎还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般。 “你…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我恢复视力?”司子濯喉咙干涩得厉害。 荼罗:“你猜。” 司子濯:“我猜不着。” 荼罗耸了耸肩,“那就别猜了。有时候知道太多,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 司子濯有点失落,“好吧。” 其实用不着对方说,司子濯也能猜到这肯定是非常人的手段。 他看似摆烂的小男友,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荼罗看他琥珀色的瞳仁,如今已不再空洞无神,而是散发出一种如星辰闪耀的光泽。 神采奕奕,焕发了新生机般。他似乎很高兴,像个孩童般兴奋地观察着植物园。 看到他这么开心,它也不自觉勾起唇角。 司子濯正一脸新奇地观察周围景物,“原来现在世界是这样的。” 荼罗说:“等回去,你能看到更多。” 司子濯:“我想看我家院子里的那株花!对了,它叫荼罗,很巧的是,跟你的姓氏同音。” 荼罗:“嗯。” 它懒洋洋地躺在野餐垫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湛蓝色的天空。 “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司子濯说。 荼罗:“以后我们遇到这种天气要经常出来玩。” 司子濯张望了一下四周,又问:“对了,你刚才说的那只女鬼呢?你不会在骗我吧。” 他记得“他”说,他有天生阴阳眼,可以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荼罗抬了抬眸,“喏,就在你身后。” 听到它这么说,司子濯顿觉后脊发冷,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他其实不太敢回头,但不知想到什么,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扭动脖子,看到了差点令自己魂飞魄散的恐怖一幕。 那真的是一只女鬼! 只这一眼,他就确定,这绝对是一只鬼。 正常人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她是光头。要不是穿着红白相间的高中裙子制服,司子濯差点都不能确认她的性别。她的面色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明显不健康的青僵色泽,肌肤被泡发肿大,布满尸斑。指甲长长的,还在往下滴着血水。而最恐怖的就是她这张脸,像生前被人围殴过,鼻青脸肿,一只眼眶里有眼珠,另一只眼眶里却空荡荡的,仿佛流动着深渊中至怖的黑暗。 她大张着嘴,因为没有舌头,只能呜咽着发出一些很模糊的喑哑音节:“救、救……我,生前,被,她们……霸凌,欺负……” 见司子濯在看她,她独眼中瞬间迸发出强烈的光:“求、求……救,帮,我……” “她好像蛮可怜的。”但司子濯还是没忍住往荼罗怀里躲了躲。 他人生第一次恢复视力,就看见这么吓人且非现实的一幕,着实造成了一些心理阴影。 荼罗:“那你要去帮她吗?” “不了吧……”司子濯挠了挠头,“我有点害怕。” 荼罗:“只是一点?” 司子濯小声说:“好吧,是很多。” 那个女鬼似乎把他们当成了某种救赎。即便潜意识里知道那个散发着花香的男人很恐怖,可复仇的本能还是让她跳跃着朝他们靠近—— 她长长,藏满污垢还在滴血的指甲眼见就要戳到自己的瞬间,司子濯心脏狂跳,直接转过身将头埋进了荼罗怀里。 “这么胆小?”耳畔隐约传来青年低沉的笑声,司子濯红了脸。 “对不起。”他窘迫道,“我可能,需要一点适应的时间。” “没关系,你慢慢适应。有我在呢,在你习惯之前,我不会让它们靠近你的。”荼罗抬指将女鬼撵走。 司子濯不知道它使了什么方法,只见它修长手指随意一挥,那只无舌女鬼就被一阵飓风掀跑,跌落进了她身后的池塘中。 “那真的是鬼吗?”他又有些怀疑了,说:“我记得鬼都是惧光的。”可是那个穿制服的女孩却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在阳光下。 “确实。”荼罗说:“不过那是一只水鬼。水鬼不怕阳光。” 司子濯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那种什么古老的驱鬼道士传人?对不起,咳咳,我可能小说听多了。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再问你。”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荼罗看着他,道:“不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跟你想象中的猜测差距可能会很大。” “没事,无论你真实是一个怎样的人,我都不会改变喜欢你这件事。今天谢谢你让我恢复视力。”金色阳光下,司子濯神色微怔,指尖无意抚了抚它的膝盖:“这份恩情我实在难以回报……” 荼罗:“那就以身相许呗。” 司子濯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好啊。” 他巴不得。 司子濯以前看过类似的新闻,很多盲人在恢复视力后就将自己的妻子抛弃了。 因为视觉感官会令人变得挑剔。大部分人的恋爱都源于荷尔蒙冲动。而当亲眼所见对方的面容,想象力褪去,多巴胺也不会再分泌。 不过司子濯觉得自己不会。就算陀正豪长得不好看,他也依旧喜欢。 毕竟最初让他喜欢上它的,就不是它的脸。 可今天亲眼所见“他”,司子濯瞬间就感觉自己似乎更喜欢“他”了。 “他”就像一份美好至极的礼物,降临在他只剩黑色的旧电视世界里。 从此,他有了光明。 -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荼罗起身,开始叠野餐垫。 司子濯一起帮它收拾整理。突然间拥有视力,他的动作都麻利了不少。 临走前,他习惯性地拿起盲拐,却又意识到自己如今已不再需要它了。 莫名有点不舍。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向日葵是一只很敏感聪明的狗狗。 返程路上,它也感到了主人的异常和奇怪之处。 他似乎不再向往常那样跟在它身后亦步亦趋了。他可以自己走路,不再需要它帮他指引方向。 打车回家的路上,司子濯不断看着车窗外倒映的风景,不时也扭头看几眼荼罗。 荼罗:“一直看我干嘛?” 司子濯红着脸说:“看你好看。” 荼罗就勾唇笑起来。司子濯很喜欢看“他”笑,有种很坏却又吸引人的随性感。 终于回到花店,司子濯推开院门的那一刻,不由得有些心跳加速。 这将是他人生第一次看自己亲手装扮的店。 还有他栽种的荼罗。 亲眼看到它的刹那,司子濯心脏砰砰狂跳了起来。 是了,它跟他想象中一样美丽妖艳。 甚至要更美。它的罗曼紫色,是如此恰到好处。它的邪性,冷酷,就像一种致幻性的毒药,令司子濯呼吸急促。 “荼罗,它好美……”他由衷地发出喃喃。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过分痴迷,也至于没注意到店里凭空出现的另一道鬼魂身影。 一旁的胥正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散发着愉悦气息的荼罗,再次觉得这朵曼陀罗花此刻肯定在心中暗爽。 荼罗给他使了个眼色,无声张口:“藏起来。” 胥正豪不知道为啥,但咱也不敢问,只好找了个阴凉地方躲起来。 这时店里的两名兼职生同时探出头来。 叶倩倩:“司老板,你回来了啊。” “嗯。”司子濯侧头看她,笑了笑说:“你们可以下班了。” “诶?”李虎愣住,旋即道:“可是现在才下午两点。” 司子濯爽快地笑道:“今天给你们带薪放假。” “哇哇!谢谢司老板。” “老板大气!” 包括那个第一天上班的全职店员,也享受到了提前下班的福利。 等他们都走后,司子濯收拾好闭店,傍晚在院子里摆起了烤肉准备好好庆祝一番。 很难得的,他还准备了两瓶上好的法国红酒。 “正豪,这一杯,我要先敬你。”他举起杯遥遥向青年致意。 荼罗闻了闻酒的气味,皱眉,只是浅尝辄止。 喝了没一会,司子濯就有些醉了。他穿着白色毛衣,白皙秀气的脸颊泛起坨红。 在曼陀罗眼里,就好像一只亟待拆开吞下的粉红兔子。 他抱着它的胳膊,忽然掂起脚尖囫囵亲吻它变成人时凸起的喉结:“我爱你。” 荼罗揉了揉他的发顶。 与此同时。 它听到了卡牌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人外荼罗,目前玩家司子濯攻略进度已达2/3】 第78章 热恋日常 这么快? 荼罗有点惊讶。 它想过攻略人类的难度值不会太高, 但也没想到,能轻易到如此地步。 他们才确认关系没多久,对方便献祭出了自己3/2的心脏。 “我也爱你。”荼罗想了想, 回答道。 今天可以说是司子濯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天。 他想, 自己可能会记一辈子。3月21号。 他是真的醉了。在荼罗怀里,他仰起头说:“你知道吗?我上次感到这么开心, 还是你说要做我男朋友的时候。” 荼罗不动声色, “是么。” “是呀。”司子濯就这么看着“他”,而后揪住“他”的衣领深吸一口气。那扑鼻的花香, 带有强烈的致幻性,令他神魂颠倒,意乱情迷。“我喜欢你, 正豪。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你。” “我知道。”荼罗挑起他的下巴, 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司子濯环抱住它的脖颈,用力回吻。 这个红酒味的吻,渲染着淡,侵略性却极强的曼陀罗气味。 曼陀罗花原先是对接吻无感的。但不知从何时起,它也渐渐喜欢、迷恋上了与人类亲密接触的悸动感。就仿佛一股电流穿过花身, 它也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给紧紧束缚住了。 半晌, 一人一花才分开。 司子濯仰头, 眸光迷离地望着它。 这张脸, 他好像在梦中看见过。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厌倦。 荼罗:“恢复视力后, 你最想干什么?” 司子濯下意识道:“看你。” 荼罗:“嗯?” 司子濯自觉失言, 红了脸。但话已说出口,就干脆地承认了。 “我想看你, 记住你的长相。” 荼罗嘴角翘了一下, 面上却淡淡道:“我以为你会想看看这个世界。” “当然也想。不过, ”司子濯看着它,认真地说,“比起世界,我现在更想看你。” 荼罗心中微动。 晚餐荼罗一如既往没吃多少,一直在帮他烤肉。 司子濯吃了不少,摸着鼓胀胀的肚子坐在院子里。 乍然恢复视力,无论看什么事物他都觉得稀奇又珍贵。 “剩下吃不完的肉倒给向日葵吃吧。”它说。 司子濯点头,“好。” 荼罗便端着餐盘去喂狗。 狗生第一次得到曼陀罗花居高临下的投喂,拉布拉多犬疯狂摇着尾巴,是胆战心惊又有些害怕。 但最终,食欲还是战胜了恐惧。它咣咣炫完了一整盆肉。 夜色渐浓。 司子濯出门倒垃圾时隐约看见外面几道黑影闪动,吓得赶紧跑回花店把门紧闭起来。 “那,那些不会是鬼吧。”他声线微颤。 荼罗往外看了眼,说:“是的。” 司子濯面色僵硬。 荼罗安慰道:“不用怕,你关店了,按照规则它们进不来。” 司子濯:“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开店,它们就可以进来?” 荼罗:“理论上是这样。店家开门做生意,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不过之前你这家店门口有悬挂驱鬼符,能起到一定作用。只是现在那个符过太久失效了,才给了它们可趁之机。” 司子濯虽然胆子小,但可能是这几年经常听书网络小说的缘故,接受能力还比较强。 他很快冷静下来,又想到一点,问:“我之前有段时间经常收到冥币。你说,那些客人,该不会……” 荼罗颔首,“是的,它们不是人。” 司子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缩了缩肩膀,总觉得附近阴风阵阵。 如今他也明白了,这世上是真的存在非科学能解释的灵异空间。 像他上次在医院遇到想把他推下楼的女人,不是幻觉,大抵也是一只想谋害他的恶鬼。 荼罗的话没错。 以他的情况,在恢复视力的同时,也将伴随一定风险。 所以直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了,最初兴奋过后,司子濯也没想着将自己能看见了这件事告诉姐姐。 在他没有能力完全保障自己安全之前,这种诡谲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荼罗告诉司子濯,这里的大部分恶鬼都对他图谋不轨。阴阳眼天生对鬼魂有嗜血般的吸引力。 “想要活下去,你必须假装自己还是盲人。” 司子濯点了点头。 …… 这天晚上荼罗一如既往要离开。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司子濯再次想挽留“他”。 说实话,他现在很害怕。以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自己身边存在这么多鬼魂,他觉得自己夜里会睡不着觉。 荼罗说:“不行。” 它现在还不能长期保持人类形态,每次大肆饱餐一顿,晚上就需要回到本体中吸取日月精华和露水。 “好吧。”司子濯眸光有些黯淡,小声说:“是不是我太黏人了。” “没有,你别多想。”荼罗又摸了摸他,俯下头亲了下他的额头,“乖,明早我就过来。” 司子濯:“你一来一回多麻烦。都这么晚了,不如就在我这里睡。花店楼上有空床的。” 荼罗没回答,只说:“我给你找了个伙伴,有他陪着,你晚上不用害怕。” 躲在院子角落里的胥正豪目睹这一幕,心道司老板,你可知道你黏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朵花啊! 他正在内心疯狂吐槽着,冷不丁听到荼罗忽然叫自己:“小胥,你出来一下。” 他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走出阴影处。 “怎、怎么了哥?” 司子濯看到突然出现的高大少年,也差点被吓住了。 仔细一看,灯光下,寸头少年并没有影子。 这意味着,他不是人。 荼罗指着胥正豪,对司子濯道:“介绍一下,这是小胥,目前在你店里帮忙打工。” 司子濯有些懵逼,“打、打工?他来很久了吗?” 荼罗说:“没多久,也就快一个月。” 司子濯:“……?” 所以一只鬼在他店里快一个月了,他都没发觉过。 “等一下。”他扶额,道:“前段时间半夜经常有人整理花柜、帮忙叠纸,难道就是它干的?” 荼罗:“嗯。” 胥正豪忙不迭点头,邀功道:“是的司老板,那都是我做的。” 司子濯:“……”谁来救救他所剩无几的世界观。 一只鬼,居然在他店里帮忙打工?! 天呐。 过了好一会,司子濯才回过神来。 再抬起头,他发现荼罗和寸头少年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看,像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轻咳一声,视线投向寸头少年问:“你叫什么?” “胥,胥……”胥正豪刚想说出自己的名字,余光注意到荼罗的眼神,顿时改口道:“我叫胥胥。” “嘘嘘?”司子濯不禁纳闷,这年头鬼的名字怎么稀奇古怪。 胥正豪:“您想这么叫我也可以。” 随后司子濯又问了他一些例如生前怎样的问题。 胥正豪一一回答。 得知他还未高考便车祸离世的悲惨过去,司子濯唏嘘的同时,又有些同情。 可能是“嘘嘘”长得比较正常的原因,司子濯并不怕这只少年鬼。 经过这番交流,一来二去还觉得挺亲切。 “正好我店里最近缺人手,你就留下来吧,我给你开工资。”他爽快道。 胥正豪:“咳咳。工资就不用了。我和荼哥签订过契约,要在这家店干十年。” 司子濯:“什么?” 在得知荼罗用一束小雏菊就收买他在这家店工作十年,司子濯下意识道:“这也太黑了。” 胥正豪狂点头,“是吧,黑吧!” 荼罗危险地眯了眯眼,“所以,你不愿意?” “没有。”胥正豪摸了下鼻子,憨笑道:“其实我很愿意在花店工作。” 司子濯忙道:“没关系,你不想的话,我也不强迫你。” 胥正豪忍不住心道,司老板还是太善良了。 这么善良的小白兔,掉进荼罗那株邪恶的曼陀罗陷阱里,还不得被吞吃得连渣滓都不剩? 见他们相处融洽,荼罗便准备离开了。 “好好盯梢,照顾好司子濯。”临走前它叮嘱道。 胥正豪:“我知道了。” 司子濯却并不认为“嘘嘘”能保护自己,“他还只是个孩子呢,让他也去睡觉吧。” 胥正豪十分感动。 荼罗却面无表情道:“鬼是不需要睡觉的。” 司子濯:“啊。” “不过司老板,这个你可以放心。”胥正豪撸起袖子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弘二头肌,“我以前高中是体育生,很恶的鬼可能打不过,但一般鬼还是能帮您打跑的。” 而且荼罗还给他留了个bb机,以防万一它在外面吃饭,让他遇到危险就联系它。 “哦。”司子濯挠了下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见荼罗要走,他准备送它。 荼罗说:“不用了,不安全。” 司子濯还是坚持要送他到路口,“我现在能看见了,我帮你打车。” 荼罗:“外面全是鬼,你不怕?” 怕肯定是怕的。荼罗都看到他瞬间苍白的脸色了。 兔子人类胆子很小的,不经吓。 司子濯摇了摇头,说:“不怕。” 荼罗拗不过他,便让他送自己到前面路口。 路上,司子濯全程目不斜视。为了避免让那些鬼魂发现异常,他还特意带了盲杖装模作样。 但说实话,眼前的视觉依旧堪称恐怖。 在夜里出门,司子濯生生感到自己在看一部移动的恐怖片。 以前看不见还好,今天恢复视力,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存在这么多鬼…… 光这一条街巷,旁边的野地里就徘徊着密密麻麻几十只。 它们游弋在黑暗中,阴气森森,形容血腥,宛如不可名状之物。 司子濯没忍住加快步伐,握紧荼罗的手,与它十指相扣。 奇怪的是,他内心明明很害怕,可是与“他”牵手,闻到“他”身上熟悉幽静的花香时,奇怪的是,那些畏惧情绪居然全部烟消云散。然后,心中只剩下安宁平和。 - 司子濯的变化,身边人都看在眼里。 就算他再怎么掩饰,一个盲人忽然能看见了,总归还是有些无法做到尽善尽美的小细节会暴露异常。 但也许是他演技比较好的缘故,大家都没怎么怀疑。 包括三名店员、朋友平阳华,街坊邻居都以为他是受到了爱情滋润。 后来一段时间,荼罗几乎每天都会到花店找司子濯。 但是它不常会留下过夜。偶尔几次,司子濯第二天醒来都会腰酸背痛,身体发出过度使用的提醒。亲身体会到年轻人的体力有多旺盛后,他也产生了危机感,开始想锻炼。 现在这个情况不方便去健身房办卡,司子濯就网购了一些健身器材,准备放到花店二楼阁楼的空地上。平常下班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就可以跑跑步、举下哑铃。 不过东西实在太重了。快递到的时候,还是荼罗帮他搬上去的。 这也再度刷新了司子濯对“他”体力的认知。 重达上百斤的铁艺器材,荼罗竟然很轻松地就能单手搬上楼。 可见“他”的臂力有多强。 这一幕当时有被新来的店员看见。 后来不知怎么的,司小夏也知道了,打电话过来问他:“你最近是不是买了台跑步机?” 司子濯:“嗯对,怎么了姐?” 司小夏苦口婆心地劝他小心点。 “我放心不下。你又看不见,跑步机这么危险,万一你摔倒了怎么办?” 司子濯说:“不会的姐,我自己会注意。” 司小夏还是想打消他用跑步机的念头。 “你怎么忽然想运动了?”她记得,以前弟弟很宅的。 司子濯平静道:“就是想在家锻炼一下身体。毕竟我去外面跑步更危险。” 司小夏一时哑口无言。 她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危险,就去剥夺弟弟过常人生活的权利。 而且他愿意多动一动,其实也是好事。 “你那个跑步机有安全保护机制吧?就是会自动暂停之类的。如果没有的话,姐加钱给你再买一台新的……”她滔滔地说着。 司子濯说:“有的。” 听到司小夏这么说,他感到一阵心酸。 从小到大,因为他的眼盲,姐姐对他牺牲、付出了很多很多。而这些他却无以回报。 记得大学那时候,有一个富二代追求司小夏。那个富二代对司小夏是很真心实意的,表明想跟她发展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条件远不如他的林立轩。 除了一时脑热的爱情,归根结底,司小夏很清醒。却还是在清醒中沉沦。 在现实婚恋市场,她执意要带着眼盲弟弟,在很多家庭看来就像带着个拖油瓶。 她最后选择跟林立轩结婚,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林立轩并不嫌弃司子濯。而且,那段时间他对司子濯很好。 回想起这些过往,司子濯愈是觉得对不起姐姐。 好几次他有一种冲动想告诉司小夏,他恢复视力了。可总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紧紧抿上。 姐弟俩又聊了会家常和花店的事宜。 司小夏忽然提起他的小男友,“是叫陀正豪来着吗?你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这周末要不要来我们家吃饭。” 司子濯纳闷:“姐,林立轩不是这周日手术吗?你不用照顾他?” 司小夏不以为意,“他有他爸妈和情人照顾着呢,不缺我这一个上赶的。” “而且,他动手术,关我们姐弟家庭聚餐什么事?饭总要吃吧。” 司子濯犹豫片刻,答应下来:“行,我改天问问他。” 挂了电话。 司小夏没告诉自弟弟的是,自己叫他小男友一起过来吃饭是别有意图。 她当律师的,虽然后来辞了做全职太太,但那几年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小心思还是比较多。弟弟是她在这世上唯二的家人了,她实在放心不下。 尤其在听他说陀正豪目前没有工作,也没上过大学时,她心里不由得警惕。 无业游民不可怕。就怕对方是个专门靠脸的吸血软饭男。 司小夏在社会上遇到过不少这种人,生怕自家单纯的弟弟被人骗了。 就司子濯这绵羊一样软的性格,遇到坏人八成会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被骗财还是小事,就怕被骗财骗色又被骗身。 别看司子濯平常性格挺文静阳光。但作为姐姐,司小夏最清楚不过他有多敏感。在畸形的社会风气下,残疾人大多患有心理问题,他也不例外。何况这还是他第一次恋爱,再小心慎重也不为过。 司小夏就想亲眼验证看看,这陀正豪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要是他对弟弟是真心的,就算人没钱不上进,她也支持他们在一起。大不了以后她养着嘛。 但如果对方是骗子,或是别有用心—— 司小夏握着手机,眯了下眼。 那就休怪届时她下手无情了。 第79章 见家长 几天之后, 火葬场附近的恶鬼都快被荼罗吃光了。以至于现在它们远远地一见到它的身影,就吓得疯狂逃窜。 邪恶的曼陀罗花,成为这片区中所有鬼的心理阴影。 在吃了很多鬼以后, 荼罗的头发也变成了浅紫色。和它花身本体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是灵力外溢的体现之一。证明着它在越来越强大。 只是这头嚣张的发色让它人形看起来时非人感过重。 司子濯第一次看到它这个紫发时就很惊讶, “正豪,你去染头了?” 荼罗:“嗯。” 司子濯笑着说:“和曼陀罗花的颜色一样诶, 还挺衬你的。” 荼罗:“是么。” “是的, 你皮肤看起来更白了哎。” 司子濯莫名觉得陀正豪很适合紫色。 这种夸张发色普通人根本hold不住,可是在“他”身上却十分恰到好处。 和荼罗谈恋爱, 司子濯从来没有遮掩过。 虽然是同性之情,但他一直很坦荡。 没过多久,司子濯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谈了个超正点的年下小男友。 而且这个小男友吃软饭。 具体表现为这个小男友没有工作, 平常衣食住行都是司子濯买单。 连一包纸巾, 都要从司子濯的花店里拿。 这个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至今已经无可追溯。 但可以确定的是,单纯温柔的眼盲司老板为他花钱如流水。今天快递是名牌衣物,明天则是昂贵的手表、钱包等等。两人恋爱没多久,小男友一身行头就鸟枪换炮。据店员口述, 他原先使用的按键老年机, 如今也换成了最新款水果机。更别提平板、电脑等大物件了, 司子濯对小男友大方到连旁人看了都觉得惊诧。 要是再过阵子, 他给小男友买车, 或许大家也只会习以为常了。 平阳华平常跟司子濯联系比较频繁, 因此对好友这段恋爱知情比较多。 好几次司子濯想买礼物送小男友,还是他陪着去的商场。 他亲眼目睹司子濯在sale推销下利落刷卡的模样时也有些纳闷。 要知道, 司子濯以前可不是那种会消费奢侈品的人。 他平常生活作风还是比较节俭的。 可是现在一条市价三千多的领带, 司子濯都能眼睛不眨地买下来。 “不是, 你给一小孩买这么贵的领带干嘛?他又不需要应酬上班。”平阳华道,“这系了又不能上天。” 司子濯说:“我想给他最好的。” 平阳华:“……”兄弟,听我一句劝,你这是恋爱脑重度症状了。 不过平阳华也就在内心吐槽一下,从来没有当面跟司子濯说过。 他自己也知道,真热恋期时的人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 他不想去平白惹这个嫌。 但平阳华有一点搞不懂,司子濯到底被那个邪里邪气的美貌小男友下了什么迷魂药。 要是司子濯图小男友的脸他可以理解,但问题是司子濯根本看不见啊! 所以,对方到底是喜欢小男友什么? 有一天平阳华实在忍不住问了他这个问题。 司子濯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就喜欢他这个人。” 平阳华心道完蛋了。这种回答,一听就是恋爱脑晚期癌症状。 司子濯又笑了一下,说:“真要说出理由,大概是我们第一次遇见时,我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跟我院子里养的曼陀罗花气味一模一样。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一样。” 平阳华:“这世上真的有曼陀罗味的香水??”什么公司会生产,这不得毒死人。 …… 司子濯问荼罗这周末要不要去他姐家吃饭。 见它沉默,他忙补充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太快,有负担的话,我们不去也可以。” 荼罗说:“没关系,去吧。” 司子濯:“那,这周六中午?” 荼罗点头,“可以。” 司子濯很高兴,忙打电话去回姐姐了。 曼陀罗以为就是去和人类的家人吃一顿饭,并未多想。 只是有一点,他不喜吃人类食物。到时候得想办法解决这一点,以免惹人怀疑。 胥正豪晃悠着灵体飘到他身后,“哥,你打算空手去么?” 荼罗:“嗯?” “你肯定不懂人类社会的这些潜规则。你到对象家里做客,第一次是不能空手上门的。你最好带一些水果、酒饮牛奶之类的东西过去,不然人家会说你不懂事,没礼貌。”胥正豪说得头头是道。 “哦,原来是这样。”荼罗若有所思。 它不会买东西。连香蕉和苹果都分不清的曼陀罗,便委托胥正豪帮他。 最后买了一箱草莓、一箱车厘子,一箱蓝莓,两瓶茅台和一条烟。 胥正豪:“咱送礼,就要送到人的心巴上。我上次听司老板打电话,他姐姐似乎有个一两岁的孩子,你要不也买点婴儿用品?” 于是荼罗又连夜去了一趟母婴店。它对人类幼崽的用品当然亦一无所知。在胥正豪的指点下,选了几件男孩衣服和玩具。 店员问它,“衣服要什么码的?”荼罗回答:“s。” 走出母婴店,胥正豪一脸惊讶地看着它,“哥,你见过那个孩子?” 荼罗说:“没。” 胥正豪:“那你怎么知道他性别和衣服尺码的?” 荼罗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或许你还记得,我会通灵。” 周六。 司子濯上午便在花店门口等它。 见到荼罗手中拎着的大包小包,忍不住道:“你不用买这些的。” 荼罗说:“无妨。第一次不好空手上门。” 其实司子濯也考虑到了这点。这就跟见家长一样。对他而言,司小夏就是家长。 为了让司小夏对陀正豪有好感,他昨晚特意提前买了点东西,只是没荼罗买的这些东西好。 “你还给可儿买了衣服呀。”他语气柔和道。 荼罗说:“随便买了些。” 司子濯接过袋子摸了摸里头的衣料,道:“尺寸也正刚好,这种款式,我姐肯定喜欢。” 这是当然。 毕竟曼陀罗花直接通灵了司小夏的大脑,得知她购物车里最近想给儿子买的几件衣服,直接到店拿下。 “走吧。”它说。 这么多东西,不好拿。 司子濯打了辆网约车,让车开到花店门口。 这也是他最近才学会的。以前看不见时,用软件打车很不方便。 如今却轻而易举。 荼罗看着他熟练操作屏幕,默默偷师。 说出去,它到现在还不大会用智能手机,着实有些丢花脸。 “车到了,我们先出去。”司子濯拄着盲拐走出院子。虽然如今他能看见了,但为了伪装,还是时刻拐杖不离身。不过大抵是盲大半辈子的缘故,他装得十分像模像样。连附近的鬼都被他给骗了过去。 荼罗跟在他身后正欲上车。网约车师傅看了他们一眼,摇下车窗道:“东西放到后备箱吧,前面可能放不下。” 后备箱? 虽然乘坐了数次四方盒汽车,但荼罗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行。”它不动声色地往后挪移了几步。即使不知道,傲娇的曼陀罗也不愿暴露自己的无知。 大概是看它定住的时间太久了,司子濯往前说:“师傅,你这个车后备箱可以自动开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自动最近坏了,按住中间按钮就可以开了。” 中间按钮?荼罗目光严峻地在车尾梭巡一圈,仍旧没找到开关。 司子濯解开安全带,下车帮它按下了按钮。 啪嗒——后备箱应声打开。 荼罗望着眼前这一幕,默默在心里记下了开箱方法。 “你是手里东西太多了吧?没手开怎么不叫我。”他回头笑道。 荼罗:“嗯,下次。” …… 司子濯本来以为姐姐说的家庭聚餐是在家里,等打车快到她家了,才听她说是在附近的一家烤鱼馆。 “你男朋友能吃鱼吃辣吧?”她在电话里问。 司子濯摁住通话筒,侧过头问荼罗:“你喜欢吃鱼吗?我姐刚问你能不能吃辣,她想让我们去烤鱼馆吃饭。如果你不吃的话,楠峰我们就换一家。” 荼罗说:“我都可以。” 通话那头,司小夏说:“那等下就老地方见。我已经到了,先点菜。” 司子濯:“好。” 挂了电话,他对荼罗说:“那家烤鱼还蛮好吃的,没什么刺,我跟我姐去吃过好几次了。” 荼罗:“我还以为要去你姐家里。” “我也以为。”司子濯有点尴尬,他们拎着这么多东西,到时候去饭店肯定不方便。“不过…可能是我姐不想做饭吧。她最近一个人带孩子,又要重新找工作,忙不过来。” 荼罗点了点头。 他们很快来到烤鱼馆。它就位于路边,地理位置很显目。快到饭点,客流量特别多,门口还有不少人在拿号排队。 司子濯拄着盲拐出现,一下就吸引了注目洗礼。还有荼罗,它那一头紫发实在太过显眼。 荼罗将东西寄放在前台处,随后与他一起进去。 “快过来,这边!”远远地,司小夏就看到他们了,忙起身招手。 “姐。”司子濯牵着荼罗走过去,坐下。 司小夏打量着他们,尤其是弟弟小男友那头发。 她观念开放,倒不是介意年轻人染这种发色,只是再想起对方无业游民的身份,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流里流气。 “我点了招牌烤鱼,微辣,加了藕片和土豆。”司小夏给他们倒了杯水,把菜单推给荼罗:“看看,还想吃什么。” “我不用。”荼罗压根看不懂菜单,侧头问司子濯:“你有想吃的吗?” 司子濯又点了两个菜。他并不需要看菜单。来过太多次了,都记得喜欢吃的菜。 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司子濯看向司小夏,说:“姐,你一会回家吗?正豪给你买了点东西。” “哎,吃个饭而已,买什么东西呀……”话虽这么说,她心里觉得这年轻人还挺懂事。当然,也可能这个东西是弟弟买的。 看他们姐弟俩聊天,荼罗没说话,全程礼貌微笑。 只是配上它这张俊脸和头发,依旧显得不太正经。 烤鱼很快端了上来。 司小夏先用公筷给弟弟夹了一些,随后又给荼罗夹了一大块鱼肉:“来,多吃点。” “谢谢。”荼罗将鱼肉放入口中。但没人看得到,食物在没入它口腔的下一秒便消失无踪。 司小夏看到它的吃法,笑起来:“你怎么不嚼一下就吞下去啊,别客气。” 荼罗抿唇。 为了避免人类继续给它夹菜,它决定先下手为强,抬起筷子杀气腾腾地夹了一堆鱼肉,而后挑好刺,再夹到司子濯碗里。 司子濯也小声说了“谢谢”。 他小口小口,吃得并不多。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些胃口不佳。 偶尔明明没吃什么东西,还会觉得胃胀气,肚子痛。 烤鱼盘中还有虾。荼罗戴上手套剥好壳放到他碗里。自己倒没吃几口。 目睹着这一幕,司小夏心中暗自点头。但仍没有放松警惕。有时候越是怀有目的的人,越会在这种小细节上做戏。她不像她弟,才不会这么轻易被骗过去。 “小豪,你今年多大了呀?”她一脸和蔼可亲。 荼罗:“二十。” 司小夏:“我听子濯说你家里人都不在了,那你现在是一个人住?” 荼罗点头,“嗯。” 司小夏:“那你现在也是没工作?” 荼罗:“嗯。” 司小夏:“你还这么年轻,不打算找个事业奋斗一下吗?” 荼罗:“暂时没这个打算。” 司小夏脸上仍带着笑容,只是握着筷子的力道大了几分:“那你现在的收入?” 荼罗:“不知道。” 那就是没有了。司小夏了然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司子濯听到这里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姐的这些问题,怎么跟丈母娘问女婿似的? 他刚想开口说话,司小夏就在桌底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腿,示意他先安静。 “小豪,我今天就开门见山跟你说了哈,你跟子濯谈对象,我不反对。但是你不能指望小濯一直养着你。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豪家庭。他虽然开着一个花店,但是赚得都是辛苦钱。这个花店是在我名下的,我很清楚他的收入其实并不高。而且我最近在跟我丈夫准备离婚,有房贷和一些额外债务,你要是跟了小濯,可能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了……”司小夏娓娓而谈。 “姐!”司子濯有些急了。 他一直在荼罗面前建立的形象就是他能养它的。 他并不想经济问题成为他们爱情的困扰。 司小夏:“我话虽然现实、直接了一点,但是我说的是大问题。正豪你一个有手有脚,身体健全的年轻人,总不能靠我弟这个眼盲的残疾人养吧?” 司子濯面色微白,“姐,我不介意的……” 司小夏又在桌子底下轻踢了他一下。 荼罗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不用他养。” 虽然它从小都是司子濯养大的,但现在,荼罗觉得自己也可以自力更生了。 司小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是玩玩而已。但是同性恋在我国目前不合法,你们未来也不可能领结婚证。想要走下去,肯定离不开谈钱。有句话说得好,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你还年轻,我不需要你这么早挣多少多少钱,但是我需要你拿出一个肯上进,肯奋斗的态度。懂吗?” 荼罗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司子濯在旁边感觉自己已经快社死了。 他姐这样,就好像在逼着正豪去上班一样…… 以爱情的名义,强人所难。他觉得很不可取。 司小夏:“我家子濯看不见,需要人照顾。我希望能找一个好好照顾他的人。” 荼罗说:“我可以照顾他。” 司子濯快羞愤死了,“姐!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司小夏没听他,自顾自道:“你这个年纪,正是该学习的时候。我和子濯可以资助你去上学。也不是说一定要你考出个学历出来,你可以去学点东西,未来也能有个傍身的本事。” 荼罗点头,“我会考虑的。” 这一顿饭,吃得气氛怪怪的。 也让曼陀罗体验到了人类更多复杂的人情世故。 饭毕,司小夏去结账。她开了车过来,荼罗帮她把礼物拿到车上。 司小夏看到这些东西,立马就猜到肯定是自己弟弟买的了。 那些昂贵的水果、茅台,怎么可能是他这一个无业游民买得起的? 况且,给可儿的衣服尺寸、款式,也刚好。 这让她对这个紫发年轻人更加失望。 没有人希望自己最亲近的家人摊上一个吃软饭的对象。比起陀正豪,她倒更宁愿弟弟找一个成熟、可靠,有稳定工作的同龄人。长相差点也没关系。脸能当饭吃吗?长得太好看,反而是一种危险。 司小夏扭头问他们:“去我家坐坐吧?” “不用了。”司子濯忙说,“我买了歌剧票,等下和正豪在附近玩一下。” “成,那你们去玩吧。”司小夏没强求,正好她最近没请到合适的育儿嫂,家里乱糟糟的,也不太适合见客。 虽然内心诸多不满,但她临走前,还是塞了一个五千块钱的红包给荼罗。 荼罗想还给她,说:“不用。” “嫌少啊?”司小夏不由分说地将钱拍到它手掌心里,道:“拿着,出门吃饭不要老让我弟付钱。” 司子濯无奈:“姐……” 荼罗牵着他,捏了捏他的手背。 弟弟和小男友约会去了。 司小夏独自开车先去了一趟朋友家把儿子接回家。可儿在车上就沉沉睡去了,她小心翼翼抱他到婴儿床上,随后走到阳台上抽了会烟。 这时手机响了。她一看,是林妈妈打来的。 “手术怎么样了?”她把烟头掐了,接起电话。 另一边,林妈妈哭喊着道:“立轩,他刚才手术失败,医生说没救了……” 第80章 曼陀罗播种 几日后, 荼罗与司子濯一起去参加了葬礼。 荼罗全程牵着他的手,直到他要踏入灵堂之中时,才松开。 它站在门外, 静静望着屋内, 并未踏入。 灵堂上,一张黑白照片格外醒目。 林立轩, 终于三十八岁。 跟附近寿终正寝的老人相片比起来, 他实在太过年轻,因此难免引人议论。 “这位是怎么死的?” “可邪门了。听说是出轨小三, 在商场偶遇原配小舅子,结果天降神罚,硬生生被抛掷空中摔下来脑溢血, 抢救无效。” “我的妈, 这也太狗血了。” “是啊。你知道最诡异的是什么吗?死者那个小舅子,是个盲人。他今天也来了。你看前方角落,那个戴墨镜拄拐杖的就是……” 司子濯不是没听见那些流言蜚语,但从踏入灵堂的那一刻起,他便全程目不斜视。 他戴的墨镜没有透视效果, 而是完完全全一片黑, 替他遮挡住了眼前的一切。 耳畔阴风阵阵, 时不时传来诡谲之声。熟悉的黑暗, 反而给了他安全感。 这都源于荼罗说, 来到这种阴气深重之地, 他很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从而被鬼魂缠上。俗称“撞邪”。 司小夏也一身丧服站在灵堂中, 面色苍白, 双眼红肿, 似乎刚哭过。 虽然林立轩生前他们在闹离婚,但终归还是没离成。 于情于理,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司子濯在前面记了礼金,随后在姐姐司小夏的搀扶下站在林立轩的灵牌前,深鞠躬三下。 两名年迈老人,一身素衣立于灵牌两侧。神色看来十分憔悴悲伤。 一看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林立轩生前人缘不错,来送葬的宾客源源不断,一波接一波。 对于他的中年早逝,人们大多感到惋惜。 男同事说:“虽然立轩出轨,但是罪不至死吧。哎,命运弄人。” 林立轩的上司沉痛道:“我们公司失去了一位栋梁之材。本来他正值事业上升期的,谁知竟然在升迁的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 朱莎莎也来了。 不过这次她没化妆,还戴着口罩,遮遮掩掩的,迅速给林立轩上了一炷香便离开。 林爸目送朱莎莎背影,林妈瞪了她一眼。 “这死骗子!”她骂道。 “好了好了。”林爸拍了拍她的手。 本来他们夫妻俩站在朱莎莎这边支持儿子离婚,是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上。谁知道这竟然是一个谎言。现在因为这个女人,搞得他们林家家破人亡,支离破碎……林妈后悔不已。 林妈是个泼辣的农村妇女。骤然痛失唯一的儿子,她整个人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隔。 因为之前在商场被博主记录下来的藤蔓抛人视频上了热搜,葬礼现场外还围了好几名记者。 他们试图进入拍照,被林妈发疯尖叫着撵了出去。 记者们不甘心,却只能悻悻离去。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有个专门研究灵异事件报纸的男记者道:“再去他公司找点素材吧,我都想好新闻标题了!三十八岁部门经理出轨惨死,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上天降下的神罚?” “扑哧。”旁边一名女记者忍不住笑出声。 这时男记者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紫发年轻人,脚步一顿。 那是哪个爱豆吗?他下意识想。 职业本能让他掏出相机,就想拍照。 咔嚓。在快门即将定格的刹那,男记者忽然看见那人朝自己淡淡瞥来。 就那一眼。 宛如被某种恐怖野兽盯上,他瞬间寒毛直竖。 但青年只看了他这一眼,便双手插兜,闲庭信步般慵懒地踩着猫似的步子消失在门前。 “吴记者,怎么你脸上都是汗?”女记者上前递给他一张纸巾。 “妈的,那男的好邪门。”吴记者抹了把额上的汗,旋即调出相册,就想再看一下自己刚才拍到的那个人。 直觉告诉他,这个青年不简单。 女记者:“你说刚才站门口那个帅哥?” “对,那个紫颜色头发的。”说着,吴记者低头看向相机显示屏。然而下一秒,他却瞪大了眼睛——他拍到的画面居然完全没有那个青年的脸或身影,而是凭空出现了一株紫色的怪异花朵!! 与此同时,他耳畔传来女记者的话:“哎,我们刚才应该上去搭讪的。我记得他的脸,他之前碰巧出现在商场藤蔓杀人事件的视频里。他似乎是死者小舅子的朋友……” 啪。 手中相机掉落,屏幕一点点碎裂成蛛网纹。 吴记者回过神来,只觉得毛骨悚然。 - 当年计划生育,林家只生了林立轩这一个儿子。无论父母还是亲戚看来他都是很优秀的,从一个小镇做题家,成长为今天年薪百万的部门经理,在一线城市安了家。他的死亡,对林爸林妈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最初的绝望、悲伤过后,他们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林妈似乎把儿子去世的一部分原因怪罪到了司子濯身上,迄今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但是对司小夏,夫妻俩的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也许是知道,他们在这上的直系亲人只剩下这个儿媳妇和孙子了。 他们不得不,也必须对司小夏好。 林妈开始倒想过把孙子抱回来养,但显然法律不可能会这样判。 司小夏还是律师。只要站在法庭上,孩子的抚养权必定属于她。 而且林立轩的一半遗产也属于她。 林家的确悄悄转移了大部分婚内财产,有小部分在国外,另一部分都在林爸林妈名下。如果林立轩没有死,司小夏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估计也很费劲。 可如今,考虑到孙子,林爸林妈不仅同意将房产过户,还将林立轩另一半遗产也给了她。 林立轩价值数百万的财产全部由她独自继承。 “你未来也可以再嫁。我们只有一个要求。”林妈握着司小夏的手,红着眼道:“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顾可儿,让我们每个月都能有探视权。” 司小夏抽开手,说:“林天可是我儿子,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他。” 林妈哀求道:“那晚上,这两天能让我见见可儿吗?” “不行。”司小夏道:“葬礼还没结束,你们现在不太适合见可儿,我已经把他送到信得过的朋友家了,你可以放心。” 虽然无比想念孙子,但林妈也只能暂时容忍下来。 因为儿子死的蹊跷,她和林爸花高价请了法师来做法。对方说,送殡时刻定在明日凌晨六点三十分。在此期间,幼儿、孕妇,以及属龙者需避让。 司子濯,恰恰就是属龙的。 第二天,司子濯没有参与出殡,而是在荼罗陪同下去了一趟医院。 作为名义上的小舅子,他按理来说是一定要去的。但司小夏叫他不用去。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记得叫人陪你。”她叮嘱道。 司子濯说:“正豪陪我。” 司小夏:“行,那你们去吧。我把我认识的那个心理医生联系方式推你,你可以顺便去看看。” “好。”司子濯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清楚自己并没有心理疾病。 他是真的能看见鬼。 上午前往医院前,荼罗依旧让司子濯戴上了那副全黑墨镜,继续伪装盲人。 司子濯:“医院也有鬼吗?” “嗯。”荼罗说:“那家医院有很多,比乱葬岗还多。” “啊。”司子濯听它这么说,顿时感到后脊发凉,握紧了它冰凉的手。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道:“好像那个医院从民国时期就在了,日军还在那里地下室搞过人体试验,死过很多人。” 荼罗说:“难怪。” 司子濯:“怎么了?” 荼罗看了他一眼,说:“上次想把你推下楼那个女鬼,穿的衣服就不太像这个时代的。” 司子濯:“她穿的什么衣服?” 荼罗跟他描述了一下,司子濯立刻道:“是旗袍!她肯定是民国时期的鬼。” “民国么……”荼罗若有所思。 司子濯说:“她活了这么久,肯定是一个很强大的恶鬼。” “不一定。”荼罗说,“有时候鬼的强大并不是通过存活年岁来判断的,而是怨气。” “怨气?”司子濯困惑。 荼罗解释道:“正常死亡的鬼一般都会被黑白无常收容去,你们常说的阴曹地府,等待投胎转世。但是非自然死亡的人,产生的怨气执念深重,就会导致它们滞留在人间,成为恶鬼害人。” 司子濯不禁问:“黑白无常不抓它们吗?” “抓的。所以这些恶鬼也在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但害的人越多,会使它们的恶能量越强。等到一种地步,连黑白无常也无可奈何了。”荼罗说。 仿佛一扇崭新的世界大门,在司子濯面前徐徐推开。 他忍不住道:“你懂得好多。” 荼罗微笑。只是在阳光下,它的笑容莫名显得有些邪肆森森。 当你吞吃过足够多的恶鬼,你也会得知这些信息。曼陀罗在内心无声地说。 - 司子濯挂了肠胃科。 “你最近胃痛?”荼罗不经意地问。 “是啊。”司子濯摸了摸肚子,说:“每次一到半夜都痛得很厉害。我吃了好多胃药都不管用。” 荼罗:“真的是胃痛吗?而不是其他地方。” 司子濯:“应该是吧,我以前得过,是老毛病了。” 别看他现在作息稳定、热爱生活,但曾经有一段时间司子濯也很颓废。大概就是那时候他饮食不规律,才患上的胃病。“早就好了。可能是最近吃辣又复发了。”他说。 荼罗:“那就去看看。” 司子濯:“嗯。” 等到候诊室门口,问了一些问题后,医生让司子濯去做检查。 荼罗陪他在医院里兜了一大圈,拿着一份CT报告回来。 没想到医生扫了这报告一眼,便神色严峻:“你这不是胃病。你最近吞服了什么东西?有吃过生的植物吗?CT显示,你肚子里现在有一堆植物种子。” 司子濯表情茫然:“我没吃过植物啊。” “哎,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医生叹了口气,随后在病历上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字。“你现在这个情况需要动手术,破腹将种子取出来。你先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吧,看什么时候方便,就过来签手术协议书。最好是在这周内,否则过太久,这些种子有可能在你肚子里生根发芽。”最后半句话,就是完全在开玩笑了。 司子濯很恍惚。 荼罗替他接过病例和化验单,并学着旁人对医生礼貌说了声“谢谢”。 “那是什么种子?”司子濯回过神来问。 医生说:“目前光看ct也不知道,要动手术取出来先。” 这种事,肠胃科医生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别说种子,他还见过有把自行车胎、金块、塑料吃进肚子里的呢! “有些东西人体消化不了,所以会产生排异反应……” 走出医院时,司子濯脑海里还回荡着医生的话。 小时候经常听姐姐说不能把西瓜籽吞下去,不然会在肚子里生根发芽。 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可他这段时间,明明也没有吃西瓜籽啊…… 司子濯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懵,走台阶时差点还一脚踩空。幸亏荼罗及时扶住他,不然他就要摔倒了。 “小心。” “正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喃喃。 荼罗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他平静地问:“你要动手术?” 司子濯:“肯定呀,这个手术肯定要做的,得把种子取出来……” 话未说完,掀开墨镜的他就看到荼罗用一种很难过失望的眼神注视自己。 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一只淋雨的心碎小猫,带着没有理由却能让人莫名内疚的控诉: “你这么残忍,要把我们的孩子打掉?” 司子濯:“???” 第81章 闹鬼 司子濯第一反应就是荼罗在开玩笑。 “什么孩子, ”他笑道:“医生都说了,我肚子里的是种子。” 荼罗:“对,那是我播进你体内的种子, 也是我们的孩子。” 司子濯觉得它真是可爱。 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牵起它的手,像哄小孩那样的语气:“好好, 那是我们的宝宝。” “那你会把它们打掉吗?”荼罗深深看着他。 “不会, 那是我们的爱情结晶,我当然不会啦~”司子濯诙谐地回应说。 他还以为它在跟自己玩梗。 虽然对方并不是会经常跟他开玩笑的类型, 但在他看来,它还是一个很幽默风趣的人。 荼罗面色稍缓,重新恢复到了往日镇定。 手术是肯定要做的。司子濯这样说, 不过是为了配合它“开玩笑”。 当然此时的司子濯还不知道, 它说的居然是事实。 他真的,怀上了它的孩子。 - 开花结果,和光合作用一样是植物的本能。 大部分植物都自带雄花和雌花,可以自行完成繁衍。 不知道是不是无法适应S市温带气候,还是植株产生变异的缘故, 从第一年性成熟期开始, 荼罗就无法完成交配。原来不知何时起, 它的雌花被一股神秘力量莫名破坏掉了。 若照这样下去, 一年、两年、三年……直到它死, 自然规律都不可能让它有后代。 除非, 它将花粉播撒进其他母体内,孕育出新种子。 其实一开始荼罗并没有打算选择司子濯当承载它播种的母体。 在它看来, 他的身体太弱, 似乎还不具有容纳剧毒曼陀罗后代的能力。 但世事难料。 但现在, 它与他已密不可分,达到了一种远不能以曼陀罗植物思维考虑的关系。 植物是没有情侣、夫妻这个概念的。动物倒有配偶这个观念。 此刻在荼罗看来,更野蛮一点想,司子濯就是它的“雌花”。 不知何时起,他已成为了它花体的一部分。 早在第一次播种后,荼罗就与花店人类建立了一种微妙联系。 一根无形的白色丝线,就此连接在它与他之间。这是羁绊,也意味着血脉传承链接。 但那时荼罗还不确定人类怀上了,于是又接着进行了第二次播种。 那次它确定了,他体内播进了它的种子。 可荼罗却没预料到,播种行为会令它从中获得快感。从此沉迷其中。 一次又一次,人类浑然不知自己已装了它播进去的满肚子种子。 全世界数百万生物物种中,只有人类将该行为当做乐趣。其他物种,都是为了繁衍。 也是从那天起,荼罗明白,自己再不是一株普通正常的紫色曼陀罗花了。 它拥有远超同类的智慧、耐力,生命与创造力。 它恶劣、调皮,最爱欣赏人类欲罢不能又承受不住时的迷离表情。 这个亲手将它饲养长大的人类。在他看来,他或许是它的主人。 可是曼陀罗可不是听话、主人给点吃的就会摇尾乞怜的狗。 它放肆、暴躁,邪恶又冷酷。 它是地狱、死亡的代名词。在恶的世界中,它便是至高无上的暴君。 它习惯做任何事都掌控一切。 因此在播种的时候,荼罗享受着自己成为主人,主宰人类一举一动,一个呼吸或叫声的高高在上。 它掐着他的脖子,看着他面色憋红、急剧喘气却又不得不哀求自己的模样。 “求…求你……” …… 花店院子。 司子濯从梦中惊醒。 醒来时他身体还感到一阵燥热,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 肚子也有点难受。 他下意识伸手按了按,总觉得鼓鼓胀胀的,是一种被完全填满的感觉。太满了,一点都塞不下。以至于让他想吐。 虽然明知医生说的是玩笑话,但司子濯还是有点担心。 那些种子,不会真的在他体内生根发芽吧? “嘤嘤嘤。”见主人醒了,拉布拉多犬立刻摇着尾巴扑过来。 司子濯摸了摸它的狗头,又温柔吻了一下它的前额,轻轻道:“向日葵,下午好。” 拉布拉多犬仰起头,湿漉漉的黑眸望着主人:“汪汪!” 以前看不见时还好,现在能看见了,司子濯很受不了它这样看自己。 “乖,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点零食吃。”他起身,一本初级词典从膝盖滑落。那是正常文字的书籍,司子濯最近正在学习。 拉布拉多屁股一晃一晃,摇得更起劲了。 再一回头,就撞进曼陀罗冰冷的视线里。杀气四溢。 它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客人并不多。就早上稀拉来了两波。 花坊内,全职店员和李虎昏昏欲睡。唯独叶倩倩很精神。 她托腮望着对面坐着的荼罗,他神情专注,正在看院子外的司子濯。 “哎你说,司老板的男朋友怎么这么好看。染这么非主流的紫头发,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她推了一下旁边李虎的胳膊。 “啊…什么。”李虎懵了一下。 正好这时司子濯拄着拐杖推门而入。 荼罗起身朝他走过来,道:“怎么不多晒会太阳?” 司子濯说:“我进来给向日葵拿零食。” 荼罗:“这点小事你跟我说就好了。” 司子濯笑了一下,说:“没关系。” 荼罗弯腰去柜子取了向日葵的零食,递到他手中。曼陀罗的枝叶悄无声息地抚过人类掌心,触感痒痒的。 司子濯脸又泛起了浅淡的一层红晕。 叶倩倩心想所谓的cp感可能就是指他俩。 只是随便说几句日常的对话,一次对视、一个小动作,都莫名让人甜得想姨母笑。 拿完零食,荼罗送他出门:“你最近要多晒点太阳,对孩子好。” 司子濯脚下一滑,又差点绊倒。 “宝宝,什么宝宝?!”叶倩倩忽然激动。 李虎和那名全职店员也仿佛嗅到了八卦味道,四双眼睛滴溜溜地过来。 司子濯转过身,无奈地解释道:“他在开玩笑。” “吓死我了。”叶倩倩眼珠转了转,调侃道:“我还以为,陀哥让老板您怀孕了!” “怎么可能,我们都是男的,生不出小孩。”司子濯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小插曲过后,荼罗又将他搀扶到了院子露天的躺椅上,以确保人类可以全面晒到天然的紫外线阳光。 接着它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道:“多喝点水。” 司子濯坐在那,乖乖道:“好。” 喝了半杯温水,司子濯不知不觉又困了。 不知是不是吞吃不明种子身体保护机制的缘故,他最近变得异常嗜睡。而且总是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在阳光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跟姐姐说过,自己这段时间可能没办法工作。 司小夏倒很乐意他做甩手掌柜。 “我想睡觉。”司子濯含糊道。 “睡吧。”荼罗按着他的头到自己宽阔肩膀上,随后学着人类视频中哄婴儿的手段,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臂膀。 拉布拉多犬本来习惯靠在主人脚边睡的,一看它也在,立刻躲得远远的。 司子濯睡着没多久,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便响了。 “叮铃铃——”铃声响了好几下,他居然也沉沉未醒。 荼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曼陀罗是看不懂人类文字的,它只觉得这个小方盒子发出的噪音会吵到人类睡觉,按指将屏幕熄灭。 - “滴-滴-……您拨打的电话未接通。” 司小夏一看手机,神色有些焦急。 立于她对面,一身明黄色道袍,头戴高帽,手持桃木剑的法师微笑道:“令弟未接电话也无妨,不急于一时。” 司小夏:“大师您刚才说,我弟怀有身孕?您确定??” “是的,我有十分八九之确信。”李若明掐指又算了一二,摸了摸长须,道:“你家最近有恶鬼侵扰。包括你丈夫的死,也与她有关。这个女鬼怨气深重,道行之深,连我恐怕都要退避三舍。再加上她临死前堕过胎,胎儿已有七八月大了,完全成型。所以这是一对母子鬼。” 大师说得头头是道。可如果在以前的司小夏看来,肯定会将他当成神棍撵出去。 只是昨晚参加完葬礼回家,她洗水果时亲眼看到水龙头流出鲜血。还有她最近遇到不少诡异灵异事件……亲眼所见,不得不信。因此司小夏才会特意把为林立轩主持葬礼的这位法师请回来。 她也觉得荒谬。 可事实颠覆了她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据说这位法师很厉害,是有真本事的人。林爸一个亲戚使了些关系,花了高价才请到的。 因为林立轩也死得蹊跷。据说是在动手术时忽然疑似被掐死。 他脖子上也没有红痕,但医生检查出来就是气绝身亡了。当时医院的态度也是不支持尸检,赔了一笔钱后仓促了事。但也成为了这间医院的一大奇闻。 在流言蜚语下,林爸林妈不得不请法师做法。 司小夏急切地问道:“这又和我弟弟有什么关系?再说他是男子,怎么会怀孕?!” 林若明:“你且听我慢慢道来。母子鬼一般是一起出现,游荡世间。但这个女鬼的胎儿生前还未产下。她如今作妖,定是想为孩子找一个投胎转世的家庭。她盯上的,就是你们司家。” 司小夏从前不信鬼神邪说。 此刻更是茫然,“我从未招惹过这些。她为什么会盯上我们?” 林若明:“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那女鬼与你家有渊源也不一定。” 人对未知事物总是恐惧的。 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司小夏紧咬牙关,又转了一笔账,请求道:“大师,麻烦你帮帮我们!” 林若明点了点头,接着道:“我本以为你是有个妹妹遭了她的暗算,没想到竟是弟弟。男性怀孕为阳间不容罕事,你弟弟肯定有独特之处。你告诉我他的生辰八字,我先算算。” 对弟弟的生日,司小夏印象深刻。她当初是亲眼在医院病房门口看着他出生的。 她不带丝毫犹豫道:“是1999年,阴历七月十五号,凌晨三点。” “那是中元节啊。”林若明掐指一算,道:“你这个弟弟出生时刻不简单,正值鬼门洞开,很容易被阎王爷疏漏。命格阴气重,却又是命硬之人,容易克死父母妻儿。” “你瞎说什么!”司小夏顿时不满道:“我弟才没有克死父母!” “我知道,这也不是你弟弟的错。”林若明怜悯地看着她,平静道:“但你要明白,你父母和你弟弟出车祸那天也是中元节,就绝不是巧合了。” 司小夏面色微变:“你的意思是?” 林若明说:“早就那时候,就有恶鬼盯上了你们家。恶鬼想转世投胎往往需要三个条件,一是盯上之人需在阴年阴时阴历出生的极阴命脉。二是对方家庭有一方正好怀有身孕。三是这孩子出生时刻,恰也是极阴时辰。” 司小夏:“可是这些条件我弟都不符合啊。” 林若明不疾不徐道:“ 还有一个王炸条件,如果有人符合,也容易被鬼上身,怀上鬼胎也正常。就是农村乡下俗称的“阴阳眼”。你仔细想想,你弟是不是从小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司小夏已生生出了大半身冷汗。对这位大师,也信了几分。 她想起来,子濯小时候就说能看见一些断头流血的叔叔阿姨。后来他车祸失明,也总是说自己能听见奇怪声音。 当时司小夏以为他意外导致的精神性幻听。现在想来,恐怕就如这名大师所说! 子濯有一双阴阳眼! “你最好赶紧联系你弟,把这个孩子打掉。”林若明严厉告诫道:“若是等鬼胎出世,这世间将再没人能奈何它左右。” 其实听到这里,司小夏对弟弟怀孕这件事,还是不怎么相信。 她花了钱,就让大师暂且留在家中做法,自己开车去花店找司子濯。 她现在只想验证一件事。 子濯,他到底有没有怀孕! - 司小夏赶到花店时,天色已昏暗,司子濯、荼罗和店员们正在用饭。 暮色沉沉。她推开院子门瞥见角落那株紫色曼陀罗,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莫名觉得有些瘆人。 她原本一开始不同意弟弟养这种有毒的花。 考虑到他看不见,担心他会不小心误接触到花朵中毒。但最终还是熬不住他的请求。 院子里花香馥郁。 充斥着浓浓纯净的森林自然气息,以及一股饭菜焦糊味。 “夏姐!”叶倩倩最先看见她,伸长手招呼道。 司小夏拎着包,抬脚走过来。 “姐,你怎么来了?”司子濯有点诧异。 他以为葬礼刚结束,姐姐应该挺忙的。 司小夏目光在店内梭巡一圈,从店员,以及荼罗的俊美面孔上一一扫过,最终定格在司子濯身上。 “我来看看你。”她说。 恢复视力后,司子濯能观察到往日体验不到的一些小细节。就比如此刻的姐姐,脸色其实很苍白。妆容、发型也乱糟糟的,额前还有汗。 他问道:“姐,你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吃点。” 荼罗递过来一双银筷子。 桌上几个菜,焦得焦,糊得糊,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她余光在那盘醋溜拍黄瓜和番茄蛋汤上微微凝固。 这时另外三名店员也纷纷热情挽留她吃饭。 司子濯道:“今天正豪下厨。他第一次做饭手比较生。姐你要是吃不惯,我刚点了外卖,一会就到了。” 这里人多眼杂,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不用,我吃过了。”司小夏眉头紧锁,开口道:“子濯,你先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哦,好。”虽然心中疑惑,但司子濯还是很温顺地跟着她走出了花坊,一路出院子到外面路灯旁边,司小夏才停下脚步。她警惕地环视周围一圈,确定没人,才凑近压低声音道:“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很重要,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知道吗?” 司子濯点了点头。 司小夏:“你和你男朋友,睡过没有?” 肉眼可见,司子濯脸色、耳朵唰地就红了。整个人像烧开的水壶,一股热气直往天灵盖冒。 “姐、姐……”他有点无措,一时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司小夏很无奈。她也不想问弟弟这种隐私问题,但是情况所迫。 “你只要回答我,你们睡没睡过。” “嗯呐……”司子濯声若蚊蝇。 司小夏表情骤然严肃:“那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嗜睡、呕吐,肚子疼,或是想吃酸这些反应?” 她之前听弟弟说他最近总没精神浑身提不起劲,已经有所怀疑。 再今天一看司子濯身材好似圆润了些许,她一颗心就像被提到嗓子眼,就等着他接下来的回答。 司子濯挠了下头,“好像是有。” “你别说这么模棱两可,到底有没有?!”司小夏神情愈发严峻。 骤然被她这么一喝,他有点被吓到了,道:“前面几条偶尔会有,不过我不想吃酸。最近总是懒洋洋的,想晒太阳,想喝水。大概就这些情况。” 司小夏看着弟弟,有些艰难道:“或许,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怀孕了?” 说罢,她从包里掏出一盒验孕棒递给他,还试图指导他用法:“你往试纸上面尿一下,就知道了。明天我再带你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虽然才刚开始重新拾起认字,但司子濯一眼就认出了包装盒上“毓婷”两个大字。 他想笑又不敢笑,心道司小夏怎么跟荼罗一样,这两天都联合起来开这种玩笑。 难道最近是愚人节? “姐,我是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司子濯笑着说道:“我今天去医院,医生只是说我误服了什么种子,肠胃消化不了。过两天动手术取出来就好了。” 第82章 打脸 司小夏不管司子濯怎么说, 依旧坚持要他拿验孕棒去试一下。 她这个固执态度让他隐隐感觉,这也许并不是玩笑。 可到底是什么,让荼罗和司小夏都觉得他怀孕了? “姐, 我真不可能的。”他无奈道。 “你试试。”司小夏看着他, 再三叮嘱道:“尿完记得把结果拿出来给我看。” 司子濯:“……” 司子濯拗不过她,接过验孕棒准备去趟洗手间。 如果是以前, 他大概率是不会检验的。男子怎么可能怀孕?但也许是最近接触的灵异事件太多, 不知是抱着哪种心态,他真试了一下。 结果就眼睁睁看着验孕棒上出现了两条杠。 司子濯:“?” 这下他是真的愣住了。 荒谬!诡异!司子濯难以置信。 是这根坏了吗?他紧接着倒出盒子里剩下的几根, 通通又试了一遍。 然而结果无一例外。 有一瞬间,他很想拿着这根棒子冲出去问司小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想到自己无从解释视力的事,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最后, 他佯装若无其事地拄着拐杖出门, 将这份东西交给了司小夏。 他看见她面色大变,喃喃:“这,这居然是真的……” 司子濯忍不住问,“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小夏打量了一下附近, 见四下暂时无人, 这才将自己这几天遭遇的事, 包括闹鬼、法师的鬼胎告诫, 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我原本也不相信。”她苦涩道:“但看到你验孕棒上的两条杠, 我就感觉, 那个大师说的八成是真的了。” 司子濯:“验孕棒不会百分百准确,要不我明天再去一趟医院。” 司小夏点头, “行, 我陪你去。” 司子濯没想到姐姐也遇了鬼。 他明明依旧伪装自己是盲人的, 对方为什么要来害他们? 就因为他有阴阳眼?可是他明明从未暴露过。 司子濯想了想,说:“姐,你有没想过,那个女鬼也许和林立轩有关。” “可能吧。不过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你。”司小夏看着他,表情显得很憔悴,“万一你真怀了那个什么鬼胎,怎么办?我们去医院打掉有用吗……” 司子濯握住她的手,道:“先别想那么多。我去问问正豪,如果可以的话,今晚一起去你家看看。” 司小夏:“找他干什么?这种事就不要把他卷进去了。” 司子濯道:“正豪他比较懂这方面。” 司小夏下意识问:“哪方面??” “就是,呃。”司子濯顿了一下,道:“鬼。他知道如何对付鬼。” - 等外卖到了,吃过晚饭,司子濯便让店员们回去,提早打烊。 花店一下变得冷清起来。 他跟荼罗讲了姐姐家闹鬼的事,它很爽快便答应今晚去她家。 “对了。”司子濯迟疑片刻,还是望着对方问道:“你之前说我怀孕,是真的?” 荼罗点了点头。 司子濯情绪有点激动起来,“那医生说我肚子里的种子是怎么回事?” 荼罗平静道:“那就是我们的孩子。” 司子濯:“……” 在确认它没有开玩笑后,此刻,他也明白了,荼罗怕并不是什么正常人。 哪有正常人能让男子怀孕,且怀一堆种子的? 他很快冷静下来,试探性地问:“你想让我把种子生下来?” “不然。”荼罗看着他,反问:“难道你想打掉?” 司子濯一时说不出话来。 平心而论,他还是挺喜欢小孩的。他一直觉得小外甥很可爱。 要是他怀的真是个宝宝就好了。男子怀孕世所罕见,他反而会觉得自己很幸运。 这是他与正豪的爱情结晶。他肯定想生。 但是一堆种子…… 荼罗道:“你可以放心,那不是鬼胎。有我在,没有鬼胆敢借你的身。” 司子濯:“那,那些种子是什么?” 荼罗理所当然道:“我们的孩子啊。” “……” 问题又再度绕了回来。 司子濯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了眼蹲在院子里正逗狗玩的司小夏,决定暂时先把种子放在一边。 当务之急,是解决姐姐家闹鬼的事情。 - 司小夏开车回家的路上,不时透过后视镜偷瞄荼罗。 “他”跟司子濯并排坐一块,坐姿很慵懒。莫名地让人感觉神秘。 只是看着“他”那张堪比电影明星的俊脸和在黑夜中都无比嚣张的发色,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位年轻人会与“鬼”沾边。 按司子濯的话,“他”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工作,但私下却是一名御鬼大佬。也许是家传渊源或者其他本事,总而言之,“他”游走于黑白两界,十分厉害,绝非外表看上去那样吊儿郎当。 尽管听弟弟这么说,司小夏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此刻她对荼罗的感官已大有改变。 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那天在烤鱼馆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有种被狠狠打脸的感觉。 而且刚才她问了弟弟,原来上次那些昂贵又贴心的礼物,不是司子濯准备的,而是“他”。 也许对方看似没工作,其实却从事驱鬼一类的职业?司小夏边猜测边懊悔自己见识浅短,不该以貌取人。 大概上次见面不欢而散的缘故,今天荼罗也并未主动开口与她搭话。 车内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司小夏紧张地打着方向盘,随着车头缓缓驶入小区,她扭头道:“马上到了,前面就是我们家。” 荼罗微微颔首。 她没话找话道:“谢谢你上次送的礼物,我和宝宝都很喜欢。” 荼罗:“不用谢。” 气氛再次沉默。 车驶入地下车库。司小夏把车停好,随后领着他们上电梯。 司子濯问:“姐,可儿在家吗?” “不在,我把他送到我朋友家了。”司小夏摇摇头说:“现在这个情况,我哪敢让他一个人。” “叮”地一声,电梯停留在第十八层。 门打开的刹那,荼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看着她问:“你家还有别人在吗?” “哦,有的有的。”司小夏一拍脑门,有些无奈道:“刚才事太多我都忘记说了,那个法师现在就在我家,他说帮我做法驱邪。” 荼罗点点头,抬腿迈出电梯门槛说:“走吧。” 它在走廊处就闻到了一股浓郁“恶”。 即使在乱葬岗、火葬场,医院等地,荼罗都没有闻到过如此刺激强烈的气味。 看来这只恶鬼非同小可。 司小夏走过去按了密码,“叮咚”一声,她推开入户防盗门,然而却在目睹眼前场景时后退几步,旋即面色惨白地尖叫起来:“啊——!” 荼罗和司子濯同时往前一看,只见一名身着黄色法师袍的中年男子奄奄一息地倒在客厅血泊中。 他周围设了一圈烛火,明明没有开窗户,却一闪闪地在黑暗中跳跃,仿佛阴风阵阵。 啪嗒。司子濯打开灯。 明晃晃的暖色调电灯照亮了眼前的场景。 和他上次在葬礼中见到的法术大同小异,地上用朱砂撒了八卦阵,两根长蜡烛立于侧方,象征天干地支。圆圈正中央放置了一只梨木小桌,上面摆满了乳猪、腊肉、瓜果粥点。原先现代风装修的电视墙和壁柜,如今也贴满了黄色符文。乍看格外瘆人。 而在这个阵法前,竟然诡异地摆着一束鲜花。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之前给那名误闯入花店女鬼亲手包扎的伯利恒之星。 淡绿色的花束包装纸上还挂着一束集花店的专属铭牌贺卡。 砰砰砰。 司子濯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余光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任何近似于鬼的身影,但他谨记荼罗的话,在这一刻也仍不忘兢兢业业的扮演盲人,一脸茫然地用拐杖探索着附近,语气疑惑:“姐,刚才发生什么了?” “我,我……天啊,快报警!”司小夏话都说不完整,一副快晕过去的模样。 这时,血泊中的林若明发出微弱的声音:“嗬,嗬……” 荼罗上前蹲下,探了探陌生人类的鼻息道:“他还活着。” 似乎察觉到未知恐怖的靠近,林若明吃力地睁开眼睛,却在看到它的那一刹面色大变。 幽静雅致的曼陀罗花香钻入他的鼻腔,仿佛死亡的宣判与预告。 他瞪着荼罗,惊骇欲绝,嘴里不断自言自语般说道:“难怪,难怪……” 林若明想,自己近日夜观星象,一直察觉到有妖孽处世,没想到竟是真的! “难怪什么?”荼罗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对视,林若明咧开嘴,猩红血水顺着唇角流下。他虚弱道:“是我算错了,这不是鬼胎借身。借那对母子鬼十个胆,他们都不敢借世间至恶之子的身……” 司子濯忍不住走近几步,悄悄竖起耳朵。 只是法师说到“至恶之子”这几个字时声音太小,他一时没听清。 “我不敌那女鬼,时日已不多了。”林若明苦笑了一下,咳着血还用沙哑如被砂石磨砺过般的嗓子说下去,“不过……咳咳,我猜那对母子,咳,绝不会善罢甘休。现在想来,他们也许是盯上了这户人家女主人的小儿子,打算声东击西。切记,在月圆之夜前,绝、绝对,咳咳咳咳……不能让那恶鬼未出腹的孩子借身成功!否则届时,便是你也奈何不了他们……” 他用尽最后力气留下这番话,便头一歪,彻底气绝。 荼罗打量着他逐渐僵硬青白的面容,抬指吸走了他灵魂中的“恶”。 这世上绝大部分人类体内都有“恶”。即便是这名法师,身上“恶”的容量也不少。 对它而言,就像是几缕光合作用,聊胜于无,刚好能浅浅充一下饥。 而不远处,亲眼看着林若明身体中飘出鬼魂的司子濯,情不自禁呆呆地张开嘴。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满身是血的林若明鬼魂在半空凝固了几秒,很快就化作湮尘碎片,灰飞烟灭。 这神奇的一幕,简直超乎人类可以想象的常识! 司子濯倒抽气,下意识抓住了身边荼罗的手臂,“正豪,他的灵魂为什么会消失?” “人类死后灵魂自动消失是常态。不然你想全世界几十亿人口,黑白无常还是死神一个个去收割忙得过来吗?”荼罗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沾了血的手指。它头也不抬道:“只有小部分人的灵魂,才得以已强烈怨气或其他原因凝固存在,成为鬼。” 司子濯喃喃:“所以能成为鬼,原来还是一件万中无一、幸运的事?” 荼罗:“是的。” 这时报完警回来的司小夏踏入屋内,看到血泊中咽了气的法师,竟生生吓昏了回去。 “啊啊啊啊!——” 司子濯和荼罗面面相觑,彼此无奈地叹了口气。 …… 这场闹鬼事件最终以林若明惨死,司小夏过度惊吓进医院暂时收尾。 精神科医生建议她留院修养一周,司小夏放心不下孩子,仍坚持想要出院。 她现在已知道自己弟弟并没有怀鬼胎。恶鬼盯上的另有其人,大概率就是她儿子。 司子濯来劝她,说:“可儿我可以帮你照顾。再说那个法师说恶鬼可能会去害可儿,有正豪在,他也能安全些。” 司小夏摇头说:“你看不见,不行。” 为了让她放心,司子濯只得告诉她自己已经恢复视力的事。 司小夏自然又是一番震撼、三观差点被颠覆。 她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说,是正豪让你恢复视力的?” 司子濯点了点头,说:“我感觉,他重新给了我一双眼。” 司小夏一阵后悔不迭。 要是早知道,她上次绝不会对荼罗是那样的态度! 这世上竟然真存在这样的神人。 她后来带弟弟去美国求医,连世界顶级医疗水准都无可挽救的眼疾,却轻而易举地被这个神秘的紫发年轻人给治好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她叹了口气。 司子濯解释道:“这也是正豪叫我别跟别人说,他说我有阴阳眼,容易被鬼魂盯上。” 又是鬼。 司小夏现在真的是被这东西吓怕了。 “你找了一个好对象。”她道。 待荼罗再次进病房来接司子濯时,她直接下床,当面朝“他”下跪! “谢谢你,正豪。我想为之前我说的那些冒昧之言道歉。你让子濯重新能看见光明,”司小夏看着“他”,认真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司家的救命恩人。” 一旁的司子濯都被吓了一跳,忙去扶她,“姐……” 他用了很大力气都没扶起来,因为司小夏执意要跪,甚至还想向荼罗磕头。 荼罗屈指一弹,司小夏便感到自己被一股莫名且无可抗拒的力量托着起身,回到了床上。她再看它的眼神,只余钦佩和震撼。隔空托人,就算是那位林姓法师,生前恐怕也没这种本事吧? “不用谢。”它道,“应该的。” 在见识到荼罗这番奇异本领后,司小夏便很放心地将孩子交给它和司子濯照顾了。 趁刚好在医院,司子濯本打算去做个详细检查,以验证自己是否怀孕。 荼罗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就不怕真查出来,自己会被抓去切片研究?”即便是曼陀罗,如今也了解到在人类社会,过度异常之事很容易引起上层眼睛的关注。它强大,却也并不轻视小瞧人类的力量。它想,要在人类世界里生活,最好还是低调些微妙。 司子濯挠了挠头,“也是。” 荼罗揽着他往外走,道:“检查就不用做了。我不会骗你的,你的确怀了我的孩子。” 司子濯表情有点呆呆地问:“那为什么,我怀的是种子,而不是人类婴儿啊?” 要是胥正豪在场,想必会脱口而出:“因为它不是人!” 荼罗自己当然不会这么说。 它宁愿隐瞒直到死,也不会让司子濯得知这个秘密从而离开自己。 司子濯听荼罗风清云淡地说道:“正常来说两个男人无法怀孕,你也没有生育孩子的器官。所以我才会用种子这种办法。等种子完全成熟后,会从你体内排出。将它栽种在土壤里,就会长出我们的孩子了。” “像葫芦娃那样?”司子濯猜测着,不自觉有些兴奋:“所以我们的孩子,会结果从植物里蹦出来?!” 荼罗含糊道:“差不多吧。” 它还不知道葫芦娃是什么,心想等会回去先问问叫胥正豪的那只鬼。 第83章 带娃 司子濯又问:“ 那, 会长成什么植物?” 荼罗沉默了好一会。 它忽然发现等种子发芽生长后,这一点自己是隐瞒不了的。 到时候司子濯就会发现他们的孩子是曼陀罗。 除非它瞒着司子濯将种子偷走,悄悄种到别的地方。但那样很不安全, 也不可靠。 最后, 荼罗只能说:“我也不知道。” 司子濯:“好吧。” “不过,”它补充道, “有可能会长成你内心深处最喜欢的植物。” 这就跟“相由心生”一样。 “我最喜欢的植物是曼陀罗。”司子濯难得有点激动, 拉着它的胳膊道:“难道,会长成曼陀罗花?” “也许。”荼罗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可这已经足够令司子濯兴奋。 “那也太幸福了吧。”他说。 荼罗:“你觉得生出曼陀罗会很幸福?” 司子濯看着它, 笑了笑说:“也不是这样说啦。如果真的可以和你拥有小孩,我肯定会觉得很幸福呀。这就跟中大乐透一样,几率千万中无一。但如果能生出曼陀罗, 我最喜欢的花, 我会更幸福一些。” 荼罗:“你不会害怕,恐怖?” 司子濯:“那是我们的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荼罗唇角不动声色地微微翘起。只是弧度太小,连身侧的司子濯都未曾察觉它在笑。 它牵着他的手,穿过台阶下面的人潮, 离开了医院。 - 荼罗和司子濯先去了一趟司小夏给的地址, 接她儿子。 路上, 司子濯向它介绍道:“我姐小孩今年一岁半多, 叫林天可。他平常挺乖的, 不哭不闹, 我们只要定时给他换尿布喂奶粉就好了。” 荼罗点了点头。 一人一花很快抵达司小夏朋友的小区楼下。 上电梯时,司子濯继续跟它说:“季姐是我姐的大学同学, 她们关系特别好。她生了一个女儿, 我姐还说要给他们订娃娃亲呢。然后季姐生小孩比较早, 小孩已经送去幼儿园了,她现在比较空闲,就经常帮我姐带孩子……” 荼罗对人类这些鸡毛蒜皮的人情小事并不感兴趣。但因为是司子濯说的,还是摆出了一副耐心倾听的表情。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它顺道闻了闻附近。 走廊处充满了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荼罗并没有察觉到恶鬼的气息。 司子濯也有点紧张,胳膊轻碰了一下它说:“正豪,那个女鬼来了吗?” “没有。”荼罗说,“看来我们提前了。” “那就好。”司子濯松了口气。 他上前按了门铃。 门打开,一个穿着睡衣的胖妇人打量着他们。 司子濯忙道:“季姐,我们是来接可儿的。” 她显然认识他,扫了他们一眼,便笑着弯腰从鞋柜里取拖鞋。 “进来吧。” 荼罗跟着司子濯走进屋内。 房子不大却很温馨,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过四处可见的玩具和彩色用品证明着小孩存在。 客厅茶几旁边摆着一张婴儿车,里面正躺着一个咬着奶嘴在沉睡的小男孩。 这是荼罗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人类幼崽,不免多看了几眼。 “你们先坐一会哈,我还要去收拾可儿的行李。”她还给两人泡了茶。 当然季姐并不知道,其中一个不是人。 “好,季姐你慢慢来。要我们帮忙吗?”司子濯起身问。 “不用,你们坐着等就行。” 在进卧室收拾东西的空隙,季姐还不时用余光打量二人。 不可否认,这俩小年轻都长得很好看。 但一个盲人。另一个,光看那头紫发就嚣张得要命,看着就不靠谱,别说照顾小孩了,季姐都怀疑他会不会用热水冲泡奶粉。 她实在搞不明白司小夏为什么会把儿子给他们照看。 但这是人家的家事,季姐也不好插手。 她收拾好东西后,又叮嘱了两个小年轻一些照顾幼崽的注意事项,这才一路送他们到楼下。 路上人类幼崽醒了。他睁着一双懵懂好奇的眼眸,在与荼罗对视的刹那,猛烈地哇哇大哭出来。 那哭声,如疾风骤雨,吓得在场司子濯和季姐都有些无措。 荼罗皱起眉。它果然还是对小孩喜欢不起来。 季姐抱起他哄了两下,林天可这才止住哭声。 只是他缩了缩脖子,看向荼罗的神情十分害怕。 季姐有点尴尬道:“小孩子没见过你这发色,可能有点怕。” 其实并不是发色的原因。 传说纯净的小孩子能看穿灵异诡兽的真面目。 林天可看到的荼罗并不是人,而是一株行走的紫色巨大花朵。 因此他才会在第一眼吓得哇哇大哭。 荼罗单手插兜,神情淡漠。 季姐看到它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加开始担心起姐妹那娃的未来。 因为幼崽这顿哭,回程路上,他全程都是由司子濯这个亲舅舅抱着的。 不知是不是血脉亲近缘故,林天可在司子濯怀里就很乖,探出脖子,一双滴溜溜的葡萄眼不断打量着周围世界。 临把他们送上车前,季姐看着司子濯无师自通的抱娃姿势感叹:“你这天生就是当爸的料啊。” “我会再继续努力的,谢谢季姐。”他笑着说。 - 林天可的到来给花店增添了几分人气。 他继承了母亲的颜值,生得玉雪可爱。 无论是店员还是前来买花的客人看到他,无一不发出惊叹:“好可爱!” 荼罗倒无感。它对人类本就眼盲,对缩小版的人类只感觉像蜗牛或者路边的小爬虫一样,它一根花枝就能轻而易举地捏死。平常帮林天可换尿布、泡奶等行为,它全程都是皱着眉完成的。 人类真麻烦。荼罗心想,要是它的种子,直接丢土里就会自己生长,哪用得着喂食清理。还要哄睡觉! 这只人类幼崽唯一能引起它注意的地方,大概就是他十分纯净的灵魂了。跟司子濯一样,他身上也是白色的,没有一丝“恶”。 时间久了,林天可也不害怕荼罗了,每次看见它还会咯吱咯吱笑。 他会说话,叫司子濯“九九”,叫荼罗“fafa”。 司子濯很想纠正他叫荼罗的这个叫法,但一直没成功。 司子濯还给他买了铃铛玩具,就挂在他婴儿车上方。 花店不忙的时候,他几乎都在逗弄林天可。 “你觉得可儿真的很可爱吗?”他侧头问荼罗。 荼罗:“嗯,可爱。” 听出它话语中的敷衍,司子濯笑了笑,说:“以后我们的孩子肯定更可爱。” 自从得知自己和荼罗的崽崽极有可能开花结果蹦出来后,司子濯就变得格外想把种子生下来了。 甚至,这变成了近期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只是一切都还是未知。 这是司子濯人生中最大胆刺激的一场冒险。 是赌博,也是在开盲盒。 首先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生出这堆种子,其次,他也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到底会是什么模样……植物什么的倒都无所谓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孩子不健康或是畸形。这大概是每个母亲在怀孕期间都会担心的事。司子濯记得司小夏从怀胎三月起就开始焦虑,一直到临近生产孕检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她才放下提心吊胆的思绪。在此之前,她一度焦虑到夜不能寐。 司子濯如今也有类似的感觉。 尽管荼罗并没有跟他说怀种子的避讳注意事项,他已开始自觉履行一个孕夫的守则。 比如,不熬夜,不吃辛辣,多食营养物质,多喝水等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多晒太阳。 这件事差点影响到他们的夜晚生活。 由于担心会不会在剧烈运动中导致种子流产,司子濯建议自己和荼罗,等他把种子生出来以后再做。 荼罗:“你想多了,不会的。” 司子濯蹙着眉,有些发愁:“可是那样种子会不会坏掉?” “种子又不是人,没那么脆弱。”说罢,荼罗便倾身堵住了他的唇。 “唔,唔……”司子濯还想说什么。 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中,他不忘伸手小心翼翼地护住肚子。 而就在这时,旁边婴儿床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哭啼声。 “哇——呜呜呜呜——” 荼罗不耐烦,且危险地眯起眼。 黑夜中,曼陀罗看向小屁孩的眼神杀气腾腾。 “他是不是饿了。”司子濯有点急,想起身。但荼罗在,他无法起来。 “你可以松开我吗?”他小声问。 荼罗:“不能。” 它弹指朝幼崽施法,瞬间令他进入甜甜梦乡。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你看,现在他不哭了。”荼罗说。 “唔…还是不行……”司子濯脸烫得厉害,低低地说:“下次好吗?在小孩子身边,我做不到。” 植物天生都对水格外敏锐。曼陀罗平常最喜欢的,就是被人类举起水壶浇花的环节。 察觉到他眼前濡湿水汽。 “你在骗我。” 它附在他耳边,嗓音低沉悦耳,仿佛滚珠:“你明明更兴奋了。” 司子濯尴尬又窘迫。事实上,他对它身上的花香真的毫无抵抗力。 鼻腔间充盈着那股清幽甜美的曼陀罗香味,宛如罂粟,令人类眩晕的同时,沉溺、上瘾。 好像陷进它编制好的天罗地网,这一次,他亦无法逃脱。 - 帮忙带娃期间,司子濯和荼罗闹出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但总体来说还是和谐的。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司小夏即将出院的时刻。 到后天她就会接林天可回家。 到现在那对母子鬼还未出现,司子濯有些担心女鬼以后会不会对姐姐和侄儿下手。 荼罗说:“不会。等明天,她肯定会出现。” 司子濯:“啊,为什么?” 荼罗看了一眼天空,道:“因为明日,便是月圆之夜。” 第84章 红衣女鬼 因为经常听书小说, 司子濯记得里面的恐怖玄学文就经常说,xx鬼常在月圆之夜出没。 难道圆月之夜有什么特殊意义? 他问荼罗,荼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它并不懂这些。只是本能上感觉在月圆之夜, 恶能量爆发最为激烈。 在这样的夜晚, 世间万物的丑恶都会趁机出来走动,腐烂的怪物、游荡的鬼怪, 污浊的蜘蛛毒蛇, 长列柩车,秃鹫、蝎子……沙沙沙, 纷至沓来。 圆月投影的阴气会加强它们的力量,使得正直、阳光、天秤退避三舍。 正如午时阳气最重时刻鬼魂不敢出没,在月圆之夜, 便是林若明这等法师看到恶鬼, 也只有逃命的份。有时候跑晚了,就极有可能成为恶鬼的盘中餐。 司子濯闻言顿时很担心。 “那要不我们也逃吧。”他看着荼罗,有些紧张道,“可不可以逃到一个不会被它们发现的地方?” 荼罗摇头说:“不行。他们已经盯上我们了。” 司子濯更加忧心忡忡:“那你要自己对付它们吗?要不我和我姐再去找几个大师,你们一起联手也许情况会更好……” “不必。”荼罗打断他道:“那女鬼实力不强, 我便可以对付。” 司子濯怔了一下。 他怎么听姐姐说, 那个女鬼很厉害? “你还是考虑一下吧, 人多力量大。”他还想再说什么。 “况且, ”为了让他打消想法, 荼罗补充道:“现在外面装神弄鬼的很多, 你怎么知道,你请来的人是真有本事, 而不是给我拖后腿的?” “好吧。”过了一会, 司子濯小声道:“对不起, 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荼罗揉了揉他的头。 另一边,还在住院的司小夏得知恶鬼即将来袭,连夜托旧友找到了以前给花店看风水的那个风水师傅,花重金买了些符箓、辟邪铜镜之类的东西送到店里,让司子濯挂在大门上。 她自己也想赶过来,但司子濯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让她还是待在医院里。 那对母子鬼心术不正。已经想着让鬼胎寄身重生了,难保那个母亲不会盯上司小夏。 荼罗也说,让她待在医院为好。母子鬼盯上的是林天可,只要她和孩子在不同的地方,就不会对她下手。 晚上司子濯将司小夏送来的那些东西拿给荼罗过目。 荼罗感觉聊胜于无,便拿了个板凳亲自挂到大门口。这些东西对付寻常鬼魂确实有效果,但是对月圆之夜的母子鬼而言,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挂镜子时,司子濯还特意观察过铜镜反光的角度,确保不会照到胥正豪这才放心。 “这些符箓会对‘嘘嘘’有影响吗?”他问荼罗。 荼罗说:“会有一些。” 司子濯说:“那等明天过后,我们就把这些符取下来吧。” 荼罗略点了下头,“随便你。”它本来是建议司子濯将这些符留着的。 漂浮在一旁的胥正豪见状,眼眶不禁溢出感动潮湿的泪水。 他想,司老板,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后来逐渐转大。 雨轰到屋顶上,遮掩住了人类平缓的呼吸声。 司子濯不是心大,是真累着了,沾枕即睡。 夜色中,荼罗侧躺,手肘撑着脸,凝视着他熟睡的容颜。 它中途起夜一次,给人类幼崽喂了奶。 站在窗户边上,看到了窗棂外的那朵紫色曼陀罗花。这是荼罗的分身之一。但也许太久没有得到灵气浇灌,在丧失本体的营养浇灌后已然干枯。司子濯大概想把它晒成干花永久保存,因着遇到这场大雨,没成功。 荼罗抬指给花浇灌了一丝灵气,它像一个年迈枯槁的老人,重新换发生机。烟紫色的花瓣飘荡在朦胧水雾之中,更显得妖艳美丽。 而楼下的那株本体,更是伫立在暴雨中,纹丝不动。它感受着自己被大自然冲刷、洗礼,自灵魂深处发出愉悦的喟叹。 透过窗户,荼罗还看到那只拉布拉多傻狗晃悠着钻出笼子撒尿,结果被淋成落汤鸡。 听人类说过,狗淋雨会得什么肤病。 它拿了块干净毛巾,走下楼去将瑟瑟发抖的狗子擦干,顺便给其喂了根火腿肠,而后把狗关进狗笼中。 胥正豪在一旁诧异地望着这一切。 若是以前,他绝对不会相信荼罗能做出这种事情。动物看到它不吓尿就是好事了。 可是它现在对向日葵挺好的。 也许这就是爱屋及乌吧。 …… 与此同时,S市警方也对林若明死亡案展开了调查。 只是线索渺茫。 据知情人士司小姐所说,这起案件涉及灵异鬼魂。 因为死者的职业,警察们越查下去,越觉得瘆人。 现场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一束鲜花。 那是一种名叫伯利恒之星的鲜花,售卖自司小姐弟弟所开的花店。 一切又圆了回来。 上午两名警官顶着暴雨前来花店咨询老板,司子濯告诉他这束花是自己近大半个月前送给一名女性客户的。因为当时对方给的钱是冥币,他不愿多计较就将花给了她。 “我当时在花瓣上喷了保湿水。按理来说,就算这大半个月她将花放在冰箱里,花瓣的保存也不可能这么完好。” 听到司小姐弟弟这么说,警官们再度觉得背脊毛毛的,总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其中一人扭头,无疑对上紫发青年邪肆冷然的视线,当下背脊一凉。 “这个案情太诡异了。”两名警官边发动汽车离开时边讨论起来: “会不会,真的有鬼?” 一切准备就绪后,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天花店挂牌暂停营业。雨势依旧狂暴,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电台天气预报在播报暴雨预警,隔壁商户在抱怨雨下得太大,路边排水沟里的污水都连带冲了出来。 明明才下午五点,天就彻底暗了下来,仿佛入夜。 鬼最喜欢这样的天气。这样即便未到太阳落山的节点,它们亦可以出来浑水摸鱼。 所以每到清明时节,总是雨纷纷,乌云密布。 司子濯简单做了一碗砂锅土豆粉,坐在花坊桌上慢悠悠地吃着。 他给荼罗也做了,但它依旧不吃。他便自己吃。 砂锅里加了番茄、火腿,香菇、豆芽、火锅丸子、青菜等丰富食材,配着喷香锅底十分入味。他吃得也很香,最后把剩下半份也给吃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怀着种子的缘故,最近司子濯食欲格外旺盛。 可能种子也跟孩子一样,会消耗母体内能量吧,他心想。 吃完,洗完碗,司子濯便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了屋内沙发上,拿起一本诗歌在读,等到黑夜彻底降临。 荼罗陪在他身边打开了电视机。电视里正播放着球赛。它看不懂,只图个新奇。 装着林天可的婴儿床就放在他们旁边。 司子濯精神本来是很紧张亢奋的。 但等了好几个小时后,不自觉有些昏昏欲睡,头一点点,倒枕在了荼罗肩膀上。 红衣女鬼就是在这时候踏入花店的。 风铃声响起的那刹,司子濯打了个激灵,像弹簧一样挺直身体,整个人瞬间清醒。 荼罗握了握他的手。 这还是司子濯第一次直面见到长相这么恐怖狰狞的鬼! 他心脏激烈跳动着,但还是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余光注意到女鬼一直盯着婴儿车在看,眸光带着势在必得的凶狠。 荼罗将婴儿车拉近了些。但也许是有所感,林天可霎时哇哇大哭起来。 而另一边,手持棒球棍的胥正豪已蓄势待发。 他想自己好歹也是一练体育的,只待荼罗一声令下,就挥棍砸过去。 嗒,嗒。 水掺着不明猩红液体顺着僵白皮肤滴在地板上。阴风阵阵。 女人一袭红色长裙,黑发披散,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即便如此,也可以清晰看见她脸上的血肉模糊。似乎像是生前遭遇了重击,她后脑勺还破了个洞,有血夹杂着脑浆源源不断流出。 司子濯注意到她走路姿势十分奇怪,一瘸一拐的。有点像丧尸。 这一切都令他感到害怕。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问:“你是谁?我与你无缘无故,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家人?” 红衣女鬼停步,冲他笑了笑。因这个笑容,她整张模糊血脸挤成一团,仔细一看,上面似乎还有蛆虫在蠕动,“好心的老板,你不记得我了?” 听到这个声音,司子濯瞬间想起,这是那天来店里向自己零元购伯利恒之星的女鬼! 他面色又白了一瞬。这种感觉就好像农夫与蛇。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即便是司子濯,在此刻也不禁感到愤怒。 荼罗握紧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间轻轻划拉了两下。 电流般微妙的触感,竟奇异的令司子濯冷静下来。 他平复呼吸,道:“你上次说你要报答我,结果就是这样报答的?” 在刺耳的婴儿哭啼声,红衣女鬼回答:“林立轩本来不用死的。那个医生说,他动了手术以后可以活下去,只是从此会变成植物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需要人照顾。这种情况下你姐肯定不能跟他离婚,甚至还得迫于道德压力去照顾他。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再加上高昂的房贷,你觉得你姐能坚持多久?也许未来某一天,她就会因为忍受不了而主动拔掉他的呼吸机,成为杀人犯。” “我替你们杀掉了林立轩,让你姐毫无负担地拥有了几百万的遗产,这还不够吗?” 荼罗没啥反应,司子濯却面色微变。 显然,这个红衣女鬼很了解他们家。 林立轩居然是被她弄死的? “可是你不该盯上我姐的孩子。”他低声道。 “那也是她罪有应得!”红衣女鬼表情扭曲:“司小夏害死了我和我的孩子,我要让她偿命……” “等等。”司子濯一头雾水,“我姐怎么就害死你们了?” 他还在想,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红衣女鬼凄厉阴森地笑了起来。 “我叫余梦菲,是S市艺术学院大三的一名学生,专业是舞蹈……” 提起舞蹈时,她的神情格外哀伤。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跳楼摔断了双腿,从此再无资格跳舞了。 随后,她向花店的一人一花一鬼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余梦菲出生农村小镇重男轻女的家庭,作为姐姐的她,从小就被家庭洗脑要照顾弟弟,以后嫁个有钱好人家,作弟弟的依靠。她从小被家里pua很严重,有好吃的,哪怕饭桌上只有一个鸡蛋,也要主动让给弟弟。 她的学习成绩也并不出众,唯独一张脸长得清秀漂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将在小镇长大,高中毕业就嫁给一个会出大笔彩礼的老乡,从此开启贴补娘家、任劳任怨给丈夫洗衣做饭的平凡婚姻生活。 高一的时候,父母就张罗着开始给她说亲了。 虽然弟弟才刚小学毕业,但他们已在县城里看好了商品房,就指望着把女儿卖一大笔钱,好给儿子准备未来婚房。 余梦菲当时也很害怕,但她无法抗拒父母的命令。 直到城里有钱二舅的到来,成了她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二舅早年做建材生意发家,如今在省城买了大别墅豪车,是他们村里远近闻名的有钱人。 他这次来,是跟余家父母说自己打算把余梦菲接到城里去住,资助她跟自己女儿一起读艺术高中。 爸妈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忙向哥哥推荐自己的儿子。 “让阿晨去吧,阿晨比梦菲乖多了。”躲在门帘后面的余梦菲听到母亲这么说,当场就想反驳。才不是!弟弟天天在外面惹是生非,小小年纪老师就说他跟同学打架。 她向来逆来顺受,不懂争取。但她想跟二舅走,她不想这么早嫁人。 余梦菲就透过缝隙死死盯着二舅的嘴。 幸好他拒绝了父母,说:“不行。我主要想给小甜找个玩伴,都是女生比较好,而且去年过年时候梦菲跟她挺合得来的。” 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落到余梦菲头上时父母却有些发愁了。 他们跟哥哥说,自己打算让梦菲高中毕业就嫁出去的事时,被他嘲笑了一番。 “直到现在,当时的事我依旧记得一清二楚。我看见二舅抽着烟,用一种很嘲弄的表情看着我爸妈,说‘你们还是不懂做生意啊。你看城市精品店里的商品都需要包装一番才能卖上好价钱。你过两年让梦菲结婚能拿到多少彩礼,十万,还是二十万?让她去上大学就不一样了。等她毕业嫁个城里的金龟婿,到时候能把你们和阿晨一起接到城里享福。’” 许是二舅的话打动了他们,次日她就跟着去了省城。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和新裙子。 大城市的一切,包括那所艺术学校,都令余梦菲眼花缭乱。 也是那时候,她才得知,二舅把自己接过来的原因是她表妹余甜甜有抑郁症,平常在学校郁郁寡欢被人欺负。二舅希望她能照顾甜甜,两人一起并肩学习舞蹈更有动力。 也就这样,余梦菲才有了考上艺术大学的机会。 因为高中毕业时余甜甜病情恶化跳楼轻生,她也离开了舅舅家,从此靠寒暑假兼职来挣学费和生活费。 对于一名普通女孩来说,想要挣到艺术学院每年高达两万的学费并不容易。 从一开始的洗盘子、发传单、家教,到后来,余梦菲去了夜场工作。在那里,她遇见并认识了林立轩。 林立轩在她面前打造的是成熟、可靠的事业有成人设。他对她很舍得花钱,甚至赞助了她的学费,给她在外面租房子,说要养她。 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下,余梦菲沦陷了。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把检查报告给他的时候,我本来以为他会很开心,谁知道,他气得勃然大怒,当场把我推到了墙上。他给了我一笔钱,叫我赶紧去把孩子打掉。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原来是有家庭的。他有一个很漂亮的老婆,还有儿子……” 林立轩保养得宜,跟她说自己二十七岁,其实已经三十多了。 以为的浪漫爱情,原来是一个谎言。接受不了自己成为第三者的余梦菲,在校园中传出她打胎做外围的流言后彻底崩溃,最终选择了跟表妹一样的宿命——跳楼自杀。 司子濯和胥正豪听了这个故事都挺同情她的。 归根结底,都是渣男的错。 “你要恨也应该恨林立轩,这跟我姐有什么关系?”司子濯道。 大概是原生家庭的缘故,余梦菲很渴望爱和家庭。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与林立轩结婚,幸福的未来……在得知他已婚后,她一度卑微地说自己可以等,她先把孩子生下来,等他离婚后,他们再结婚。 可是林立轩的话毫不留情打破了她的幻想。 他说:“抱歉,我很爱我老婆,我不想失去我的家庭。要是你生下来,她肯定会发现。” 她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绝望的。 甚至,怨恨起了他的老婆。 “你没做过母亲,不懂。”余梦菲摸了摸肚子,神色恍惚:“被迫失去孩子的感觉,有多痛苦。” 司子濯:“……” 他想说,自己怎么就没做过母亲了??他现在就是好么。 荼罗本来不想听女鬼多废话,只要她动手,它可以直接让那个女鬼原地消散。 但是她似乎也很聪明,知道它的危险性极大,始终与他们保持安全距离,未曾冒昧靠近。 她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悄无声息且恰当的时机。 司子濯却看着她,失望道:“这就是你害人的理由?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失去孩子又该有多痛苦?你这种行为,无异于鸠占鹊巢。就算你今天成功了,我姐也不会对你寄生的孩子有多好。你这个情况真的不适合养育孩子。而且林立轩给你钱,你还不是去把孩子打掉了?如果你真想要,你当时也完全可以生下来,何必等死后去祸害别人……” 大概是司子濯的话激怒了她,女鬼张牙舞爪,不顾一切地瞬间向他扑来—— 荼罗静静地看着她。 在罪恶土壤的滋养下,邪恶之花悄然绽放。 它汲取着这对母子恶的养分,就像在优雅地切着牛排品尝晚餐。 “啊啊啊啊啊——!” 女鬼发出凄厉惨叫。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未出世胎儿的身体变得透明,直到烟消云散。 消失前一刻,她想起林立轩曾送给自己的花,伯利恒之星。 他告诉她,这种花的花语是清纯,很配她。 不知何时起,婴儿啼哭停息,窗外雨停了,花店又恢复了夜晚寂静。 司子濯怔怔地望着不远处。 只见书桌上的诗集被一阵阴风哗哗翻动,停留在了某一页。 【…我要把这可恨的树多扭几下,不让它长出毒化空气的蓓蕾。”她这样咽下充满仇恨的唾沫,并不懂天意是永恒不变的,她亲自在焦热地狱里往上搁为惩治母亲之过的火刑柴堆。但是,一个天使暗中呵护殷勤,被摒弃的孩子在阳光中陶醉……】 荼罗见他盯得出神,便问:“这本书叫什么?” “这不是书,是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诗集。”司子濯回过神来,说:“它叫《恶之花》。” 第85章 掉马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又过了两日, 司小夏出院过来将林天可接走。 他离开后,司子濯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说实话林天可已经算是小孩中比较安静乖巧的那种了,但……依旧改变不了人类幼崽娇生惯养且爱作爱闹的习性。好几次夜里, 司子濯都被他的哭声吵醒。 “小孩子还是太吵闹了。”司子濯向荼罗感叹, “幸好我们怀的是种子。” 荼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小孩的么。” “是喜欢啊。”司子濯摸了摸下巴,道:“不过比起人类幼崽, 我现在好像更喜欢也更期待我们的植物宝宝了。” 荼罗说:“这个你可以放心, 植物不会吵。” “那它们会乖吗?”司子濯好奇地问。 “现在还不知道。”荼罗顿了一下,说:“不过, 我会让它们变乖的。” 司子濯又抚了下干瘪的肚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生下来。” “大概六月份吧。”荼罗估算道。 司子濯看起来有些失望,“还要这么久啊。” 荼罗:“是的。” 司子濯又重新打起精神, 说:“总归比人类怀胎九月要快很多了。” 当然他此时还不知道, 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悄悄怀上了。 跟怀人类宝宝不同的是,司子濯孕期也一点不显肚子。 毕竟他怀的是一堆种子,需要占的体积很小。 但即便如此,还是要小心对待。 荼罗将司子濯搀扶到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泡了花茶的温水。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它观察着人类的神情问。 “没有。”司子濯摇了摇头, 低头看着温水中漂浮的粉色花瓣, 忽然说:“我以后还是不喝花茶了吧。” 荼罗:“嗯?”它记得人类往常挺爱喝的。 开花店的缘故, 司子濯有收集一些品种花瓣晾晒后泡茶的习惯。花坊柜子台底下就有很多他这两年来积累的瓶瓶罐罐。 司子濯有点伤感道:“我现在有种感觉, 我在吃种子宝宝的同类。这样对它们来说好像太残忍了。” 荼罗:“……” 它很高兴人类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直以来, 这间花店包花, 对它而言就像在处理同类残尸。 要是换一种花目睹如此血腥的场景可能早就崩溃了。 也就荼罗这样冷血邪恶的花品种,才会无动于衷。 “你可以换一种饮品。”荼罗思考着, 说:“比如茶, 豆浆, 咖啡。” “嗯。”司子濯侧过头看它,“我们一会去逛超市吧?” 荼罗:“好啊。” 司子濯:“我顺便买点豆子。” 因为他怀了种子,最近荼罗都住在花店。两个人住一块难免会缺一些日用品。 他用一半盲文和一半最近学会的文字写了一张购物清单。 下午,一人一花前往超市。 路上荼罗的手,司子濯心想,原来自己这么容易满足。 只是普普通通和它逛一次超市,就能够让他感到莫大的浪漫与幸福。 除此之外,司子濯还在征询了荼罗意见后,购买了一些园艺用品。 等到时候种子生下来,肯定是要进行栽种的。 货比三家后,司子濯买了一些质量上佳的种植盆、铲子之类。 “剩下的就去网上买吧。”他说。 荼罗:“嗯。反正时间还久,不急。” - 日子就这样琐碎且有条不紊地继续过下去。 在五月降临之前,他们身边又发生了几件大事。 首先是植树节。司子濯给西北大沙漠捐了一笔款,随后与荼罗一起去城郊外参加了植树活动,亲自栽种下了两棵果树,度过了一次很温馨的约会。 其次是司小夏把房子卖了以后,中介那边依旧传出闹鬼传闻。 因为这件事与前夫有关。她已经按照荼罗吩咐,将林立轩的一切物品拿走烧掉,可还是发生这种事情。无奈之下,她只能再请荼罗和司子濯过来看一遍。 荼罗和司子濯在房子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鬼——林立轩。 大概死亡前不甘心,他怨气郁结,也凝固成了一只恶鬼游荡世间。 因为无处可去,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间房子里。 看见他,司子濯果断向黑白无常举报,让公务员把他抓走了。 “按照罪行,他应该要下地狱吧?”司子濯问荼罗。 荼罗也不知道。还是公务员回答他:“嗯,差不多,在人间已婚出轨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阎王爷估计会判他终生待在第十八层。”林立轩在无常的锁链下冒白烟发出惨叫。 司子濯又高兴起来。 罪恶终有报。 荼罗后来也基本在花店住了下来。 只是偶尔会外出觅食。以它现在充盈的恶之力,已不再需要每日回到本体中吸收养分。 每天陆陆续续的,也经常会有鬼魂不小心或有心误入花店。但由于它的恶名远播,鬼魂们全都小心翼翼,出不起钱的就拿别的东西来换。总之,现在没有鬼再敢零元购。 司子濯开的这家一束集花店很快也在鬼界声名远播。 和人类一样,在这世间游荡的鬼魂们也是有鲜花需求的。 有些鬼之间也会谈恋爱,想互送玫瑰花,却苦于没有渠道。它们的肢体无法接触实物,可是奇妙的是,却可以触碰到从这间花店里买来的花。 一时之间,司子濯的花店生意火爆。 虽然有规定鬼魂只能使用冥币,但总有一些有本事的鬼能通过其他渠道搞来人类可以交易的钱币。 于是司子濯的花店,就过上了白天正常营业,晚上挂牌冥业的忙碌生活。 司子濯也从一开始的“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到后来渐渐习惯,面不改色。 在荼罗建议下,他还是装瞎。反正每天就眼观鼻观心,假装自己看了一部恐怖电影。 不过由于司子濯和荼罗晚上要睡觉,夜里的生意大多由胥正豪帮忙打理操持。 辛苦的同时,伴随而来的就是营业额激增。大头都是他赚来的。面对同类鬼,胥正豪毫不手软给开出天价。但由于这个花店生意是垄断的,鬼们也只能咬牙支付。 到后来生意实在忙不过来,司子濯又心软收容了两个无家可归的小鬼。 他为人单纯没心眼,荼罗却毫不留情地也让这两个鬼签了跟胥正豪一样的十年契约。 司子濯有点于心不忍:“这样,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荼罗道:“是你太好了。” 它自己吞吃了那么多恶鬼,自然明白这些鬼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人性经不起考验。人类社会之所以能保持表面的文明,是因为法律规矩和道德的限制。可当它们成为鬼魂以后,没有束缚,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司子濯太善良。它倒宁愿他不去见识这些恶,由它来保护他。 花店生意蒸蒸日上。月终营业额出来时,司子濯都惊呆了。 光这个月的收入,就抵得上有情人节加持二月最火爆时候的两三倍。 照这样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存够在S市买房的钱。 很多人都说开花店是小资行为,赚不了什么钱。 曾经的一束集花店的确如此。司子濯打拼那么久,都没舍得请店员,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揽了所有活。 可是如今,他竟然靠着开花店快实现了财富自由。 而且有了店员帮忙,他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忙了。每天都多出很多时间可以自学文字。 高兴之余,司子濯便同荼罗商量,打算以后每月给它一些分红。 他也很清楚,夜间花店之所以生意能如此稳定火爆,离不开它的功劳。 荼罗却说:“不用,我不需要你的钱。” 司子濯开始还以为它是不好意思。毕竟这世上哪有人会嫌钱多呢? 荼罗说:“我不是人。” 司子濯忍俊不禁:“哈哈,你真会开玩笑。” 荼罗便微微一笑。到现在,即便它无意间透露出真话,人类也不会相信。 对方不愿意收钱,司子濯左思右想下,便决定肩负起养小男友的重任。 养荼罗并不用多少钱。这段时间他亲身体会,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司子濯自己每天三顿还要加餐,荼罗在饭桌上每次只是动筷浅尝辄止便说饱了。 其余生活开销也接近0。 司子濯唯一养男友比较花钱的地方,就是他热衷于给荼罗买衣服。毕竟他的小男友有着堪比男模的身材,穿什么都好看。 他照着网上那些男明星出街图买同款,每一件套在荼罗身上,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句:“你穿上比那个xxx还好看。” 司子濯一度想荼罗可以去做明星。它压根不需要会演戏或者才艺,只要往那一站,就足以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但司子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一遇到荼罗有关的事,他就变得特别小气。它是他人生中最幸运遇到的宝藏。他只想它是自己一个人的,一点都不想与旁人分享。 除了和他腻歪在一起外,荼罗也没别的爱好。 像同龄人泡吧、打游戏,抽烟喝酒等习惯,它统统没有。每日最大的兴趣就是围着他转,以及偶尔消失一段时间出去散步。这样时间久了,司子濯都担心它会不会无聊得憋出病来。 这种感觉就像养小孩一样。司子濯提前为肚子里的种子爸爸操起了心。 也许就像司小夏所说,应该让荼罗试着去学习?或者有一份事业。 当然这个学习并不是指学校书本上枯燥无味的知识。司子濯想的是,让它去培养一门自己喜欢的兴趣爱好,比如运动打球、插花啊,绘画音乐高尔夫球等都可以。 他把这件事跟荼罗说了以后,对方竟然没像往常一样立刻拒绝。 “可以试试,我都行。”荼罗说。 司子濯小心地观察着它的表情。“你是真的想学吗?”他想了想说,“如果你不想就算了,我并不想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荼罗:“还行。就像你说的,我应该给自己找点事做,不应该总粘着你。否则你也会烦的。” “没,没有!”司子濯忙道,“我一点都不觉得烦。” 荼罗看着他,说:“可是你平常也要开店,有自己的事做。我去学一个东西,这样就可以在等待你的同时打发时间了。” 就好像在寒冷冬日喝下一杯热巧克力,司子濯闻言心里暖洋洋的。 这也许就是他越来越爱正豪,越来越离不开它的原因。 在它的世界里,他就是唯一。就如朋友平阳华说的那样,年下的魅力,yyds。 荼罗虽然看着玩世不恭,但司子濯完全没担心它会出轨。 它不善表达,很少说情话,可是在日常的相处中,他能感受到它浓烈,占有欲到似毒物的爱意。 司子濯并不知道,荼罗曾经就像院子里的那只拉布拉多犬一样擅长等待。 在被人类饲养的那一年中,它每天都望着院子上方一角的天空计算着,什么时候可以等来人类浇灌洒水。 曼陀罗是一种很孤僻,喜静且恋旧的植物。除了司子濯外,它并不想与其他人类打交道。 所以到现在变成人形了,荼罗依旧还在等待。 等待司子濯有空的时候,和他一起玩。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连打发时间无意义的事都能变得有趣起来。 - 因为没试过,荼罗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人类爱好。 司子濯带它去一一尝试了一遍,最后它选择了画画。 它第一次随意作的画,没有经过系统系学习,其暗黑风格就得到了画师的一致好评:“这帅哥很有天赋啊!” 司子濯给荼罗报了一个市中心的绘画培训班。从此每隔一两天,荼罗就会去上学。学完回来,无聊时候,它就会坐在院子里画画。 绘画那些狰狞、可怕地狱的东西,对它而言就是本能。 司子濯有时候看到它的画,也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该怎么描述呢?他好像在见证一个毕加索艺术的诞生。 因为荼罗的画一直都是类似风格,它的绘画老师也来找司子濯说过,考虑到学生这个情况,稳妥起见要不要带它去看看是不是抑郁症。 毕竟有时候,画风能代表一个人潜意识的精神状态。 司子濯也有点担心。 这天晚上,他跟对方讲了这件事。“……你绘画班的老师,怀疑你有抑郁症。”他说。 荼罗:“你觉得呢?” 司子濯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很健康。” 作为枕边人,司子濯对荼罗的精神感知显然最有发言权。 他想,荼罗之所以画那些异象,也许是因为像他一样能看到鬼的缘故。 这令他更加心疼。 荼罗懒洋洋地起身舒展了一下肢体,起身将他抱在怀里。 不知从何时起,曼陀罗爱上了这种与人类拥抱的感觉。 冷血植物只有在感受到人类炽热体温时,才觉得自己是在活着。 “院子外面好多人呢。”司子濯又红了脸。 “没关系。”荼罗附在他耳畔,缠溢花香和呼吸像蛇一样盘旋在他脖颈上,“他们不是人,是鬼。” 司子濯:“……”好像一下子更可怕了。 荼罗似乎很享受他的恐惧,将人类一把打横抱起走上楼梯。 司子濯有点惊慌,“这样,不会又怀上种子吧?” “有可能。”荼罗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因为品性恶劣的曼陀罗知道人类不会拒绝它。而它也将在下着雨的夜晚,用缠绕的粗壮藤蔓和花枝抚平人类颤抖的身躯和忐忑不安的心。 - 在征得荼罗同意后,司子濯将它的一部分画作发到了网络上。 他初衷是想询问网友这些画到底都是什么意思,没想到却火了。 五月中旬时,甚至一度火到国外。有一名富商开价百万美金想买它的画。 这也让司子濯愈发意识到,荼罗并不是普通平凡的人。 “他”的艺术天赋,就像“他”本人神秘黑暗的气质一样,浑然天成。 除了“他”不怎么吃饭外,他也观察到“他”的头发,自从变成紫颜色后,荼罗并未像常人那样长出黑色发根。他从未见过“他”去过理发店,可是他们同住这段时间以来,荼罗都一直保持这个发色。 那和院子里曼陀罗一样耀眼美丽的紫头发,就好像焊在“他”头顶一般,完全不掉色。 最令司子濯产生怀疑的一点,是他有一次无意中得知了店内“嘘嘘”体育生鬼的真实姓名。 那名车祸惨死的体育高中生,原来叫胥正豪。跟陀正豪同名。 这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下意识地,司子濯不愿意去深思。种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他不想破坏现在自己和对方完美的关系。 可是没过多久,警方也找上了门。 依旧还是上次来店里的那两名警察。 其中一名年轻男性司子濯也认识。正好就是上次涉及艾滋病恶意传染案件时要接送他的警官。 荼罗外出上绘画课的某一天,他们来到花店里,向司子濯出示了证件。 他以为他们要问上次法师去世的事情,正打算再说一遍自己知道的线索。 年轻警察打开一个本子边记录边问:“陀正豪是你男朋友吧?” 司子濯点了点头,“是。”随后又问:“怎么了吗?” “他本名并不叫陀正豪。我们调查了他的信息,发现他是一个黑户,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户口簿。”年轻警察神情严肃,“最近我们刚查到一名S市罹患艾滋病的失踪者齐锦也与他有关。之前,他还在使用死者齐锦的房子、摩托车和遗产。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警方调查。” 司子濯脑袋嗡嗡的响,连年轻警察接下来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他现在只有一个本能反应,想办法联系荼罗,先帮助它逃跑! 第86章 崽种 这个美术培训班价格不便宜, 老师也是特级美术大师人物,在场学员基本都是有些底子,才敢花重金来进修。所有人中, 只有荼罗是零基础进来的。 可在短短时间内, 它的进步就足以秒杀所有人类。 尤其是在它的画成为“网红”后。 七八名学员围在荼罗身后,一脸敬仰地看着“他”作画。 “他”抬起画笔蘸颜料、再挥沾到画板上的动作是那样连贯丝滑, 举手投足间流泻着贵族般的优雅, 十分赏心悦目。只要“他”一旦开始画画,中途没有一丝停顿。哪怕是任何一个对油画一窍不通的人, 都能一眼看出,“他”的画风几乎没有技巧,全是本能。 遇到荼罗, 这些学员方明白, 在有些艺术上,努力是没有用的。天赋可以百分百碾压。 当然荼罗也是有致命缺陷的。 它只擅长画暗黑风格,且画作意象基本都是一些阴森不详的植物、动物,比如蛇、老鹰,爬虫之类。这种风格, 有人喜欢, 却也有人排斥、厌恶。网上有人骂它骂得很厉害, 不过大部分都被司子濯拉黑了。 它画的花植是一绝, 可却从来没画过人物。 就算是老师亲自教它, 它也不买账。 学员们私下曾议论过, “他”是不是不会画人。 不过这也挺正常的。要是荼罗什么都会,那天赋就是恐怖了。 “快, 快看!大神开始画人像了!” 荼罗正在给画作上色。 这幅画是它一周前就开始准备的, 之前已经粗略打好了草稿, 今日有空闲便精细调整了一下。 看到画作上逐渐出现的人影,学员们不约而同都吃了一惊。 “他”居然也会画人物?而且,画得也活灵活现,令人惊艳。 这幅画和荼罗以前的画风有显著不同。 画的内容是一方僻静院子里,一株在角落向阳生长的紫色曼陀罗花,和一名穿着黄色围裙的温润青年。他正低头在给曼陀罗花浇水,而花伸出了一道花枝,似是在垂垂跟他握手。 无论是色彩、意象还是风格特征,都透露着一股与它以前截然相反的温暖,与岁月静好。 老师走过来一看,欣喜道:“陀同学,你转变风格也很优秀,要不考虑一下将这幅画递交年终国际油画大赏参赛?” 学员们闻言,都不禁向荼罗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个比赛是真正硬核有料的,普通人还无法获得参赛入场券呢,除非得到像老师这样的专业大师引荐。 然而荼罗拒绝了,“不,这幅画我想自己留着。” 老师见无法说动它,只得叹了口气。 上完课,荼罗拿回手机看了眼。 有一条新消息。 曾经对新奇科技一窍不通的曼陀罗现在已经能够自如使用智能机。 它打开一看,是司子濯发来的。 对方似乎很焦急,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和信息。 [别回花店!!刚才警察找上门来了,说你是黑户,还涉嫌谋杀艾滋病患者齐锦……他们想把你逮捕。] [我现在脑子好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算了,现在也来不及说这些。我在xxx超市储物柜里放了两万块钱现金,你赶紧先叫车离开S市。要不去南城吧,上次我们一起去过的那个小山村。感觉那里没什么人,适合你暂时躲一阵避避风头。] 荼罗看着这些消息,面色倒没什么变化。 它很清楚警察是抓不到自己的。因为曼陀罗化作人,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间。 不过它不想因此连累司子濯。 它不受人类社会规则的限制,可是他不一样。 “我知道了。”荼罗回复了一句语音。 外面下着绵绵细雨。 培训班学员们回去拿伞的功夫,就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中。 …… 其中一名警员还向司子濯出示了天眼监控录像的照片。 这正是他们警方认为诡谲的地方——无论是任何监控、手机,都没有拍下过那名紫发美丽青年的模样。 “他”出现的地方,只能看到一株紫色、形态妖艳的花朵。 乍看……着实有些瘆人。 也因此,警方给这次行动代号取名“紫花”。 年长些的警员问司子濯知不知道这种花叫什么。 司子濯说:“我是盲人,看不到。” 警员:“……” 其实司子濯看到了,并且内心惊骇欲绝。 这不就是曼陀罗吗!而且,和他院子角落里饲养的那株长得一模一样。 陀正豪“他”……到底是谁? 警察走后,街坊邻居和隔壁冰姐都不禁好奇地围过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司子濯勉强笑了笑,说:“不是大事。” 见他一副不愿多提的模样,邻居们心中更想知道了,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自觉地各自散去了。 司子濯关上门。 今日他实在没有心情,便挂牌歇业,让店里员工们也提早回去。 下雨总是天黑得特别快。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司子濯拄着拐杖去附近便利店自提了自己网购的菜,敏锐地感知到有目光在盯着自己。 他一回头,看到一辆黑色越野车。刚才那名年轻警员提着一袋盒饭走上车。估计是觉得他是盲人,因此连便衣都懒得伪装。 见状,司子濯心知肚明,警方派人来盯梢了。 越是这样,他越不能让陀正豪……不,他也不知道叫什么的爱人回来。 司子濯强自镇定,撑着伞加快脚步回到花店。 他给自己简单做了一顿晚餐,又去弄狗的饭。 向日葵最近挑食不怎么愿意吃狗粮。他打了一罐肉罐头,加上冻干泡奶,和一些自己炒菜剩下的蔬菜,它顿时吃得很香。 做完这一切,司子濯便坐在花坊沙发上,拿起一本书翻看学习。 他本意是想靠书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每隔几秒就去看手机。 胥正豪晃悠进来,见他茶几上的水杯空了,便动用灵力拿起一旁的水壶帮他灌满。 这个技能是荼罗教他的。否则普通的鬼,无法触碰到实物。 司子濯抬头看到他,过了好一会,问:“你也知道陀正豪,你叫陀正豪吧。” 胥正豪顿时有些尴尬,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子濯静静地望着他,道:“你可以向我说实话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胥正豪挠了挠头,说:“荼哥已经回来了。要不,你直接问他?” “什么,他回来了?!”司子濯唰地一下就站起来,动作间带动水杯倒翻,水溅到他裤管和地毯上,他也毫无所觉。 胥正豪:“是的。” 司子濯喃喃:“警方现在布下天罗地网找他,他可不能回来啊……我明明叫他连夜去乡下躲一阵的。” 胥正豪说:“这个您可以放心啦。以荼哥的能力,人类警察是抓不到它的。” 人类?司子濯不明白胥正豪为什么要在警察前面加这个词语。 就好像……“陀正豪”不是人一样。 “他现在在哪儿?”司子濯起身往外张望。 胥正豪抬手指了某个方向,说:“它就在院子里。” 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雨声外十分寂静。司子濯什么都没看到。 他又揉了揉眼睛,试图再看一遍。 可当他再度睁开眼时,耳畔响起熟悉低沉的嗓音:“你在找我?” 司子濯一回头,便跌进一个温热结实的胸膛。带着幽魅的曼陀罗花香,和雨水、植物土壤的气息。 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猜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荼罗回答:“一个半小时前。” 司子濯:“外面有警察,你没被他们看到吧?” 荼罗说:“没有。” 它俊美白皙的面庞近在咫尺,紫发没经过搭理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呆毛乱翘,沾了些水珠,但看着还是很帅气。司子濯凝视着它的脸,抬手,从上往下抚摸,最终停留在它薄薄红润的唇,就像他第一次睁开眼看到它的时候,无论何时,他依旧会为它心跳不止。 “你,到底是谁?” “我知道陀正豪不是你的名字。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本名吗?” 虽然被欺骗了这么久,但到这一刻,司子濯竟奇妙地再生不起气来。 说他卑微、恋爱脑也罢,他总觉得对方应该有苦衷。现在他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荼罗看着他,又看了看院子外的那株紫色曼陀罗,淡淡地说:“你不认识我了?” 司子濯莫名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 就像双胞胎之间的血缘感应一样,心有灵犀。 到现在,他已然明白,荼罗和曼陀罗花定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水杯,“你是当初卖给我曼陀罗花种的那个人?” 那人是司子濯几年前在网上认识的,自称居住在印度。 他们虽然未曾见面,但在互联网上很聊得来。也因此,司子濯才会花高价向他购买曼陀罗种子。 而诡异的是,当初司子濯给他转完钱,几个小时后装着种子的快递就到了。 快递员说,这是从印度南部寄来的跨国快递,叫他好好消毒。可是正常来说,异国转运的快递不可能这么快抵达。那人的异常之处,令司子濯联想到了面前的男友。 或许,就像“他”所说,他们早就认识? 荼罗说:“不是,我是你亲手栽种的那株曼陀罗。” “我的名字是你取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啪,嗒! 司子濯手中的水杯再度滑落掉在地上。 这次彻底四分五裂。 - 其实关于要不要告诉司子濯事实,荼罗也思考了很久。 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 就算再隐瞒下去,也许未来有一天司子濯也会察觉的。 而且它认为司子濯不会离开自己。 毕竟他都怀了它那么多种子,就算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即使人类因为惊惧跑到天涯海角,荼罗也会将他再抢回来。 另一边。 司子濯过了好一会才接受事实。 他的爱人不是人,而是一株植物,一株花。 一株他亲手饲养长大,有毒的曼陀罗鲜花。 也是他最喜爱的花。 而且,他还跟这株花发生了性行为,并怀上了它的种子…… 要换一个人,此刻大概已经吓得大叫,疯掉了吧。 可是当过往的信念价值观崩塌,又重建,司子濯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怎么抗拒。 他似乎,可以接受自己的男友是一株花。 “所以,你是荼罗?”他试探性道。 荼罗点了点头,“是的,主人。” 司子濯脸色爆红,尴尬到脚趾扣地。 “拜托,”他声音微弱,带着哀求,“不要叫我主人。我最多只是你的饲养者。” 荼罗看着他,微微一笑。笑容带着一丝诡异的邪气。 从始至终,司子濯都不认为自己是曼陀罗的主人。 在他看来,这种骄傲美丽盛放的花朵,是不会被任何生物控制的。 “那么,我的爱人。”荼罗吻了吻他的额头,道:“很荣幸被你饲养长大。作为回报,我的余生都是你的。” 司子濯:“等等,曼陀罗花能活多久!” - “紫花”行动曾在S市警局召开得轰轰烈烈。最多时曾惊动二十多名警员去找寻嫌疑人行踪。 可“他”就像人间蒸发般,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甚至,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毕竟“他”没有任何被记录下来的照片或视频。 所有录像带中,“他”都是以一株美丽紫色花朵的形象出现。 警方特意调查了这种花,学名紫曼陀罗,源自印度地区,有剧毒。 时间久了,不可避免地有流言传出——传说,“他”就是花变的人。但凡靠近“他”的人,都会吸入毒素而亡。齐锦就是这么死的。 诸如此类的神秘,令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后来,就连齐锦案都破了。警方找到了他的尸体,确定他是因为艾滋病死亡的。 在详细调查过齐锦的社会关系后,警方发现,他生前与一名叫权高玉的艾滋病患者交往过密。如今权高玉也因病死亡。至此,警方判断齐锦也涉嫌艾滋病恶意传染案件。 那名神秘的“紫花”男性就此洗脱嫌疑。 因为“他”最多涉嫌盗用财产罪,顶天判不了多久,警局也就此封案,不打算再对“他”过多关注。 但是S市警局的那名年轻警察,却与“紫花”杠上了。 他总是私下三天两头地去花店,试图找寻线索。 有同事调侃他,“我看你这不是为了查案,而是看上人家老板了吧!那个花店的女老板是不是很漂亮?” 年轻警员红了脸。他说不出口,那个花店老板是男性。 一个很温柔,有着琥珀色漂亮眼眸的男性。 只是可惜的是,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不见这个世界。 后来有一天,花店老板告诉他,“你不要再来了。这样很影响我店里生意。如果要配合调查,我愿意去警局。” 年轻警员一下手足无措起来。他总不能说,其实局子里现在已经放弃这个案子了吧。 花店老板说:“不要查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陀正豪这个人。我前阵子去医院搞号精神科,医生说我有中度幻想精神症。有没有一种可能,陀正豪就是我们幻想出来的。” 年轻警员立刻叫道:“不可能!我亲眼看到过他!” 花店老板便说:“警官,你要不什么时候有空也去精神科看看吧,也许你跟我患了一样的病。那个医生说,长期嗅闻曼陀罗花香会产生致幻。” 警官死活不相信。 可是当他这一天回到家中,看到阳台上一朵在风中妖艳绽放的紫色曼陀罗花,顿时吓得开始怀疑人生。 难道,真是自己的幻觉? 不对。警官打开自己的记录本,其中就记录着一名牙医的口供。当时他信誓旦旦说自己也见过这名紫发青年。 “那年轻人,太邪气了。不夸张地说,我那天差点被他的眼神吓尿。” ——口供笔录,摘自安康牙科诊所王xx医生。 - 司子濯的确有一天牙痛。 那时,荼罗才刚变成紫头发不久。 他连饭都吃不下,捂着牙根那边的脸,想出门买止痛药。 荼罗说:“我帮你去买。” 司子濯就给了它钱,还写写画画弄了张地图给它,避免找错药房。 荼罗很快就拎着药回来了。他吞下,还是痛。白净的脸,眉头整个都皱了起来。 从人类身上黯淡的能量状态,荼罗能分辨出他现在很难受。 “很痛吗?”它问。 司子濯说不出话,就白着脸点了点头。 “我看看。”荼罗帮他检查。他“啊”地张开嘴,面对曼陀罗毫无防备地展现了口腔。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荼罗的手指变成花枝,有的纤细,有的粗壮,仔细探索、翻看着人类的牙龈。 最终确定是一颗龋齿在作怪。且龋齿长出太尖,磨到了顶端的牙龈肉。 荼罗便用变硬的花枝,一下一下帮他打磨那颗尖尖牙齿。 它抚过的地方,龋齿从中间的缝隙悄无声息地长出了一朵紫色小花,绽放。 因它翻搅着唇舌津液,气氛逐渐暧昧起来。 司子濯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去医院看了。 一家名叫安康牙科的诊所。 在荼罗的视线下,牙医给司子濯动手术期间,全程战战兢兢。 最后花了比平常快两倍的速度解决完那颗龋齿,牙医再站起身时,发现自己的裤子和后背都已经湿了。 被那个紫发年轻人硬生生吓出来的。 -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高考。 毕业季。 胥正豪暗恋的那个女孩就要即将从高中毕业了。 听他说,她还是去考了他们一起约定的那所大学。 阴阳相隔,人鬼殊途 他知道她也许还在等待着他,可是他们却不可能再见面了。 那天,胥正豪穿上西装(虽然是店里的标配工作服),打上领带,给女孩送去了他亲手包扎的一束小雏菊。他特意选了最新鲜的花材,喷上保湿水,看起来黄嫩得娇艳欲滴。这次他也没有再写贺卡,把花放到她窗台上便离开了。 尽管荼罗曾说,他每年都可以送女孩一束花,作为员工福利。胥正豪却不打算再送了。 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能共同陪着走一段路足矣。他不想再打扰孟秋柳的生活。可能她也不想被打扰吧。 就像他第一次在贺卡上写的那样,她未来值得比他更好的人。 这天没有下雨,反而艳阳高照,似乎与胥正豪悲伤的心情不符。 鬼是不能在烈日下出门的。要不是荼罗给他施了法术,也许他半路就燃烧成了一坨灰烬。 想到接下来的工作,胥正豪重新打起精神,从后院游荡进花店。 “过来。”正在院子里除草翻土的荼罗停下动作,向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荼哥?”胥正豪飘过去。 荼罗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胥正豪仔细一看,发现这居然是一张手绘的机票。飞行目的地是他一直很想去的希腊,爱琴海。 荼罗说:“这是老板给你弄的。以后,你每年的员工福利是一次国外游。” 捏着薄薄的机票,胥正豪傻傻地笑了起来。 “谢谢荼哥,谢谢司老板,祝你们早生贵子,呸呸,百年好合!”他看起来满脸写着高兴。 荼罗瞥了他一眼,继续埋头铲土。 它估计过预产期,大概这几天司子濯就要生了。 得在崽种子们生出来前,将这批土地给收拾好。 …… 论一个父亲的自我修养。 高贵、美丽的紫色曼陀罗自出生起十花不沾阳春水,现在却要下地为崽种们干农活。 …… 第一次生崽种,司子濯紧张、忐忑又担心。 考虑到一点,他是男人,身体构造没有子宫卵巢等器官。种子们,不会像排泄一样排出来吧?!那样他真的有点接受不能。也许某天一不小心,他们的孩子就会被冲水马桶冲走了。 他之前问过荼罗,自己会从什么身体部位把种子生下来。 荼罗指了下他肚子中间的圆点,说:“这里。” 司子濯低头一看是肚脐眼,顿时松了口气。 荼罗说,曼陀罗花花种的生命力很强。不用担心,等它们成熟后会自己从他肚子里掉出来的。 司子濯便点了点头。 它没说出口的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子濯现在就已经是一朵花了。 他的身体像雌花一样,在无形之中发生变化。他的内脏器官,也就相同于花朵中的生殖器官,他的肚子,就是孕育胚芽的子房。 只是他只有雌蕊。需要与荼罗的雄蕊接触在一起,花粉传授,才能产种。 又等了一周。司子濯每天吃好喝好,水吨吨地喝,不忘晒太阳给种子们补充光合作用,时刻盯着自己的肚子,给肚脐眼按摩、消毒。荼罗说他应该就这几天会生了,可是还没生。 “是它们不想出来吗?”司子濯有些困惑。 荼罗研究了他的身体半天,也不想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他们都是第一次生崽种。新手爸爸,没有经验。 人类生孩子遇到问题还可以去问前人,可他们这样人与花的结合,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又过了几天,司子濯吃过午饭坐在院子里逗弄向日葵消食时,忽然感到小腹一阵疼痛。 “荼罗……”他以为是自己快生了,忙叫来荼罗让它扶自己到二楼床上。 可是等待了半天,肚脐眼依旧毫无动静。 司子濯,荼罗,和他的肚脐眼大眼瞪小眼,都能看到有尖尖的小粒状物隔着他的肚皮鼓出来了,可是种子依旧没有被排出来。 最后,他们不得不确信,司子濯遇到了难产。 要不然,就只能冒险一试,让医生动手术取出来了。 种子也会难产?被推着送进医院的时候,司子濯躺在救护车里望着车顶板,神色恍惚。 荼罗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疼吗?”它有些焦急地看着他。 司子濯看到它这副模样,反倒笑了起来。“没关系,不疼。” 其实是有一点。但是这点疼痛,司子濯觉得自己能忍。 他不想让荼罗一直担心。 当然跟医生肯定不能说他是生崽种难产了。 司子濯直接被送去了急诊。科技拍片也没有检查出他肚子里的异常,医生只以为他是误吞服了什么东西,消化不良导致肠胃溃疡,打算先给他做紧急手术将异物取出来。 因为尚且有自我意识,手术同意协议书是司子濯自己签的。 医生说这个手术风险很小,让他不用担心。 荼罗摸了下他的额头,说:“你身体好烫。” “还好吧,可能是紧张。”司子濯苦笑了一下,小声道:“毕竟是我第一次生孩子。” 荼罗深深地看着他,道:“哪里不舒服要跟我说。” 它可以用从卡牌那里获得的超能力缓解他的疼痛。 司子濯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眼头顶的牌子,明明是消化科。可是莫名却让他有种身处妇产科的感觉。 随后,司子濯直接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荼罗被护士挡在了门外。但这扇门对它而言就是摆设,它依旧能用灵媒洞察司子濯在里面的一举一动。 只要医生一个失误,它就会立刻冲进去把他带走。 躺在病床上的司子濯打了麻药,已经开始放松了。 他想等下眼一闭,一睁,就能看到种子宝宝们,甚至很期待开心。 门外的曼陀罗不知为何比司子濯还紧张。 它一会坐在椅子上,一会又起来不断地走动。 惹得旁边的人看了它一眼,嘀咕:“不就是动个肠胃小手术,至于嘛。又不是生孩子。” 病房内。 巧的是,这次给司子濯动手术的医生,就是他上次问诊遇到的那个。 男医生一看他的病例和片子,又仔细看了下他的脸,诧异道:“你好几个月前就来过吧?能忍到现在才动手术,也是神人了。” 司子濯尴尬地笑了笑,只是笑起来时扯动麻药神经,没什么知觉。 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但是在手术期间,司子濯朦朦胧胧有听到医生在说:“哎,这名患者早动手术不就好了?这异物卡在肚子里好几个月了居然也没造成肠胃堵塞,也是厉害……” 男医生用镊子夹起一堆黑乎乎的粒状物,打量片刻,“这是什么?” 旁边护士道:“感觉是种子,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 男医生摇了摇头,把这堆夹子放进盘子里,准备一会倒掉。 然后便要开始缝合了。 听到沙沙东西落在盘子上的声音,司子濯模糊地睁开眼,吃力道:“医生…麻烦你,不要把种子倒掉。留着我有用。” “行行行,患者你不要起来啊!会牵动伤口的。”男医生赶忙又扶着他坐下。 手术室众人一时都有些无语。 他们见过把金子、手表等值钱物品吞下索要的,但还是第一次见,要种子的。 …… 荼罗也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等到它一颗花心几乎都要停止跳动时,司子濯终于醒了。 他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傻乎乎地朝它笑,手掌心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包装在医用塑料袋里的种子给它看:“荼罗,你看,这是我们的宝宝。”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从看见它们的第一刻起,司子濯就控制不住自己嘴角上扬。 种子一粒粒黑乎乎的,呈砂砾状。他曾见过荼罗的种子,因此也确认,它们的品种都是曼陀罗。 只是,不知道人类和曼陀罗的结合,最后会生长出怎样的植株?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将种子栽下了。 “嗯,你辛苦了。”荼罗俯身,抚了抚他额上汗湿的碎发。 看着毫发无损的他,它感到自己的花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只是从曾经的硬邦邦,到现在软得一塌糊涂。 病房是多人间。旁边的病人家属闻言不禁向他们投来看神经病般的目光。 哪有人把种子当成宝宝的?隔壁应该去精神科。 像做特务一样,司子濯紧张地小声道:“我们是不是要快点种子栽到土里?它们会不会死?” “不会死,等你出院先,不急。”荼罗接过那包种子,粗略数了一下,发现有二十七颗。它皱起眉,这比自己想象中多多了。 司子濯显然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么多,花店院子里好像种不下。” 荼罗说:“那就种盆里。” “那等以后它们长大了怎么办?”而且考虑到曼陀罗的毒性,不适合大批量在城市里种植。司子濯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在乡下买一块土地吧,专门用来种崽种们。” “这些以后再说。”荼罗沉声道,“你先休息。” 它倒了一杯温水,又给司子濯掖了掖被角。 在司子濯住院期间,它一刻不离地守候、陪伴,照顾着他。 隔壁病床的人看了都艳羡不已。 夜里,看到它暗紫色的眼眸,司子濯道:“你也睡一会吧,上来跟我一起睡。” 荼罗摇头。它怕压到他的伤口。 它拍着人类肩膀,哄他入睡。很莫名的,一颗花心揪成了一团。 花生第一次,荼罗品尝到了一种心口疼痛的滋味。 看到他疲惫的睡颜,荼罗暗下决心,等回去以后,它就要亲自用剪刀将自己的雄花蕊剪短。 它不想再让司子濯生种子了。 当一株曼陀罗的爱欲战胜了生物繁衍的本能……它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就已经变得不同。 邪恶之花拥有了人性,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 出院后,司子濯和荼罗便着手开始准备栽种了。 相比荼罗,司子濯显然更有处理种子的经验。 他先将栽种们放入水盒暗室泡发,等它们一一发芽后,才转移到盆栽土壤中,定期浇水,晒太阳。 “种花,最重要的就是耐心。”他教导荼罗。 “嗯。” 荼罗再清楚不过,曾经的人类对它多有耐心。 一开始它这颗种子有缺陷,很久都无法发芽。司子濯却始终耐心等候,细心地呵护,最终,等来了它冒芽。 一人一花在这些繁琐的养育时光,一晃来到了九月。 满院子的紫色曼陀罗,郁郁葱葱。由于花香会影响到客人,司子濯还暂时闭店了一段时间,专心饲养崽种们。 司小夏中途过来一次也很惊讶,“你怎么种了这么多曼陀罗?” 司子濯指了下院子角落那株最大的紫花,道:“这些,都是荼罗的孩子。” 司小夏:“你的花熬了快两年才结种,也是不容易啊。” 司子濯就笑笑。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他的配合功劳。 因为二十七盆太多了,取不同的名字会记不清。最后,荼罗和司子濯放弃挣扎,直接给它们取名数字“1~27”。“还是数字最好记。”荼罗说。 等紫色曼陀罗们长得更大一些,城市就容纳不下它们了。 荼罗亲自开了一辆大皮卡,和司子濯一起将它们运送到南城乡下。 南城气候全年温暖湿热,很适合曼陀罗这个品种生存。 司子濯在那里买了一处山间农院,附赠一片宽阔农田。 曼陀罗崽崽们在那里可以自由生长。 事先司子濯已经请人将房子、农田都重新打理过,但是栽种曼陀罗花这个步骤,还是要由他和荼罗亲自来放心。 忙活了一天,司子濯和荼罗才将27株曼陀罗花栽种进土壤里。 因为每株花都长得差不多。怕分辨不清,他和荼罗还给每株花都立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它的名字数字。 从小一、小二、小三……到第小二十七。 夕阳西下。 金色阳光洒在田园中,一人一花望着这片在暮色中流动的紫色花海,彼此相视而笑。就连荼罗,心中都有种很奇异喜悦的感觉。 这些,是他们的孩子。 第87章 尾声 27株曼陀罗幼生植栽每天浇水、撒肥料, 除杂草等不是一项小工程。 荼罗说它可以照顾,但司子濯还是不放心,也舍不得离开它和宝宝们那么久, 最终选择暂时把花店放到一边, 和荼罗一起隐居乡下。 城市里的花店还是照常营业,生意太好了。司子濯安排之前那名全职店员为店长, 夜间与鬼魂们的交易则有胥正豪帮忙看顾, 平常还有司小夏帮衬。他自己则只需要定期回去一趟查验账本。 长期搬家有很多事情要提前准备。司子濯还考虑到了院子里的荼罗本体,但它根系太发达了, 他担心贸然移走会导致根系断裂,只得交代店员,每天一定要按时浇水、施肥。 考虑到曼陀罗花香有致幻性, 他还特意给店员们每人准备了一个防护面罩。 这天浇完花的叶倩倩叫住他, 踌躇道:“司老板,你要不过来检查一下,我感觉这株花的花头好像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嗯?”司子濯走过去。因为他目前在店员面前也还是盲人印象,便只得装出一副看不见的模样,戴上手套伸手触摸。其实, 就这一眼他就看出了异常。 “这花的雄蕊怎么都没有了?”他喃喃。 一株正常紫色曼陀罗垂下来的花朵足足有几十朵。 可是现在, 每一朵上的雄蕊都奇迹般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夜之间剪掉了。而且荼罗本来天生就没有雌蕊, 这么一看, 花朵里有点秃秃的。 司子濯看了看紫色花株, 又转头看了看屋内的荼罗, 心中忽然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叶倩倩半开玩笑,“可能曼陀罗也给自己做了绝育手术?” …… 爱人是一株花这种事太过惊骇欲绝, 司子濯并没有告诉司小夏。 在遇到鬼之前, 他姐是标准唯物主义。要是再让她知道他和曼陀罗生了一堆种子宝宝, 估计会当场晕厥。 他跟姐姐说的是,自己太累了想去乡下休息一段时间。 司小夏十分支持。 “店里的事情你不需要去担心,好好去玩吧。也没必要一定去乡下,如果你和正豪想去别的地方玩,我可以赞助你们。”她道。 “不用了,我们就喜欢乡下。”说完这句话迟疑了良久后,司子濯还是决定告诉她一件事:“姐,我的男朋友,正豪他其实并不叫正豪,他有另一个名字。” 司小夏:“嗯?” 司子濯说:“它叫荼罗。以后你就叫它荼罗吧。” 司小夏匪夷所思,“这不是你给你养的花取的名字吗?” 司子濯轻咳一声,说:“它在遇见我之前就有这个名字了。” “所以,这是巧合?”司小夏道,“那你们的缘分也真是挺奇妙的。” 收拾东西的时候,司子濯想到这件事,不自觉弯起唇角。 他不确定他与它的缘分是否奇妙。他唯一确定幸运的是,自己播下了那颗残缺的曼陀罗种子,并将它精心饲养长大。 花界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传说只要找到四叶草,就可以实现愿望。 可对他而言,荼罗就是那株四叶草。 …… 离开前几天,荼罗要和他提前囤一些物资邮寄过去。 除了行李物资家电,还有向日葵的宠物用品、狗罐头和狗粮。 乡下虽然能通快递,但是大城市里很多东西是没有的。像司子濯常吃的糕点铺,它就去买了二十多盒。 司子濯有些无奈,“你不用买这么多,没过几天就会坏掉的。” 荼罗说:“没关系,放我这里能保存。” 司子濯不信。然而后来过了大半年,他还吃到了这个牌子的新鲜糕点,不得不相信荼罗原来是真的有能保持食物质量不变的能力。 荼罗说这是一场神秘卡牌赐予它的超能力。除此之外,它还拥有瞬移技能,可以在瞬间移动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等孩子长大了,我们就出去玩。我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它说。 司子濯好奇地追问它那张卡牌是怎么回事。 荼罗说它也不清楚。但是那张卡牌,才使得它能够变作人形,并让他恢复视力。 司子濯想了想说,“也许这种神秘能量来自几千年后?未来外星人回来满足地球人的愿望。” 荼罗问:“为什么外星人要满足地球人类的愿望?” 司子濯说:“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自从恢复视力后,司子濯就爱上了看电影。 他网购了一台投影仪,每日闲暇之余,就与荼罗躺在床上一起看。 尽管有时候看到一半就去做了别的事,但他依旧十分热衷与此。 荼罗知道他最喜欢看的是恐怖片。明明每次吓得半死,却还是想看。 乡下没什么鬼,只有村头坟山上才会游荡着一些孤魂。考虑到未来曼陀罗孩子们可能要像它一样以鬼魂为食,荼罗经常有空闲的时候就去抓一些回来囤积在瓶子里封印起来,以作为储备粮食。 这些事荼罗都是悄悄瞒着司子濯的。 它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以恶鬼为食,这样极有可能会吓到他。 但一人一花日夜相处,难免会露出马脚。 不久以后,司子濯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出乎荼罗意料的是,司子濯并没有因此而对它疏远,或是表现出恐惧、嫌弃。 他很高兴,抱着它道:“荼罗,你果然是我的保护神!” 荼罗静静地望着他,说:“你不害怕吗?” 司子濯:“我害怕什么?” “我。”荼罗垂眸,低沉地说:“我以世间至恶的恶鬼为食。” 越是邪恶的东西或魂灵,曼陀罗越喜欢。 因为它本身就是一朵邪花。它是邪恶的化身,是令纯洁避之不及的肮脏、污浊存在。 而在荼罗看来,司子濯便是纯洁的象征。 它身边再找不出似他这般一张白纸的存在。即便是初生婴儿也比不上他。 他与它本是对立的。 所以它想拖他与自己一起沉沦,它想看人类染上黑暗、情欲。 “这有什么好怕的。”司子濯笑道,“你能吃恶鬼,我高兴还来不及。这样晚上在家还是出门都不用再害怕了。” 荼罗微怔。 司子濯摸了摸它的脸,说:“农村人在家里遇到蜘蛛,一般都不会打的。因为蜘蛛能吃害虫。我觉得,能吞吃邪恶的你,本身就是一种伟大的存在。” 荼罗凝视着他。 它伸手触摸自己的左胸口,据说这是人类存放心脏的地方。 曼陀罗没有心脏。但是它的花心,却因他而第无数次地砰砰跳动起来。 “我会保护你的。”荼罗用宣誓般的语气说,“我不会让你的身边再出现恶鬼。” …… 其实早在搬到南城古村落后,司子濯就有所预感,荼罗的不同寻常。 就算它是一株花,也不是一朵普通的花。 凡花能化作人形吗? 一开始他还是有点怀疑的。因为荼罗本人看起来和人类毫无差别,使用起来也一样。除了偶尔在黑暗中悄悄伸出的藤蔓花枝,会弄疼他。 后来有一次,荼罗无意间弄破手指,指尖渗透出紫色的血液,才让司子濯确切有种实感,它并不是人。 村里常办红白喜事,很热闹。傍晚有几次他独自出门时,就曾听到过一些游荡于村里的鬼们讨论荼罗。 言辞之间,格外敬畏。 它们说,它是很恐怖的存在。 黑暗鬼界的至暗君主。荼罗早就在亡灵世界出名了。在鬼魂们眼中,它是比黑白无常、阎王爷更血腥残暴的存在。因为遇到了前者公务员,或许你还有转世投胎的可能。但是遇到后者,只会魂飞魄散。 那些鬼知道司子濯与它关系亲近,还试图与他搭讪,攀个关系。 但遇到这种事司子濯一律目不斜视,装瞎。 它们尽管恐惧它。反正他不害怕。怎么会有人害怕自己的另一半呢?司子濯爱它还来不及。 在他眼里,它是如此妖艳、美丽,邪肆神秘却令人深深迷恋。就像一场瑰丽、深邃笛幻的梦境。 那些鬼说荼罗邪恶。 他承认它有时候的确有点坏。可是大部分时候,它是那么单纯。 是的,这就是司子濯始终爱花的意义。从小到大,他因为眼盲而一直受尽歧视,甚至暴力。 和人类比起来,曼陀罗是多么可爱啊。 …… 这样的田园生活一晃过了好几个月。十一月降临了。 天气逐渐冷起来,拉布拉多犬却特别喜欢在室外玩耍。来到农村似乎才解放了它的天性。从出生起,它就被人类培养为工作用犬,后来成为司子濯的眼睛,每天都很小心翼翼,在城市中从不敢不牵绳出门。 可是在这片村落,它可以自由自在。 除了四处追逐玩耍,向日葵平常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像麦田里的守望者,守着院子后面那片紫色的花海。曼陀罗的生长速度很快。大半年过去,它们逐渐长大,现在也开花了。 荼罗提前检查过这些幼花们的植株构造。和它不同,它们都很健康,具备健全的自生殖结构,应该能够开花结果。 这天南城下起了初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自空中飘落,将村落妆点一片莹白。 清晨醒来,司子濯担心田里的曼陀罗花们被冻坏,急急忙忙披上羽绒外套和荼罗一起出门。 他手里拿了一大卷锡纸。荼罗问他这是干什么的。 司子濯说,把锡纸裹在地面上可以保温。这是他跟附近农民打听到种菜过冬的土办法。 一人一花向田里走去。 可是当他们抵达时,看到的却是一大片已经结果的紫曼陀罗花海。 紫色埋在白雪里,这一幕格外美丽。 “啊,结果了!”司子濯很高兴,扭头看它笑道:“我们要做爷爷了!” 荼罗走近,观察它孩子的孩子们。 因为它自己无法结果,这也是荼罗第一次真切看到自己的后代果实长什么模样。 很小的一颗,约莫鸡蛋大小,颜色呈碧绿,身上长满了尖刺。 司子濯说:“感觉像是缩小版的青榴莲。” 随后,他试着用戴着厚棉手套的手去触碰果实。 曼陀罗的果实被称为天下第一剧毒果,一颗果实就能毒死两头牛,他不得不小心。 可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青果似乎能察觉人类与自己的血缘关联般,自动收起了倒刺。果实四周变得平滑,任由他触摸。 司子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荼罗说:“它们还挺有灵性的。” 司子濯说:“我们把成熟的果实摘下来吧,种子应该就在里面。以后我们可以播种它们的后代,一代又一代。”想到漫山遍野都长满紫色曼陀罗的模样,他已经开始兴奋了。 荼罗点了点头。 在雪地中,一人一花忙碌了一上午,才将青果摘了一筐。 “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吃饭。”荼罗给司子濯擦了下汗。 司子濯:“好,我回去做。你中午想吃什么?” 当然这只是例行公事的一问。他知道荼罗并不需要吃人类食物。 荼罗看着他,嘴角勾起:“你。” 似乎想到了什么不那么绿色的画面,司子濯红了脸。 而当他们回头打算拎着筐回去时,却发现筐子里的曼陀罗青果全部消失不见了。 看到空空如也的竹筐,荼罗和他都愣了一下。 “难道还有人偷曼陀罗果?!”司子濯吃惊。 荼罗皱眉,“按道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附近村民都知道他们在种紫色曼陀罗,并对此敬而远之。 因为知道这种花含有剧毒。 司子濯想了想说:“曼陀罗果实可以入药,治疗止痛和做麻醉,可能是被有心人偷走了……” 想到也许早就有人盯上了他们的曼陀罗崽崽们,他就气愤不已。 荼罗安慰他道:“没事,我会找回来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雪地里忽然钻出一个绿乎乎的头颅。 “吱吱。”它嘴里发出奇怪声音,四肢并用地向荼罗和司子濯爬来。 仔细一看,它如鸡蛋大小的青色圆胖身体上还冒着尖刺,只是从两侧、底部长出了四根肢体,就跟人类的手脚差不多。同时,它还有着一对绿色的尖尖耳朵,一双紫色的深邃眼眸,一个小鼻子,一个白色的嘴巴。 看着这不是是什么的怪异生物,荼罗和司子濯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而之后,越来越多这样的小东西从雪地里爬了出来! 似乎受到某种召唤,它们又自动地爬回了竹筐里。因为太多了只能挤成一团,彼此的尖刺互相扎着对方。它们望着荼罗和司子濯,紫色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 司子濯艰难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荼罗倒恢复了冷静,回答道:“我们的孙子。” 司子濯:“……” 就这样,一人一花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子孙满堂的生活。 因为南城初雪这天司子濯差点被“孙子们”吓到,印象并不是特别美好。12月,荼罗带他瞬移去了魁北克市。一人一花,在那座浪漫下雪的城市里度过了一个圣诞节。 夜晚,灯火璀璨。街上人来人往。 看着路边商店的圣诞树,司子濯忽然就想起了那些带刺的绿色果实小人们。 “我们回去吧。”在飘着雪的夜里,他仰头看向荼罗。冻得通红的脸蛋看起来就像一个美味苹果。 “怎么了?”荼罗问。他们晚上本来计划住在这座城市的。 “没什么。”司子濯笑了笑,说:“就是想家了。” 他和它,还有一堆曼陀罗翠果小人们的家。 在离开之前,迎着午夜圣诞老人叮叮当的铃声,荼罗听到了耳畔传来的一道机械电子音: 【人外03攻略玩家司子濯进度已达3/3,攻略完成。】 第四卷 ④安德鲁貂 第88章 抛弃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C`O`M 在主人温暖的口袋怀抱中, 安德鲁慵懒地睁开漆黑乎乎的小眼睛。在颠簸与晃动中,它感到自己离开了飞车。夜之城的气候寒冷,尤其是近日接二连三的酸雨和沙尘暴侵袭, 并不适合它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宠物生存。 幸好仆人及时撑起了伞, 递到主人头顶,也替它遮蔽了风雨。 但即便如此, 安德鲁还是打了个冷战。它又把头缩回了口袋。两根戴满金银戒指的手指伸了进来, 摸了摸安德鲁的脑袋,紧接着轻巧地取走了它身侧的怀表。 在公元3012年, 只有顶层上流贵族才会使用昂贵且难以维修的老式怀表。 复古,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贵人们追逐缅怀的奢侈品。 “时间不早了啊,千叶悬浮高架上真堵。”安德鲁听到主人抱怨地说道。 它眨了眨眼睛。系统出厂设置, 安德鲁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英文。 可在这个主人身边待久了, 它也逐渐能听懂霓虹语。 引导员恭敬道:“仲屋先生,宠物世博鉴赏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您带着安德鲁与我前往那边的vip通道。” 身着高档西服的男人将安德鲁又掏出来检查了一下,见它毫发无损,便咧嘴一笑, 露出镶金的白牙, 然后将它重新放了回去。 “小安德鲁, 等下你要好好表现, 知道吗?我等着看你惊艳全场。”每到这时候, 主人的语气都会格外温柔。 安德鲁懵懂地点了下头。 这是一场宠物比赛, 或者用单方面的炫耀来形容更为恰当。 当然这两者都是属于人类的词汇,安德鲁只知其名, 不知其义。 等到一个纯白的干净房子, 它被仆人从主人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 随后放进了一个电子盒子容器内。 安德鲁已经习惯了这个步骤。接下来,会有身穿白大褂的人类维修师替它做全身检查。如果有松懈故障的地方,就用小刀剥离开它软绒、手感上佳的毛皮,耐心地给机械关节上上油、或是焊接神经零件。最后再将毛皮给缝合好。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面,都看不出任何异常。 当然在动“手术”期间,维修师会关闭安德鲁的DAS。 曾经有一个新来的女仆好奇地问DAS是什么。 躺在盒子里的安德鲁看见维修师笑着回答:“DAS是损坏避免系统,是一种疼痛预警。但是这只安德鲁貂的痛感神经元件明显要更高级,我如果不关掉的话,它可以感受到被剥皮开腹的真实疼痛。” 女仆一脸震撼。维修师想,她大概是没见过如此仿真的电子宠物赝品。 而在那天之后,安德鲁再也没见过那个女仆。 它清楚,她是被主人给处理掉了。自从它开始四处参加类似的比赛开始,主人便不希望任何人类知道它的秘密。 …… 第五届宠物世博鉴赏会在夜之城盛大召开。 远远地,附近人们就能清晰地看见投影在钢筋大厦顶部的霓虹宣传语:[想要拥有一只属于你的真实宠物吗?请来宠世博会!数万只可爱动物任你挑选!] [人会背叛你,但它不会] [遇见萌宠,带TA回家~~] 仔细一看,招牌底下还有一行小字:本鉴赏会由索尔克生物研究所,ENBCHI电子公司,xxxx……倾情赞助。 宠物世博会一共有三天,但直到最后一天下午,安德鲁才被它的主人带着出场。 他用一种宠溺深情的目光望着它说,“像你这样完美稀有的宠物,一定要压轴。” 它的出现,总是会引起人群沸腾、尖叫。 人们对这个稚嫩小东西的爱怜溢于言表。在这个残破、畸形的时代,一只真实安德鲁貂的出现,就像是一种救赎、一个自然象征。证明着貂类动物还未完全走向灭绝。 一千年过去,科技发展带来的自然环境破坏,导致物种濒临灭绝。 资本财阀控制了整个社会。反正也很难买得起房子、车子,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绝望之下,如今人们的虚荣攀比换成了电子宠物。但即便是最显赫的富豪,也梦寐以求饲养一只真正有血有肉的宠物。而不是电子元件构成的乌托邦赝品。毕竟那只是人们短暂的精神慰藉,就像烈酒和香烟。 在西尼科技工作的某位部长拥有一只真正的西伯利亚猫。有人想购买,他开价二十万元。许多人说他疯了。 而安德鲁的身价,早已飙升到五百万。 短短半年,它的照片和品种条目就上了《东京动物名录》、《时代周刊》,诸如此类。 这一天午后,在人们一如既往火爆的热情追捧下,安德鲁终于粉墨登场。 尽管在场还有其他,例如可达鸭,老鹰,猫狗,羊,牛,鹦鹉,仓鼠,龙猫,羊驼,刺猬,蛇,蜥蜴,猪,兔子,密袋鼬等的动物争奇斗艳,但观众们的视线几乎都聚焦于它一个貂身上。 电视台特意派了记者来采访,进行实况直播。 网友的狂热在悬浮弹幕板块上可见一斑。 [呜呜好可爱的宝贝!] [杀我就用安德鲁貂刀TT] [@宠物世博会,老板你开个价吧!我倾家荡产贷款去嘎腰子也要买下它] [楼上别想了。众所周知,饲养安德鲁的主人就是仲屋财团有名的富豪,而且他很爱安德鲁,你出再多钱他也不会卖的] …… 安德鲁已经习惯了被万众瞩目。 它懒洋洋地坐在主人精心为它定制的伊西多埃及棉沙发上,偶尔起身走动,进乐园玩一下跷跷板和旋转跑车。 周围一名不知是哪家报纸的记者提出质疑:“真正的貂在这么多人面前应该会有应激反应吧?它为什么这么淡定?” “因为我家安德鲁很乖,而且它阅历丰富,早就过了大惊小怪的年纪。”这时台下传来一阵笑声。 仲屋祐太微笑着接过话筒,用富有权威的沉稳语调说道:“请大家相信,安德鲁绝对,百分百是一种活生生的安德鲁貂。这个我可以用人格保证。接下来,我将向你们验证它与那些电子赝品的不同。” “我相信你们很多人都已经忘记貂这种生物长什么样了吧?因为早在古时候,人类就喜欢剥下它的皮去制作各种保暖、好看衣物。而自从末世大战过去,城市成了废墟,冰川封印的恶性病毒、瘟疫在自然界大肆传染,许多人都以为貂早就灭迹了。可是,依旧还是有一些饲养在人类家中的宠物貂幸存了下来。比如安德鲁。它是我们仲屋家世袭的贵族宠物,传到现在,已经是第七十五代了。等下我将向大家出示它的血统证书。……在安德鲁出世之前,市面上也绝对找不到类似的宠物赝品。” “你们看,它的四肢,是那样灵动。它的皮毛,是如此光滑。” 安德鲁感到自己被主人抱了起来。它温顺地任由主人在众目睽睽下摆弄自己。 “有人想摸摸看吗?不用客气。” 伴随着主人的邀请,很快就有人类满脸激动地上前。其中有男有女,他们在摸过它以后不约而同地笃定道:“这一定是真的安德鲁貂!” 当然光靠这些还不足以让人们觉得它是真的。 随后,仲屋祐太又给大家表演了给安德鲁喂食,“貂儿的消化系统与猫狗完全不同,它的消化道非常短,所以只能食用占比90%以上的新鲜纯肉……”他递过去一块还往下滴血水的红肉,安德鲁一口咬住,嘎吱嘎吱几下就吃没了。 以及让它进入睡眠后,用梦境画面链接器连接它的脑袋。 众人看到了它的梦境。在一片雾气弥漫的原始森林中,它挂在树枝上啃噬着小鸟尸体。 镜头忽然一转,变成了仲屋祐太在抱着它,轻声细语地哄它玩玩具。 “哈哈哈哈……”人们友善地哄笑起来。 世博会现场气氛一时因此达到火热高潮。 确实没人见过电子宠物会正常吃食、做梦。 梦境是只存在生物的本能。要知道,就连市面上再高级的仿生人也无法做梦。 最后,仲屋祐太又向大家展示了一个特殊环节。 “这个证明实验不符合旧动物人道主义,因此我只演示这一次。” 他用一根银针刺破了安德鲁的手掌,肉眼可见下,一滴鲜红血液渗了出来。 “吱吱吱!”它痛得缩回手臂,不满地看向主人。 但台下,却因这滴血红而爆发出了热烈掌声。 “安德鲁!”“安德鲁!安德鲁貂赛高!!”人群的喊叫几乎要掀翻屋顶。 手下过来低声禀报,“宠世博台直播的收看率已经突破7.52%。” 此情此景,令仲屋祐太满意地笑了起来。 今天一过,安德鲁的身价又要大涨了。他已经命人提前设计制作了安德鲁貂的企业徽标图腾。 ——往后,它会成为他养过最值钱的宠物,成为仲屋财团身份地位的象征。 而就在这时,没人注意到,宠世博会角落笼子中,鹰群躁动。 人们拥挤着往前,只想一睹真安德鲁的芳容。挤压之下,笼子们打开,一只电子鹰扇动翅膀飞了出来。 人们看到头顶飞舞的黑色老鹰倒没有多害怕。因为它一看就是一只电子赝品。在电子宠物的出场设定中必定有不得伤害人类的规则。他们不用担心。 一名身着蓝色维修服的年轻人路过,摇头失笑。 “夜之城宠世博会的质量也就这样嘛。”他自言自语道。 为了仿真,许多电子宠物商家都会绞尽脑汁地把动物设计得更真实。 譬如现在这只老鹰,出厂便有“野性”和“捕猎”两个设定。 它眸光在场内锁定,飞快地伸出粗壮锋利的爪子,捕猎到了一只可口且毫无威胁的猎物—— 安德鲁吃痛,再次“吱吱”叫唤了起来。 它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上一秒还在发呆,下一秒就整只貂漂浮在了高空中。 它僵硬着脖子,小嘴微张。 “吱吱吱。”这也是DAS设定之一。 它在试图呼叫主人保护自己。 “啊啊啊啊!!救命!谁快救救安德鲁!”“保安在哪儿?” 现场陷入遭乱。 仲屋祐太见状也不禁冒出了涔涔冷汗。 他愤怒着让手下赶紧去把天花板那只该死的电子鹰弄下来。“我的小安德鲁,它多可怜啊,我不能让它受这种苦!”他大吼,“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给我去折断那只赝品鹰的翅膀!” 砰!砰!砰! 最终,在安保小组的介入下,那只老鹰就像破碎的杯子,从空中戛然掉落。 一同碎掉的,还有它爪子底下的安德鲁。 安德鲁痛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自出生起,它就没有承受过这种剧痛。 好像一把刀,在将它的五脏六腑划烂。它感到自己的右臂毫无力气了,连提都提不起来。 而它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右臂被摔露出了一些零散的电子元件。黑乎乎的,如一个深不可见,残破的洞。 配合着流出的鲜血,就像这座充斥着谎言、光怪陆离的城市,滑稽又讽刺。 仲屋祐太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 后来发生了什么,安德鲁大多不记得了。剧痛开启了它电子神经元件中的自我保护机制,它遗失了这一部分的片段记忆。 当它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主人的仆人随手丢进了外面的露天垃圾桶。 仆人在丢掉它时其实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把它卖掉,会不会值点钱?” 男管家摇头,道:“反正它的机械已严重故障,再没有回收利用的价值。” 寒风呼啸。空中下着砭人肌肤的酸雨。 垃圾桶里充斥的难闻异味,令貂想吐。到处都是奇怪的肮脏黏腻物品和塑料袋。 一个小孩路过,丢掉的零食包装恰巧就套在了安德鲁头上。 零食包装中残余的洋葱气味令安德鲁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它自出厂起就没受过这种恶劣的环境。 安德鲁不得不用尽最后一点电量挪动身体,才能避免自己一身高档皮毛被雨水腐蚀。尽管如此,它还是冻得瑟瑟发抖。这是系统设定原因。宠物安德鲁貂本该生活在温度28~30°之间有暖气的室内。 “让一让,你压到我了。”耳畔传来一道粗声粗气的人类声音。 安德鲁下意识扭动脖子张望,看到的却并不是人,而是一只巨大的褐色卷毛布偶娃娃。它很快认出了这是模拟泰迪犬的同类。 “吱吱吱。”它小声叫了起来。你也是被主人丢弃的电子赝品吗? 泰迪玩偶能听懂安德鲁说的话。这是电子仿真芯片的共通性。 它继续粗声粗气道:“我的确被主人丢掉了,但我不是宠物赝品。” 泰迪玩偶说它是玩具。智能流水线生产出来,专供小孩子玩耍,给予陪伴的玩具。它有机器人思维,会说话,会走路,每晚都会趴在床上给小男孩伯克读童话故事书。但是有一天伯克的妈妈送了他一个更高级的仿真恐龙玩具和一辆小汽车,他嫌弃它太老旧,便把它扔掉了。 “人类总是这样无情。”泰迪嘟囔道。 是这样吗?安德鲁芯片中植入的宠物思维显然还不能理解“无情”这样高级的词汇。 它只知道,自己又被抛弃了。 继上上个主人后,它再度被这个主人抛弃了。 因为它不是真的宠物吗? 望着头顶那角小小、黑暗的天空,安德鲁第一次萌生了系统程序外的想法。 “吱吱,吱吱吱。”安德鲁对泰迪玩偶说,它不想再做电子宠物,它想变成真正的安德鲁貂。 泰迪嗤笑说:“你真没骨气。做宠物有什么好的,你只能讨好人类。不如梦个大点的,直接变成人。” 小小的安德鲁还并不明白变成人能有什么好处。 它只知道,等自己变成真正的宠物后,它的主人就会很爱它,然后爱它很久。 泰迪说:“你等着吧,这跟施魔法没什么两样,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安德鲁撇了撇唇。 它闭上眼,开始畅想着美好梦境。这场梦里忽然出现了一块银色卡牌。 这块牌子好大,几乎有安德鲁整只貂那么大。 它瞪大了眼仔细看清楚,下一瞬,上面它读不懂的人类文字便化作无数晶莹尘埃飞进了毛茸茸的脑壳里。 【人外04的玩家攻略指南】 安德鲁呆呆地揉了揉它的小眯眼。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魔法吗? 第89章 卡牌 因为安德鲁的宠物思维无法理解这么高能的信息, 银色卡牌还不得不先免费给它升级了电子芯片。 [叮。您由ENBCHI电子公司出厂的宠物智能芯片智商已升级到相当于人类七岁幼儿的水平] 伴随内部系统升级提示,安德鲁脑袋变得晕乎乎的。似乎是一下过载了。 随后,一些零碎的片段信息涌入安德鲁脑海。 它的小眯眼旋即瞳孔地震。 【玩家简介】 姓名:盛星河 学名:人类 状态:轻度疲劳, 生命力-1(打工人通病, 睡一觉即可恢复健康) 危险性:中度 注意事项:该名人类是二五仔,善于伪装, 谨慎扒马。TA共三层身份:1.ENBCHI电子公司旗下维修部的一名普通电软维修师, 工号4778923。2.圣康秘密教团副会长。3.西尼科技在逃绝版机械改造人 攻略难度:高 ps:期待人外04早日通关。闯关成功可随机获宝盒掉落。 安德鲁想,盛星河是谁? 这个人就是它的未来主人吗?他可以让它变成真正的安德鲁貂? 随后安德鲁眼前还闪过一些零碎的光屏弹幕。 不过这些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怪异文字符号, 以它目前的智商还无法看懂。 [新的人外番又要开始了吗?这回还是人外攻略人类啊] [啊啊啊好可爱的小貂貂] [土拨鼠尖叫!!] [这么Q版的人外攻俺还是第一次见,咱就说,它真的能和玩家do么……会不会人类玩家翻个身就把它压死了] [心疼安德鲁貂一秒] [点蜡][默哀] …… “嘿, 嘿, 貂儿,你睡着了?”泰迪玩偶的毛绒撞击让安德鲁回过了神。 它仰头对上泰迪漆黑如纽扣的眼眸,张嘴发出了“吱吱吱”的叫唤。 “我遇到你说的魔法了!刚才有一个奇怪的东西说可以让我变成真正的宠物。” 泰迪:“你是在做梦吧。” “吱,吱吱吱。”安德鲁很努力地想说不是。 电子芯片被升级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它的思维因此变得更加清晰聪明。 它确信,那并不是一场梦。 泰迪显然没把安德鲁说的话当回事。 它抬头看了眼天空, 星星出来了。这意味着, 夜间温度将随之剧降。夜之城实在不是一座适合人类生存的城市。在这里, 昼夜温差可达到可怕的三十华氏摄氏度。 感受到安德鲁的瑟瑟发抖, 泰迪很大方地将自己破了一个大洞的身体盖住它。 安德鲁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泰迪嘀咕:“我真搞不懂那些人类为什么要如此逼真地设计你的感官, 又将你抛弃。这绝对是一种酷刑。” 安德鲁苦笑了一下。它努力将自己的身体靠近泰迪玩偶, 呼吸间呵出神经元模拟出的白气。泰迪成了它的温床。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安德鲁与泰迪玩偶在深巷垃圾桶中互相依偎取暖。 不, 应该只有它。因为泰迪玩偶出厂时并没有可以感知冷热的设定。 “熬过今晚就好了。”泰迪安慰它, “等明天太阳升起, 气温就会回升暖和起来,应该能有个十几度。” 安德鲁沉默了。它厂商说明书中设定的适宜生存环境是28~30恒温。 要是一直暴露在这么寒冷的地方,没过多久它的身体元件就会被冻坏。 而且,它需要充电。 因为下午从高中摔落造成的机能损耗,安德鲁的电量已所剩无几。 “吱……嗐。”安德鲁为自己琐碎的烦恼而发出长长叹息。 泰迪同情地看了它一眼,道:“你需要一个人类饲养官。” 安德鲁歪了歪头,有些迟疑,困惑又畏惧:“要是,又被主人抛弃了怎么办?” 泰迪不以为然。它教育安德鲁,“或许你要学会习惯,被自私、丑恶的人类抛弃是常态。你没必要将他们当成主人,而是换一种方式——把他们当成长期饭票,用你的美色去诱惑他们,你可以的。”泰迪握拳。 “美色,是什么?”安德鲁更加迷茫了。 泰迪想起来,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只电子宠物。 你不能指望一只电子宠物听懂这么高级的词汇。 “我也是从童话书中看到的。”泰迪解释说,“美色就是指一个人或动物长得很漂亮、美丽,有几分姿色。” “我美丽吗?”安德鲁发出询问的语气。 “唔……”泰迪打量了它半天,道:“你很可爱。” 小小的眼睛,灰白相间的毛绒绒,以及粉嫩嫩的鼻子,呆呆的圆耳朵。 很难说这只标准长相的短毛安德鲁貂美丽,但没人可以否认它的可爱。 泰迪觉得大部分人类都会喜欢安德鲁。它的长相就是男女通杀的类型。 “那就是说,我不能诱惑人类了。”安德鲁有些失望。 泰迪说:“不一定。” 这时垃圾桶顶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人类的交谈声。 “靠,这地方怎么这么臭?” “我前几天看有人往这里投放厨余垃圾。” “无语,真没素质。” 由于人类的靠近,泰迪玩偶一下噤了声。它张开双臂抱住安德鲁,想将这个可怜虫隐藏起来。但其中一名少年人类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它们,把泰迪玩偶整只拎起来回晃动。 Duang!地一声,安德鲁骨碌碌掉在了潮湿的砖石地板上。 少年人类捡起它,新奇道:“这是安德鲁貂?它长得跟宠世博会上那只一模一样。哥哥,我们把它捡回去吧。这样我们就可以拥有一只电子宠物了。”他向年长者投入希翼的目光。 但青年毫不犹豫拒绝了,并神色紧张地观察周围,似乎在找寻是否有天网摄像头。 “你赶紧把它丢回去。”青年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哥,为什么?现在市价一只电子宠物要六百块呢,我们捡半年垃圾都买不起。” “这东西是个大麻烦。你听我的没错,把它放回去。”青年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低声道:“你看它胳膊破损的地方,跟直播里一模一样。显然,它绝对就是安德鲁。” “那我们也可以把它卖掉呀!”少年激动,“它之前可是有整整好几百万的身价呢。哥,我们发财了。” 说着,他将安德鲁放进怀里小心地蹭了蹭。用衣服擦去它身上的脏污泥水。 人类交谈使用的是官方语言,安德鲁可以听懂。 不过它并不想被送到二手市场转手卖掉。但转念一想,比起垃圾桶,待在人类身边总归是更好的选择。 青年摇了摇头说:“比克,你太年轻了。首先损坏的电子宠物在二手市场上一文不值。我们支付不起它高昂的维修费用。第二,那些财阀上层人士们用过的东西,大多装有定位器。有时候他们宁愿扔掉也不想被其他人捡走回收,懂吗?” 青年没说出口的是,现在几乎大半个夜之城的人都知道了宠世博会上发生的事。 因为这只伪装成真实动物的安德鲁貂,仲屋财团的那位先生损失了自己以人格担保的颜面。 他肯定无比愤怒。在这个关节眼上,谁敢收购这只残破品,那等于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要知道仲屋财团可是各大城市赫赫有名的军火供应商。 少年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将安德鲁放回了垃圾桶。 随后他和哥哥捡了一些食物残渣和两台旧家电、一只漏气轮胎便离开了。不知为何,他们似乎对看似完好的泰迪玩偶并不感兴趣。 垃圾桶因此变得宽敞。 安德鲁和泰迪玩偶活动起来也更加舒适了。 它开始觉得待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要是能充电就好了。” 安德鲁身上有自动的太阳能充电板。但是夜之城常年阴雨绵绵,很少能见阳光。 “就算你充电也没用。等明天一早收垃圾的人来了,我们统统都要扔进机器屠宰场!和人类一样,我们的宿命也免不了死亡。”月光下,泰迪玩偶的话语充满了哲学色彩。 安德鲁本能地对“屠宰场”这个词感到畏惧。 “我们,会死?”它困惑道。 泰迪玩偶说是的。不过它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让它们避开市政的清洁员工。 - 第二天天没亮,泰迪玩偶就带安德鲁悄悄爬出垃圾桶,躲进巷子隔壁尚未开门的商店角落,成功逃过一劫。 它似乎对此经验丰富,告诉安德鲁市政每日早上六点半会派人倾倒垃圾。等清洁员离开,它们就又可以回垃圾桶里待着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逃呢?”安德鲁揣了揣快冻得无知觉的小手,小声说:我的意思是……垃圾桶里并不是一个适合我们长期居住的地方。” 泰迪:“说的倒轻巧。看看你头顶无处不在的监控器,这里是人类的地盘。” 安德鲁沮丧地垂下头。 在一起小心翼翼地顺着路边阴影缝隙爬回巷子里时,它仰头看了眼商店上巨大的荧光色霓虹标牌,问泰迪:“那是什么?” 泰迪头也不回道:“ENBCHI电子公司维修分部。如果你能幸运地被里面的员工捡到作为宠物,大概余生都不用操心身体元件损坏的问题了。你可以活很久。” “嗷。” 安德鲁下意识想起了那张会施魔法的银色卡牌。 那个可以让它变成真正安德鲁貂的人类,盛星河,似乎就在ENBCHI电子公司旗下的维修部工作。 它于是转头深深望了一眼那家明黄色的店面,像要将记忆刻在脑仁里。 这时泰迪玩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急声道:“快点!那家维修店有人类来上班了!不能让他发现我们……” 话音刚落,安德鲁就感到面前出现了一片硕大的阴影,遮住了它的视线。 哒,哒,哒。人类的脚步,就像地震般摇晃得它左右踉跄。 “让我看看。”身着蓝色工装的巨人用两根手指头捻住安德鲁的后颈。它被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而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倒映在对方深棕色的瞳眸中。 “有趣的小东西,呵呵。”年轻男性人类胸腔微微发出震动。他笑了笑,把这只安德鲁貂翻过来,就像把烤鱼翻面那样检查了一下它的后背,评价道:“虽然破破烂烂的,芯片倒是我们公司生产的一等品。” 安德鲁看到了人类胸前别着的胸牌。 它并不认识那些蝌蚪般扭来扭曲的文字,但在这个关键时刻,银色卡牌及时出现对它发出了提醒。 【翻译:ENBCHI电子公司维修部工号4778923电软维修员盛星河】 [滴滴,系统提示,该人类为人外04安德鲁的攻略目标] 安德鲁一下振奋起来!手脚并用地抱住人类的手指,死死不撒手。 这一刻,它的小眯眼里仿佛透出了光。 “吱,吱吱。”它向对方发出可怜巴巴的哀求。 ——人类,请带我回家吧。 第90章 宠物情人 事实是, 人类并不能听懂电子宠物发出的模拟音节。 盛星河并没有对它表现出多大兴趣。 大概对像他这样见多识广的维修人员而言,眼前这只破损的电子宠物不值一提。 “你一直握着我的手指干什么?你的神经元抽了?”他皱眉。 安德鲁:“……吱吱吱。”它好委屈,呜呜。 盛星河用力掰开安德鲁貂的小手, 随后提拉起它的后脖颈, 连同地上那只泰迪玩偶一起丢进了巷子深处的垃圾桶里。“这才是你们这些电子废品该待的地方。”他道。 他冷漠无情的语调让安德鲁不敢置信。这就是卡牌让它攻略的人类?这样恶劣的人类,真的会施魔法么…… 下一秒, 它眼前重重跌入黑暗。 人类转身离开了。 泰迪玩偶耸了耸肩道:“起码这个人类帮我们少走了一段路。” 听到垃圾桶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安德鲁焦急地用爪子划拉着桶壁。上面都是残留的肮脏污浊,随着动作沾到了它干净的爪爪上。可此刻它却顾不得了。它并不想让那个能给自己希望的人类就此离开。 “吱, 吱吱吱!”安德鲁急得快哭了。 “我想让他带我回家!”它大声说。 泰迪玩偶道:“这样,你就太贪心了。” 安德鲁再三坚持,“那个人类对我来说很重要。” 泰迪玩偶问:“你认识他?” “不认识……”安德鲁泪眼涟涟地说, “不过, 我知道他可以使我变成真正的宠物。” 泰迪玩偶摇头,“你还是继续做梦吧。” “梦里什么都有。” 安德鲁擦干眼泪,和泰迪在垃圾桶里待了一个上午。 期间不断有人类来扔垃圾,垃圾桶很快便被填满。它和泰迪挣扎地爬到最顶部,用头顶出一点盖板的缝隙张望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 它们看到一辆悬浮飞车停在巷子门口。 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 独自吃力地抱下来一只黑白斑点大狗。 盛星河迎了上来, “夫人, 很高兴为您服务。” “我的哈尼从今早开始就这样, 一直昏迷不醒……”妇人伤心道, “我希望你们能够治好它。” 盛星河粗略地检查了一遍, 说:“很遗憾地告诉您,夫人, 这只电子狗的芯片可能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被烧坏了。这个版本的电子宠物芯片有问题, 当时我们公司便统一回收过。如果您愿意的话, 我们这边可以为您免费更换一只最新款的电子宠物狗。当然,长相性格都与您这只一模一样。” 妇人拒绝了,并说:“哈尼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钱不是问题,我只需要你们修好它。” 因为狗太大太重了,暂时无法运到店内。 她半跪在地上,神情温柔地抚摸着那只黑白斑点狗,嘴里不时对它说着什么。 看着这一幕,安德鲁和泰迪玩偶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 好温暖啊。它们也曾梦寐以求过这样的主人。 泰迪玩偶感叹:“要是我是她的宠物就好了。哦不,我只是一个玩具。”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它将目光投向了安德鲁。 “或许你应该过去试试。”泰迪玩偶憧憬地说,“这名优雅富有的女士看起来很有爱心。说不定她会愿意治好你,并带你回家。” 安德鲁摇头,“算了。” 它现在只想要那个叫盛星河的人类收养自己。 除了他以外,它谁都不想要。 “嘿,貂儿,你是怎么想的?”泰迪玩偶问。 安德鲁诚实诉说了自己的愿望。 它指了指前方那个荧光色的霓虹招牌下身着蓝色工装服的年轻男性,“我想当那个人类的宠物。” 在得知它对那个维修工的执念后,泰迪玩偶瞬间就意识到可能是之前自己说的话让安德鲁产生了误会。 泰迪立刻道:“我要收回前言。那家店的员工确实可以维修你损坏的电子元件,但是他们只是普通的工薪蓝领阶层,平常那点工资养活自己都够呛,哪有闲钱来养电子宠物?况且,你看中的那个人类还是男性。你知道电子宠物的受众群体是什么吗?是青少年,女性。像他们那样的成年男性,就算孤独寂寞冷想要陪伴,也只会选择去购买仿真情人。” “仿真情人?”安德鲁困惑地眨了下眼睛。 泰迪:“对。他们这种人最大的需求,不是毛绒绒,而是性。他们更喜欢视觉美色带来的诱惑和刺激。” “哦……”安德鲁慢吞吞道:“奥克斯,你懂得好多噢。” 奥克斯就是这只泰迪玩偶的名字。 闻言,它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我之前所在家庭的那个男主人,他就有好几个仿真情人。” 安德鲁发现自己并不了解盛星河。 它对他仅有的认知,都来自于那张银色卡牌。 安德鲁只能相信奥克斯。或许盛星河并不想要自己这样的毛绒电子宠物陪伴,而是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排解性欲的仿真情人。 想到这里,安德鲁轻轻叹了口气。 奥克斯:“所以,你看,你最好的选择就是那个优雅的富妇人。相信我,像她们这样的女性往往爱心过剩。只要你爬过去装个可怜,她一定会带你回家,对你很好。要是她家有孩子就好了。咳咳,貂儿,到时候你别忘了让她把我也捡回去。虽然我现在很脏,但洗洗还能用。我可以给她的小孩讲童话故事书。” 安德鲁摇了摇头,说:“我并不在乎她是否有钱,也不在乎她会不会对我很好。” 论有钱,它上一个主人也很有钱。 论对安德鲁好,上上一个主人曾对它很好很好,将它视若珍宝。 可结局总是如此,周而复始。 安德鲁已经认清,电子宠物的宿命最终就是被抛弃。 只有变成真正,有血有肉的生命,它才能获得人类至始不渝的爱。 奥克斯惊讶地看了它一眼,“你都经历过什么?” 安德鲁:“我一共有过两任主人。我的第一任主人因为缺钱将我卖给了第二个主人。第二个主人,将我伪装成真正的安德鲁貂四处巡游炫耀,最后,谎言揭穿,我被他的仆人扔进了垃圾桶。就这么简单。” 说起这些,它语气平静。电子宠物是没有心的。或许它本就无法感受到悲伤喜乐。那些情感,不过是系统模拟出的神经触元。就像电流一样。噼里啪啦。 奥克斯:“难怪你这么想变成真正的宠物。” 安德鲁点了点头。 奥克斯:“我支持你!既然如此,就想办法勾引那个男人吧,说不定,你可以成为他的宠物情人。” 安德鲁:“……?” - 从七点到达维修店并接着开始无休止的忙碌工作,盛星河并没有将自己早晨遇到的那只电子宠物貂放在心上。他当时只是觉得它与另一只泰迪玩偶鬼鬼祟祟顺着墙角像走钢丝的样子很有趣,仅此而已。 更没想过要领养它。 像他这样日夜不停兼职三份工的悲催打工人,哪有闲心养小宠物? 一直忙到中午十二点,盛星河才有空停下来,去隔壁巷子的墙角埋头快速吃掉一份盒饭。 期间他感到似乎有目光在注视自己,回头一看,只见垃圾桶盖子砰地一声又恢复了原状。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又继续低头吃饭,随后挑中某个时刻冷不丁扭头—— 一双滴溜溜的小眯眼。 然后,砰地一声,垃圾桶盖子又落了回去。 是那个小东西。 盛星河嘴角翘了翘,又很快恢复了往常的弧度。 他吃完饭,走过去将饭盒丢进了垃圾桶内,随后接起了电话。 “喂?”“嗯,我知道了。” “N2CE的仿生人电子芯片比较难搞,现在市场上禁止售卖。黑市?不行,夜之城查得很严,我也很久没去了。客户考虑甲级替代品吗?” “行,行。三天后能搞定。” 打完这通电话,盛星河似乎想起什么,脚步一顿,转身回了头。 他再度打开垃圾桶盖子,长臂一伸,将躺在盒饭袋子上,一脸畏缩的残破电子宠物貂捞了出来。 他检查了一下它后背的芯片标签,随后满意地点了下头,“就你了。” 安德鲁没想到幸福竟来得突然。 它,被眼前这个人类看中了吗? 男人将它放进了工作服的上衣口袋里。 安德鲁一阵狂喜,旋即没忘记自己还躺在垃圾桶里共患难的机器兄弟。 “吱,吱吱吱!”它叫了起来。 “人类,好心的人类,你可以带我的泰迪熊朋友一起回家吗?求求你了,它可以给你…你未来的儿子讲童话故事书。” 但盛星河显然没听懂它的意思。 “真吵闹啊。”他走进黄色门牌的维修商店里,撕了半截胶卷封住安德鲁吱吱叫唤的嘴巴。 世界一下安静了。 期间有同事好奇地问:“你怎么捡了个电子垃圾回来?那是安德鲁貂吧……” “有用。”盛星河言简意赅。 随后盛星河没再搭理它,而是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 安德鲁瞪了一眼人类,开始怀疑貂生。 他真的这么好心,打算收养它么? 它努力仰起头,小小的眼睛里倒映出成年男性人类棱角分明的脸,和隐约的青色胡渣。 安德鲁抬起爪子,隔着厚实衣料挠了挠盛星河。 它想引起他的注意。它不想被封住嘴巴!它要说话! “别闹。”男人把它拎了出来,嗓音低沉,尾音略重,语气却有点不正经:“你这只貂,怎么这么色?” 涩???安德鲁睁着懵懂无邪的小眯眼,一时不太明白。 “安分点,别再摸我奈头了。”盛星河把它放到一边。 第91章 回家 安德鲁想, 奈头是什么? 这已然超出了它的思维理解范围。 卡牌给它免费升级的七岁幼儿智力系统并不包括两性。 “日本人养的宠物果然也很变态。”盛星河淡淡道。 就算安德鲁再不通语言,从对方的语气中,它也能听出“变态”并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汇。 人类该不会在骂它吧? 它耷拉着茸茸的脑袋, 满脸委委屈屈。 每一只电子宠物在出厂时, 后背都会有类似的芯片扫码标识。 这个标识数字是独一无二的,以防止混乱。 从眼前安德鲁貂的芯片排列码, 和它破损的右臂, 盛星河知道它大概就是被仲屋先生抛弃的那一只。 一天前,它还高高在上, 过着养尊处优的财阀奢靡生活。 如今,它沦落至此。 不过盛星河对它并没有任何同情。人类天生多情又寡情,这取决于他们遇到的事物。 把电子宠物想象成路边的一块碳基石, 你会对一块石头的遭遇产生怜悯吗? 而事实上, 电子宠物的大部分构造原料就是碳基石。 作为一名机械维修师,盛星河看待安德鲁就跟一块石头无异。 他把它从垃圾桶捡回来,是另有所图。 …… 在ENBCHI电子维修部商店的店员们看来,盛星河是一个不合群的同事。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外形过于出众了。 挑不出错误的完美亚洲面孔, 皮肤白皙, 超过一米八的身高, 身材笔挺瘦削。 在这个由改造基因决定人类遗传的社会, 他长得一看就不像底层人民, 却干着这份月薪资不超过四千还累死累活的普通工作。 尽管他很圆滑, 善于与客户沟通、敬业、机械维修技术也相当高超,但他总是行单只影, 下班后从不参与聚会活动。 就连店里已婚有孩子的中年大叔, 都乐意在下班后和同事们去地下城会所里找仿真情人泡个脚, 享受一番销魂刺激。共享一个仿真情趣人,是这里人们增进友谊的方式。它们相貌极品,技术高超,价格便宜,且每次服务过后都会被送进紫外线杀菌箱里进行全面消毒,不用担心会染病。夜之城的性服务产业尤其发达。因为这里坐落着ENBCHI电子涩情总部工厂。每个月,每周,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仿真情人被生产出来,运往世界各地。 可盛星河并不感兴趣。他年轻、英俊,正值壮年,血气方刚,不打虚拟游戏,也没有任何业余爱好,这难免会惹人怀疑—— 曾经就有个女同事怀疑他是不是同性恋,试探性地邀请他说:“地下城,也有专为男性服务的同性仿真人。” 但盛星河还是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抱歉。”他说,“比起仿真人,我更喜欢活生生的人。” 于是同事们也就表示理解了。 只是私底下,还难免会议论他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是的。在这个老旧的地方,如果你不愿意随波逐流,就会成为被议论的,八卦焦点中心。 对此盛星河已经习以为常。 傍晚六点,他准时打卡下班。 他收拾好工具箱,将安德鲁放进兜里,随后出门在打折超市买了一份便当。 人类美食的气味很香,勾动着电子宠物的味蕾。虽然它们无法食用,却有相应的嗅觉。安德鲁探出头,好奇地张望这一切。 这还是安德鲁第一次来到人类的超市。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它咽了口口水。 如果是在从前,只要它对任何东西表现出兴趣,主人都会大方地挥手全部买下来。哪怕是区区一间超市也不在话下。 但现在,安德鲁很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类不会这样做。 他连给自己购买一份食物,都要精挑细选,买价格最优惠的那一份。 一人一貂从超市出来,外面下起了雨。远方传来间歇的雷声,天幕被撕裂了一个小口子,随后降下更多磅礴的雨水。广播器里传来提醒:“检测到PH浓度超过4.7的酸雨,PH浓度超过4.7的酸雨,切勿直接淋雨。” 安德鲁吓得又把头缩了回去。 盛星河从背包里取出一柄透明折叠伞,撑开,随后走进了茫茫雨幕中。 安德鲁抬起头,伴着雨落,强烈霓虹夜景冲击着它的视觉。 钢铁森林中,飞鸟掠过天空。蓝调的光笼罩着那些全息投影,商店招牌和广告。 庞大的悬浮列车轰隆隆地从大楼间穿梭而过。 灰蒙蒙的雨雾中,人们行色匆匆。 它注意到,不少人的四肢都改造成了机械替代品。在昏暗夜色下闪着冰冷的金属色泽。 还有人牵着宠物狗在街头漫步…… 前两任主人,从未这样带它上过街 安德鲁一般都会被安置在他们的家中。一个暖和的温床,还有专供电子宠物玩耍的微型乐园。 盛星河并未在大街上过多停留。 他熟练地登上了一列悬浮电车,收起伞,选择了最角落的靠窗位置坐下。 “吱吱。”安德鲁想问他是要带自己回家么。 盛星河面无表情:“闭嘴。” 安德鲁只好委委屈屈地把自己缩成一团,仅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露在外面。 傍晚正值下班高峰期。很快就有人源源不断涌入,整间车厢狭窄如沙丁鱼罐头。 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头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艰难地向人们分发广告单:“圣康教团,每周日提供免费圣餐,我们欢迎您的加入……” 仔细一看,他竟没了半条左腿。在机械义肢植入稀疏平常的今天,老人这副模样实在太可怜了。车厢内不少人都因同情接过了他的宣传单。 “圣康教团?那不是出了名的传销组织么。”有人嘀咕。 又有人道:“还好吧,自己别上当就行了。你去做礼拜,起码每周有一顿免费的饭可以蹭。” 老人路过盛星河身边时,盛星河也接过了一份传单。 只有安德鲁注意到,传单下,老人同时悄悄地将一张卷纸递给了他。 这个动作在拥挤的车厢内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下班族们疲惫地低头刷着人工智能网,完全没人注意到他们隐蔽的“交流”。 老人也一眼看到了盛星河口袋里的安德鲁。 四目相对,安德鲁害怕地缩回了脑壳。 老人挑了挑眉,旋即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继续他的发传单大业。 “叮,仁晴街站到了。请要下车的旅客收拾好随身行李,避免遗忘……” 哒,哒。哒。 人类似乎在下楼梯。 安德鲁坐在盛星河的衣服口袋里一阵颠簸,就跟过山车一样,震得它脑袋一晃一晃。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光线忽然变暗。 它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见周围一座座阴森破旧的房子。地面污水在昏黄路灯下反射着粼粼的光,墙壁上都是胡乱的涂鸦。年久失修的电路线缠绕在一起,巷子里散落着垃圾,以及不时有人类在路边随地大小便的证据。有点恶心。 这里就像贫民窟,与安德鲁上一个主人金碧辉煌的住所形成天差地别。 事实上,安德鲁并不知道,仁晴街区就是夜之城有名的贫民窟。 它被称为人间炼狱,罪恶贫穷滋生之地。即便是维护治安的城市巡警,到这里往往也会选择绕道而行。 盛星河捂紧口袋,脚步匆匆地上了其中一栋最破的楼。 楼下,一个正挥着大刀在剁鱼头的妇人叫住他,“304租客,你上个月没交房租,快点把钱补上啊,不然我要把门锁换了。” 盛星河微顿,点了点头,“知道了,花姐。” 踏过阴暗的走廊,他来到304门房前,低头将大拇指按了上去。 “指纹解锁未通过,安居物业提醒您,请先向房东补上逾期房租……” 盛星河踹了一脚门。 紧接着安德鲁听见他骂了声“fuck”。 那百分百是一句脏话,它想。 就在安德鲁以为他会回去找房东理论时,盛星河从随身工具箱里掏出了两把精细螺丝刀。 哦对了,他是机械修理师。 只见盛星河随便倒腾两下就把门锁破解了。 破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他打开灯。 屋子很小,最多不过十平方,看着就像个闷不过气的棺材,但各色家居物品却摆放得井井有条。 狭窄的空间被分割成上下两片:上铺是床,下铺是工作区,厨房,厕所。桌子下满满当当塞下冰箱、洗衣机,微波炉等。一整面墙的木架上则琳琅满目,放满了电子元件和机械工具。 安德鲁有些难以想象,这么小的笼子里竟然能塞下这么多东西。还没有它前任主人的一个厕所五分之一大。 房间内也没有暖气。但所幸比外面总算暖和了一点,不至于冻得安德鲁牙齿打颤。 它想,住在这么逼仄的地方,人类不会觉得难受吗? 看起来他很贫穷。 但很快安德鲁就没功夫操心这些了。因为盛星河将饭菜热了一下吃掉后,就将目光投向了它。 他走过来,像拎一只鸡仔一样把安德鲁提拉了起来,扔到维修桌板上,准备将它拆解。 “抱歉。我需要你的芯片。” 冰冷的触感。在看到头顶那把滋滋作响的小型电锯时,安德鲁感到自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一刻,危机降临前的恐惧将它笼罩。 安德鲁终于意识到,这个人类带它回家,不是打算养它。 而是……要杀掉它。 它顿时害怕得发起抖来。整只貂抖得跟筛子一样。 “吱,吱吱吱。”它哀求人类能不能放过自己。 “我很乖的。” “求求你了,不要杀我。” “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 “我,我会卖萌,会吃东西,会跑旋转呼啦圈。我还听得懂人话!我很聪明的!!” 安德鲁卖力地安利自己,但盛星河无动于衷。 滋滋滋。 电锯在向安德鲁缓缓靠近。它终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那个卡牌什么的,都是骗貂的。 电子宠物,不可能变成真正的安德鲁貂。 “咦。”盛星河忽然停下了手中动作,饶有兴趣地用指腹揩去了它眼角的晶莹。 “你会流眼泪?” 第92章 拆了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X``Τ ` 捌`零` . C`O`M 市面上绝大多数电子宠物是不会流眼泪的。 因为想要打造液体仿真技术需要很高的成本, 作为一种廉价情绪价值商品,厂家肯定不会去干这种亏本买卖。 骤然看见这只安德鲁貂流眼泪,令盛星河有些惊讶。 “吱, 吱吱吱。”安德鲁自己也十分懵逼。 感受到眼部湿润, 它惊恐地发现,这竟然是自己第一次从眼角流出液体。也就是人类所说的“流泪”。 哪怕是前两次被主人抛弃, 它也从未有过这种奇异的感觉。 它……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安德鲁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它就被盛星河抓着翻了个面,仔细摆弄起来。 原先盛星河只打算把它快速拆解, 用来制作客户需要的仿真人。 可现在,他对这只貂忽然产生了兴致。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盛星河统统检查了一遍, 没有漏过这只貂任何一个身体缝隙,包括生殖器。只是当他拨开绒毛露出那截甚至还比不上自己小拇指大的东西时,肉眼可见的,这只貂脸色通红。就跟冒蒸汽一样,此刻的安德鲁成了烧开的热水壶。它拼命地蹬腿挣扎, 试图想摆脱人类的控制。 然而却是徒劳。 巴掌大的安德鲁貂, 抵抗人类就像蚍蜉撼树。 它开始感到了绝望。 “安分点。”盛星河轻拍了一下它的屁股, 旋即拿起桌上一卷麻绳将它捆了起来。 安德鲁整只貂呈“大”字被绑在了一根竖起的笔杆上, 这个动作让它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耻, 再次愤怒地“吱吱吱”叫唤了起来。 可恶的人类!我讨厌你! 这一次, 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盖住了恐惧。 安德鲁把牙齿咬得嘣嘣响,握紧小拳头, 长出的指甲嵌入掌心。 而盛星河只是拿起放大镜凑近观察了一下它, 包括它的性器官。 “原来你是公的。”他抬指一弹, 最后评价道:“仿得还挺逼真。” 安德鲁:“……” 盛星河看着眼前这只貂羞愤欲绝的小表情,莫名觉得有趣,挑眉道:“你居然还会觉得害羞?” 安德鲁吱吱乱叫。当然啦!你被人摸一下那个部位试试! 随后,安德鲁就看到人类举着一根巨大的棍子捅向自己,吓得它立刻闭上了眼睛。 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盛星河打开了开关,照向貂的后背。这是一只紫外线照射手电筒。 每只电子宠物后背镶嵌的芯片都有一行独特的序列号,需要用紫外线照射才能显露出。 这是为了防止盗版,以及爱宠丢失设置的。只要到出厂商官网上查询序列号,就能得到该宠物的名字、性别,以及原主人联系方式等等。 “H-23621。”记下这行数字后,盛星河打开人工智能搜索。 不一会,就跳出了一段详细信息。 宠物品种:【安德鲁貂】 宠物名字:【安德鲁】 宠物性别:【♂】 原主人联系方式:【仲屋先生,私人智号x1111123】 …… 看到这里,盛星河才百分百确定这个小家伙就是被仲屋财阀少爷抛弃的那一只,而非仿品。 要是普通人这时大概已经开始恐慌了,自己到底惹上了怎样一个麻烦!他却仍然淡定。 “原来你叫安德鲁。”他rua了一下它的头。 人类温柔的抚慰确实舒服。安德鲁没忍住“哼唧”叫出声……可刚发出音节,它就像被一口痰卡住喉咙,重重咳嗽起来。 安德鲁瞪了眼前的人类一眼!它可没忘记,刚才他是怎样恶劣对它的。 是的。安德鲁貂很记仇。 “人工智能,打开夜之城宠物世博会直播。”盛星河道。 “好的,盛先生。” 对面墙壁投影一闪,很快就出现了背景音嘈杂的实况画面。 安德鲁看了一眼,发现是那天前主人让自己扮演“真安德鲁”的片段。 画面静止在飞鹰叼走它的那一帧中。 “会吃东西,做梦,流血,还会流眼泪……”盛星河关掉全息投影,再度打量着它,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看来原本的厂家生产你,一定费了很大功夫。” 安德鲁缩了缩脖子。 要不是确实看到对方的机械神经断臂,盛星河都要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真的生命了。 它仿得实在太过逼真。 在ENBCHI电子维修店工作这几年,盛星河也没见过这么特殊的产品。 为了保险起见,他给它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先关掉小家伙的DAS开关。 随后,用小刀剥开它的皮,螺丝刀拧开腹部铁板,露出里头发着光,四处萦绕着电线的五脏六腑。注意到其中安装在电池旁的微型模拟血管,盛星河才恍然大悟:“原来你的血是这么来的。” 而且这管模拟血是一次性的。用完了需要补充。 安德鲁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 反正它也快没电停机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没有DAS感应,它并不畏惧死亡。 [滴滴,检查到人外04求生意志降低……黄色提醒。] 接着,一张银色卡牌再度浮现在安德鲁面前。对方用一种富有诱惑力的声音对它说:“安德鲁,你不想变成真正的安德鲁貂了吗?” 安德鲁警惕道:“你们是骗子吧。” 卡牌似有些无奈,“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安德鲁:“不信。” 开系统这么多年,银色卡牌还是头次遇到这种事。 要是玩家盛星河真把人外04给拆了怎么办?那这段攻略还没开始就要BE了。 所以不得已时,卡牌必须出手。 “我们不是骗子。”银色卡牌耐心地说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提前试用期。比如,在你努力增加盛星河好感度后,先让你身体的某个部位变成真正的安德鲁貂。你拥有生命,将是一个递进渐变的过程。” 安德鲁:“一定得是盛星河吗?” 银色卡牌:“嗯?” 安德鲁一脸怨气:“你看,这个人类分明想宰了我。我怎么增加他的好感度?” 银色卡牌试探性地说道:“卖萌?” 安德鲁:“……” 如果卖萌有用的话,它怎么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安德鲁觉得这个叫盛星河的人类明显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毛绒控冷淡。 它和卡牌之间的对话,盛星河听不见。 他此时还拿着放大镜在认真研究这只电子宠物的五脏六腑。 “这个电线缆路和用料,确实很特殊。”他喃喃。 当然,再特殊也不过是一只电子宠物。 盛星河毫无负担地又将安德鲁的身体缝合起来,随后接起了客户电话:“喂?是N2CE的仿生人包裹到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出去拿。” 安德鲁奄奄一息地像风干蝙蝠般挂在笔杆上,目送男人离去。 不一会,盛星河就搬回来了一个比他人还高的巨大纸箱。 这个纸箱将房间填充得满满当当,差点都没有落脚之处。 它看见盛星河跪在地上,嘴里哼着歌,边拿螺丝刀拆包裹。卸去纸箱外壳,里头是一只白色硬塑料长方盒。乍一看,就如人类的棺材一样。 盛星河打开盒盖,里头赫然暴露出一具男性人类尸体! 有一瞬间,安德鲁以为他杀人了,吓得目瞪口呆。 然后很快意识到,那应该是一个仿真人。 一个损坏了,或者暂时无法启动的仿真人。 安德鲁见过仿真人。 它的前两任主人家,都有类似的机器佣人。他们外形看起来就跟正常人类一样,但没有感情。 盛星河在看到这个仿真人的第一眼便吹了声口哨,“嚯,不愧是N2CE出品,真够完美的。” 这一看就是仿真情人。不光是它俊美如建模比例的脸庞、身材,最重要的是在箱子底部,还放置了一整排大小、长度、形状不同的假j器官。——可看使用者的心情,随时替换。 盛星河凑近,用手指戳了戳这个仿真人质感Q弹、苍白的脸。 “好他妈帅。”看着它,盛星河都有点嫉妒了。N2CE仿真机器厂商真的很懂人类xp,每一代出厂的仿真情人,都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一见钟情的初恋感。 要不是这是客户的,盛星河都有点想偷偷摸摸来一发了。 他喜欢男人。自从穿越到这个赛博游戏世界,披着三层马甲,每天都像游走在钢丝线上,令他丝毫没有时间去解决自己的性谷欠。 虽然盛星河本能地有些排斥仿真人——比起这些冰冷的机器,他更向往人与人之间温暖的身体触碰和恋爱。但在这里,他明白自己是孤独的,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要不我什么时候攒够钱了也去买一个?”盛星河喃喃自语。 买一个什么?仿真情人? 听到他这么说,安德鲁顿时就明白了。奥克斯说得对,像盛星河这样的成年男性并不需要电子宠物。他需要的是能帮忙排解欲望,且还能兼具陪伴功能的……对象。 它莫名有点失落。 也理解了奥克斯的话,宠物确实是人类社会中最底层的存在。 “算了。”盛星河看了眼余额,感觉自己距离购买一个正版仿真情人还无比遥不可及。 努力赚钱才是正经事。 原主欠了不少钱,目前还有被债主追杀的风险。 除了日常打三份工外,盛星河私底下还会接一些类似维修仿真情人的私活。 毕竟过了保修期后,去ENBCHI电子店里维修仿真人的价格实在贵得令人咂舌。 在盛星河这里就很便宜。他秉承薄利多销的观念,承接了夜之城大量地下客户。除去材料费,他也就挣个手艺钱。 盛星河先检查了一下这个仿真人,损坏的地方是芯片。 这个世界的芯片几乎都被ENBCHI电子这一家公司的生产专利包揽了,因此更换费用不菲。 但现在,他有一个相对便宜的替代品。 想着,盛星河将视线投向了桌子上的安德鲁貂。 安德鲁似有所觉,不再畏惧,而是决毅挺起了胸膛。 事已至此。 来啊! 它倒要看看,这个人类到底要把自己怎样。 第93章 开关 盛星河一看时间, 已经过去了半小时。留给自己做下一个任务的时间不多了,他还需要睡眠。 显然,他在这只电子貂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安德鲁, 你有什么遗愿吗?”盛星河从烟盒里摸出一根廉价香烟, 点燃放到唇边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随后, 他望着沉默不语的电子貂, 轻佻地笑了一下说:“我忘了,你不会说人话。” 安德鲁:“……” 这个人类, 真的很欠揍。 也就半支烟的功夫。盛星河左手夹着烟,右手拎着那把小型电锯割开了安德鲁纤细不堪一握的后脖颈。 红色的鲜血像番茄酱般喷涌而出,他却面不改色。 区区一只电子貂, 还不值得他大惊小怪。 只是与之前吱吱乱叫的惊恐模样不同, 此刻的安德鲁似乎已经认命。 它低垂着头,眼睫耷拉着,咬牙也未曾再发出一丝叫唤。 盛星河猜测可能是自己关掉它DAS开关的缘故。它没有感受到疼痛,所以很安静。 这样也好。毕竟小毛绒貂长得怪可爱的,要是它“临终前”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盛星河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 人类干脆利落的剐杀动作比安德鲁想象中快。他或许是想把它拆掉吧, 然后将它体内剩余的零件回收利用。不过现在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伴随微型电锯滋滋的声响, 它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吱。 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前, 安德鲁想起了奥克斯。 它们永远不会再见了。思及这一点, 它忽然感到悲伤。 …… 如安德鲁所料, 盛星河确实是把它的身体零件给拆解了。 从后背开始,取出了它的能量之源——一枚ENBCHI电子公司生产的高级芯片。 对这些有自我思考能力的电子产品而言, 芯片就相当于人类的大脑, 支配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直接把它植入仿生人体内肯定是不现实的。 毕竟这是一枚宠物级的芯片。为满足客户要求, 盛星河得先给芯片进行系统升级。 “人工智能。” “我在。” “打开联网。”盛星河坐在了悬浮光屏前。 这难不倒他。 自穿越成这个赛博游戏世界后,盛星河便继承了原主玩家的超级黑客技能。 ENBCHI电子公司专属的高级系统,如今已经被他搞成私人破解版。 随着盛星河对光屏的一番操作。 “滴滴——N2CE芯片系统升级已加载98%,剩余2%……” 他给安德鲁芯片选择升级的一款系统并不复杂。毕竟只在床上那档子事发挥作用的专属情人并不需要太多智力和思维能力。只用一点人类基本常识+两性模拟经验+大量骚话载入即可。 这其中还有许多模式。比如温柔款、霸道款,强迫款,字母款……甚至还有角色扮演,参照时下热门小说,财阀总裁×小秘书,街区管事×寡妇,警官×通缉罪犯…应有尽有。 屏幕最后面跟了一句广告语:[N2CE情趣公司,探索更多,只为满足客户各种性需求。] 盛星河嘴角微抽,“真会玩。” 除此之外,N2CE公司生产的仿真机器人还有一个特殊条款。 它们的第一守则,就是爱它的主人。 当然冷冰冰的机器人是不懂爱的。爱这种特殊的情感,是人类的专属。 因此这只是一种通过代码编制出的设定:占有欲、情欲,诸如此类。 就像曾经的汽车座椅记忆一样,它们也能清楚地记下每一任服务过主人的敏感之处,以最高超的技术与最敬业的态度帮助人类达到巅峰。 十几年前,N2CE公司第一款仿真情人问世后,夜之城的离婚率曾一度暴涨。 自那以后……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第一X选择都是仿真人。 人们不得不承认,最亲密无间的枕边人,有时候往往还不如一台系统机器懂你。 人会生气,不耐烦,厌倦,疲劳。可是仿真人不会。它就像小狗一样,只要你想要,一呼唤,它便会随时随到。不用考虑它爽不爽,它只想让你爽。如果你能承受得住,它可以像一台永动机。 当世界上号称最懂女人的性爱大师也输给N2CE出品的一台低级仿真情人后,新闻杂志宣称——仿真情人的时代降临了。 如同一千多年前,全球顶级棋手输给一台会下棋的电脑那样。这是一个划时代的象征符号。 不过一台仿真情人的价格并不便宜。就算可以分期,社会底层人士也只能望而却步。 相对便宜的消遣就是盛星河那些同事那样,去地下城的会所俱乐部进行一次性消费。 “滴——N2CE芯片系统已升级完毕。” 盛星河把卡拔出来,三下五除安装在了纸箱那台仿真人的体内。 它棕褐色的短发,看起来跟那只电子貂的毛发颜色有些相像。这也算是某种巧合了,盛星河心想。 虽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款游戏世界,但在看到对方睡美人般的容颜时,他还是不禁有点异样感。要是在他们原来的2024年,这等颜值当大明星都绰绰有余。可在这里,却是钱就能买到的性用品。不得不感叹,科技改变生活。 换完芯片后,盛星河又把仿真人的衣服全脱了,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以确保对方没有其他损坏。随后,他按下了开关按钮。 仿真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盛星河与它对视的刹那,心跳倏然漏了半拍。他发誓,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性!那么长的眼睫毛……那是一双黑雾笼罩的深邃眸子,仿佛宇宙星云,遥远,神秘,是那样触不可及。 “你,是?”仿真人歪头看他,葡萄大的眼中闪过困惑之色。 “我是机械维修师。”盛星河垂眸道,“如果确认你身体的其他零件状态没问题的话,我将会把你关闭,重新寄回给你的主人。” 安德鲁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看到这个恶劣的人类。 它原本以为自己死了。“死亡”,意味着物质的消亡,是系统植入到它宠物思维中根深蒂固的黑暗阴影。 没有生物会自愿地走向死亡。生存是一种本能。 安德鲁低下头,看到自己骤然变得无比庞大的光秃身躯和消失的毛毛,瞬间就明白了。 它变成了另一种形态。从一只电子貂,变成了仿真人。 盛星河杀死了“它”。将它的形态转移到了另一个东西——仿真人身上。 按理来说,安德鲁本不该有自己的思维。 电子芯片在升级系统的同时,就将它的过往记忆重置了一遍。相当于回炉出厂重造。 可现在,奇异的是,它又“活”了过来。 升级的系统常识很好地帮助安德鲁了解到了前因后果。甚至,它脑子里多出了一部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x知识。 看着男人的脸,安德鲁心中一方面涌动着恨意,它想报复他,一方面,又想起了奥斯克对自己说的话:“你可以成为他的宠物情人”。 无论如何,它应该要留在他身边,刷好感度。 这样说不定真能像卡牌所说,变成真正的安德鲁貂。 银色卡牌又出现了。还是用那种循循善诱的语气,对安德鲁说:“你只想变成安德鲁貂?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让你变成真正的人。” “我为什么要变成真正的人?”安德鲁感到莫名其妙。 银色卡牌一顿,接着诱惑道:“这样,你就可以跟玩家盛星河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安德鲁:“可是我并不想和他在一起。” 银色卡牌:“…………” 安德鲁补充道,“我讨厌他。” “你不应该讨厌你未来的爱人,你会后悔的。”银色卡牌叹息。 安德鲁不以为然。 它怎么可能会后悔? 现在安德鲁已经明白了“爱人”是什么意思。 但它与他是两个物种。安德鲁貂和恶劣的人类,注定不可能。 它没那么大的野心。 它只想变成一只真正的安德鲁貂,然后找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它的主人,共度余生。 银色卡牌见状,只能计划用其他方式插手了。 这次攻略任务的难度,有些超乎上面想象。 …… 盛星河并不知道眼前仿真人的芯片壳子还是那只脑子滴溜溜转的傻貂。 他见它一直沉默,呆呆地,还以为它又坏了。 “你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盛星河转身回去在工具箱里翻出一把螺丝刀和电丝钳,预备将仿真人的身体再打开检查一遍。尽管他已经有些困了,但为客户服务,不,准确而言是想到那笔不菲的佣金,他于是又继续打起了精神。 仿真人摇了摇头,说:“我很好。” “是么。”盛星河挑眉,又打量了它几眼道:“确认没问题?” 仿真人轻轻点了下头。 盛星河见状便准备通知客户了。 想到等下尾款到账,他哼着歌,边接起光屏联络音。 “喂?”“嗯嗯,是我。您送我那的N2CE仿真人我已经修好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来拿?还是我寄快递过去。小本生意,运费得您出嗷。” 安德鲁闻言,顿时有些紧张。 它想也不想地冲上前,拔掉了光屏电线。通话戛然而止,盛星河转头诧异地望向它—— 而这一刻,安德鲁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勇气,亦或是受这具身体的本能影响。 它将盛星河压在了对面墙上,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 盛星河踉跄了两下,脸上闪过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安德鲁在升级后的x系统里搜寻到了几句“骚”话。 “在把我送回去之前,你不想尝尝我的滋味吗?”它注视着他问。 第94章 共处一室 让安德鲁没想到的是, 盛星河此时的神色看起来略显慌乱。 这个一直以来沉稳漠然,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勾动他心弦的男性人类,就像面具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再也无法保持淡定。 但他很快便重新冷静下来, 一把推开安德鲁。 “你怎么回事?”他注视着它,皱起眉, 自言自语:“难道系统出现错误了……” 安德鲁说:“没有出错, 我很正常。” 盛星河冷笑:“你这叫做正常?正常的私家仿生情人,只会勾引它设定中唯一的主人。” 安德鲁歪了下头, “可是,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主人。” 说出这句话时,其实它的内心忐忑。 安德鲁害怕会被拒绝。 因为那样, 它就会作为一个仿真情人被送往另一个陌生人类家中, 成为被使用的情趣用品。 然而它并不想当人……安德鲁只想做回它的安德鲁貂。 “咳咳咳……”盛星河忽然重重咳嗽起来。 他依旧用那种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它,像在看一个谜团。 “你有什么阴谋?”他沉声道,“我的确听说过,有一些仿生人会产生自我意识。” 安德鲁摇了摇头说:“没有。” “我只是刚才听到你说,你想攒钱买一个仿真情人。你要是有那方面欲望, 我想, 我应该可以帮你解决。只要你不把我送到其他人类那里。”它的目光黑亮如星辰, 一脸真挚地望着他。 盛星河:“……” 他终于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敢情, 这个芯片没有完全消除那只貂的记忆! 也就是说, 现在这个外形俊逸的仿真情人, 内里其实披着一只安德鲁貂的芯子…… 安德鲁移动着小碎步,想向他靠近。 本能告诉它, 它接下来可以吻住盛星河的唇, 而后解开他的裤子拉链。 盛星河看了它一眼, 似有些无可奈何,叹气道:“我不需要。” 安德鲁的步伐便戛然而止。 它漂亮的小鹿眼显得很委屈,“真的不要嘛?” “不要。”随后,盛星河用一卷麻绳将它固定在了椅子上。 安德鲁脑海里瞬间闪过系统自带的一些黄色零碎画面。 囚禁play,束缚,锁拷,地下室…… 诶? 它歪头,眼里闪过困惑。 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盛星河继续插上人工智能的电源,重新联络客户:“抱歉,刚才网不太好。” 这一回他开了扩音。 大概是为了让安德鲁听清楚,好认清现实,放弃挣扎。 “盛师傅?哦哦,是你,没事。我刚想跟你说来着,我今天下单买了N2CE最新款仿生人,这个旧的我就不要了,你看着办吧……” 盛星河一愣,旋即道:“那定金我是不退的,你这边还要支付给我退还的快递邮费。” “哎呀,不用退还啦。提醒你一下,我都没用过,其他jj 你可以自己留着用哦……” 随后,通话便中断了。 “嘟,嘟,嘟…” 盛星河:“……” 安德鲁脸上露出笑容。 它感觉这八成是银色卡牌的功劳。毕竟那枚神秘的,会施魔法的卡牌一直很想让它留在盛星河身边。 “你要用吗?”安德鲁指了指箱子里楠峰剩下的一排jj,微笑道:“你要用的话,可以挑选一个你适合的尺寸给我安装上。” 尽管安德鲁很抗拒成为人类的情趣玩具,但如果这能使它变成真正的安德鲁貂,它愿意忍受。 “不用!”盛星河额上青筋跳动了一下。他看了它一眼,似乎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在原地抽了一支烟,随后便转身推开了房间的另一扇移动门。 “你要去干什么?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安德鲁小声道。 盛星河:“我得洗脸刷牙,准备睡觉。” 安德鲁:“我也想去。” 盛星河:“你是跟屁虫吗?” 并不知道“跟屁虫”是什么意思的安德鲁点了点头。 盛星河:“……NO,你现在是仿真人,仿真人并不需要洗漱。” “好吧。”安德鲁扁了扁嘴。 盛星河走进了卫生间。 他并没有洗漱,而是在抽烟。因为安德鲁闻到了从那扇门里源源不断飘出的尼古丁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卫生间里走出。 安德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上半身没穿衣服,下半身只围了一条浴巾的模样。 从人类的审美分析来看,盛星河的身材很好。他腹部有六块隆起的肌肉。安德鲁觉得那很像小麦色的面包,让它有种想一口吞掉的冲动。 盛星河瞥了它一眼,随后便飞快移开了视线。 “你一直看我干嘛?” “因为你好看。”安德鲁说。 当然,这句话也是它从系统情话库中随机筛选的一句。 对人类的审美,它并不苟同。 不知是不是安德鲁的错觉,它好像看见他的耳根泛起了红色。 “难怪他们都喜欢仿真情人……”他自言自语。 安德鲁回答:“我也喜欢你。” “闭嘴。”盛星河生气道。 安德鲁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道:“你不喜欢我说这样的话吗?” “是的。”盛星河冷冰冰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机器情人的原因。” 安德鲁:“为什么?” 盛星河终于肯回头看它了,但神态却意外地是它捉摸不透的复杂。 “你们很虚伪。总是被系统程序控制着说出违心的话。” 安德鲁:“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们很可怜。因为我们总是被系统程序控制着。” 盛星河一时陷入了沉默。 安德鲁想,是了,从来没有人类会认为它们可怜。 他们创造了它们,却又将它们随意抛弃、处理,为所欲为。 “我要睡觉了。”他解开浴巾,换上睡衣,随后走上铁艺爬梯。 “你能松开我吗?”安德鲁问。一直被面对面绑在椅背上,虽然机械身体不会感到酸涩,但它总感觉这样不太好。 “可以。”盛星河看了它一眼,“但你要保证,半夜你不会爬上我的床。” 安德鲁乖巧地点了下头。 盛星河便又爬了下来,解开它手腕和脚上的绳子。 仿真人设计真的很仿真。安德鲁都可以清楚看到自己皮肤上被勒出的红痕。 它还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任由人类触碰自己。 “疼吗?”盛星河半跪在地上,手里捏着它的一只脚。 “不疼。”安德鲁轻轻道。 盛星河:“也是,像你们这样的机器,痛觉并不敏感。” “其实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好了。”盛星河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我要睡觉了。你在下面安静点。” “我知道。”安德鲁点头。 “我不会打扰你。” 安德鲁说到做到。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直到天亮,它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石蜡像。 宠物习惯了等待。 它只是静静地,在黑暗中凝视着盛星河的睡颜。 因为看了太久,他的容颜就像一幅画一样,深深地烙印在了安德鲁记忆深处。 第二天清晨…… 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洒进屋内。 “你在这里站了一夜?”盛星河醒来,揉了揉眼睛看向它,有些不可思议。 安德鲁:“早上好,主人。” 盛星河:“……我不是你的主人。” 随后,他消失在它的视野里。 卫生间里传来洗漱和沐浴的声音。 约莫几分钟后,他又出现了。 盛星河穿着那身它第一次见时的深蓝色工装,边半蹲着在玄关处系鞋带。 “我要出门上班了。”他低沉地说,“你就打算一直站在那?” 安德鲁想了想,问:“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不用了。”盛星河拧开门把,回头看它道:“别把家拆了就行。以及,不要出门乱跑。” 安德鲁貂的胆子其实很小。 不用盛星河说,它都不可能乱跑。 “我知道了,主人。” “我说过,别叫我主……”他又生气了。 “抱歉。”安德鲁上前,替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随后趁他不注意,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我会在家等你回来。” 盛星河:“……” 砰地一声。 他推门匆匆离开。 安德鲁则望着那扇门,困惑地歪了下头,开始接下来的漫长等待。 人类又生气了吗?因为它亲了他? 可是系统设定告诉它,人类都喜欢这样的出门吻。 在人类伴侣出门上班前,它们应该替他整理领带、衣物,如果天气预报预知下雨,则提醒他带上伞具。最后,亲吻一下他的额头。 但看起来,盛星河不太喜欢。 …… ENBCHI电子维修商店。 “小盛,你今天居然忘带工具箱了?!”同事语气夸张。 盛星河垂下头,“抱歉。”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的可以借你。”艾瑞克笑眯眯道。 盛星河:“谢谢。” 目送他拿起工具箱便继续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艾瑞克感叹:“有时候,我都怀疑盛星河是不是一台机器人。他仿佛是为上班而生的。我要是老板,我肯定喜欢这种员工。” “是吧。”另一个销售女同事凑过来,道:“我感觉他这个人没有七情六欲的。” 今天会下雨。 安德鲁望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后知后觉。 可能是它没联网的缘故,它并不知道天气预报。 它好像忘记提醒盛星河带伞了。 要是对方淋雨的话,怎么办?酸雨危害很大。 安德鲁目光落在玄关处那把黑色的伞,犹豫了一会,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 它有点意外,自己居然能轻而易举地提起这么大的物品。以前这把伞比它整只貂还要大。 也许要花一段时间,它才能完全适应这具人类躯体,庞大的骨骼。 但不知为何,它更怀念以前的自己。可能它注定就是一只安德鲁貂。 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昨晚盛星河带它回家的路线。 安德鲁鼓起勇气握住门把,冰冷的金属触感令它一激灵,它立刻又萌生了退缩之意。 要不……还是算了吧。 盛星河要它待在家里别乱跑,也许不会喜欢它去给他送伞。 就像今天早晨,他不喜欢它的告别吻一样。 更何况,想到要独自走那么路,混杂在人类中间,安德鲁就不自觉感到紧张。 “去吧。你应该去的。”银色卡牌不知何时出现,诱惑着它:“你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去为玩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样可以更快地刷好感度。等你攻略完他,你就可以变成一只真正的安德鲁貂了……” 银色卡牌的话,就像一场瑰丽的梦,激发了它内心深处的渴望。 真正的安德鲁貂…… 安德鲁眼中闪过迷茫,但很快变得坚定起来。 “我去给他送伞。”它重新拿起伞,推开了房门。 第95章 送伞 鼓起勇气, 作为一个“人类”出门,对安德鲁而言并不容易。 和许多小型动物一样,它很容易受到惊吓。走廊上突如其来的脚步声都足以吓得它躲到消防门后面。假如有主人在情况会好一些。但这是它第一次单独前往外面的世界。 在一楼剁排骨的房东大妈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它许久, 大概是觉得安德鲁看起来十分鬼鬼祟祟, 便喊住了它:“喂!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栋楼。” 安德鲁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像一只炸毛的猫。 它僵硬地扭过头颅, 小声道:“我来自304号房间。” “哦, 原来你是姓盛那小子的朋友。”大妈语气有些意味深长,“男朋友?” “不, 不是……”安德鲁一副快急哭的表情。 它还不知道,自己这具仿真人的外形对人类审美多有杀伤力。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单纯的小伙子呢。行了,你走吧。”和昨夜的粗鲁截然不同, 此刻大妈竟温和地挥挥手中沾血的刀, 似乎决定放过它。 安德鲁如蒙大赦,正打算离开时,又听到一句“等一下”。 它乖乖停下了步伐。 大妈:“记得叫你男朋友交房租!” 安德鲁小声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然后便逃也似的抱着雨伞溜走了。 一路跑到悬浮列车站,安德鲁弯下腰,平复了一些稍显凌乱的呼吸。 “叮, 叮。” 一辆列车到站。 现在并非上下班高峰期, 列车内有许多空座, 完全不需要挤。 安德鲁跟着一个粉头发的女孩走进车内。 “人脸识别通过, 付款成功……” 女孩径直往内找了个空座坐下。正当安德鲁也打算效仿她时, 司机叫住了它:“喂, 小兄弟,你还没有支付车费。” 车费?安德鲁并没有钱。 它想了想, 走到粉发女孩面前, 道:“这位美丽的女士, 请问您帮我一个忙吗?” 女孩抬起头,明显呆了呆:“什,什么?” 安德鲁:“我今天出门太急没带钱,您可以帮我支付一下车费吗?” 女孩站起身,又帮它扫了一遍人脸。 “好了。” 安德鲁真诚地望着她道了声“谢谢”。 “不要再看我了,拜托。”女孩捂住通红的脸,透过指缝偷看它,“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想带你回家。” “嗯?” “你是仿真人,对不对?” 安德鲁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这很明显。现在都是全电子支付社会了,只有没常识的机器人才会说出"我没带钱"这种老土的话。”女孩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转过脸的同时不断无声默念“不能犯罪,不能犯罪……”。 安德鲁不禁莞尔,说:“你真可爱。” “不!!你才可爱。”女孩摇摇头,感叹:“设计你的人,肯定知道没有人类能抵抗像你这样单纯可爱的男孩子。” 在车上,剩下的旅程中,安德鲁和女孩聊了一会天。 “原来你是去给你主人送伞的吗?” “是的。” “哎,好羡慕你主人。” 安德鲁:“可是,我还不知道他是否会欢迎我。” “这一切都是你的自主行为?” 安德鲁点了点头。 “天呐,做你的伴侣,一定很幸福。”女孩惊叹地看着它,“现在仿真人技术居然已经发展到了有自我意识。” 注意到女孩衣服上粘的毛,安德鲁问:“你有养宠物吗?” “对。”她点了下头,说:“我有养一只电子橘猫。” “真好。” “……” 这是安德鲁在人类社会认识的第一个好人。它感到和她聊天很开心。 很快,列车到站了。 “我要下车。”它握着把手站起身。 粉发女孩仍依依不舍地看着它,道:“你能告诉我你的型号吗?也许未来我能攒够钱买一个像你这样的当男朋友。” 安德鲁想了想,告诉她:“我是ENBCHI电子公司出品的一只安德鲁貂。” 女孩:“?” 这时电车闸门开启。它不再跟她说话,而是转身顺着人潮走了出去。 …… 安德鲁赶到ENBCHI电子维修商店时,盛星河和同事艾瑞克正好要出差。 “哎呀,糟糕,下雨了。”艾瑞克往后一步退回了屋檐下,扭头问他:“你带伞了吗?” 盛星河有点郁闷道:“忘带了。” 艾瑞克:“你今天怎么回事,睡过头了?” 盛星河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下一瞬,艾瑞克的目光也被不远处的美型青年牢牢吸引。 “盛,快看!我总算在现实里见到一个比你还帅的男人了……那应该不是仿真人吧?”他激动地去拉盛星河手臂。 盛星河不动声色地往后躲开了他的手,同时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对街那人身上。 随后,他瞳孔微缩。 安德鲁也看到了他,高兴地举起手中雨伞左右摇晃,像个孩子一样。 艾瑞克有些不确定道:“我怎么感觉,对面那个帅哥在跟我们打招呼?” 盛星河:“肯定点,去掉感觉。” 因为没有经验,过马路上时安德鲁没看红绿灯,差点被撞到。它跌坐在地上,茫然又无措。 盛星河匆匆跑过来扶起它,皱眉道:“我不是让你待在家里吗?” “我……”安德鲁正想说话。 这时司机探出头来,朝它咒骂了什么话。安德鲁听不懂含义,但从语气听来很凶。 盛星河瞪了司机一眼,“你再骂一句试试?” 对方顿时噤声,开车离开了。 雨还在下。 安德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他走到路边屋檐下,同时把伞递过去:“你早上忘记带伞了。” 盛星河接过伞,撑开,将自己和它都笼罩在伞面下。 “你怎么来的?” “搭电车。” “你身无分毛,怎么会让你坐?”他目光警觉。 安德鲁说:“一个好心人帮我支付了车费。” “你这样,”盛星河扶额,“你让我怎么放心等下让你自己回去?” “那我在这附近等你下班?”安德鲁小声说,“我会乖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现在问题不是这个……” 他话还未说完,艾瑞克便凑了过来,用八卦的眼神来回扫射他与它,语气兴奋:“盛,这是你男朋友?哇哦,他还特意来给你送伞。” 盛星河和安德鲁几乎异口同声回答:“不是。” 说完,又看了彼此一眼。 不知为何,安德鲁感觉有些尴尬。 “我知道,我都懂~”艾瑞克暧昧地笑了一下。 盛星河:“还不上车?等下要迟到了。” 艾瑞克看了看安德鲁,又看了看他,道:“你的小男友怎么办?人家过来一趟送伞给你,马上把人赶走也太无情了吧。” 盛星河顿了一下,“我让它在附近等我。” “那多不好。不如让他跟我们一起去咯,反正车上也没有领导。”说着,艾瑞克走过去打开面包车后备箱,取了一件白大褂制服丢给安德鲁。 安德鲁手忙脚乱地接过,“这,这是?” 盛星河扫了它一眼,说:“穿上。” “哦哦。” 大概是嫌安德鲁太笨手笨脚半天套不上,他叹了口气,又俯身帮它穿衣。 安德鲁看到衣服左胸口上绣着几个字,“NCH兽医”。 艾瑞克和盛星河也在身上套了同样的衣服。 兽医? 他们不是机械电子维修师么。 安德鲁感到迷惑。 就连这辆白色面包飞车,也设计成了救护车款式,侧身贴着NCH宠物医院的字样。 艾瑞克开车。 安德鲁和盛星河坐在后座。 “等下你安静点,别乱说话。”盛星河叮嘱它。 安德鲁点头,“好的。” 艾瑞克透过后视镜瞄了他们一眼,笑道:“小盛,你男朋友叫什么啊?” “……不是男朋友。”像被打败了,盛星河说出了它的名字,“安德鲁。” “哈喽,安德鲁。”艾瑞克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安德鲁看了盛星河,观察着他的表情,这才礼貌回复道:“你,好。” 艾瑞克似乎对他们的感情生活很在意。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他旋即八卦地问。 安德鲁选择保持沉默。 盛星河则说:“艾瑞克,好好开车。” 艾瑞克抱怨道:“盛,你总是这样,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盛星河:“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安德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随后车内的两人都看向它。 它立刻又紧紧抿住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艾瑞克又打量了它一番,说:“盛,你朋友长得真好看。跟那些仿真人一样,是建模脸。” 盛星河:“可能它的基因比较优越。” 艾瑞克感慨,“你们真般配。” 盛星河:“……” 他现在已经懒得争辩了。 大概是先入为主的缘故,艾瑞克丝毫没有怀疑过安德鲁是仿真人。 等到客户家中,看到艾瑞克和盛星河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损坏的电子猫头鹰回来,安德鲁终于忍不住发问:“为什么我们收治的明明是电子宠物,却要穿上兽医的衣服?” 艾瑞克哈哈大笑,眨眼道:“因为,我们就是电子兽医。” “这是为了满足客户的面子。他们想让邻居外人觉得自己养的是真正的宠物。”盛星河淡淡道。 安德鲁这才恍然大悟。 它看着躺在后座担架上的猫头鹰,一时陷入沉思。 返程路上轮到盛星河开车。 他去停车时,艾瑞克和安德鲁下车在门口等候。 安德鲁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生病”的猫头鹰,像怀抱婴儿。 艾瑞克则看着它,说:“你穿着盛的衣服。” “哈?” 艾瑞克笑眯眯道:“难怪上次维修部又高又有钱的王经理追求盛,他都不假辞色。” 什么?还有人追求过冷血怪?! 安德鲁忙竖起耳朵。 第96章 同居 据艾瑞克所说, 盛星河很受欢迎。 虽然他是一个除对工作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无趣男人,但由于出众的外表,有过不少追求者。 人类世界中求偶是看脸的。 这个安德鲁可以理解。就像在貂类中, 捕食能力越强大的公貂越能吸引母貂的青睐。 “王经理喜欢他很久了。明里暗里还想潜规则, 但盛一直不假辞色。否则以盛出色的维修技术,早就升职了……” 安德鲁:“潜规则, 是想强迫他的意思吗?” 艾瑞克点了下头, “对。” 安德鲁有点呆。它有些想象不到盛星河被强迫的场面。 在它看来,对方是一个很强大且优秀的人类。 “人类的世界, 真复杂啊。” “说起来,”艾瑞克笑道:“你肯定还没去外面上班过吧。就你这脸蛋,这身材, 肯定也会引起不少人搭讪的。” 安德鲁困惑道:“真的吗?” 它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外貌有多英俊。 “哈哈, 你真可爱。”艾瑞克看着它,乐呵呵道:“难怪盛要把你金屋藏娇。” 安德鲁:“?” 这时盛星河走了回来。 他脱下了白大褂,穿着深蓝色的工装制服,身姿挺拔如松。 安德鲁看着他的脸,像在研究这个人类与其他母貂有什么不同。 “喂, 发什么呆?”盛星河伸出手在它面前晃了晃。 安德鲁回过神来, 抿了下唇说:“抱歉。” “我还有六个小时才下班, 你去对面的咖啡馆坐着等我吧。”盛星河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员工券递给它。 “可是, 我不能喝咖啡。” 盛星河:“谁让你喝了?你可以买一杯, 坐在那里等我。” “哦哦。”安德鲁接过员工券, 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捏在手心里。 这次过马路时,盛星河特意指挥绿灯了才让它过去。 “谢谢。”安德鲁回头向他挥了挥手。 盛星河面无表情:“笨蛋, 以后记得看路。” 目送它离开, 艾瑞克指尖夹着一支烟, 边吞云吐雾道:“盛,你对你的小男友也太抠门了吧。就一杯咖啡打发一下午?好歹再给人点个小蛋糕之类的。” “回去上班了。”盛星河懒得解释。安德鲁只是一个仿真人。仿真人无法进食。 “对了。”他叮嘱艾瑞克,“你不要把安德鲁的事说出去。” “哎呀,那可不行……”艾瑞克步履匆匆地走向店内,“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外号叫大嘴吗?因为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秘密。” 盛星河:“……” - 安德鲁坐在咖啡店内,捧着一杯热咖啡。 天气很冷,杯壁传来的温度能缓解它指尖的冰冷。 现在,它意识到了艾瑞克所说自己会引起不少人搭讪是什么意思。 就这一小会功夫,已经有不下十位人类过来向它索要联系方式了。 显然,这具仿真人外貌设计就是天生招人类喜欢的。 它的一举一动,一个微笑或蹙眉,都能轻而易举激起某些人类的性趣。 在拒绝了那些人类后。 透过玻璃窗,安德鲁安静望着商店对面忙碌的男人。 它开始思考要怎么刷盛星河的好感度。 也就是说,它要想办法让对方喜欢上自己。 银色卡牌很欣慰,“只要你有这个想法,就是好的。” 安德鲁拨弄着手指甲,呆呆地问:“怎样,才能使人喜欢上一只貂?” 银色卡牌纠正道:“不,你现在需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人。” “好吧。”安德鲁撇了撇嘴。 银色卡牌:“人类天生对同类才有性吸引力。他们不会跟一只狗,或者一头猪谈恋爱。就像你,你能想象你跟一个人类发生性行为吗?” 安德鲁:“我可以把他想象成一只母貂。” “……” 这话题算是聊不下去了。 银色卡牌发现,就算它给安德鲁升级系统,灌入再多人类常识,它本质上依旧是一只安德鲁貂。 一只胸无大志,只梦想着被主人疼爱的安德鲁貂。 等待是安德鲁擅长并乐在其中的一件事。中间它去了一趟商店旁边的垃圾桶,想看奥斯克是否还在。但很遗憾的是,整只垃圾桶都再不见那只泰迪玩偶的踪影。不知道奥斯克去哪儿了,这令它感到很遗憾。 六个小时转瞬即逝。马上就到盛星河下班的时间点了。 王经理来到维修部,热情地邀请全部门晚上一起聚餐。 “去地下城!我请客。” 人们一阵欢呼。只有盛星河独自慢吞吞地收拾工具箱。 王经理走过来问他,“小盛,你不去么?” 盛星河:“嗯,有事。” “哎,王经理,人家男朋友在外面等了他一下午呢!”一名女同事调侃道。 “小盛有男朋友了?”王经理问。 盛星河没有否认。 如果是在从前,王经理一定会对他纠缠不休。 但这次,对方似乎放弃了。他很顺利地提着伞走出商店。在门口时,安德鲁朝他笑了笑:“我们回家么?” “嗯。” 雨下得很大,安德鲁和盛星河共撑一把伞。伞不大,他们不得不挨得很近。肩肘摩擦、腰部及腿碰撞在一起时,它能清晰感知到身侧人的僵硬。 “你为什么生得这样高大?”他抱怨道。 安德鲁想了想说:“这应该要问出厂我的设计师。” 和昨天一样,他们搭乘无轨电车。在半路上,盛星河在便利店买了一份最便宜的便当。 下班高峰期的列车一如既往拥堵。只有一个空座,盛星河理所当然地坐下,而安德鲁站在他身旁。 “对了,今天谢谢你过来送伞。”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折叠伞。 “不用谢,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安德鲁微笑起来。 它内心有点开心。这次它终于做了对人类有益的事。 快到站时,安德鲁想起什么,“今天早上房东跟我说,叫你交房租。” “知道了,你以后别理她就行。” 以后? 安德鲁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我以后都可以跟你住在一起?” “难道你不想?”盛星河反问。 安德鲁忙道:“想!我想的。” 银色卡牌说的没错,人形确实方便很多。 它知道对方突然回心转意,愿意收留自己的原因。 ——因为它现在是人了。 上次它苦苦哀求他留下自己,对方只是转手把它拆了。 而当它以仿真人再次出现时,却获得了和他同居的机会。 安德鲁有点失落,又有些喜悦。 不管如何,它的生活,即将开启新篇章。 …… 晚上,盛星河吃过饭处理完私活,洗漱,就准备上床睡觉了。 安德鲁依旧不被允许跟他上床。当然它与他睡一张床,显然是十分冒昧的行为。 他们现在的关系,更多像宠物和饲养员。 盛星河让它睡在一楼沙发上,并给它拿了一件毯子。 尽管仿真人并不需要毯子保温,尽管那个沙发空间对如今的安德鲁而言太狭小了……但它还是毫无怨言地抱着毯子闭上了眼睛。 其实撇开之前被拆那件事,盛星河愿意收留自己,它很感激。 它拥有了一个新家。新主人。 这能令安德鲁感到安全。 次日早上,盛星河去上班。 安德鲁没有再给他告别吻,只提醒他带了伞和工具箱。 盛星河说:“你自己在家,不要乱跑。” 安德鲁乖巧点了点头。 等他离开后,它在银色卡牌的指点下收拾了房间。 随后,不小心看到了还未关闭的人工智能。 屏幕上显示着对方昨夜查询的信息:#养一个仿真人,需要多少钱?# 底下回答不一,大部分都在说不用什么钱。毕竟仿真人不像人一样需要吃饭。 [除了定期维修保养,(为了卫生安全)你可能只用出套钱[狗头]] 安德鲁深深看了眼屏幕,然后弯腰将其关闭。 虽然它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下次抛弃,但在此之间,它会尽力向盛星河证明自己的价值。 它会是一只有用的宠物! 于是此后每天早晨,安德鲁会提前从衣柜中取出盛星河的工作服,烫好叠起来放在床头。 虽然在熟练干好这活以前,它烫坏了两件工服。但盛星河也没说它什么。 它会提醒他天气预报,是否要带伞。 如果天冷了,会为他加上外套。 等盛星河下班回来,它会陪他吃便当。网上说总是吃外食对人类身体不好。它最近在学做饭,但是做得还是一团糟。偶尔他还要为它收拾小厨房的“残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差不多一周。 “你不要再做饭了。”终于这一天他说。 “抱歉……”安德鲁挠了挠头,诚恳道:“虽然我很笨,但请再让我尝试几次,我一定能为你做出美味可口的饭菜。” “我说,你不要再做这些了。”他嗓音低沉。 他的声音比往常低得多。 “你生气了?”安德鲁小心翼翼地问。 盛星河:“没有。” 它确定他是生气了。因为他总是喜欢说反话。 “对不起,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可以去外面买便当。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些。虽然你不会感到累……我的意思是,你不必逼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那样不好。” 安德鲁轻声说:“没关系,这是我自愿的。” “自愿?”盛星河像是听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扭头看着它。 安德鲁:“是的。我想为你做一些事。” 盛星河移开视线,不再看它,“那你可以去做自己擅长的,比如……”打扫卫生。 他觉得这件事上它做得还不错。它总是会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很干净。 安德鲁倏地将脸凑近他,近距离凝视着他的眼睛。原本站着的盛星河像是受到了惊吓,一下后跌坐在了沙发上。 砰砰… 砰砰砰…… 它能清楚听到他的心率频率,比往常要高很多。 “比如,这个吗?”安德鲁解开衣扣,脱去了身上宽大的衣料,然后俯身跪坐在他大腿上。 “你,你在干什么?”盛星河看起来有些惊慌失措。 安德鲁歪了歪头,困惑道:“你说的呀,我本来应该最擅长这个。” 第97章 教团 一只被植入x知识的安德鲁貂, 认为它最擅长的是x行为。 这看似符合常理,却又很离谱。 事实上,安德鲁并未多想。 它只是想单纯地为对方服务, 让他舒服, 快乐。 记忆告诉它,人类很享受这种。 盛星河冷着脸一粒粒系好了它衬衣的纽扣。 “你平常就是这样勾引别人的?”他嗓音如大提琴般低醇, 隐隐带着一丝不满。 安德鲁:“没有啊。” 它搞不懂这怎么就是勾引了。 “明明就有。”盛星河一把揪住它的衣领, 令它看向自己,“你很熟练嘛。” 安德鲁无辜道:“主人, 我是第一次。”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他,它听到他的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 “……不要再叫我主人了。”他低低地说。 安德鲁:“为什么?您会兴奋?” “闭嘴。” 安德鲁还想再说什么。这回,盛星河直接近身堵住了它的唇。 …… 唇与唇相贴的感觉, 十分奇妙。 他们的脸凑得极近。安德鲁能感到盛星河滚烫的呼吸。 这种感觉很好, 它有点想持续更久。 显然,这也是它被主人宠爱的一种方式。 甚至比起被单纯地摸头,亲吻要更亲密。 就这样持续了十几秒,盛星河才松开它。 安德鲁眼神不自觉有些迷离。仿真人美丽、漆黑的双眸,就像宇宙中灿烈的星河。四目相对, 他几乎立刻移开眼。 “你不要这样看我。”他烦躁道。 “不继续吗?”循着记忆本能, 安德鲁将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不。”盛星河站起身, 背对着它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 “你以后只用打扫卫生就可以了。不用为我提供……性服务。” 在说到那个肮脏的单词时, 他的声音明显一顿。 “是么, 好吧。”安德鲁有些遗憾道。 “不过, 为什么?”它问。 盛星河:“没有为什么。” 安德鲁:“我之前还是电子宠物时,你不要我。现在我是仿真人状态你反而愿意让我留下来, 不就是为了做这种事吗?” 它的语气很直白。甚至, 隐约有点冲。 到现在, 安德鲁已经不打算隐瞒自己有“上一世”的芯片记忆这件事了。 盛星河能听出它对自己似乎有所怨气。 不过他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走到厨台把它弄乱的锅具和砧板给清洗干净,放回原处。 “这周休息日,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去!”安德鲁马上积极道。 盛星河:“呆在家里太无聊了?所以你也想出去玩。” “不。”如果可以的话,安德鲁倒宁愿一直宅在家中。它看着他,认真道:“是因为我想陪在你身边。” 盛星河定定看着它一会,旋即低下头整理茶几上的东西。 但如果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反而使得物品的摆放秩序更加乱糟糟。 “现在的仿真人电子程序……做的太逼真也不是什么好事。”安德鲁听到他这么嘀咕。 - 等到休息日这天,安德鲁早早便起床了,打开衣柜准备它和盛星河的衣物。 今天对方不用穿工作制服,它给他拿了一套黑色的毛衣长裤,以及一件连帽外袍。 除开那些清一色的深蓝工装,说实话盛星河的衣服并不多。 安德鲁给自己挑了一间黑白相间的皮夹克外套。他的裤子对它而言有点短,勉强能穿。 循着记忆,它还在柜子里找到了一条盛星河的米灰条纹四角内裤。往常在家里它是不穿内裤的,但人类记忆中的羞耻心告诉它,出门最好还是穿一下为妙。 它学着人类把内裤套上,很快又滑溜了下来。 安德鲁困惑不解。怎么会这样? 它不信邪,又反复试了好几遍。 于是等盛星河起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它仿佛和内裤犟上了,不停地提拉裤缝,内裤顺着白皙修长的腿根滑下来,它又弯下腰气冲冲地把其提起来。 盛星河:“……你咋了?” 安德鲁抬头看到他,像见到救星,立刻道:“帮帮我,我穿不上你的内裤。” 盛星河的视线顺着它的腿根往上滑,显然,它的腰肢太细了。 仿真人身材设计往往都是黄金分割比例,为了达到夸张视觉效果,宽肩窄腰翘臀往往是标配。 但是真正使内裤滑落的元凶并不是它的细腰,而是它空荡荡的腹部下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片空白。 男士内裤,往往前面要有什么东西兜着,才能稳固地挂住。 “…你没装jj。”他说。 “哦!”安德鲁恍然。它差点都忘了还有这茬。 “我可以装一个吗?”安德鲁并不知道那排这具身体的原装jj被他放到了哪儿。 “不行。” “啊?”安德鲁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 “装了jj的仿真人,出门容易被强奸。”盛星河双手抱胸,淡淡道:“你出门,可以不用穿内裤。” “好吧。”安德鲁并不了解外面的人类世界。总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它照办就行了。 “这条裤子不行。”盛星河打量了它一会,转身去衣柜取了一条厚棉大袄裤给安德鲁,“穿上。” “哦。”安德鲁乖乖穿好。期间拉链半晌没拉上,还是他给帮它拉的。 “好了没?我们要走了。”盛星河看了眼时间。 “好了好了,走吧。”安德鲁紧随他身后出门,不忘检查一遍门锁。 走下楼时又遇到持刀剁肉的房东大妈。她用诡异的目光盯着两人离开,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巷尽头。 “主人…我害怕,请保护我,让我保持安全。”感受到身后如锋芒带刺的视线,安德鲁紧紧挽住了盛星河的胳膊,口中机械式地反复呢喃着这几句话。 大概知道它这是DAS应激反应的缘故,盛星河破天荒地没讽刺什么,抬手迟疑着拍了拍它的后背。 “不要理那个疯女人。” 安德鲁:“我觉得她很可怕。” 盛星河:“住在仁晴街的都不是好人,尤其是她这种本地居民,更坏得很。” 安德鲁懵懂地看着他,“那你也不是好人吗?” 盛星河:“你猜。” 安德鲁像发现了新大陆,激动道:“你是坏人!” “猜对了。”盛星河瞥了它一眼,嘴里叼着一支烟,凉凉道:“不过没有奖励。” 安德鲁:“我不需要奖励,你能让我陪在你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咳咳咳……”盛星河似是被烟雾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 我是坏人,你就不怕我把你抓去卖了?”他忽然凶巴巴。 “怕的。”安德鲁抓紧他的袖子,小声说:“所以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盛星河没再说什么。 他并没给它一个确切的许诺,毕竟他们也才刚住一起没多久。 而安德鲁,其实也并不在意答案。 人类的话语最作不得数。 它的前两任主人都说过,要养它一辈子,永远不会抛弃它。可是结局依旧如此。 走出巷子,依旧搭乘悬浮电车。 休息日的电车并不拥挤,有许多空座。 安德鲁和盛星河并排坐着。 它其实猜到他要去哪儿——上一个休息日,盛星河就是去参加圣康教团的祭祀集会了。那天他没有带它去。但是他打包带回来了一袋面包,袋子上就印着“圣康教团”的祈祷手形标志。 安德鲁的记忆力其实很好。 早在第一天坐电车遇到那个老人分发广告单时,它就记住了这个独特的图案。 安德鲁并不知道这个教团是干什么的。但是它记得银色卡牌说盛星河的另一层身份是圣康教团的副会长。 “副会长的身份很高吗?”它在脑海里问卡牌。 对方回答:“是的,很高。” 安德鲁想,那他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您准备带我去干嘛?”它满怀期待地问。 盛星河:“蹭饭。” 安德鲁:“?” …… 在渡山站下车的人不少。 安德鲁发现,他们大部分都穿着黑色衣服,戴着面具或口罩,一副颇为神秘的模样。 等它一转头,盛星河不知何时也戴上了獠牙面具。 它吓了一跳,“这,这个……” “戴上。”盛星河从包里掏出一个递给它。 安德鲁乖乖戴上。 盛星河难得多说了一句:“在这里,最好别让人看到你的真实面容。” “哦。” 顺着人流出去,它跟在盛星河身后走进了一间黑色教堂。 在路上,不时有人注意到他,向他鞠躬打招呼,态度无比恭敬。 而盛星河只是淡淡的,不冷不热,微微颔首。 “副会长,这位是?”有人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安德鲁。 “新教徒。”盛星河言简意赅。 安德鲁一脸茫然。 根本没人发现安德鲁是个混入其中的仿真人,大家对它十分热情。 “来来,小兄弟,坐我这边。” “没位置了,坐我腿上吧!” “滚!你个臭流氓,我旁边有位置……” 安德鲁被众人包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 盛星河及时出现牵住它的手,带它离开。 但他并未让它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只是给它在前排找了个空座,人便消失了。 安德鲁想,他是这个教团举足轻重的人物,大概有要事。它最好乖乖的,不要打扰到他。 随后,便有一位戴着青色鸭嘴面罩,披黑长袍的老人上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 台下人们也跟着他一起念诵。 安德鲁认出他就是那天在电车上分发广告单的老人。 他当时给盛星河塞了一张纸条。它看到了上面古怪的文字:27.256°N,3.36°E,圣杯。它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被植入人类意识,才后知后觉,那应该是一个坐标。 第98章 发薪日 圣杯, 圣杯是什么? 安德鲁在脑海中回忆筛选不出类似的答案后,便决定放弃思考了。 或许这不应该是它考虑的问题。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 那门是宽的, 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 那门是窄的, 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圣灵所结的果子就是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凡属基督耶稣的人, 是已经把肉体连同心的邪情私欲,同钉在十字架上了……” 台上,鸭嘴老人非常投入地诵读着。 这个念经似的集会持续了大概两个小时。 安德鲁感到有些无聊, 基本就是左耳朵进, 右耳朵出。 要不是它不会睡着,这会兴许已经睡着了。 等到聚会结束,鸭嘴老人宣布:“接下来,是分发圣餐时刻。” 很快,就有四名穿着洁白纱袍的少女推着装满食物的推车走出来, 逐一分发给众人。热腾腾的食物气味四溢开来。 原本安静的台下顿时传来骚动。 安德鲁就能清楚听到它身后的人发出咽口水的咕噜声。 它迄今不知道这个教团是干什么的。 但它感觉, 这些人们信奉那个叫“圣者”的神明, 来到此处听念经,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这顿“圣餐”。 事实上, 安德鲁的猜测没错。 它这排座位最左侧坐着一家五口, 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她的三个年幼孩童。仔细一看,她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在接过食物时不停向少女道谢:“谢谢, 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圣康教团, 也许这两天我和孩子就只能忍饥挨饿了。” 说着, 她脸上流下泪水。 旁边的三个小孩也很懂事地纷纷说:“谢谢姐姐!” “新教民?您们不应该谢我。”少女微微一笑,又另外大方地给她们递了几份食物:“这是来自圣者的馈赠。” “是的,我知道。”母亲擦干脸颊上的湿润,双手放在胸前左右比划,做了祈祷的手势:“感谢圣者。您的伟大与慷慨,我与孩子将铭记于心。” 安德鲁也领到了一份圣餐。 两个用牛皮纸包裹着的蒜泥面包,一块半磅重卤牛肉,一瓶酸奶,一小包坚果。 它对人类的食物没什么具体概念。但听周围的人,这顿饭对底层人士而言已经相当丰盛。 甚至有人饿得顾不上这是在教堂,直接抓起面包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鸭嘴面具老人见状并没有说什么。 少女推着推车回来,经过他们身边又弯腰多给了几个面包:“愿圣者保佑你。” “谢谢!感谢圣者!” “圣者万岁……!” 目睹这些人吃饭,安德鲁不知为何忽然也想尝尝食物是什么味道了。 它举起牛肉,闻了闻,试探性地舔了一口,而后又飞快地缩回舌头。 仿真人的口腔没有配备相应味觉。 这牛肉对它而言,就跟嚼木蜡无异。 发完圣餐聚会就结束了。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只有安德鲁还站在原地,在等待盛星河。 它并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正当它四处张望,似乎找到那人的身影时,老人拄着拐杖走过来叫住了它:“年轻人,你和星河是什么关系?” 安德鲁老老实实回答:“我现在住在他家。” 老人:“朋友?” 显然,它与他的关系并不属于朋友范畴。 见安德鲁沉默,老人也知趣地没再追问。 “盛星河去哪儿了,先生你知道吗?”它问。 老人说:“他去处理教团事物了,你在这里等一下。” 安德鲁:“哦。” 它打算随便找个空座坐下,老人却带它去了教堂后台,还给它拿了吃的喝的。 安德鲁摆摆手说“不用”。 他似乎对它很感兴趣,道:“你能摘下面具吗?” 安德鲁还有点谨慎,“盛星河叫我在这里不要随便露出真容。” “没关系。”老人温和道:“我和他很熟。” 想起他们在电车上互传纸条的那一幕,安德鲁摘下了面具。 老人端详了他的面孔半晌,敏锐道:“你是那天他口袋里的安德鲁貂。” 安德鲁吓了一跳,忙道:“不是!才不是!我是人。” 它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确定自己是安德鲁貂,困惑的同时,又很害怕。 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它会被抓起来吗? 老人平静道:“你的外表是仿真人,但内里灵魂却是一只电子安德鲁貂。我透过你的双眼看到了。” 安德鲁指了指自己,“我的双眼?” “是的。”老人点头,“圣者说过,万物皆有灵性,而眼睛就是它们心灵的窗户。透过你,我看到了一只纯洁可爱的安德鲁貂。你叫安德鲁吧?是被仲屋先生抛弃的那一只。” “……” 安德鲁不敢说话了。这个老者什么都知道。 他像丛林中的蟒蛇,鬼魅而神秘。 老人继续分析,“所以,是盛星河将你的芯片拆出来,放到这具仿真人体内的?真稀奇。” 安德鲁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会稀奇?” 老人:“他自己现在过得很累,每天提心吊胆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死去。我没想到,他会去养一个仿真人。” 安德鲁想了想道:“也许正因为知道可能会死,所以他才想放纵,随心所欲一回?” 老人看着它,倏地笑起来。 “有意思。” 老者似乎十分了解盛星河。 安德鲁有心想从他口中得知盛星河的更多信息。但他嘴很严,以它拙劣的聊天水平,显然是徒劳。最后,反而被他撬出了一堆他们同居的事情。 “副会长一个这么厌恶麻烦的人,居然愿意让你留下来,果然是奇迹。”他若有所思。 “盛星河是这里的副会长,那你呢,你是什么身份?”安德鲁好奇地问。 老人笑了笑,说:“我叫康清,是圣康教团的一级牧师。” “那,圣杯又是什么?” 安德鲁注意到,在它问出这个问题时,老者的面色骤然变了。 “原来那天被你看到了。”他低声喃喃。 安德鲁:“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但…”老人深深看了它一眼,旋即严肃道:“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打听,也不要说出去。” 安德鲁:“哦。” 它一副很百无聊赖的样子。 圣杯什么的,对其他人类或许会具有吸引力,但对貂而言,还没有一只树上的松果让它感兴趣。 …… 直到天快黑了,盛星河才终于出现带安德鲁回家。 看到它提了个纸袋子,里头装了十几个面包和五份牛肉,以及一大堆酸奶,他头一次露出赞许的神情,“你很上道嘛,还知道搂席。” “搂席?”安德鲁疑惑地问。 盛星河:“就是夸你很聪明的意思,还知道打包往家里带饭。” 安德鲁开心道:“我感觉你会喜欢吃,就多要了几份。”当然,是跟那位老人要的。对方很大方地让少女把厨房剩余的食物都装起来给了它。 平常盛星河上下班买便当需要花钱,可这些食物是免费的。 它现在算明白了“蹭饭”的意思。 盛星河揉了揉它的头,“真棒。” 砰、砰、砰。 被人类摸头的感觉,让安德鲁很愉悦。 一只安德鲁貂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如果盛星河能一直这样对它……让他成为它的主人,似乎也很不错。 在车上时,安德鲁歪头陷入对未来的思考。 “不过,你是那个教团的副会长,你为什么不自己多拿一些食物回家呢?”想起那些信徒对他恭敬仰慕的场景,安德鲁认为,盛星河应该有这个权利。 “你怎么知道我是副会长?”他反问。 安德鲁便将今天遇到老者的事情告诉了他。 盛星河:“下次少和陌生人讲话。” “哦。” “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 “为什么你不能拿食物回家?是有类似的规定吗?” “你好聒噪,闭嘴。” “你凶我。我有点难过。” “我不好意思行了吧??” “那我下次帮你!带很多很多面包回家给你吃。” “哼哼……” 夜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在城市闪烁的霓虹灯中,悬浮列车快速驶向终点。 …… 周一,ENBCHI电子维修商店发薪日。 盛星河用这笔工资交了房租、水电燃气费,给安德鲁买了内裤和新衣服,以及一个崭新的折叠床沙发。旧的沙发被他扔掉了。新沙发摊开来摆在楼下时略显拥挤,不过能让它躺在上面更加舒服。 他让它躺上面先试试,如果觉得不喜欢,可以退。 安德鲁爬上去打滚了两圈,然后起身说:“谢谢,你对我真好。” 盛星河:“这并不算好,甚至称不上是一张床。是你要求太低了。” 安德鲁仰头,乖巧地望着他:“那以后我可以跟你睡在床上吗?” “……” 沉默。久违的沉默。 “最近天气变冷了,我可以给你暖被窝,这样就可以剩下一笔暖气费。”它补充道。 过了好一会,它听到他说:“过来。” 安德鲁小步小步移动了过去。 “那我把沙发退了。”盛星河低头浏览着购物网站,说:“再给你买一个枕头。” 第99章 好感度 可怜的沙发刚到家里, 屁股脚还没焐热,就被退货人员给抬走了。 枕头很快也到了。安德鲁帮忙把快递盒拖到室内。盛星河拆开包裹,拍了拍松软的羽毛枕头, 爬楼梯放到二层上面的床头上。 安德鲁探头看了眼, 这铺床大概只有一米三宽的样子,睡两个成年人类男性可能会拥挤。 它并不知道盛星河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让它和他一起睡。 但猜测, 他是害怕打雷。 夜之城常年连绵雨天, 半夜打雷更是家常便饭。 每回打雷,安德鲁都能听到上边辗转反侧的动静。 “怎么还不去洗澡?”盛星河瞥了它一眼。 安德鲁顿了一下, 迟疑道:“仿真人不用洗澡。” 其实洗也是可以的。但它们有其他自洁身体的方法。 盛星河说:“去冲一下吧。” 安德鲁便只好拿着他的浴巾和新内裤,一套睡衣走进卫生间。 仿真人的皮肤是防水的,并且留香持久。简单冲澡过后, 它乖乖地拎着脏衣服放进洗衣机。 正在工作台前维修机密仪器的盛星河摘下护目镜, 转头看它说:“你东西放着就好了,等下我来。” “好。” “我还要工作一会,你先去床上躺着吧。” “好。” 安德鲁乖乖点头。盛星河看它,感觉就像一个可爱的洋娃娃。 他垂眸,继续用胶水黏合手中破损的电子宠物残肢。 床上, 安德鲁正尽职尽责地暖着被窝。 它悄悄将体温调整升高, 不一会就使整个被窝充盈着暖气。 直到十一点多, 盛星河才关掉灯爬上来。 二楼隔间留了一盏小夜灯,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黑亮眼眸, 就像黑夜中的一颗耀眼星辰, 望着他,开心地弯起眉眼:“主人, 你要睡觉了。” 盛星河:“以后你不要再叫我主人了。” 安德鲁歪头, 有些疑惑:“那我该叫你什么?” “随便。” “我可以直接称呼您的名字么。” “嗯。” “星河。星河星河星河。”它很高兴地呼唤他的名字。 “星河, 你的名字真好听。” 它的目光温柔。 看着安德鲁,盛星河嘴唇动了动,道:“你为什么叫安德鲁?” “因为我原本是一只安德鲁貂。这是我第一任主人给我取的名字。” “仲屋财团的那位少爷?” “不。”安德鲁摇了摇头,说:“我的第一任主人是一位普通人。” 盛星河:“你都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 安德鲁点头,“是的。” 盛星河凝视着它几乎从3D模板刻出来、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完美建模脸,若有所思。 肯定是芯片的缘故。 它与普通的仿真人截然不同。它还拥有着从前电子宠物时期的记忆,却对自己曾经仿真人的记忆一无所知。 但仅此一点,还不足以让他对它萌生如此大的兴趣。 “所以,你曾经有两位主人?”他缓缓问。 “唔……这个等下再说可以吗?”安德鲁掀开一边被子,向他招了招手说:“星河,快进来,不然被窝要凉了。” 盛星河弯下腰,钻进了被子里。以往冰冷的床铺,现在却热得如同火炉。 他喉结微滚,下意识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安德鲁往旁边挤了挤,把更多空位置让给他。 这张床本来就是人类的。它并不想霸占他睡觉的地方。 “你困了吗?”它小声问。 盛星河:“没有。” 安德鲁说:“我还是安德鲁貂时,有过两个主人。不过后来他们都把我抛弃了,我就被丢进了垃圾桶里,直到遇到你,我很感激。” 盛星河翻了身,背对着它。 “你没必要感激我。我一开始,也只是把你拆了拿出芯片而已。” 安德鲁:“可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还收留了我呀。” 盛星河闷闷道:“这算不上收留。”如果按照他往常行事风格,大概会把这个修好的仿真人再转手到黑市卖掉,换取一笔钱财。而不是……将它留下来。 昏暗的夜晚,安德鲁侧头看着他,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将我留下来?你并不想让我给你提供仿真人的x服务。”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 它听见他说:“可能因为孤独吧。” 安德鲁:“嗯?” 盛星河:“就像这里的社会很多人会养电子宠物。资本越发达的冷酷世界,人们越留恋陪伴。我曾经以为我会是例外,但现在发现,我大概也一样。” 他极少这样直白地向它剥析内心。 安德鲁专注地倾听着,等他说完,飞快地补充道:“星河,我会陪着你。” 窗外,伴着雨落,雷声由远及近。 盛星河忽然翻了个身,抱住它。安德鲁刚想调整手臂换个让他更舒服的姿势。 “别动。”他低声说,“就这样,让我抱一会。” 安德鲁:“只是抱抱吗?如果您想要,我可以为您提供其他服务。” “嗯,只是抱一下。你什么事都不需要做。” 安德鲁不知道怀中这个男人经历过什么。但它能感受到,这一刻的他出乎意料地脆弱。 它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睡吧。” 打雷的雨夜,他们就这样抱了一会。 盛星河又开始辗转反侧。 “好像有点睡不着。” 安德鲁凑近他的胸口,听了一会,奇怪道:“你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盛星河:“我得了一种病,心律不齐。” “啊?”安德鲁有些吃惊,随后关心地问:“这种病会对你的身体产生影响吗?” “不会。”他说,“我已经更换了仿生心脏。现在,很晚了,睡觉。我明天还要上班。” 黑暗中,它看着他闭上眼。那感觉,就好像轻轻吹熄蜡烛。 扑通、扑通。 听着胸腔间的跳动,它更加困惑了。仿真人也会得心律不齐的病吗? 有点害怕。 安德鲁缩回刚才被人类枕着的手臂,悄悄地伸了伸它的小爪子……哦不,现在已经是人类的五指大手了。 …… 好像自从那天他允许它上床开始,一切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安德鲁曾以为盛星河是很冷酷无情的,但他原来也有温和的一面。 发薪日没过多久,盛星河下班过后,带它一起去逛超市。 除了购买一些日常用品、食物,他还给它买了玩具。一只灰色小河马,和一只毛绒泰迪熊。 因为他看到它站在售卖玩具的货架前怔怔发呆,便做主拿了两个放进购物车里。 “还想要什么?趁我把工资发完之前,你可以选择。” 安德鲁摇了摇头说:“不用。” 盛星河以为它是不好意思,“玩具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我的薪酬没这么低。” 安德鲁知道盛星河的薪酬不低。他勤于工作,私下还接活,甚至还是那个圣康教团的副会长,按理来说不会缺钱。可是这样的他,却居住在那样条件恶劣的“棺材屋”中,并拖欠房租。 他大概也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我不是想要玩具。”它说,“我只是想起了曾经一位我的朋友。” “你还有朋友?” “是的,我的好朋友,它叫奥克斯,是一个泰迪玩偶机器。”安德鲁骄傲道。 盛星河推着购物车往前走,“挺好的。机器之间的友谊。” “你有朋友吗?”安德鲁问。 盛星河愣了一下,说:“在这里没有。” 安德鲁对此并不意外。 从盛星河日常的孤僻生活中,就可以感受到他并不是一个善于社交的人。 就连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热情同事,都能被他处成点头之交。 它感觉,他并不是一个容易靠近的人类。 “或许你可以交一些新朋友,这样能有效缓解孤独。”安德鲁建议道。 “不了。” “我的朋友……都在另一个世界。”喧闹的购物超市中,他的声音低不可闻。 …… 在超市购物中的商品里有吸铁石。盛星河要用来悬挂纸张在墙上。 回到家,安德鲁翻出这排吸铁石,正打算将它吸到铁墙上去时,手中的石头却忽然不受控制地飞走了。 它找了半天,连地毯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吸铁石。 安德鲁委屈地快哭了。 “怎么了?”盛星河抬起头问。 “吸铁石…不见了。”安德鲁低落地垂着头。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有点惧怕他骂它。 尽管,这段时间相处以来,他还从未指责过它。 “你说这个么。”盛星河从脑门上摘下两粒黑色石头递给它。 “诶?!”安德鲁惊讶,不解:“为什么会在你这里呀。” 盛星河:“因为我有铁头功。” “铁头功?”安德鲁重复着这个陌生词汇。 盛星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是,我的头是铁做的。” 安德鲁一副呆呆的样子:“真的吗?” “真的。这是做了义肢手术的原因,我身体的所有骨骼都被更换成了铝合金钢铁。”盛星河随手拿起工作台上的一把铁锤递给它,“不信的话,你可以用这个砸我的脑袋,我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不要!不要!”安德鲁一脸抗拒,头摇得像拨浪鼓。 盛星河挑眉,“你不是不相信吗?我在证明给你看。” 安德鲁恹恹的,“才不要,这样你会疼。” “嗯?”他微怔。 安德鲁:“我不想弄疼你,我不想让你受伤。”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呀,星河。”它歪头,很羞涩含蓄地朝他一笑。 [滴滴滴] [玩家盛星河好感度+1] [玩家盛星河好感度+10] [玩家盛星河好感度+100] 盛星河陷入恍惚。 不可思议的同时,他又一次切身感到它的独特之处。 还是说现在仿真人的情绪给予设定,已经逼真到了这种地步吗? 第100章 食欲 [叮] [因玩家好感度提升, 现开启人外04食欲-饕餮度] [您将拥有真实人体/安德鲁貂的一个胃] 安德鲁忽然间听到卡牌提示,吓了一跳。 盛星河:“怎么了?” 安德鲁忙摇头,“没什么。” 盛星河端详着它, 说:“我总感觉你比市面上其他仿真人和电子宠物要独特很多。” “嘿嘿。”安德鲁傻笑。 他看着它, 似乎能看透它在装傻。 与此同时,安德鲁感到腹中一阵饥饿。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 将它笼罩。 这种感觉令安德鲁新奇又高兴。 这意味着, 银色卡牌没有骗它。也许它真的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变成一只活生生的安德鲁貂。 “咕咕咕。” 安德鲁下意识捂住肚子。 那里,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盛星河视线环绕周围一圈, “什么声音?” 安德鲁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它真的不擅长撒谎。 但万幸人类并未察觉。 盛星河:“我要去上班了。你自己在家,不要乱跑。” “嗯。”安德鲁乖巧地站在玄关口,目送他离开。 等人类走后, 压抑的食欲顿时如同泄洪般爆发。 安德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奔向厨房, 打开冰箱,拿起一个面包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唔……好美味。 这一刻,安德鲁感到了来自食物的幸福。 它的眼角甚至因此而流出了一滴眼泪。 原来成为一只真正的动物,是这么快乐。 一个面包,两个面包, 三个, 四个……没一会, 安德鲁便将上次参加圣康教团礼拜捋羊毛的面包全部吃光了。接着, 它拿起了一块牛肉。天呐!!这比那软绵绵的包子还要好吃!安德鲁瞳孔地震。 可能是肉本身就符合安德鲁貂口味的原因, 安德鲁把整个冰箱里的食物都吃光时, 还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牛肉的味道。 “嗝!”安德鲁盘腿坐在地上打了个响亮的嗝。 厨房被它搞得满地狼藉。 它还在想,要是下次盛星河还带它去参加礼拜聚会, 自己一定要再多带点食物回来。 “卡牌, 卡牌你在吗?”它小声呼唤道。 银色卡牌跳出在它面前, “怎么了?人外04。” 安德鲁认真道:“谢谢你。” 它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看得银色卡牌都有些于心不忍。 “你…不用谢我。让玩家盛星河增加好感度,这都是你自己的功劳,你应得的。” 安德鲁问:“那以后他的好感度增加,我也会有更多真实的动物器官吗?” 银色卡牌:“是的。” 安德鲁又是一阵高兴。 它很想让盛星河对自己的好感度更高。 但它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举动让盛星河的好感度提升。 是那句“我喜欢你”吗?可是在此之前,它也说过好几次类似的话。 安德鲁歪头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放弃。 它好像太高估自己的智商了。 不过一只安德鲁貂的智商,似乎也高不到哪里去。 在认清自我后,安德鲁便很愉快地决定放弃挣扎,躺平了。 就让攻略顺其自然吧。它也懒得为此去做讨好人类的举动。 它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变成真正的安德鲁貂。 银色卡牌:……好佛系的人外04。QAQ。 - 这一天,盛星河回到家,打开冰箱正准备那瓶水喝时看到空空如也的厨房,差点以为自家遭贼了。 “你今天一直都在家里?”他叫住安德鲁问。 “是的。”它乖乖点头。 “你就没看见有人进来?厨房里的食物全部不见了。” “没有。” “那真是一件怪事。”盛星河喃喃。 安德鲁眼珠咕噜噜转了一圈。 它决定隐瞒自己偷吃的这件事。 万一盛星河生气,导致他好不容易升起的好感度下降怎么办? 盛星河打开打包回来的炸鸡和啤酒,一边坐到沙发上浏览购物界面。 扑鼻的肉香馋得安德鲁咽了口口水,却只能恋恋不舍地望一眼茶几,随后便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大不了等他吃饱了,它趁丢垃圾时再偷吃剩下的。 “你打算买什么?”它问。 “监控器。”他随口说。 安德鲁:“为什么?” 盛星河:“我怀疑家里进了贼。” 安德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点慌张。 就在这时,它忽然感到肚子一阵剧痛,忙捂住小腹蹲了下来。 “唔…唔……” 盛星河看到它面色苍白的模样也惊了一下,起身走过来问:“你怎么了?” 安德鲁欲哭无泪:“屁股…想吐。” 盛星河:“???” “你在说什么。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他皱起眉。 殊不知,安德鲁描述的就是它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我是真的屁股想吐!”它神情痛苦,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和两只脚搭在地上像一只四肢动物似的狂奔向卫生间。 盛星河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 这是,返祖…呸,返芯片现象? 下一秒,他回过神来,赶紧跟过去。 推开门,只见安德鲁坐在马桶上,呼出一口气。 “终于吐出来了。” 盛星河:“?” 对方,这是在? 他满脸不可思议。 因为仿生人身体虽然是完全比照人类1:1设计的,但有些器官只是徒有其表,并没有真实用处。 比如它们的五脏六腑其实都是电线电缆构成,仿生人无法进食,更别提…排泄了。 许多男性情趣仿生人生产出来,它们的肛门反而是用作生殖器官来使用。 可现在,他竟然亲眼见证一个仿生人在排泄。 安德鲁自己也很迷惑。 但很快就想到,这也许是自己今天偷吃的缘故。 “你让开。” 等安德鲁一离开马桶,盛星河便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他并没有闻到空气中的臭味,马桶里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玩意,而是一堆……被酸水消化了的食物残渣。 仔细一看,有面包、牛肉,方便面碎屑,以及白白的粘液,应该是酸奶。 盛星河:“……” “我总算明白今天家里的食物为何会消失了——原来是家里长了个贼。” 他盯着它,嗓音低沉。 安德鲁余光瞥到他的表情,莫名有些害怕。 它缩了缩脖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好饿。” 然而盛星河并没有它想象中生气。 因为安德鲁耳边又响起了好感度增加提示音。 [玩家盛星河好感度+1] [玩家盛星河好感度+2] [玩家盛星河内心:人外04安德鲁好可爱] 这回轮到安德鲁懵了。 而随后,盛星河举起茶几上的炸鸡问它:“要吃吗?” 在食物的诱惑下,安德鲁不自觉点了点头。 盛星河说:“我可以给你吃,但你等下要配合我做一个检查。” “…好。”安德鲁不断吞咽口水,眼中仿佛只剩下了那诱貂的灿金色炸鸡。 “吃吧。”盛星河将手套和盒子递给它。 “嘎嘣,嘎嘣……”安德鲁手捧着,连骨头带肉,几下便全部吞咽了下去。 盛星河在旁边观察着它。 它的吃相并不像人类,粗狂、野蛮,更像是某种未受教育的动物。 比如,貂类? 但一只小小的安德鲁貂,胃口显然没这么大。 等安德鲁吃完,盛星河便让它躺在沙发上,随后关闭它的DAS开关,戴上指套给它做了一番开腹检查。 解剖对于人类来说十分残忍,但对仿生人而言只是一种正常维修的必经过程罢了。 覆盖在外面的一层仿真皮肉,就像电脑的外壳一样,隐藏着无数精密的机械部件。 盛星河维修过不少仿生人,其中也有最新款代的。 他自认对仿生人了如指掌,可眼前的一幕还是震撼到了他。 在一堆缠绕散发荧光的电线和电路板下方,竟然出现了一个活生生在蠕动着的血红色胃!连着食管,一路牵到它的喉咙。 盛星河屏息,轻轻用手触碰了一下,那货真价值的温热手感提醒着他,这并不是机器,而是真正属于人体的器官。 “星河,难受……”安德鲁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碰这里,你会有感觉?” “嗯。” 盛星河喃喃,“我明明关闭了疼痛感知开关。” 安德鲁低下头,也看见了自己的胃。 它嘴角牵起,顿时很开心地笑起来。 “我要变成活生生的东西了。”它宣布,“我不再是机械电子制品。” 盛星河盖好仿真皮,重新将它的身体缝合完好。 “今天发生了什么?有人进来对你做了什么吗?”他问。 安德鲁摇头说:“没有。” 又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此非科学的事情,显然很难得到一个具体答案。 盛星河也没再追究。只是从此以后,他下班得买两份饭菜了。 因为安德鲁很馋。 它虽然不需要通过食物获取能量,但是嘴巴总是想吃东西。 盛星河经常会买肉回来给它吃。 无论生的熟的,安德鲁都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可能它虽有胃却没有消化肠道的原因,所有食物吃进去,排出来又差不多是嚼碎的原样。那些肉的价格很昂贵。在确保安德鲁的身体是完全洁净后,他有时候也会用它吐出来的“残羹剩饭”,再加工一下自己食用。 一开始的确有些恶心……但习惯了以后,也就成为一人一貂的日常了。 毕竟盛星河的生活作风十分节俭。 似乎是担心它没有心机,盛星河再三告诫安德鲁:“你千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好,我知道。”安德鲁乖巧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每天都吃我吐出来的食物。” 盛星河:“……我不是说这个。是你可以吃饭,有胃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这个特征对仿生人来说太稀有了,弄不好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第101章 生病 因为安德鲁缺乏人类常识, 它并不知道,盛星河吃自己吐出来的食物,在外人看来是多惊悚和难以置信的一件事。 不过它有问过对方, “我们很缺钱吗?” 盛星河:“还行。” 安德鲁:“如果我们需要钱的话, 我也可以出去工作。” 盛星河立刻道:“不行,你不能出门。你最好待在家中。” “啊, 好吧。”安德鲁想了想, 说:“我只是想替你分担一些经济压力。” 盛星河:“不用。” 安德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星河, 你生气啦?” 一开始听到安德鲁说它要出去工作时,盛星河的确很生气。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想把它捆绑在家中,不让它乱跑的冲动。 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我没有生气。你自己在家天天没事可干估计也很无聊, 你想出门找一份工作情有可原。”他的语调耐心而温和, 就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安德鲁举手,“我不无聊!” 最近盛星河每次出门前都会叫人工智能给它放投影动画片,什么动物世界,卡哇伊貂之类的,它看得津津有味, 有时候这样一整日就过去了, 完全不觉得无聊。 “我知道。”盛星河看着它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 像你这样的仿生人, 除了去地下城进行x服务, 很难找到别的工作。” “我不希望你为了这点钱,而去出卖自己。”他声音低沉。 “嗯。”安德鲁点了点头。相处久了, 它明白盛星河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类。它并不认为对方这番话是在羞辱自己。再者, 他也没说错。 离开他身边, 以它这具美丽的男性仿生人躯壳,只能为其他人类提供x价值。 “还是待在你身边最好啦。”安德鲁抱住他的手臂晃了晃,眉眼弯弯。 貌美的皮囊可以打动人心。可它的纯洁可爱和懵懂,似乎更能激发起一个男人内心最深处的保护……嫉妒,占有欲。 盛星河深深看了它一眼。从此以后,没再主动谈及类似的话题。 这个仿生人+电子貂的到来,给他的生活带来了许多变化。除了工作外,他一潭死水的生活泛起了波澜。就像往池塘里丢进一粒石头,很快会产生连锁反应,泛起层层涟漪。 不知从何时开始,盛星河开始期待下班。 他想下班见到安德鲁,和它共同分享美味的食物,看一部剧或电影。一起聊聊天,晚上再相拥而眠。 他们度过了许多琐碎平凡的日子。它的到来,令盛星河终于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些真实感。 这天吃过晚饭,他与它一起蜗居在小小却温馨的沙发上。 看着投影屏幕中播报圣诞将近的新闻,他摸了摸它的头说:“圣诞节,你想要什么礼物?” 安德鲁:“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盛星河点头,补充了一句:“不过最好在我经济能承受的范围内。” 他给安德鲁看了自己的存折,一共有五位数。 安德鲁对人类的金钱依旧没什么概念。而且,用人类的话来说,它的物欲很小? 光是盛星河上次逛超市给它买的玩具,它就可以玩很久。 “我没什么想要的。”它说。 “不行。”盛星河说,“圣诞节,圣诞老人给每个人送礼物是传统。如果你不指定的话,我就看着随便给你买了。” 安德鲁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你可以送我之前那只断了手臂的安德鲁貂吗?我上次收拾房间东西的时候有看到,你并没有扔掉。” …… 时间一晃又过去大半个月。这段时间开始,盛星河经常一夜未归。他跟安德鲁说的是,自己加班。安德鲁也并未多想。 12月,夜之城开始降温,寒冬来临。 安德鲁总是提醒盛星河要多穿衣服,每天出门前都会给他拿保暖服、围巾和护耳帽。 可人体比它想象中要脆弱。他还是感冒了。 盛星河躺在家中一病不起,发起了39°的高烧。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看着床上的男人,安德鲁开始发愁。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它该怎么办? 安德鲁不得不忙前忙后,学着照顾人类。因为没有相关常识,不知道该怎么做,安德鲁让人工智能往自己脑子里植入了详细步骤。不能急得自乱阵脚。它告诉自己,要一步一步来。 它先联系他的公司说明情况,顺利请了三天假。随后,去附近街市的药店购买退烧药。因为这边人们几乎全用人脸识别支付,它在付款时还废了老大一番波折。 但幸运的是最后还是成功买到了药。 提着药袋子,安德鲁一路飞奔回家。 如果它是一辆汽车,也许身后都会冒白烟了。 无视了在嘎嘎剁肉的房东大妈,安德鲁一口气冲上楼。咕噜噜。热水已经烧开了。它关掉电源,倒出一杯热水,试了试水温又添了些凉的,然后连同药一块递送到盛星河唇边:“星河,星河,吃药啦。” 男人双目紧闭,毫无反应。他脸色潮红,额上还不断往外沁着冷汗,看起来正受病痛折磨十分痛苦。 安德鲁在试了几次掰开他嘴唇无果后,枕头边已经一片濡湿。水灌不进去,总是会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 实在没办法,安德鲁只能自己喝一口水含着药,嘴对嘴给他喂过去。 这一次,盛星河没有抗拒。他喉结滚动,似乎是将药吞了下去。 安德鲁见状颇为欣慰。 “你要快点好起来呀,星河。”它边嘀咕,变用冷水毛巾湿敷他的额头和身体。 一整天,安德鲁都守在人类身边。 它每隔一个小时或半个小时左右就会量一次盛星河的体温,想看他的烧会不会退去,但似乎于事无补。甚至,眼见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晚上九点,体温计飙升到了四十度。 这下安德鲁惊慌不已。记忆告诉它,人类体温到四十度以上人是会被烧傻的。 “星河,你快醒醒!不能再睡下去了。”它用力拍着他的脸颊,试图让他清醒。 人类似乎有些意识了,迷迷糊糊中说了什么。音量太小安德鲁一时没听清,等它弯腰将耳朵凑到他唇边,才听见他是在叫它的名字。 “安德鲁……” “没事没事,我在呢。”安德鲁摸了摸他的额头以示安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人工智能建议它呼叫救护车。安德鲁照办,可那头的医疗创伤小组却说:“今天夜之城发生了特大案车祸,所有医院的人手都在忙。你们是vip吗?” 安德鲁:“不是,但我们是一级公民。” “嘟嘟嘟。” 通话被挂断。 无论安德鲁怎么再拨过去,都无人回应。 它茫然,又无措。 这个世界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人类很团结,会互帮互助。可现在他们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星河死去。 最后,安德鲁只能联系圣康教团那位名叫康清的牧师。 它在人工智能的通讯录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因为想到盛星河是圣康教团的副会长,对方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康清听它说明情况,只说了声“知道了”便挂掉通话。 安德鲁以为结果会与上次一样,正坐在床边emo时,没过多久,门铃被按响了。 噔噔噔。 它急急忙忙跑下来开门,差点摔跤。 滴。 门打开,走进来一群披着黑袍,戴面具的陌生男子。 “副会长在哪儿?”领头那人问它。 安德鲁指了指二楼。随后,这群黑袍男子便用担架将盛星河小心翼翼地抬了下来。 它跟着他们走出去,在门口看到了康清。 老人打量着屋内的摆设以及安德鲁,溢出一声叹息:“这么艰苦的住所环境,副会长辛苦了。” “诶?”安德鲁还是一脸呆呆的模样。 康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上车再说吧。” 安德鲁和他上了一辆很气派的车。它记得这个品牌的座驾,它的霓虹前主人也有一辆。 “你们会想办法让星河退烧吗?”它小声问。 康清瞥了安德鲁一眼,“你给他吃退烧药了?” “嗯。” “退烧药没有用,副会长这个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那是什么?”安德鲁不解。 康清说:“这是身体植入义肢使用过度的后果。没关系,你不需要知道太多,接下来我们会处理。” “哦……”安德鲁点头,想了想,说:“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您请说。” “倒是确实有一个。”康清沉吟片刻。 “嗯?” “麻烦你等下陪在副会长身边。刚才他在昏迷中还一直叫你的名字,他大概很需要你。” “好的。” 之后的车程,康清一直盯着它看。 安德鲁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您在看什么?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康清:“我在看你有何独特之处,能让副会长这么看重你。” 安德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没有啦。” 康清摇摇头,“你不明白。我认识副会长这么久,你是第一个他主动允许走进他生活的人。” 尽管,安德鲁实际上并不算“人”。 “这样啊。”安德鲁一脸懵懂。 康清自嘲笑了笑,“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我有一个问题。”安德鲁举手。 康清:“你下次可以直接问,不用举手。” “哦。”安德鲁想了想,开口道:“为什么你们都叫星河副会长?既然他很有地位的话,应该不用像这样辛苦地在维修商店打工吧……”——这是一直以来都令它感到迷惑的问题。 康清缓缓道:“因为副会长是圣康大人的养子,他未来会是圣康的继承人。至于你第二个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总之,这与圣杯有关。” 第102章 圣诞 圣康教团有专门的地下医院。盛星河被秘密送入了顶楼的一间豪华病房。 安德鲁则在盛星河的病床前守了一夜, 没闭眼。 来查房的医生都看不下去了,劝道:“年轻人,你还是去睡一会吧, 等下别把自己身体也熬坏了。旁边有陪床。” 安德鲁眨了眨眼睛说:“我是仿生人, 不需要睡眠。” 随后,它没有再看医生, 目光继续专注地望向盛星河。 情趣仿生人天生就有一双美丽、精致的桃花眼。 在外人看来, 安德鲁看盛星河的目光是那样深情。就好像,它深深爱着他, 他就是它的唯一。失去他,它就活不下去一样。 甚至盛星河醒来时坠入到这样的视线里,也下意识这样以为。 “你…我怎么在这里。”他明显愣了一下。 安德鲁温和道:“你生病了。” 盛星河:“是你送我过来的?” 安德鲁:“准确来说, 是康清先生和你的手下。” 盛星河咳嗽了几声, 一把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子。 “我们得走了。” 安德鲁忙道:“医生说你的病还没好,需要卧床休息。” 盛星河:“回家卧床也一样。” 在走出病房前,安德鲁注意到他又戴上了面具。 盛星河似乎很不想让这里的人认出他长什么模样。 他离开得消无声息,连康清都没知会一声, 便牵着安德鲁的手消失在了人潮涌动的电车站。 安德鲁低头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这是它与他第一次手牵手。 今天的电车车厢十分拥挤。它和他差点被新站涌入的人群冲散。 盛星河薄唇紧抿着, 面上看不出具体神情。但是握它的手力道却更紧了。 人类温暖的体温令安德鲁产生了一种他们好像被黏在一起的错觉。 “你是胶水。”安德鲁忽然说。 盛星河没理解它这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胶水?” 安德鲁:“就是, 粘合剂。” 盛星河:“我是粘合剂?” “对。”安德鲁慢吞吞道:“我被黏到你身上了。” “……” 盛星河没说话。但安德鲁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银色卡牌随机提示:[玩家盛星河好感度+10] [玩家盛星河好感度+10] 盛星河:“对了, 谢谢你这两天照顾我。” “这是我应该的。”安德鲁憨憨地一笑。 盛星河深吸一口气, “不。如果没有你…我大概挺不回来。” 安德鲁面露担忧,“你生病很难受吗?” “嗯。不过没关系, 都过去了。” 等回到家中, 盛星河已经恢复了力气, 从冰箱里拿出食物给安德鲁做吃的。 有肉有菜,他还叫了海鲜捞汁外卖。 安德鲁看到桌子上的美食,咽了口口水:“哇,好丰盛。” 盛星河给它摆筷子和碗,“多吃点。” 安德鲁边吃边道:“星河,你对我真好。” 后遗症的缘故,盛星河并没有多少食欲。 他只是坐在一旁给安德鲁夹菜,看着它吃,目光幽深。 日子一天天过去。 在漫长且平凡的生活日常里,盛星河那天生病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但安德鲁却能特别感受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比如,他与它的关系。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好心”收留它,同居的舍友,那么现在……安德鲁也搞不清楚了。 冬天到了,冷空气来袭,夜之城的气温达到了罕见的零度。 盛星河说暖气费太昂贵,每天夜里都抱着它取暖。他抱的力道之紧,有时令安德鲁感觉自己像一个毛绒玩具。假如它拥有动物正常的呼吸器官,想必会呼吸不过来。 而随着他好感度的不断上升,安德鲁很快也拥有了银色卡牌赠与的第二件礼物——睡眠。 它开始可以真正睡觉了,并且可以做真实的梦。 之前的霓虹主人说它可以做梦,其实是假的。就算现代科技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可依然无法改变仿生人和电子宠物无法做梦的事实。梦,是人类和一部分动物独特的生理反应。 安德鲁一旦开始入眠就会进入睡死状态,任谁摇晃它都无法醒来。 第一天,在深睡状态前,它被盛星河抱着,有点睡不着。 现在和人类一样,如果安德鲁没睡好也会感到相同的困倦。 它揉了揉疲惫的眼睛,请求道:“星河,我可以去下面的沙发上睡觉吗?” “不许。”盛星河手肘撑着头,紧紧盯着它:“为什么?你并不需要睡眠。你不想和我睡一张床?” “没有…不是。”安德鲁苦着脸,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得又躺了回去。 盛星河说:“你应该和我一起睡觉。仿生人和人类共眠对仿生人有好处。” “是吗?”安德鲁疑惑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过类似的说法?” 盛星河:“这是科学研究最近表明的数据,你不知道很正常。” 安德鲁:“那,会有什么好处?” 盛星河:“你想要什么好处,就会有什么好处。心有所想即可实现。” 安德鲁立刻兴奋道:“那我想变成一只真正的安德鲁貂!和你睡觉,我就可以变成真貂了?” 盛星河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愿望,就是这个?” 安德鲁用力点了下头,“是的。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为什么?”盛星河顿了顿,补充说:“我以为你会更想变成人。” “因为…电子宠物总是会被抛弃啊。”安德鲁掰着手指算,“我的第一个,第二个主人都不要我了。如果我变成一只真的安德鲁貂,我的主人肯定就不会抛弃我。他会很爱我,并且爱我很久。” 盛星河听了这番话,心情复杂。 “仿生人跟人类比起来,终归还是单纯很多。”他说。 安德鲁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人类不单纯吗?” “嗯。”盛星河缓缓说,“外面的人都很坏。所以你要小心他们。” “我,我知道。”安德鲁点头。 “乖。”盛星河揉了一下安德鲁的头,然后抱着它,轻拍着它的后背,就像在哄婴儿:“现在该睡觉了。” “唔…好。”安德鲁闭着眼缩进暖呼呼的被窝里,感受着人类跳动的心脏。砰、砰,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夜晚,如同放烟火似的在它耳畔绽放。 透过恒温37摄氏度的皮肉,它发现支撑自己躯壳的内里与盛星河一样冰冷。 也许是因为他与它都是由钢铁制成的。仿生人的组成原料是碳纤钢铁,而盛星河的所有骨头,也早已被拆分替换成了强度超过100万刃的超级钢。冰冷的金属之间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怀抱着眼前这具钢铁与血肉之躯,安德鲁逐渐陷入梦乡。 这天晚上它做了一个美梦。 在梦里,它变成了一只安德鲁貂,生活在城堡和蔚蓝色的棉花糖里。 它的身体变得好轻好轻,就跟那些棉花糖般,风一吹,就飞了起来,飞得很高很高,然后掉进了人类宽大的手掌之间。 安德鲁不自觉咂了咂嘴。 它想,做梦的感觉真好。 安德鲁继承了安德鲁貂的特征属性——睡得很死。 任由天崩地晃,哪怕是一把刀架在它脖子上,它都难以醒来。 以至于第二天差点把盛星河吓一跳。还以为它机械出故障了,又在上班前将它身体拆开研究了一番。 但一切如常。 直到十点多,距离盛星河上班迟到两个小时,它才悠悠醒来,睁眼便看到人类一张放大凑近的脸。 安德鲁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双手抱头:“怎、怎么了星河?” 盛星河用一种很严肃的眼神看着它,“我刚才一直叫你,你都没反应。我还以为你坏掉了。” 安德鲁挠了挠头,“那个,我好像在睡觉。我都做梦了。” 大概是它之前就可以进食的缘故,盛星河很快就接受了它可以做梦的这件事。 但—— “你为什么要睡这么久?”他质问道。 安德鲁眨了眨眼,黑亮漂亮的眼眸看起来十分无辜:“可能因为我不用上班?” 盛星河:“……” …… 圣诞节前夕,ENBCHI电子公司给每位员工都发了一套自助餐饮券,可以邀请家人或亲友共同前往夜之城双子旋转塔顶层餐厅吃饭。那家餐厅平常的食品价格不菲,起码不是工薪阶层能消费起的。 因此得到这张套票,大家都很高兴。 因为此前节日遇到类似的双人福利,盛星河都会低价出掉换钱。很快就有同事凑过来问他卖不卖票,“我想平安夜那天带我爸妈一起去吃,我愿意出300。” 盛星河摇了摇头,说:“不出。” 艾瑞克打趣道:“盛现在有男友了,肯定要自己带他的小男友去吃,度过一个浪漫的圣诞夜晚。怎么可能会出?” 盛星河下班回到家,告诉了安德鲁这个消息。 安德鲁得知有免费的自助餐可以吃也很高兴,决定到时候要大肆进食一番。光是想象,它的胃已经开始饥饿了。 平安夜这天,他们一起在家吃了苹果。 盛星河递给安德鲁一只礼盒,“圣诞快乐,这是你的圣诞礼物。” “谢谢!”安德鲁激动地拆开,看到里面是一双绿色线圈棉袜,以及一只已经被修复好的电子安德鲁貂。这原本是它曾经的身体,可久违地再回到它手中,它却感到陌生。 安德鲁举起电子貂,放在灯光下比划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还没仿生人手掌大。 “好小……”它惊叹。 “对人类来说,安德鲁貂就是这么小。” “你留着它,是想留作纪念吗?”他又道。 安德鲁含糊地点下头,随后趁他不注意,珍而重之地把自己曾经的“身体”揣进怀里。 人类体型这么庞大,实在太吓貂了。让安德鲁很没安全感。 总有一天,它会变回去的! 第103章 初雪 将电子貂维修成崭新的模样, 是精细活儿,盛星河花费了不少工夫。是不知熬了多少个日夜给安德鲁准备的惊喜。 当看到对方笑起来眉眼灿烂的模样时,他瞬间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其实…你以前是电子貂的时候也很可爱。”他低沉地说。 安德鲁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如果他认为它可爱, 为什么还会把它拆了用来做仿生人? 或许在外人看来, 盛星河的行为没毛病,废物利用嘛。 当然安德鲁也可以理解, 像他这样多层马甲的二五仔, 每天都提心吊胆,人头悬在钢丝上, 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死去,肯定不愿意去养一只没用的电子宠物。但是,作为那个被拆的当事貂, 它总归还是不能接受盛星河这样子对曾经的自己。 就像, 它记得被曾经的主人抛弃一样。这已经成为了它脑海中烙印的一道伤疤,不可原谅。 盛星河仿佛也看出它所想,解释说:“状态不一样。那个时候的我,没有心思养宠物。” 安德鲁下意识问:“那你现在怎么有心思了?” “我没把你当成宠物。”他说。 安德鲁:“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或者说,他与它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是它最近一直搞不懂的问题。 盛星河深深看了它一眼。 “家人。”他轻声说, “在这个世界, 你对我而言, 是最亲近的存在。” “哦……” 安德鲁能隐约感受到这一点。据康清牧师所说, 盛星河是个极度冷漠警惕的人。他从不向他人打开他的心房。 可是他们却一起度过了许多个日日夜夜, 共享一个房间, 躺在躺一张床上,睡同一个枕头, 吃一份饭。在这样的环境下, 亲密是感情滋生的温床。 就算安德鲁也不得不承认, 它对盛星河的确有一种异样的依赖眷恋感。 不过这种感觉,它对以前的两任主人也有过。大概是智能程序设定中宠物对主人无条件的“爱”。 “可是,我不是人啊。”安德鲁困惑道。 盛星河:“打个比喻罢了。而且在我眼里,你就是人。你有了胃,你拥有的情感,可以做梦、吃饭……或许你自己也没发现,但你确实在逐渐变成一个人类。这是科学无法解释的。” 安德鲁看着他,表情呆呆的。 若不是仿生人的外形,看着就像一只企鹅。 不过跟真正的安德鲁貂比起来,企鹅要更稀有。 早在八百年前,企鹅这一物种就因为南极冰河融化而消失在茫茫物种历史长河了。 现在的人即使有心想制造出电子企鹅,也由于缺少参照模板而不得不放弃。 盛星河抬手抚了抚它额前的乌黑碎发,“怎么了?” 安德鲁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但是,我不想变成人类。” 盛星河:“那你想变成什么?” 安德鲁小声说:“我想变回安德鲁貂。” 盛星河轻轻一笑,“你真可爱。” 安德鲁还以为他在嘲笑自己,黯然地咬了咬下嘴唇。 也是…人类怎么会理解它的想法呢。 “别又哭鼻子了,你可是男子汉。就算是作为安德鲁貂,你也是雄性吧?在人类世界里,雄性是不能轻易哭的。”盛星河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它。 “哦…嗯。”安德鲁吸了吸鼻子,用力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不过,为什么不能哭?”它好奇地问。 盛星河沉默了一会,道:“因为那意味着软弱,你好欺负。” 吓得安德鲁缩了缩肩膀,并暗自在心中发誓,自己再也不要在外人面前哭。 盛星河说:“如果你想变回安德鲁貂,我可以把你的芯片再放回你原来的身体里。” 安德鲁眼眸发亮,顿时表现出十二分的兴趣。 “不过,不是现在。”盛星河解释说,“现在情况不好,你需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嗷。”安德鲁点点头。 安德鲁很喜欢这个圣诞礼物,对自己曾经的身体爱不释手,格外宝贝。连晚上进被窝,都要将小小的安德鲁貂郑重其事地放在床头。 盛星河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你好像还挺念旧的。” “没有呀。”它只是始终觉得自己是一只貂。这根深蒂固的想法,并没有伴随因为它成为仿生人了而产生变化。 安德鲁熟练地钻入人类37°的怀里,找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盛星河轻拍着它的背,它不一会就睡着了。 …… 圣诞在夜之城是一个很隆重古老的节日。大部分商场公司都会放假,ENBCHI电子也不例外。 傍晚五点多,安德鲁便和盛星河一起出门踏上了去干饭的电车。 天空下着濛濛细雨,天色很快变得漆黑。但繁华的霓虹灯光让这座城市看起来与白昼也没多少差别。它趴在车窗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眺望外面的世界。 四处张灯结彩,节日氛围浓厚。全息投影出圣诞老人、绿红色项圈,姜饼人和麋鹿。还有一家售卖甜品的广告,头戴红色圣诞帽、脖子挂着金色铃铛的小猫挥粉粉的肉爪向每个路人招手,一下就将安德鲁的目光给夺走了。 “喜欢?”盛星河忽然开口。 安德鲁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才察觉他似乎一直都在关注自己。 “嗯……” 盛星河:“等下给你买。” 安德鲁小声说:“我想要猫咪脖子上的铃铛。” 这种精致、小巧可爱的玩意对骨子里的安德鲁貂而言存在致命吸引力。 盛星河明显停顿了一下,“得去店里问一下,看有没有。” 吃饭是首要任务。 等到双子塔顶层餐厅,安德鲁感觉周围好多人都在看自己和盛星河。 侍应生也在赞美他们的英俊帅气,“先生,你们真是登对的一对。” 安德鲁有点茫然。盛星河并没有反驳,而是含笑致意:“麻烦给我们倒一杯温水。” “好的。”侍应生在离去时,还不断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 安德鲁猜想是不是它与他今天穿了新衣服的原因。 前阵子盛星河带它去商场购物,买了这身西服和长款大衣。它穿起来很合身,即便走在室外也感受不到寒冷。同样,他也给自己购置了一套一模一样的。 无暇仿生人和英俊的男人,这搭配在外人看来,格外养眼。 不过没人知道安德鲁是仿生人。 今天过节,餐厅内也有不少陪伴人类用餐的仿生人,但是几乎可以一眼看出它们的身份。 因为仿生人是无法进食的。 像安德鲁这样独一无二的存在,完全不会惹人怀疑。 在人们看来,它只是一位被上帝或基因改造吻过的俊美男子。真的很罕见人类能有这么完美的样貌身材……简直就像仿生人一样,是活生生从建模里走出来的人儿。 一位侍者端着食物路过安德鲁身边时,差点把盘子弄翻。 虽然是自助餐,但他们不需要离开位置,高级餐厅会有侍者主动端菜服务。 一盘接一盘菜接着端上来,安德鲁品尝着美味,眯起眼睛,一脸餍足。 主厨手艺极佳,是真的很好吃。它吃了好多,直到肚子都鼓起来塞不下了,中途还去了一趟卫生间。盛星河却没吃多少。 “你今天没胃口吗?”安德鲁问。 “嗯。”盛星河其实有些后悔今晚带它来吃饭了。餐厅内那些人看安德鲁的视线,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不知道可不可以打包。”安德鲁自言自语道。 “高级自助餐厅怎么可以打包?”这时他们身后那桌一位身着和服的年轻男子转过身来,注视着安德鲁的脸,慢悠悠道:“阁下,如果你想吃什么,我愿意请客。” 他是霓虹人。从对方说话的口音,安德鲁便分辨出来了。和它的前任主人一模一样。 它歪头好奇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含笑望着它。 盛星河冷冷道:“不用,我们已经吃饱了。”说罢,便拉着安德鲁起身。 它有点吃惊,无措道:“星河,你还几乎什么都没吃呢……” “我不饿。”盛星河面无表情道,“这里太闷了,先出去逛逛,我给你买铃铛。” “哦。”安德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走出餐厅。 殊不知它这副乖巧的模样,在旁人看来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仲屋少爷,您对那位漂亮的先生感兴趣吗?” “是的。找人跟过去。”和服男子慢条斯理地用丝质帕巾擦了擦嘴,起身。 …… 因为最后没买到全息投影广告上猫咪的同款铃铛,盛星河在商场里买了一个类似的替代品。 那本来是给仓鼠之类的电子宠物用的,换在安德鲁貂上也刚好合适。 盛星河还给安德鲁买了一条红色围巾。 一开始安德鲁摆手说不用了,“给你自己吧,给我买太浪费了。只要关掉DAS,我就不会感到冷。” 盛星河注视着它,缓缓说:“没关系,我想给你买。” 他最近似乎很热衷于在它身上消费。 安德鲁只能接受。 红色围巾软糯地圈在它脖子上,衬得它的脸色更加白皙。 盛星河移开视线,忽然打了自己一下,快步越过它走到不远处的贩售机想买一瓶冷饮。 “诶,星河你等等我……”安德鲁赶忙跟了上来。 走出电车站,雨早就停了。 盛星河伸出手掌,掌心上很快落了几片莹白色的小羽毛。 “下雪了。” “下雪?”安德鲁为这特殊且罕见的天气现象感到新奇。 “你第一次见?” “对。” “我也是第一次见夜之城下雪。”盛星河说。 雪越下越大,没一会地上便积累了一层薄薄的雪纱。 头顶暖黄色的路灯明明灭灭。 “好冷啊。”安德鲁呼出一口白气,抱紧了身侧人类的胳膊。 真想快点回家。 哒,哒,哒哒哒。 这时身后一直靠近的脚步声,忽然变得急切起来。 盛星河眼神微冷。 “谁?” 第104章 反杀 安德鲁也下意识转过身, 入目一名身着黑衣的魁梧男子。 他右手臂露出的小半截在雪地中闪烁着金属光泽,脖子蜿蜒到下巴的图腾刺青有些吓人,肩膀上都是凸起的植入肌肉。 显然, 这是一名拥有机械义肢的霓虹武者。 陌生男子后退半步, 似乎在主动与他们保持安全距离,并用恭敬的语气说道:“阁下, 我的主人盛情邀请您身边的先生, 希望能够一起吃一顿饭。” 盛星河面无表情,“不必, 我们已经吃过了。” 男子:“您可以出一个价。只要让你的朋友与我家主人共度一个美妙的夜晚,我们会为您支付您想要的任何价格。” “滚!”盛星河冷冷吐出这个字,便牵着安德鲁的手转身离开。似察觉到它的忐忑, 他揉了揉它的头。 安德鲁仰头:“你会把我送给他吗?”它清楚地记得, 自己第一任主人就是为了钱,将它卖给了那个霓虹人。 盛星河说:“不会。” 安德鲁松了口气。即使被人类欺骗过许多回,这一次,它仍然选择相信他。 见他们离开,男子瞬移到两人面前, 就像一座巨型小山拦路在前。 他再次道:“您开个价。住在这种地方, 应该很缺钱吧?我家主人是仲屋财团的少爷……十…不, 二十万信用币怎么样?” 男子自认已经说得非常明白。 盛星河:“你觉得钱在这个社会上能买到任何东西?” 男子反问:“难道不能吗?” “起码在我这里不能。我再说一遍, 滚开!”盛星河搭在裤缝边的手掌紧握成拳, 抬起时带起一股猎猎破空劲风挥向他。 砰!啪——! 是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 壮得如同一头熊的霓虹男人竟在瞬间被击出五米开外。薄雪在地上摩擦出一长条蜿蜒的印子。 安德鲁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而他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 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断裂的右手臂义肢:“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作为仲屋财团少爷的身边人,男子用的义肢都是西尼科技最新最昂贵的材料。碳重金属的密度绝对不是人力可以弄断的。 可现在却被一拳给崩掉了…… 难不成对方也是机械改造人?! …… 这天过后, 安德鲁感觉自己仿佛又重新、再次认识了盛星河。 他的武力值, 好强。 好厉害…… 再看盛星河时它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然而危机并没有就此解除。 那天之后, 仲屋财团的那位少爷似乎就盯上他们。 盛星河下班回来时好几次看到无人机在仁晴街区徘徊。要不是这片区域鱼龙混杂,想必对方会直接进来搜查。 就连楼下房东大妈也提醒他,最近是不是招惹到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你要是破坏了仁晴街道的和平,那就别怪我把你们赶出去了。”她说话毫不客气。 安德鲁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仿生人出众的外型而惹上麻烦。 早知道不出门了。 盛星河:“我记得你以前的主人也姓仲屋?” 安德鲁挠了挠下巴,“好像吧。” 盛星河勾唇,“看来仲屋家族的人都挺喜欢你这款的。” 安德鲁有点尴尬。 盛星河看到它这副模样,反而低笑了一下,“我开玩笑的。” “不关你的事。”他摸了下它的头,温和道:“我知道,许多霓虹那边过来的财阀家族都是变态。” “变态?”安德鲁重复道。 “你不用管,我会处理。” 安德鲁想大不了以后就不出门了。反正它也不爱出去。 往家里一躲,对方就找不到它。 盛星河却说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那位霓虹少爷连同手下踹开了他们家的大门。 安德鲁一脸愤慨。要不是盛星河拦着,它也许就想冲上去咬他们了。 臭坏蛋!坏人类! 和服青年一进门张望了两下,“原来你们就住在这种地方。这和棺材有什么两样?” 他的手下附和道:“就是。跟了咱仲屋少爷,以后有你们吃香喝辣。” “私闯民宅,我要报警了。你们想干什么?”盛星河眉头紧皱。 “当然是干你……朋友了。”和服男拖长音节,邪笑了一下。他淫欲的目光落在屋内安德鲁身上,透露着一股势在必得。 盛星河看着他,冷冷道:“现在,立刻马上滚出我家!” “装什么?要不我连你一起办了……”和服男咂了咂嘴,视线在他与它之前徘徊:“你们是一对吧?真够火辣的,搞起来肯定比那些仿生人爽多了…” 话未说完,安德鲁便眼睁睁看到盛星河一拳打到他脸上。 和服男鼻子往下冒出鲜血,无比愤怒道:“你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三个手下也冲了过来。不过因为房间面积狭窄,他们行动受限。 趁此机会,盛星河拉着安德鲁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三层楼的高度足以让人摔断腿残废。 可他在从空中坠落时,用手拖抱着安德鲁,让它骑在自己身体上面。 砰! 他的身体碰撞到地面时,安德鲁明显听到了一声闷哼。 人类应该很痛吧……它焦急地搀扶起他,“星河,你还能站起来吗?” “我没事。”盛星河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跪在雪地中直起了身体。安德鲁看到他的裤子被鲜血浸透,瞬间有些晃神。他这是在保护它? “你不用这样的。”它低声说,“反正我不是人,我不会受伤。” 盛星河看了它一眼,“仿生人的维修费很贵。” 安德鲁:“可是……”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快跑!躲到前面的巷子里。”盛星河抬头看了眼上面,随后猛地推了它一把,自己也一瘸一拐地快步跟过去。 安德鲁以为他是打算跟它逃亡,脑子里还在想出租屋里那些家当,以及自己藏在枕头底下那具原来的身体……都没来得及带。 但很快,它发现自己错了。 那群人纷纷跟了上来。 等把和服男和那批手下引入前面的深巷中时,盛星河竟然直接和他们打斗了起来! 安德鲁帮不上忙,就躲在巷子阴暗的角落里,不时抓起地上的碎石头和易拉罐垃圾丢到那些人身上,以分散火力。在打斗途中,隔壁房子有人探出窗户似乎想看热闹,被它砸了一块石子,又吓得缩了回去。 这就是生活在仁晴街区的好处。就算有人死了,也没人会多管闲事。 不知是那几个霓虹人太弱还是盛星河太强,这场战斗很快就见了分晓。 那三个手下倒在血泊中没了声息。最后只剩下那个和服男。此刻的他看起来已没有之前高高在上的贵族风度,而是满脸是血和鼻涕地跪在地上求饶:“只,只要你放过我,我给多少钱都可以……我是仲屋家族的人,要是你敢杀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是么。”鲜血溅到了盛星河脸上。他随手抹了一把,放下手中尚存温热的尸体。 红与黑的色彩交织,在这条阴森的小巷中,他就仿佛是从地狱中走出的杀神。令安德鲁感到些许陌生。 它望着他,呆了一瞬。 “还愣着干嘛?”盛星河瞥了它一眼,说:“过来帮我。” “噢噢。”安德鲁移步过去。 满地血腥狼藉。这残忍的一幕,如果是未经世事的人类看了大概会呕出来。 但安德鲁心中却毫无波澜。大概它的心是有机械组成的,还没有有血肉的情感。 十几分钟后,盛星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冰鲜小货车。 安德鲁帮着他将尸体抬上去,看到里头专业的绞肉设备,它忽然意识到,对方也许早有准备。 “走吧。”盛星河启动车辆,打方向盘。 安德鲁坐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 “我们去哪儿?”它问。 “埋尸。”他的回答言简意赅。 安德鲁:“那我们还回来吗?” 盛星河:“嗯。” 他没有多说,花了两个多小时开车出城。 安德鲁侧头望向窗外,看着沿途风景从城市繁华的高楼大厦变为黑漆漆的荒郊野岭。 这是它第一次离开夜之城。 “原来城市外面是这样的,看起来好荒凉。”它喃喃。 盛星河说:“你可以把这个世界想象成一款游戏。游戏制作者只设计了城市里的建模场景,城市之外,都是野蛮之地。” 盛星河似乎事先踩过点,将车子驶上了一座荒僻高山。 路途十分颠簸。安德鲁感觉自己的胃都要被颠出来了。 “我们会不会被人发现…抓起来?”迷迷糊糊间它问。 盛星河说:“不会,这里没人。” “噢…” 车在半山腰停下。 它跟着他下来,将尸体拖到雾气笼罩的森林深处,丢入沼泽池中。 深褐色的沼泽冒着咕噜噜的白色气泡,仿佛有生命一样,张开大口吞噬掉他们丢下的肉块。 森白骨般的月光下,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呼啸的风声。 终于处理完,盛星河拍了拍手站起身,说:“结束了。” 安德鲁摸了下肚子,“我好饿。” 盛星河从车里拿了几个面包和两瓶牛奶,与它坐在树根下配着烟吃。 安德鲁嚼得腮帮子鼓起,像一只仓鼠。 盛星河夹着一支香烟,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它,说:“过一阵,我可能会离开夜之城。” “诶?”安德鲁咽下去,问:“那我们去哪儿?” 盛星河:“不是我们,只有我。你还是待在这。” “吱吱吱……”安德鲁有些急了,一时不察冒出了原来的语言。 盛星河又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他似乎听懂了它在说什么,“我没有抛弃你。这是我的任务,我需要去寻找‘圣杯’。事情结束,如果我还活着,那么我会回来找你。” 安德鲁低下头。假如它是一只小狗,盛星河大概能看见它垂下耷拉的尾巴。 他摸了一下左胸口。那里软乎乎的,有一种像黄油融化的感觉。 “别担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安德鲁小声说:“可是我…不想离开你。” “为什么?因为你喜欢我?” “唔,嗯……” “有多喜欢?” 盛星河俯身,轻轻靠近,带着淡淡的薄荷烟草味吻了它。他温热柔软的嘴唇擦过它耳侧,呼吸喷薄,激起它涟漪般的颤栗:“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我。” 好奇怪。 安德鲁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受控制。接着,仿生人像被触发了某个奇怪开关,作出了本能回馈的反应—— 黑暗晦涩的森林中,月光下,它与他在尸体旁边接吻。 第105章 情动 不知道是不是被银色卡牌施了“魔法”的缘故, 安德鲁发现自己竟有了感觉。 这个吻从最初的两片柔软唇瓣相碰,浅尝辄止,再到后面的长驱直入, 齿贝津液缠绵、互换。一开始由盛星河主导, 它渐渐地也觉醒了某种仿生记忆,很快便夺回控制权。为情趣设计的仿生人天生都是接吻高手, 它的仿真舌头进入对方就像一条鱼在海洋中那样灵活。安德鲁的脑部潜意识中早就被植入了大量理论知识, 只等着实践了。 而听着人类的喘息,探索、把玩着他果冻般的唇舌, 这一切都令安德鲁感到有趣极了。 原来接吻是这样好玩的事情? “唔……” “啵。”最后分开的这道声音听起来有些羞耻。安德鲁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还想吃。”它小声说。 盛星河喘着气,伸出手想推开它,但似乎又没什么力气。 他浑身发软。 仿生人本身是无法生产口水的。它们甚至没有情欲。 可是科技的力量能够做出任何模拟。安德鲁口腔中的湿液就是人造口水, 尝起来就像在喝甘甜水果茶, 有一股淡而清新的百香果味。 而且据说,它们的口水味道还是可以看享用者喜好改变的。牛奶味、可乐味、橘子味、草莓味、巧克力味、红酒味……应有尽有。 盛星河想,难怪这个世界的赛博人类都喜欢跟仿生人做。 曾经就有售卖仿生人的公司打出宣传广告语:跟人类接吻,可能就是接吻。 但是跟仿生人,是情调, 是享受。 天知道, 它尝起来就像一颗美味的糖果。 “你怎么这么会?”他看着它, 语气带了几分怀疑, “你是不是还跟别人接吻过?” 安德鲁:“没有呀, 我只跟你这样过。” 大抵是它的神情看起来太纯真无邪, 盛星河最终什么也没说。 也是。它从貂变成人起就一直在他身边,就像一张白纸。 盛星河抿了抿唇。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意乱情迷想吻它。并且, 真的付诸了实际行动。 安德鲁貂是没有接吻这个概念的。 甚至人类在制造电子宠物时就有意撇去了动物意识中本该存在的繁衍性观念。 因此所有的电子宠物生来就是被“绝育”的状态。它们不仅生理上不行, 心理也根本没有这个想法。 但安德鲁是个意外。 在它的芯片被植入仿生人身体后, 它就间接地获取了大量人类的x知识。 它不仅懂该怎么做,还十分清楚如何取悦人类。 “星河,我难受,帮帮我……”它抱住盛星河,蹭了蹭对方。月光下,它俊逸的脸上神情迷离,发梢凌乱,眼尾泛红,形状优美的薄唇湿漉漉的,仿佛在盛情邀请人类一亲芳泽。 仿生人自出厂启动起就是妖孽,这绝不是假话。世上没有一个性取向为男的男人能忍受这种诱惑。 感受到怀中炽热滚烫的身体,盛星河明显一僵。 但随后,他便把安德鲁推开了,并冷着脸煞风景地训斥道:“你不要说谎,仿生人根本不会有感觉。” 它倒是演得挺像的。 却不知真正难受的是他。被它这一下撩拨得气血翻涌,情难自禁。 安德鲁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它的确是按照被植入记忆话术来说的。如果非要说是什么,大概就是勾引吧。 厂家研究设定了一个X程序。 市面上绝大部分仿生人就是靠这番话术来与人类做。 就连在床上那些话,包括喘息的频率,都源自AI规定。当然这个模式不止一套,程序设定者总结了成千上万套,几乎浓缩了人类性史上的所有精华,可以根据不同人的性格、爱好进行构建修改。 “可、可是,我爱你啊,星河……”它磕磕绊绊地说道,“你难受吗?我想帮你。”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盛星河的点,他忽然就像变了个人,捏着它的下巴,声音喑哑:“你信不信我在这里就把你办了?” “你办我?不应该是我帮你吗?”安德鲁困惑道。 为了迎合人类x需求,也防止在夜场合被强干,许多同性仿生情人在出厂时就会规定属性。 像安德鲁,它这具身体就是进攻方。它的后面纯属摆设,就像西点店门口柜台摆出来的奶油蛋糕模具一样,看看可以,并没有实际用途。就算有人想强制进入,也根本进不去。 盛星河:“……” 盛星河虽然知道自己喜欢男性,但还从来没试过。 无论心理、生理上都是处男,自然也就不确定自己在上在下。 不过由于性格相对强势,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1。 这下,撞号了。 所幸盛星河是个思想开明的人,也不会去过多纠结这种事。 既然对方无法改变,那他可以适当作出迎合。 但是,他忽然很想戏弄一下它。 “就你?你行么?”盛星河视线下移徘徊在它的腹部,勾唇道:“你现在连某个部件都没有吧。” 安德鲁:“因为你不让我装啊。” 盛星河松开它,拍了拍它的腿上沾染上泥的尘土。 “时间不早了。” 安德鲁一下兴奋,“那我们回家?我把那个东西装上,我就可以帮你了。” “……” “咳咳。”盛星河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轻咳几声,并包拳握住了它歪七扭八不知道摸去银河系冰凉的手,揣进兜里捂了捂。 “别胡闹,回家再说。” “噢噢。”安德鲁乖乖跟在他身后,就像一条小尾巴。 …… 又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等他们回到夜之城时已经凌晨五点多,天色破晓。 盛星河和安德鲁到家先洗了个澡,洗干净一身泥土血污,再将衣物犯罪工具处理掉,证据彻底消弭。 狭小的出租屋内被那群人搞得有些凌乱。 安德鲁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问盛星河这具身体的原装配件在哪里。 盛星河一开始不想给它,含糊其辞:“你一晚上没睡觉,不累吗?睡觉吧。” 安德鲁问:“你累吗?” 盛星河:“还好。” 安德鲁便翻箱倒柜,将那只盒子翻出来了。一打开,里面各种尺寸的部件都有。 考虑到对方是第一次,它谨慎地挑选了一个最小尺寸,并按记忆程序耐心地喷洒消毒、擦拭完毕,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戴上。它比划了一下。唔,刚好合适。 部件一连接到仿生人的身体,就自动联上了通感神经。并且温度也是跟人类正常体温是一样的。 “这样可以吗?”它扭头问盛星河。 “随便。”他说。 安德鲁看着他,再次确认:“你想要吗?” 盛星河反问:“你呢?” 安德鲁一时说不出话。他明知道,仿生人是不会主观有类似需求的…… 想了一会,它说:“我爱你,所以我想让你舒服。” 程序总结的亿万人类情话精华,简单却极具杀伤力。 果然,盛星河有所动容。 “我也是……”他低声说,“我不想留遗憾。” 话音刚落,安德鲁便上前,拥住他,热情地亲吻他。 盛星河第一次觉得仿生人的体温如此烫手。他的手虚虚搭在它腰上,根本没碰上,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这下彻底成了木头人。他嘴角不自然地牵动了一下,为它熟练的服务感到卑怔和懊恼。 唯一庆幸的是,它不会觉得自己无趣…… 察觉到他的僵硬,安德鲁主动靠近他耳侧,喷薄的温热呼吸带着薄荷和果香,这股味道甘甜又辛辣,令盛星河脑袋变得眩晕,就像窜入一把旺盛的火苗,约烧越旺,直到理智也被燃烧殆尽…… “放轻松。”它温柔地说,“我爱你,星河。” 它现在已然察觉到,类似的情话对盛星河而言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比任何动作、言语都管用。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就能轻而易举地在让他掀起疯狂的热潮飓风。 …… 事实证明,人类的耐受力是无穷的。 就跟弹簧一样,非常有韧性。也和大脑那样,具有深度开发的潜力。 安德鲁之前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出厂方要设计那么多尺寸的部件,现在总算懂了。 今天是s,明天就可以用m码。换着来,就会有许多新鲜感。 他与它在床上整整度过了一天一夜。渴了就喝水,饿了就随便吃点面包干果,中间还叫了两顿外卖。 安德鲁仿生人的身体不会感到累,只要电量充足,它可以一直动到太阳系爆炸,物质消亡。 盛星河作为机械改造人,一身钢筋铁骨,体力也远非常人可比拟。 可最后还是他败下阵来。累得气喘吁吁,半倚在床头点燃一根烟,哑声道:“休息一下,让我缓缓……” 是真的不行了。 人力终归比不上机器。 安德鲁点头,给他掖了掖被角,“要喝水吗?” “要…谢谢。”不说话还好,一张嘴,盛星河就感觉嗓子跟被河床里砂砾磨过一般,火辣辣得沙疼。 安德鲁噔噔噔爬楼梯下去给他倒了水。这时隔壁传来锤墙声,紧接着传来一个男人的骂声:“叫叫叫!叫了一个晚上还不停啊!你们不累的吗……” 好像几个小时前邻居就发出抗议了,只是那时他们在忙没注意。 这个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它想。 但打扰到别人,安德鲁还是感到很抱歉。 它礼貌地抬高声音回复道:“他现在累了,而且嗓子也哑了。对不起,下次我们会注意,尽量不在休息时间打扰到您。” “噗嗤……” 安德鲁冷不丁听到笑声,开始还以为是隔壁邻居。 它目光在室内找寻了一圈,才发现声源来自头顶。 盛星河探出头来看它,笑道:“你不用跟他道歉,之前我两边的邻居都经常带人回来,也是叫大半宿。我去敲门,他们反而叫得更大声。” 还有这种事?!安德鲁感到震惊,随即便是一阵愤慨。 它挽起袖子,爬上楼梯,“原来他们这么坏!那我们也要报复回来……” - 接下来,盛星河将ENBCHI电子维修的工作辞了。 就算他不辞职,经理也会来找他。因为他已经整整一周没去上班了。 狭窄的出租屋,处处充满了他与它爱的痕迹。 安德鲁十分热爱这个“游戏”。总是一有空闲就要让他陪它一起玩。 看着人类因它动情,它会感到快乐。 盛星河也没想到自己会就此陷进去。他本来打算第二天就离开,现在却待了快一周。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一直跟安德鲁住在这里。 “我下午要离开了。”他收拾好行李箱,敲了敲卫生间门,打算向它正式告别。 谁知这时里面却传来一声惊叫。 “怎么了?”盛星河瞬间忘记了一切,紧张地敲着门,“发生什么了?” “救、救救我……” 盛星河直接一脚把门踹开。他握着门板,站在一地狼藉、烟尘飞舞的废墟中,看到安德鲁握着自己的部件,一脸委屈的表情:“怎、怎么办,星河,它它好像拔不下来了。” 第106章 离别 盛星河也愣住了。 手中的门板砰地声掉在地上, 掀起更大的一阵灰尘。 “我看看。”他先抹消毒液洗了个手,然后蹲下身摆弄了一会,发现果真无法拔下。“按理来说不应该啊。”他喃喃。这个部件是专门为仿生人设计的, 嵌入入口恰到好处, 只要轻轻向左一扭动就能将其卸下。之前安德鲁换了好几次尺寸,都没发生这样的事。 盛星河掂量了一下部件, 发现比昨晚的要大。 可他分明记得, 昨晚自己已经将安德鲁的尺寸换到仅次于最大一号的了。 “你自己换了尺寸?”他问。 安德鲁低下头,不好意思地低低“唔”了声。 “你为什么要自己换?”盛星河有些无可奈何, “看,现在出问题了吧。” 安德鲁小声说:“我想让你更舒服。” 盛星河:“……” “刚才换的?” “嗯…” 盛星河:“有时候其实不是越大越好的。这样我也会疼。” “对不起。”安德鲁往上提拉了一下裤子,一脸忐忑地说:“是我误会了。因为我看你昨晚叫得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盛星河:“……” 与此同时, 他刚搞出来的动静惊动了楼下房东大妈。 房东大妈把房间大门敲得咚咚咚作响, “304,你在里面搞什么嘞?地震啦?最近老有租客投诉你们扰民,再这样我要你们提前退租的嗷……” “没事,抱歉,以后我会注意。”盛星河回复道, 并没有去开门。 房东大妈在门口站了一会便悻悻离开了。 盛星河将安德鲁扶到沙发上, 自己跪坐在地上继续研究。 他自己就是机械修理师, 处理仿生人的零件颇有经验。可是这会遇到它, 却有点棘手。 主要这个部件……设计得太仿真了, 各方面都和真的一样, 让他一下无从下手。 “我看看能不能关掉你的DAS和加热开关,试试能否用钳子拔下来。”说着, 盛星河去工具箱里找出了一把老虎钳。 安德鲁看着这把老虎钳, 不知为何突然萌生了些退缩之意。 “能不能…不用这个?”它捂住裆部, 悄悄地往后退了半步:“要是弄坏了,下次你就没得用了。” 盛星河安慰它,“没事,坏了我会帮你修好的。” 安德鲁吸了吸鼻子。它想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了,不能哭。反正也不会疼,便腿一张,眼一闭:“你拔吧。” 然而预期的冰冷金属钳并未落下。 过了好一会,安德鲁悄悄睁开眼睛,露出一条缝隙偷看他。 盛星河几乎脸都贴上去了,还不时拿手去握试温度。 本来关闭DAS开关后安德鲁应该毫无感知,可此刻它却感觉浑身烧了起来,滚烫得厉害。 “星河,我好难受。”它微闪烁着塑料光泽的人造皮肤皱在一起,看得出来是真难受。 “奇怪。”盛星河喃喃,“我明明关闭了温度开关,可你现在还是热的。” “你不要再弄了……”安德鲁第一次露出如此抗拒的神情。它躲到沙发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磁性低醇的声音哑得厉害:“求求你,我很不舒服。” “好好好。”盛星河也不敢再弄下去了。安德鲁的身体和普通仿生人不同,他怕真折腾出意外。 “没事,那就不拔了,以后你就用这个尺寸吧。”他把它抱在怀里,轻轻哄道。 感觉它就像一个宝宝一样,虽然有着成年人的身体,但内里的灵魂和认知都很懵懂。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其实不放心让它独自生活在赛博社会。 现在盛星河已经差点忘了自己打算跟它说下午离开。 “可是这样,你会不会痛啊,不舒服。”安德鲁仰头问。 盛星河说:“没关系,反正我骨头都是铁的了,大不了就烂掉呗,重新装一个不会坏的义肢屁股。” “不行,不能烂!”安德鲁一下急了。 “笨蛋,我骗你的。”盛星河唇角上扬,抬指勾了勾它的鼻子。 本来对于安德鲁j部件拔不下来这件事,盛星河肯定是要深入找出问题的。 但现在时间匆忙,他只能暂时搁置。 “我晚上要离开。”他低声说。 安德鲁:“这么快?!”它有点不舍。 “是的。计划是前几天就要走,处理点事情,耽搁了。” 安德鲁不知道他在处理什么事情。 明明这段时间他们都待在一块,同吃同住。 盛星河说着,从屋内的保险柜中取出厚厚一沓钱,一个信封,一只最新款AI智能手表。他把这些东西一并装进皮包里递给它,说:“我可能会离开三四个月,顺利的话会提早回来。你后续的生活我都准备好了。这些钱你拿着,还有这个手表,戴上,我等会教你怎么用。” “一定要走吗?”它试图挽留,“也许我们可以一起拿着钱去另一个地方生活,谁也找不到我们。” 盛星河摇头,“不行。无论我们逃到哪里,天涯海角他们都能找到我。” “为什么?”安德鲁问。 盛星河避开它的视线,看向窗外:“我上次跟你讲过,你可以把这一切想象成游戏。只要完成主线任务的人才能逃脱,并获得奖励,有一定几率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一旦偏离主线,等待玩家的结局,便是抹杀。” 玩家?安德鲁想到了那张银色卡牌。 安德鲁并不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是圣康教团,还是西尼科技?亦或是其他的神秘组织。 不过就算它追问,恐怕也没有任何意义。 它帮不上盛星河。或许在夜之城安静等待他回来,就是它唯一所能做的了。 安德鲁多希望自己能生成一个战斗型仿生人啊。而不是专为x用途的仿生情人。 这时它已经没想到自己要变回安德鲁貂了。 一只还没人类巴掌大的安德鲁貂更没用。它应该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给盛星河添麻烦。 “那我就待在这里等你。”它说。 “不是这里。”盛星河说,“这边房子月底到期,我不打算续租。你自己住在仁晴太危险了,我给你另外租了房子,在夜之城市中心。那边比较繁华,等我走后你就搬过去,住着也舒服点。” “噢,好。”对于他的决策,安德鲁基本都没有任何意见。 它很聪明。盛星河很快教会了它如何使用AI智能,那里也存着一笔钱,足够它的日常生活。 同时,为了避免被仿生缉捕队抓走,盛星河还给它在黑市上购买了一个身份ID,并再三叮嘱安德鲁:“如果你看见制服上印有黑鹰标志的人,一定不能接触,离得越远越好。” “他们是谁?”安德鲁问。 盛星河回答:“专门抓不在人类身边的仿生人的缉捕队。” 安德鲁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离他们远远的。” 接下来,他们应该就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了。 安德鲁环视了四周一圈,有些恋恋不舍。虽然这个屋子狭小到两人站在一起都显得逼仄,但却充斥着他与它之间许多美好的回忆。如果可以,它多想一直住下去。 他上班,它在家等他下班,过着简单、平凡,两点一线的生活。 盛星河自己的行李早就打包好了。他就简单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其他留在房间的物品则让安德鲁带过去。 为了避免暴露,盛星河不能送它。他给了它一个地址,耐心道:“有AI导航,你搭乘电车过去。几号楼哪一户,包括房间密码我都写在信封里了,你到时候记得看……” 盛星河本来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是这天,他喋喋不休向它说了很多话。 “记住了吗?”“记不住我就让AI录下来。”“不行,你不能联系我。”“……” 安德鲁:“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盛星河一顿,抱着它,不自然放软了语气:“很快的,我尽快回来。” “你都不想我。”安德鲁不满地控诉道。 盛星河放在它后背的手不自觉攥紧,衣服被他抓得皱巴巴的。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安德鲁嗓音闷闷的,“星河,我舍不得你。” 他看着它,安德鲁也在看他。它漂亮的黑眸湿漉漉的,就像森林中潮湿的雾,在某个忽然的瞬间被阳光照射折出晶莹璀璨的光泽。 这一刻,它的眼里仿佛盛满了星河。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走。”他低声说。 从来没想过,离别会是这样痛苦的事。 光是现在已经很难受,要是他真走了,就像它所说,大概每天都会被想念所折磨。他担心它自己一个貂,一个仿生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会不会遇到坏人,要是被缉捕队发现了怎么办…… 盛星河不敢望后想。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它,更紧些,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它彻底揉进怀里。 这时安德鲁忽然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你把我的芯片重新放到安德鲁貂的身体里,貂身那么小,你完全可以带着我一起走……” “不行,那边很危险。” “我不怕!星河,我只想和你待在一块。还是你嫌弃我是安德鲁貂?” “没有。”盛星河眼眸晦涩暗沉,“无论你是貂是人,我都喜欢。” 安德鲁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已倾身主动索吻。 接下来发生的事,水到渠成。 气氛像浸入沸池,开始升温。 只是在盛星河将要碰它的腰带时,安德鲁有些犹豫,按住他的手说:“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感觉很奇怪,这个部件今天拔不下来,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没关系。”他声音喑哑含混,似已经到忍受的极限,“做吧。就算出问题,我自己会承担。” 这天他远比它想象要热情。 安德鲁所有的担心,都被他一个炽热凶狠的吻给堵了回去。 也是。这个世界很危险,也许他们根本就见不到下一面了。 这种时刻,谁会想那么多呢? 第107章 新公寓 傍晚, 盛星河匆匆穿上衣服离开。 安德鲁从床上起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萌生了一种想纠缠他再来一回的冲动。 但理智告诉它, 这样没用。 因此它只是踩着楼梯下楼, 帮他将行李提到了门口。 “就送我到这里吧。”盛星河转头深深看了它一眼,再次低声叮嘱:“等我一走, 你就离开。我给你叫了搬家公司, 你坐电车过去就行。” “嗯。”安德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盛星河穿了一件黑袍,衣领高高竖起,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神情。 可只有安德鲁知道, 他衣领下脖子遍布的吻痕, 以及帽子下乱糟糟的头发。 “我走了。”盛星河压低帽檐,提着箱子迈步朝走廊尽头。 安德鲁却在他转身的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臂,小声哀求道:“可以…抱我一下吗?” 盛星河微怔,旋即转身张开手轻轻抱住它。 这段时间,他与它有过许多拥抱。 大部分都是在床上。但安德鲁能敏锐地感知到, 这个拥抱的意义和从前不一样。 “等我回来。”盛星河在它额头印下一个虔诚的吻。 “嗯……”安德鲁的手从他腰间像掉落的物品无力地垂下来。 这回他是真的走了。 安德鲁站在空荡荡的走廊目送了好一会, 才回到房间。 很快搬家公司上门, 训练有序的工人用纸箱将物品接二连三地打包好, 运上货车。 安德鲁道了声“谢谢”, 自己只拎了一个包和雨伞出门。 它并没有跟房东大妈告别。因为这没有意义。而且, 它讨厌她。 踏出屋檐时,安德鲁撑开伞。淅淅沥沥的雨水击打着伞面, 发出有节奏的乐声。 外面一如既往下着雨。事实上, 夜之城一年365天几乎有310天都在下雨。这并不是一个宜居的城市, 整个地球都不是。同样恶劣的天气情况发生在世界各地,人们习以为常。据它所了解,在那场末日浩劫之前,许多人类都已移居到了其他星球。 步行了一段距离后,安德鲁收起雨伞进入电车。 它伸出AI手表滴了一下,自动付款成功。车厢内空位有很多。它挑了一个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将包放在膝盖上。为了防止小偷,它总是一刻不停地注意着。 包里除了盛星河给它的钱,还有那只安德鲁貂的身体,以及一张相片。 他与它的一张合照。安德鲁取出照片摩挲了两下,上面的它笑得很开心,盛星河却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他总是这样,一副扑克牌脸,好像别人都欠他百八十万一样。 那是他们有一次周末出去玩时路过一家复古照相馆时照的。 现在纸质照片已经相当稀少了。安德鲁珍而重之地又将照片放进皮包夹层。 这个社会上的人其实很冷漠。下班后一路上大家都在低头刷网,并没有人关注它。 半个小时后,安德鲁抵达市中心站。 这一站电车里涌入不少人。它费了老大劲才钻出去,一出站便检查自己的包有没有被人动过。 随后,它按AI智能给的路线,顺利来到了一栋高耸入云的豪华公寓,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间房。 与此同时,行李也差不多送到了。 屋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却依旧显得宽敞。因为屋顶架构很高,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官。 安德鲁打开灯,黑暗瞬间被驱散,高饱和的色彩照得满室亮堂。这里的环境远比它想象中要好。 家具家电都是全新的。有一张柔软的大床、独立的开放式厨房,全身镜,沙发,书桌工作台,配备了投屏显示仪。 刚想拉窗帘,帘子便自动移开,露出巨大的落地窗霓虹夜景。外面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朦胧的烟雨给这座城市渲染上了一层蓝紫的色调。 它推开卫生间门,发现里面居然还有智能浴缸! 安德鲁知道在寸金寸土的夜之城市中心租下这间宽敞的公寓,肯定价格不菲。可它还是喜欢之前那间狭小的出租屋。 想起盛星河,它不自觉有些鼻酸。 诶,不对?!它后知后觉,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鼻酸的感觉。 这本该是专属于人类的感知。 “喂,喂。”安德鲁在脑海里呼叫那张银色卡牌,茫然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银色卡牌:“你才发现啊。” 安德鲁:“诶?” 银色卡牌解释道:“我们之前系统通知过你,但可能当时你正在do爱没有认真听。由于玩家盛星河的攻略值已经达到三分之二,现在你身体百分之八十都已完全变成了人类。” “什么?!”安德鲁惊讶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个高大健硕的人类,是它? 此时它才注意到自己源自身体的异样。它用力掐了掐手臂,那里即刻反馈痛楚。接着它拿起箱子里的一把水果刀,轻轻划破皮肤。看着伤口流出的红色血液,安德鲁终于相信了银色卡牌的话。 它即将,变成一个活生生的生物。而非冰冷机器。 银色卡牌:“你现在人类的身体很脆弱,DAS自动消失,我建议你不要随便伤害自己。” 比如,再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开膛破腹研究它了。 安德鲁回过神来,想起什么忙问:“那我还能变成貂吗?” “当然可以。”银色卡牌说,“你身体的百分之八十变成了人,但剩下百分之二十,也就是你的脑袋,还是机械。只要重新将你的芯片取下来放回安德鲁貂的身体里,貂也会自动变成活物。” 让机器拥有生命,绝对是科技无法做到的。 安德鲁不禁感慨,“你的魔法好厉害。” 银色卡牌:“我只是给了你身体而已。其实你的思维,早在你自己没察觉时便已经超越了人工智能。” “是吗?” “是的。这正是我们挑中你的原因。一台定死的电子智能,可不会产生梦想。” 梦想? 安德鲁已经快忘记了自己曾经是那样想变回安德鲁貂。 现在盛星河离开,这里只剩下它。它大可以实现这个梦想,给自己找一个新主人。 可是安德鲁并不想这样做。 出厂销售规定,电子宠物是没有挑选主人资格的。哪个人类买走了它们,他就是它的主人。 但…… 现在,除了盛星河外,安德鲁不想让任何人做它的主人。 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想法。 安德鲁准备付诸行动。 安德鲁貂的性格执拗,且不懂变通。 它会等他。一直,永远等下去。 “对了,”它摸了摸下体,下意识问:“那我这里,也变成了人类的吗?” 银色卡牌:“是的。并且性功能也跟人类成年男子完全一致哦。现在的你,也拥有了繁衍能力。” 安德鲁怔怔发了会呆。 难怪下午拔不下来。 也幸好,今天盛星河没用钳子拔它。 不然它以后就不能给他快乐了。 想到这里,安德鲁又是一阵后怕。 …… 时间一晃而过。 安德鲁在这间公寓住了快半个月。 跟每个工作日都需要出门上班的邻居不同,它过着完全宅居的生活。 因为身体发生的变化,它现在需要正常进食,以保证体内各项器官机制正常运转。 一日三餐全靠叫外卖,每隔一段时间会去超市采购,买些零食、水果和饮用水之类的。 这段时间它完全没遇到过专抓仿生人的黑鹰缉捕队,也就逐渐放松了警惕。 现在的它,哪怕被那些人抓过去,也有条件证明自己是人类。 空余时间,安德鲁除了发呆,就是用房间里那台显示屏上网。通过网络,它了解到了更多人类知识。 很多人类活跃在网络上,辱骂、发泄,发神经,说些滑稽的话,或是撩骚排遣寂寞,等等等。 这里的人们用一款叫做赛鸟的聊天交友应用软件。 安德鲁也下载了。因为它基本上一天有十个小时都在上网,很快就交到了一批朋友。 其中它跟一个叫TUYTOA的男性人类聊得特别来。 他似乎是在公司上班的高管,有钱有闲,性格幽默诙谐。 安德鲁感到和他聊天还算有趣,打发时间嘛。 PM12:34 TUYTOA:[[美食图片.JPG]我的午餐] Andrew:[看起来很美味[馋贴图][流口水贴图]] TUYTOA:[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点一份外卖吧] 要是一般人,绝对不会给网上的陌生人住址。也是盛星河没告诫过它这一点。 安德鲁却没想这么多,很快将地址输入给他。它想,免费的午餐,不要白不要。 TUYTOA:[原来你住在这么高级的公寓啊!住在你附近的邻居都是医生、公务员或律师,你的职业收入肯定也很厉害[大拇指]] Andrew:[我是无业游民] 又聊了几句,门铃声响起。 安德鲁推开门取外卖。这时住在它对门的邻居下班,彼此对视看了一眼,又移开视线。 安德鲁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新邻居们。今天却发现对方衣冠楚楚,一身笔挺黑色西服,拎着公文包,想来跟TUYTOA说的一样,它的邻居职业地位都比较高,属于社会中产阶级。 它正欲关门,对门邻居犹豫了一会,转身看向它:“嗨。” 安德鲁:“……哈喽?” 邻居整理了一下领带,严肃道:“要跟我做爱吗?” 安德鲁一脸震惊。这里的人类都这么开放吗? 它吓得赶紧缩回头,“不要不要。”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对方问:“为什么?你不是同性恋?” 安德鲁说:“我属于另一个人。” “你结婚了?” “没有。”安德鲁摇头,再次强调:“但是我的一切,都属于他。” 男人沉默了一会,“有对象你直说好了,搞这出?” 说罢,走进自己家,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安德鲁:“……?” 第108章 黑鹰队 这一天安德鲁觉得这个邻居怎么好像不太正常。 哪有人类如此冒昧, 初次见面就问你要不要做爱的? 不像盛星河。和它一起住了这么久,相处出感情才开始更亲密的一段关系。 潜意识中,安德鲁也认为x要建立在爱的基础上。 它没有人类或动物本能的生理欲望。 仿生人或电子貂, 怎么可能会有呢?它们自出厂起就是服务于人类意识的产物。 安德鲁之所以想碰盛星河, 是因为它想让他舒服。 看到他一贯的冰山脸露出融化般的愉悦神情,它也会从中获得一种别样的快乐。 但是要安德鲁去跟别人这样, 它做不到。 后来安德鲁才知道, 像邻居那样的人很正常。 在这个浮躁黑暗的社会,盛星河这样的人类才不正常。 这里的人们享乐至上, 结婚率低得吓人。而就算结婚,出轨率也基本为百分百。一夜情就像快餐那样普遍。在如此环境下,情感反而成为了最珍贵的一种东西。 所以比起与人交往, 大家宁愿买一个仿生人或电子宠物。这是唯一能用钱买到的“感情”。 安德鲁记得盛星河说过, 他很排斥这个世界人类的三观。 也因此,他一度很抗拒仿生人和电子宠物。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四个月。 盛星河依旧杳无音讯。 它还在等他。有时候听到敲门声,都会激动地一下跑过去以至于撞翻椅子。 可是基本每回都是外卖员。 TUYTOA总是频繁给它点外卖。 安德鲁倒不像人类那样会觉得不好意思。作为宠物,它习惯性接收人类对它的好。 每次对方给它点吃的,它都照单全收。想着到时候能为盛星河省下一些钱。 每天三顿吃着丰盛美食, 天天也不出门运动, 安德鲁却半点没胖。 它的身材是仿生人规格定好的, 绝对的黄金分割比例。 TUYTOA:[外卖收到了吗?] Andrew:[收到了, 你真是一个好人] 除TUYTOA外, 安德鲁在网上还有四五个乱七八糟认识的网友。 因为它平常太闲了, 他们会问它怎么不出去工作,是不是富二代。安德鲁就在几次偶尔间提起自己在等一个人。 [情人?] [差不多吧] 因为自己也不清楚和盛星河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德鲁回答得模棱两可。 这时这些网友们便纷纷劝它别等了。等啥啊?估计就算等到花谢儿人也不会回来的。 [你还是太天真了, 兄弟。这种基本就是糊弄你。他说的话你还真信了啊?] [哎, 谁年轻时没吃过恋爱的苦呢,体谅一下] [听姐一句劝,你有这功夫,倒不如去市面上买个最新款的仿真情人,保准给你伺候得服服帖帖的,还能提供情绪价值(我就有一个,我可喜欢他了)留在这儿做寡妇干甚么] Andrew:[姐,我是男的] 对方:[寡夫寡夫,都一样嘛] 一开始安德鲁对盛星河很有信心。 它坚信他说到做到,肯定会回来。 但随着时间流逝,日子一天天过去,它渐渐也变得有些不确定。 他说好两三个月的,现在却足足过了四月。 ……他还活着吗?难道,是任务出了意外? 不过比起盛星河出意外,安德鲁倒更愿意相信他是抛弃了它,所以不回来。 它就只能怀揣着这个念想,一直等啊等。说实话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 要是知道他在哪座城市的地址就好了。它想,那自己就可以直接去找到他。 安德鲁很聪明。 它想办法,甚至还偷偷在某个礼拜日去参加过圣康教团的圣礼,想试图从康清牧师口中套出话来。 但老人口风极严,任它怎么打听都不说。 没奈何,安德鲁只能继续回到公寓。 它听说这里的房租由圣康教团支付。如果盛星河不回来,它可以一直住下去。 他为它准备了这么多。安德鲁却没由来得感到伤心。 它感到自己似乎又被抛弃了。 不知道是不是安德鲁闲得蛋疼太扎眼了,还是这栋公寓有人针对它。 几日后,黑鹰缉捕队接到举报,要强制带安德鲁去所里做移情测试。 “我们接到举报,有人说你是其他星球过来在逃逸的仿生人。” 安德鲁看到那几个穿黑鹰制服的男人起初还有些害怕。但它很快想起自己如今已经无限逼近于人类,遂挺起胸膛跟他们走出去。“尽管查好了,反正我是人。”它骄傲道。 队员们沉默不语地将它拷送进车内。 安德鲁还在想自己被举报的事情。它明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还一日三餐正常叫外卖、丢垃圾,对方凭什么会认为它是仿生人? 还是这边的摄像头监察已经无孔不入了么。 安德鲁实在想不通,就问车座前面一个负责看守的人员:“怎么会有人举报我?” 对方看了它一眼,说:“人家觉得你长得太好看了,不像正常人。” 安德鲁只觉得躺着也中枪。又不是它想生成这样的! “那我是整容啊,基因改造,总之,我不是仿生人……”它身体到处扭动地念叨道。 “好了,别动!”另一名警员唬它,“你是有多动症吗?” 安德鲁只得委委屈屈地坐回去,手搭在膝盖上。 它眼观鼻鼻观心,听到前面那两个人类似在闲聊。 “应该没有仿生人患上多动症吧?” “我是没见过。不过,这不就是系统程序设定一下的事嘛,很容易伪造。” 安德鲁:“……” 等到了一栋豪华气派的大厦,安德鲁被人带领着去了一间办公室。 它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四处扭头乱瞟。 说是办公室,其实跟监狱也差不多。四面无窗,装修灰暗,房间中间放置了一套桌椅。 一名穿黑皮包臀紧身裙的女士向它抬了抬下巴,示意它坐下。 安德鲁心里有点方,面上却没表现出丝毫,乖乖照她说的坐下了。 “名字?” “安德鲁。” “性别。” “男。” “别误会,我不是在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而是现在变性人太多了。” 女人递给它一杯水,说:“喝掉。” 正好它渴了,一下端起来咕咕仰头而尽。 女人嘴角微抽,旋即站在它对面用光屏打开一份文件道:“我们接到夜之城公民对你的举报,旋即对你展开了调查,发现你的身份证明都是假的。你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你是人类的身份,也没有相关批号的仿生人出厂记录——我们有理由相信,你是一只非法入境,从其他星球逃逸过来的仿生人。” 安德鲁以前并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一方面大肆开发、生产各种最新型号的仿生人,并各种宣传它们的好处,另一方面,这些黑鹰队又要缉捕它们。 后来通过上网,它才知道,这一切都与资本密切相关。在资本的控制下,国家力量微弱,以至于每座散落的城市都出台了属于自己的法规法案,有独立的武装部队。由于几十年前一批智力超群的仿生人集体出逃造成暴乱,四处破坏都市,杀人,人们不得已这才组建了黑鹰缉捕队。 这份工作高风险,但同样也有高回报。据一名本职网友说,杀掉一个仿生人就能拿到四千块。他再攒攒,很快就能凑齐首付买到一只属于自己的活体兔子宠物。 安德鲁嘴唇动了动,小声说:“我不是。” 女人却没理他,自顾自说下去:“接下来,按照夜之城法律,你需要在我们这里做身体测试,以及移情测试。如果测试结果出来你有超过85%的几率证明是人类,我们将放你离开。” 安德鲁说:“好。” 它倒是不怕做这些测试。 很快,女人带它去了另一个房间做体检。体检很简单,基本就是照个x光,刺破手指滴一滴血,以及检查脖子后面有无厂家生产芯片标识等等。 通过身体测试,基本就可以大致分辨出来这是人是鬼。 但由于现在义肢移植和基因改造十分普遍,有的人可能全身都骨头换了,为了避免疏漏,就有了移情测试。 相比身体,移情测试几乎有百分之90的准确率。 体检做完,工作人员看着屏幕上的血肉之躯,以及它头部亮起的一排密集红警灯晃了一下神。 “你头部是不是做过机械义肢移植?”他问安德鲁。 安德鲁眼珠一转,点了点头。 对方也就没有怀疑,让女人继续给它做移情测试了。 结果出来。 相比身体测试的90%几率,它所做的移情测试却低得吓人,只有35%的分数。 综合来看,它的分数到不了85%。 安德鲁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要接待在这里了。 没想到女人接下来就放他离开,“抱歉,是我们认错了,你的确是人类。” 安德鲁:“诶?” 女人解释道:“我们给你做了血液检查。基因显示,你是百分百的纯种人类血统。” 因为把它抓进去却误判,临走前,黑鹰队还给它送了一个日用品大礼包。 安德鲁一手提着袋子,另一只手摸摸头,抬脚离开了大厦。 顺着下班的人群,它搭电车回家。 夜之城市中心相对繁华,可由于历史悠久,高楼大厦间亦穿梭着不少低矮的老房子和深巷。 从电车站出来到公寓,恰巧就要穿过这样一条巷子。 天色已暗,这里连路灯都没有。墙面上遍布着涂鸦和广告,地上散落着垃圾和酒瓶。 就在安德鲁即将走出巷子时,一双大手忽然捂住它的嘴,又将它拖了进去。 “唔唔……” 第109章 变貂 “谁…你是谁?”安德鲁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对方给他注射了肌肉松弛剂, 随后很利落地用绳子捆住手脚。 要是从前的安德鲁,肌肉松弛剂对它无效。可由于它从机器变成了人,现在就很不幸地中招了。 倒下的那瞬, 它再次重复地问:“你,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男人弯下腰拍了拍它的脸,笑道:“不认识我啦?好歹我也给你点了这么多餐外卖呢。你就翻脸不认人, 实在让我有点伤心。” 安德鲁不可思议道:“你是TUYTOA?!” “yes。baby, 乖乖,你长得可真好看。”男人又摸了下它的脸。 安德鲁扭过脸去, 恶心得想吐出来。 “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这样对我,我会呼叫城市银河护卫队……”银河护卫队还是盛星河告诉它的。他说, 这支队伍负责保护夜之城市民的人身安全。 “你叫呗, 放心,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咱混道上的,就是银河护卫队也不敢惹我们。”话虽如此,男人还是伸手进它衣兜里翻找片刻,最后摘下了它手腕上的AI智能手表。 在他检查的时候, 安德鲁一颗心砰砰直跳。因为, 它出门时把安德鲁貂的身体随身揣在了衣兜夹层里。 幸好TUYTOA没摸到那么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 它感觉他手伸进衣服里时耳根有点红, 旋即他就飞快地缩回了手。 “肌肉还挺硬的嘛。”他嘟囔了一句。 随后, TUYTOA把安德鲁拖出了巷子。 它本来想外面就有监控, 他不敢这么猖狂。没想到巷子口就正正停着一辆灰金色面包车。显然,这些人有备而来。 “森迪, 你给我搭把手。”“好嘞!”“这次货色不错啊。” 说着, 就有一双手摸向了它的身体, 按了按它腰腹结实硬朗的肌肉。 “TUYTOA,你把它手脚再捆紧一点。这家伙好像练过。” 感受到整辆车上的男人都用一种诡异邪恶的目光打量自己,安德鲁顿时吓得缩了缩肩膀。 TUYTOA看着它被运上车后座,从兜里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烟放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说好的,这次只卖它一个肾,另一个肾脏我留着有用。” 安德鲁:“……” 敢情,这是要挖它器官? 一路上,安德鲁都尽量把自己缩到角落。 车前面的男人们肆无忌惮地闲聊,也没瞒着它。 他们都游走于夜之城地下一个贩卖人体器官的组织,是亡命之徒。虽然如今义肢植入和医疗细胞技术发达,但由于西尼科技垄断,义肢价格往往都十分昂贵,尤其是心脏、肾脏这些仿生器官,普通人消费不起,而且也很容易与身体产生排他反应,便只能铤而走险用器官移植。 黑市上,一个最新款手臂骨义肢售价30w,可一个肾脏,也才5w出头。 市场需求强大,就有了供应。 这个组织能量强大,甚至就连黑鹰队都有他们的人脉。安德鲁就是被黑鹰内部串通起来中招的。 好像是对方给了这些人他的身体测试结果,他们觉得他的身体健康,所以才会对他下手。 至于TUYTOA之前为什么会跟它网络聊天,也是他们骗取受害者信任引人出来的一个前期手段。 比如帮点外卖,就可以轻易得知受害者的住址。 当然,安德鲁不知道的是,TUYTOA只给它点过那么多次外卖。 它胆子小,且敏锐地察觉到这群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在这样恐惧忐忑不安的心理下,愈发想念盛星河。 要是他在就好了。他肯定会救它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 路上有一段路格外颠簸。安德鲁记得,便猜到他们是把它带出郊外了。 随后,它便被蒙着眼睛送往了一间地下工厂。 四周很嘈杂。它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只能认命地跟着人往前走。 “饿了没?”TUYTOA塞给它一瓶牛奶和面包。牛奶是插好吸管的,面包也拆了包装袋。见安德鲁抿唇不吃,他说:“我要给你下毒也不在乎这一时。吃点吧,补充点热量,不然你等下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晕倒。” 安德鲁这才张口咬了几口,咕噜噜把奶瓶喝光见底。 “这才乖嘛。”TUYTOA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它说:“你也别太害怕了,我们就取你一个肾脏和一部分肝脏,外加一些血。不至于让你死掉。” 安德鲁:“……”它怎么更方了。 现在这具半人类化的身体不再有可关闭的DAS,它其实很怕疼。 安德鲁赶紧在脑海里呼叫银色卡牌。 在它眼里,这张卡牌是仅次于盛星河的安全感存在。会施魔法,无所不能。 但没想到银色卡牌此时也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现在这是在正常走剧情,我不能帮你……害,要是你攻略完成就好了,我们会随机赠送一个宝箱,可以拆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到时候你可以通过宝箱逃离这里。” “走剧情?”安德鲁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难道真的像盛星河所说,这是个游戏世界?它们都是设定好的NPC? 银色卡牌自觉心虚,连忙闭嘴。接下来无论安德鲁如何追问,它都装死一言不发。 安德鲁没办法,只能自找出路。 它被绑了起来又蒙着眼睛,看不清周围环境。但听声音,旁边似乎有不少跟它一样境遇的人。 有人哭泣呼叫的,便有守卫走过来呵斥,并用什么东西堵住TA的嘴。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 人数在减少。很快也轮到了安德鲁。 对方给它注射了麻醉,但由于它的脑子还是机器制造,十分清醒。 它紧紧闭上眼,差点咬了舌头。 负责器官移植的医生打了个哈欠,戴上塑胶手套开始操刀。 他经验丰富,手起刀落很快就利落滑开了人体肌肤。但出乎医生预料的是,伤口竟然没有流一滴血! 他瞳孔猛缩,猛地扒开腹部,赫然只见一堆凌乱密布的电线和亮灯电池! “我的上帝,这竟然是一个仿生人……”他十分无语道,“你们谁把仿生人抓过来了?” 安德鲁也懵了。 它不是变成半个人类了吗? 下一瞬。 医生一把拽掉它眼前的白布,它也随之看到了自己奇怪的身体。 就这一眼,安德鲁知道,肯定是银色卡牌施的“魔法”。它又将它变回了仿生人。 虽然对方嘴上说着帮不了它,没想到却口是心非…… 安德鲁一阵感动,在意识中小声说了句“谢谢”。 银色卡牌沮丧道:“可别谢我了。我违反了上面规定,要是被发现是要去蹲牢子。” 安德鲁:“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 也因此,它获得了一线生机。 “这些人什么效率啊。” 医生大概还赶着要刨下一个人,对它很不耐烦,随便喊了一个守卫吩咐:“这是仿生人,你把它扔出去。” 守卫有点不舍,“这就扔了啊?一个仿生人也值不少钱呢。” “我要你是想自己留着用吧。”医生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说:“我是医生不是机械维修师,我不可不会修啊。现在仿生人的维修费可贵得惊人。你偷藏下来小心被头儿发现了,还不如扔掉。” 然后,安德鲁就像一个危险垃圾似的被守卫避之不及地扔出了厂子。 幸运逃过一劫。 它半撑着破碎的身体爬起来问卡牌可不可以把它的肉身变回去。就它现在这样,回城里肯定又会被黑鹰队抓起来。 银色卡牌说不行,“违规操作太频繁了会被上面发现。” 安德鲁想了想,抓起地上一块大石头就往自己脑门上砸。砰砰砰,一连砸了好几下。 “你在干嘛?”银色卡牌惊恐道。 “这我想的办法。”潜意识告诉安德鲁,它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它摸了下脑门,没流血,倒是破开了一个大洞。它手伸进去顺着这个洞摸索片刻,很快找到了一张芯片。接着又从怀里掏出那只电子安德鲁貂,一鼓作气将芯片塞了进去。 原本软趴趴的安德鲁貂,一个激灵,猛地从原地跳起来。 它看了眼地上的仿生人“尸体”,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郊外森林奔去。 安德鲁并不知道,自己走后,TUYTOA是怎样大发雷霆。以至于几乎整个人体器官工厂都被殃及池鱼。 …… 黑芒市。 自几天前在一次潜伏行动中受伤,再次在医院醒来的盛星河一睁眼,便看见自己床边围满了人。 他们全都身着黑袍,戴着诡谲面具,手中拿着经书或蜡烛,口中低低念着什么。 而他的养父——圣康教团的教皇也在其中。 “很吵,能让他们出去吗?”盛星河皱眉。 “当然可以。”养父抬手屏退众人。他没戴面具,脸上的笑容望向安德鲁时分外慈祥温和:“小盛,你有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盛星河一脸莫名其妙。最近,除了食欲不振,偶尔会突然呕吐之外,他的旧伤都未曾再复发。 “我们不需要再寻找圣杯了,这都多亏了你……只要这阵子风波过去,我便会把教皇的位置继承给你。”养父的眼神愈发热切。 盛星河微怔。养父可不止他这一个养子。大家都在竞争这个位置,为什么这个狡猾的家伙轻而易举就让给了他?是阴谋…还是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他还在思索,就听到对方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吧,你怀孕了。” “什么?!”盛星河失声。 第110章 再遇泰迪机器玩偶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哈哈。没想到我们教团找寻已久的圣杯就在身边。” 盛星河看着孕检报告时,脑子里还在回想养父说的话。 对方说,他们不需要再寻找圣杯了。 因为——圣杯就是他。 …… [玩家盛星河好感度-10] [玩家盛星河好感度-5] [玩家盛星河好感度+520] 听到脑海中传来的卡牌提醒, 安德鲁微愣, 旋即便是一喜! 既然还有波动变化,就说明盛星河还活着! 这个消息让它心脏砰砰直跳。 安德鲁放弃了仿生人身体跑路。小小一只安德鲁貂笨拙地踩在森林中的泥土地上, 身体一晃一晃, 随时都会摔倒似的。为了避免被森林里的其他动物吃掉,它不得不沿着树根底下隐蔽的地方走。 变成真正的安德鲁貂是它一直以来的梦想。可当如今这个梦想即将实现时, 安德鲁却发现自己没想象中开心。 甚至,它有点难过和失落。 失去人类身体,就算它和盛星河再重逢, 对方也不一定能认出它了。 不。就算重逢, 对方恐怕也不会再喜欢它了。 安德鲁很清楚地意识到,盛星河喜欢的同为人类形态的它,而不是一只还没他使用jj大的安德鲁貂。 不过这也正常。 毕竟在人类社会世界里,能与人外发生关系的一律被认定为变态。 “呼呼呼。” “呼呼呼呼……” 安德鲁不知道迈着小短腿跑了多久。跑到最后四肢都麻木了,丧失知觉, 磕绊摔倒在树丛中, 差点堕入猎人的陷阱。最后又强撑着起来, 继续前行。 万幸的是一路上安德鲁都没遇到什么其他动物。否则要是不巧碰到一只食肉系, 它可能就挂了。 不过, 现在各种动物濒临灭绝。如果这座森林有侥幸存活的生物, 估计也早就被动物公司抓起来当宝贝供着。 怕引起人类注意,也害怕追兵追上来, 安德鲁没敢停歇, 提着一口气往隐蔽的方向逃去。 就这样风餐露宿地跑了两天两夜。它饿了就啃草皮或浆果, 渴了就喝露水。 安德鲁貂是人为多年培养的宠物级食肉貂类,就像养在温室里的猫咪一样娇生惯养。安德鲁吃素几次胃里翻搅想吐出来,但都强撑坚持住了。 它很珍惜现在可以进食的日子。身体上的折磨,反而让安德鲁有着活着的真实存在感。 就这样终于颠簸地回到了夜之城。 看到繁华的城市一角,安德鲁都有种想哭的冲动了。 呜呜呜,它终于肥来了。 安德鲁本来想回公寓看看能否拿回一部分东西,但它现在的身高,根本无法按门锁密码。 无奈之下,只能出门开始流浪,翻垃圾桶找吃的。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很巧合了。 几天后,在一次捡垃圾中,安德鲁很偶然地遇到了自己曾经共患难的兄弟——泰迪玩偶奥克斯。 它惊讶,旋即便是欣喜对方还活着,并且有了一位新主人。 据奥斯克所说,自那次它们在垃圾桶失散后,它很快也被一个老爷爷捡走。 那个老爷爷独自抚养一个孙女。因为家境贫穷从来没拥有过玩具。奥斯克是她拥有的第一个玩具,因此她对它格外宝贝,几乎把它当成了最亲密的朋友,每天都要跟它说小话,并抱着它睡觉。 说这些话时奥斯克很骄傲。 安德鲁羡慕道:“真好。” “你呢?”奥斯克打量着它,说:“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方面安德鲁没多说。 “这是我的朋友……” 女孩蹲下身,好奇的眼神看向安德鲁。在她眼中,这只幼小的毛茸茸是那样可爱。没有一个这样年纪的小女孩能抗拒它的卖萌颜值暴击。 接下来,在奥斯克的请求下,小女孩几乎想也不想就同意将安德鲁也一并带回家。 她今年十多岁,还在上小学。 安德鲁有点担心,她家里家长是否会同意。 奥斯克拍拍胸脯保证道:“安妮爷爷很宠她的。放心,兄弟,以后有我罩着你!” 他们愿意收留它,安德鲁自然感动不已。 事实证明,安德鲁貂这种已经被人类驯化的宠物并不适合独自在外生存。 就这样,女孩抱着奥斯克和安德鲁回了家。 她家住在城市七环开外偏僻的棚户区,这里没有房子,人们住的都是帐篷。 安德鲁从她怀中探出头张望着四周,发现这个地方看起来比仁晴街区还破。 如今的它已然有了阶级意识。它想,安妮家境大概并不太好。 如果它要找食物,最好还是靠自己。 当然,如果能找到一个长期饭票就好了。 安德鲁又想起了盛星河。 这段时间,他总是频繁出现在它脑海里。 奥斯克还以为它是电子宠物,回到家询问它是否需要充电。 小女孩去上学了,她的爷爷也不在。此时屋子里只剩下它们。 安德鲁摇了摇头说:“我有太阳能,平常多晒晒阳光就好了。” 奥斯克嘟囔,“夜之城可没几个晴天。” 安德鲁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和盛星河在出租屋晒太阳的日子,抿了抿唇。 一开始看到它这么狼狈的模样,奥斯克便认定它又被抛弃了。 “人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总是会辜负我们无条件的信任和爱。”泰迪玩偶一顿,说:“我的主人除外。” 安德鲁叹了口气,“是啊。”当然,盛星河也除外。 奥斯克:“你的身体是那个机械维修师修好的吗?” 安德鲁点头,“是的。” 奥斯克哼哼:“那也算他有点良心了。” 安德鲁心说,不,他没有良心。 那会它都觉得他丧尽天良了。如果当时它就会说脏话,指定要在心里问候盛星河的祖宗十八代。 但谁也没想到,后来它与他会演变成那种特殊关系。 奥斯克:“他把你带回家了?” “对。”安德鲁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它真实发生的一切。包括它被拆芯片,又变成仿生人,之后被器官盗贩团伙盯上险象环生逃生的经过。 毕竟奥斯克算是它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信任的“同类”了。 当然,安德鲁隐瞒了银色卡牌的存在。只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拥有了一部分真实生命。 “……所以,大致就是这样。”它说。 而奥斯克听完已经一脸痴呆。 机器泰迪玩偶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但此刻它看起来就像一只石化的猴子。 “干!”它震惊而敬佩地看着安德鲁,道:“你这经历,简直可以去拍电影了。我敢肯定,你是历史上活得这么精彩的一个电子宠物。” 安德鲁:“啊。” 要不是知道电子宠物不会撒谎,奥斯克都要以为这是安德鲁编的故事了。不过,安德鲁的想象力也不可能如此丰富。而且它也亲眼看到了,它身体产生的变化。确实变得更像一只活生生的动物。 随后,奥斯克便拉着它继续兴致勃勃地追问起各种故事细节。 “你刚才说,你变成仿生人时人类和你上床了?” 安德鲁点头。 “他上了你又把你抛弃,真是个渣男!”奥斯克唾弃道。 安德鲁沉默片刻,还是决定不纠正“谁上谁”这个问题了。 反正的确大部分时候盛星河都在上面。 “其实不算抛弃吧。”它小声说,“他说他完成任务就会回来找我。” 奥斯克:“别信。人类的嘴,骗人的鬼。” 安德鲁没说话。但奥斯克看它的表情,显然是还在相信,那个人类会来找它。 奥斯克想自己有义务杜绝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过了一会。 安德鲁幽幽道:“但是就我现在这个身体,就算他回来,估计也找不到我了。” “怎么可能?!”奥斯克瞪着黑亮的塑料眼珠说,“你是他亲手修好的,他肯定认得你。” 安德鲁:“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 它总不可能去公寓门口蹲点吧?这样不出两天它兴许就会被抓走。 “不用你联系他,让他来找你。” “诶?” 奥斯克给安德鲁想了一个办法。它跳下椅子,从犄角旮旯中拖出一张皱巴巴的海报。 安德鲁如今已认得一些人类基础文字。它清楚地看到,上面印着一行色彩斑斓的加粗悬浮体: #索尔克生物研究所 招募萌宠主播# 限制要求第一条就是必须是真实、活生生的动物,严禁电子宠物报名!! 可以是猫狗,鸟、猫头鹰,鸡羊等家养饲的任何宠物。当然,越稀有名气和待遇越高。 奥斯克说:“你去报名这个。等你火了,他要是看到肯定会来找你。” 安德鲁对此存疑。 经过被网友欺骗一事,它现在已不再相信人类,看什么都觉得背后有阴谋。 “到时候这个公司会放我离开?你不是说,人类不值得信任吗?” 别说什么直播了。安德鲁严重怀疑,这些人只等着下套,就把动物弄上钩当小白鼠研究。 奥斯克却说,这片棚户区有一个年轻人曾意外捡到一只猫咪,前阵子报名,人和猫都得到了一大笔钱搬出去过上了新生活。而且现在他每天都带着猫咪直播,无数人观看,有许多粉丝。索尔克不可能让他们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发生意外。 所以有时候直播反而能保障动物的安全。 “况且,你不是说那个人类武力值很厉害吗?还是什么…教团的副会长。放心,他要是真对你有心,看到直播就会来找你。” 安德鲁还要考虑到吃饭问题。它吃得虽然不多,但是真肉价格十分昂贵,不是普通人能供得起的。 去直播,说不定可以自力更生养活自己。 最后在几番犹豫下,它决定拜托奥斯克带自己去报名。 不,根本不需要报名。 当安德鲁一出现在索尔克生物研究所时,这里的人就都疯了,像围观稀有国宝一样蜂拥而至。 第111章 直播 “这, 这竟然是一只安德鲁貂?!” “我的上帝,太不可思议了……” 奥斯克一个泰迪玩偶并没有决策能力。是它的主人安妮以及老爷爷带着安德鲁去报名的。 经过一系列的筛选鉴定,在确定安德鲁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安德鲁貂后, 索尔克生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们就像锅里煮熟的开水, 沸腾了。 自从很多年前那场末日灾难,许多物种灭绝。大量放射物质的扩散令人类苦不堪言, 而没有防护的动物们更是就此消失在茫茫历史长河中。有学者说, 这是比冰河世纪更恐怖的生物浩劫。 除了蟑螂,能存活下来的动物寥寥无几。 猫、狗, 老鹰,鸟,狐狸, 兔子, 甚至是非洲豹子,老虎这些自然动物,索尔克研究所都有基因物种记录保存。几十年前是有的,不过这些年陆陆续续也死光了。 像安德鲁貂这种人为培育出来的宠物,抗灾能力极弱, 按理来说应该早已死绝!这边的人们甚至都闻所未闻。谁知道, 现在竟然还有活着的一只。 人们看到它, 大抵就跟国宝无异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之前安德鲁跟着仲屋先生四处举办见面会欺骗大众时, 也很受欢迎。 工作人员给安德鲁准备了一只松软的坐垫。 它懒洋洋地趴在上面, 对周围无数的注目和惊叹熟视无睹。 “它怎么这么安静?它真是活的动物吗?”有人提出质疑。一般来说, 这种小型动物都很容易受惊。 安德鲁耳朵动了动,并没有什么表示。 倒是旁边负责签约它的工作人员主动解释道:“是的, 我们给它做了血液基因检测, 结果出来是百分百纯种安德鲁貂。” 知道这不可能是假的, 研究员们又是一阵惊呼。 这意味着,在它之前,这世上起码还有一对母、公的安德鲁貂。 就算可能是克隆技术诞生的产物,也非常难得了。 “你看它那鼻子,小眼睛,多可爱。现在就流行这种袖珍版的萌宠,直播间的观众们肯定喜欢。” “而且我觉得它性格也很好,在那趴着一动不动,天生就是上镜的料……” 安德鲁打了个哈欠。立马就有一堆人夸它打哈欠可爱,好萌。 它嘴角抽了抽。 这些人类大概以为它不懂。殊不知,安德鲁完全能听懂他们说的话。 这也有一个好处。它想,如果他们在它面前算计它,它就能提前预防做好逃跑准备。 虽然是打算自力更生直播赚钱,但安德鲁可没想要把命搭上。 在奥斯克的帮助下,年迈的老爷子举起颤颤巍巍的手按章与索尔克生物研究所签订了合同。 毕竟是大公司,索尔克给出的待遇提成都非常不错。首先是动物本身的福利,包吃包住就不用说了,二十四小时专人伺候,零食、玩具、动物乐园,应有尽有。因为老爷子和安妮目前算是安德鲁的拥有者,它直播所赚的钱,他们都能分得一定比例的数额。 甚至索尔克还很大方地给了他们一笔签约金。 看到账户后方紧跟一串零的数字,老爷子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也太多了! 有种被天降彩票砸中的感觉。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带着孙女搬离棚户区,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一开始得知孙女要往家里带一只小宠物时,他没拒绝,想着孙女平常自己独自在家肯定孤独,有个陪伴也是好的。得知小宠物要吃东西,他前两天还特意匀出自己的口粮给它吃,没想到竟有这种好报。 远远看着被人群包围的小东西,老爷子激动地流下来眼泪。 他告诉孙女,这只安德鲁貂是他们的福星啊! 但是签了合同以后,安德鲁就不再属于他们了,而是隶属于索尔克公司。 …… “它叫什么名字?” “安德鲁。” “哦,跟之前仲屋先生的那只网红貂名字一样啊。” “要改名字吗?” “不用了,就这个吧。也有一定的引流作用。” 就这样,几经波折后安德鲁住进了索尔克生物研究所,成为动物直播大军中的一员。 研究所本部就在夜之城,占地面积极大,足足有上千平方。这边居住着许多动物,也有主人带着宠物一起住的,每天光直播就有上千场。 有火的动物待遇更好。公司会为它们打造专属ip,售卖同款玩偶,或者是与ENBCHI电子合作,打造同款外形的电子宠物。克隆的真宠也有,但价格昂贵到吓人。 一开始安德鲁倒没想一炮而红或者怎样,这边竞争压力太大了,它决定躺平。躺平的日子也挺美好的。主要所里伙食好,它顿顿都有真肉吃,没几天就胖了一圈。身材圆滚滚的,格外讨喜。 安德鲁还是会经常想起盛星河,但当初想跟他离开的心情却也没那么迫切了。 也许衣食无忧真的会磨灭一只动物的意志。何况是安德鲁貂这种专门为宠物饲养而培育的生物,安德鲁本来就没多大志气。它想,要是盛星河没找过来,自己一直待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索尔克生物公司严格遵循动物保护法,播一休一,一天播两三个小时。 直播间也没啥技术含量。除了一些比较聪敏的动物,比如狗和猴子这种,在人类的指挥下会配合做出一些动作反应。“坐!”“卧!”“帮我去把纸巾拿过来”…… 这些安德鲁其实也能办得到。但它懒得。每天就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起来扣扣手,去小型宠物乐园里晃悠一圈。 可就这样,在短短几天后,安德鲁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也突破了几十万大关。 [好可爱!!] [淦,萌我一脸血] [谁懂,我对小小的安德鲁雪貂毫无抵抗力] [一只多钱?] [回楼上:把你卖了可能都买不起它] [臭不臭啊。我翻了动物历史大全,发现上面说这种貂身上都挺臭的] [不臭!!很香。安德鲁貂是人为培育的宠物,在出生以后都会做好绝育除臭,只要勤洗澡身上就不会有味道。ps:安德鲁有股甜甜奶香哦(索尔克生物研究所黄V认证工作人员回答)] [妈的,更眼馋了[流口水]] [要什么颜色的麻袋?我们组团去偷貂吧] …… 安德鲁在索尔克公司里如今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从来没有过动物能在如此短时间创造五十万人数在线观看记录。 它是第一个。 当然,这和安德鲁貂在人群中的受欢迎程度密不可分。 它精致、小巧可爱呆萌的外型恰恰能激发起人们内心深处的保护欲。 之前仲屋先生的那只安德鲁貂就很火,可那是假的,电子的冒牌货。 这只真的、活生生的同名安德鲁貂,引起了空前的受欢迎热度。 自己火了。别的动物或许毫无所觉,安德鲁却很清楚。平常听工作人员来来往往闲聊,它竖起耳朵就捕捉到了许多信息量。比如,自己如今在直播平台上的粉丝已经有了十几万。 就连新闻也报道过它。 这样下去,也许要不了多久,盛星河就会知道它的存在。 安德鲁相信他肯定能一眼认出它的。 但,他会不会来找它呢? ……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这样蹲了几天,盛星河没等到,安德鲁反而等到了它的前两任主人。 也许是真的用心饲养过它,这两人在观看直播后都认出了安德鲁,震惊过后,他们不约而同地联系索尔克公司,声称这是自己的宠物,想要回它。 索尔克生物研究所当然一口拒绝。 安德鲁的第一个主人以前是学生,现在已经毕业有了一份体面工作。他说自己对安德鲁有很深的感情,当初卖掉它只是逼不得已。他的母亲因癌症住院,需要很高昂的一笔手术费。现在他开始工作有薪水了,以后一定能好好照顾它。 他说得声泪俱下,或许很多人能产生共鸣。自己亲生母亲的性命和宠物比起来,哪个更重要,不言而喻。 但安德鲁永远不会原谅他。 至于第二位,仲屋先生。 仲屋祐太在电视上看到安德鲁时差点打碎手中茶盏。它身上有着特殊记号,是独一无二的。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扔进垃圾桶的那只破损电子安德鲁貂……竟然摇身一变又成了真貂网红?仲屋祐太第一反应是索尔克公司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在招摇撞骗。 可索尔克生物研究所这么大一个招牌,里面足足有着成百上千真实动物,不至于弄虚作假自砸招牌。 仲屋祐太就打电话过去询问它的来历,并表示自己愿意出高价购买这只安德鲁貂。 只是索尔克连财阀的面子都不给。只说一段时间后,也许会举行拍卖会,拍卖安德鲁的克隆品。 想购买的抓紧时间筹备钱款。克隆品的价格之昂贵,可能财阀少爷都会有一定压力。 挂了通话,仲屋祐太气得差点咬碎牙齿。 …… 半个月后,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动物庆典。 安德鲁貂掀起的热度在夜之城空前绝后。不仅各种系列商店在售卖安德鲁的同款玩偶、电子宠物,就连中国城里四处都悬挂着它貂类样式的灯笼。 它的名气如今已经大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还有不少其他城市的达官贵人不远千里过来想一睹它的容颜。 重头戏就是今晚的网络拍卖会。 索尔克销售分公司放出消息,今晚八点半将在直播间拍卖安德鲁的克隆品,仅此一只,价高者得。 没钱的网友粉丝望洋兴叹,兜里有钱的则纷纷摩拳擦掌,只等着一会将其拿下。 第112章 重逢 关于索尔克生物研究所要出售它的克隆品, 这件事安德鲁也是知道的。 它就住在总部,平常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工作人员,耳听八路, 比外面的人更清楚一些内部消息。 不过安德鲁倒无所谓他们要把它的克隆品拿出去卖。 反正也就卖那一个两个, 不会影响到它如今吃喝不愁的网红地位。 像所里其他动物定期也是有克隆品出售的,但是数量都不多。毕竟大家也明白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真正的动物要是像电子宠物那样烂大街随处都可以买到, 就不值钱了。 安德鲁每天吃好喝好, 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就这样,某天直播拍卖会开始。 它也要上场。当然是作为对比, 和克隆品一起让观众有一个更直观的概念。 安德鲁懒洋洋地翘腿坐在窝里啃肉粒,吃得津津有味。 就算它只是吃饭,也能吸引无数观众的注目。 [天呐!好可爱] [这么小, 这么Q版, 好像一个小宝宝,谁懂啊] [索尔克研究所你是有点东西的] [想掏空我的钱包你直说] [起拍价多少啊,我感觉我买不起[瑟瑟发抖.JPG]] [+1] [+111穷鬼一个] [官方友善提示飘过:本拍卖会支持分期付款哦] [杀人诛心啊!!] [我再努力十年,说不定能凑个首付] [emmm就凑个热闹吧] [……] [观众39xgja给主播安德鲁送上一朵fafa] [观众S.给主播安德鲁扔了艘嘉年华] [观众S.给主播安德鲁送上潜水艇×10] [靠,一个潜水艇要十万米吧, 这个S.真有钱] [S哥能抱大腿吗!!] …… 不一会, 就有工作人员抱上了克隆版的安德鲁貂。 他穿着白大褂, 戴白手套, 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貂放到安德鲁旁边。它很乖, 全程也不蹦不跳的, 就缩着肩膀低着头趴在那里。 照安德鲁说,它跟这只克隆品的外型并没有什么差别。 唯一不一样的地方, 大概就是它要比克隆品体型稍微更胖一圈。 据那些研究员说, 克隆品的基因存在缺陷。 普通安德鲁貂的寿命大概在十年, 最多可达十五年。克隆品却往往都活不过五年。这实在是一件很惋惜的事。 安德鲁目前还没有百分百变成生物安德鲁貂的形态,它的脑子还是电子产物。 但这只克隆品,因为是用它的血液毛发和生物基因复制出来的,所以是百分百的纯种活貂,看着有些傻傻呆呆的很正常。 安德鲁看到它,就仿佛看到过往的自己,默默为曾经不太聪明的样子擦把汗。 研究员介绍道:“这是我们今天拍卖会的克隆品,安德鲁二号。起拍价99998,作为一个福利送给大家。” 整个直播间都沸腾了。 [十万?!!索尔克,不愧是你。把我卖了我都买不起] [666] [楼上,你买不起有的人是买得起] [哇塞,真的一毛一样] [我还是更喜欢正版安德鲁,这个克隆品似乎有点畏畏缩缩的,没什么精神气] [别想了,正版动物索尔克研究所不可能会出售的。] 这边网友们在闲聊,另一边,有备而来的各路富豪们已经开始竞价了。 [二十万!] [五十万] [八十万。。] [一百万!!] [两百万!] …… 一旁的专业拍卖师和研究员也是惊呆了。他们在索尔克生物公司工作这么多年,出售的克隆动物不计其数,可还是第一次遇到出价这么恐怖的时候! 那可是整整两百万啊!即使是在通货膨胀的时代,也足够在夜之城市中心买下一套房。 “看得出来大家有多喜爱安德鲁貂了。”拍卖师敲了敲定音锤,说:“但我还是希望大家出价能够理智。” 没有人理他。 竞价此起彼伏,还在不断飙升中。 最后,被一名ID叫S.的买家出到了五百二十万! 这个价格出来,就没人再和他竞争了。 拍卖师也傻了。半晌回过神,用力啪嗒一敲锤子。 “五百二十万第一次,五百二十万第二次!五百二十万第三次!!”他激动地吼得声嘶力竭,“还有没有出更高价的了?!” “没有。好的,恭喜咱们S先生拍得安德鲁二号,由咱们索尔克生物公司官方出具证书的一只克隆安德鲁貂。因为活貂是需要进食的,我们这边还给您附赠金宣三进笼子一只,纯肉制口粮两袋,足够小貂吃大半年了哈……” 这些富豪中,一时有人痛恨,有人懊悔,有人抱怨自己没将钱款准备得更充分,以至于错失了。 [一只克隆品就要这个数,要是正版出售,不得卖出千万天价?!] [啧,一个小目标都有可能。] [我的乖乖,五百二十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S先生好有钱] [一出手就五百万,大概率是财阀] [羡慕哭了] 与此同时,真财阀·仲屋祐太看到这条评论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刚才他出了两百万的价格,没抢到其实很气。 仲屋家族算是目前地球上的顶级财阀了。 他自己目前接手了家族大半产业,名下财产不计其数。但要说拿出五百多万来买一只克隆貂,他还真有点做不到。倒不是说出不起这个钱,而是不想做冤大头。 算了。没抢到就没抢到吧。仲屋祐太安慰自己,迟早有一天他会想办法把真正的安德鲁弄回来。 …… 另一边,安德鲁的第一任主人林业看着直播也是怔怔发神。 他为什么确定安德鲁就是自己养过的那只电子宠物?因为这两年过去,他始终没忘记过它。它的一举一动,包括进窝,憨态可掬的模样都令他觉得是那样熟悉。 十万起拍价,他咬咬牙分期付款还是买得起,可后面越炒越高的价格就令他一个打工白领十分遥不可及了。 曾经饲养安德鲁的过去,那段快乐充实、幸福的日子,对他而言就仿佛一场梦。 林业摸了摸脸颊上冰冷的泪水,从来没这么后悔过—— 要是当初他没有抛弃它该多好。 - 这场直播再次缔造了索尔克生物公司平台的观看记录。 高层喜笑颜开,当即下令要继续捧红安德鲁这个ip。 最开始总部很多领导都觉得安德鲁貂太小众了。没想到如今它才是主流,甚至是动物界的顶流。源源不断的纯利润都在告诉他们,太赚钱了。安德鲁就是一个行走的聚宝盆。他们现在可宝贝它了。 拍卖会一结束,安德鲁就和安德鲁二号一块被送到了后台。 二号觉得它是自己的同类,移动着步伐就想靠在它身上,被安德鲁嫌弃地躲开了。 二号:“吱吱吱。(无意义的语言)” 安德鲁摸了摸下巴,沉默了。 它感觉自己和它无法交流。这大概就是同物种却在不同思想维度的苦恼吧。 “S先生就在夜之城?” “是的。上面说今晚就给他送过去。” “哎,这么阔的大佬,好想知道他是谁啊。” 安德鲁竖起耳朵听旁边的工作人员们在聊天。 不多时,就有一名身穿蓝色制服,戴着帽子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走了进来。工作人员看到他也没说啥,指了下安德鲁二号说:“就是这只,你把它打包好送出去就行。” 男人点了点头。 两只安德鲁貂虽然长相差不多,但其实很好分辨。 工作人员在它们脖子上分别套上了一号、二号的数字项圈。 男人走近围栏。 安德鲁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趁那些工作人员不注意,迅速调换了它和安德鲁二号的项圈,随后把它抓进笼子里,随粮食和赠品一起放进一个快递箱。 “我先走了。”临离开前,他还向那些人打了个招呼。 安德鲁莫名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此刻它已经被愤怒所笼罩,整只貂气鼓鼓得就像河豚快要爆炸。 “吱吱吱!” “吱吱吱吱!!” 救命啦,这里有人偷貂啊! 安德鲁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怀好意。 而且,比起去有钱的富豪身边,它还是更愿意待在包吃包住,安全正规的研究所里直播。 安德鲁都快把嗓子叫破了,就指望引起那些工作人员注意。 要不是现在它说不了人话,高低让这个偷盗者见识一下它的厉害。 就在此时,男人弯下腰,掀起口罩一角低声道:“安静点,是我。” 熟悉的,低沉磁性如悦耳琴乐的嗓音…… 安德鲁霎时僵住。 是他? 他居然真的回来找它了。 这个人类没有抛弃它。 安德鲁缩回正拽笼子的手,眼睛酸酸的。可能是被外界的风沙污染迷了眼。它揉了揉眼睛,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幸好。真好。 它想,他还毫发无损,平平安安、没有缺胳膊少腿地来了。 安德鲁:“吱。” 盛星河:“嗯?” 安德鲁咬了咬小小的嘴唇,随后骄傲地昂起头,透过笼子的缝隙望向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这会它忽然很想向奥斯克炫耀一番,他答应它的承诺,是一定会做到的。 盛星河抱着它上了一辆车。 车门关上时,他似乎也松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靠在后座上。 安德鲁吱吱乱叫地抓着笼子,示意他放自己出来。 盛星河扒开纸箱,看着它笑了笑。 安德鲁很少看他笑。不得不承认,人类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有一种特殊,让它说不出,却心口砰砰直跳的感觉。 “终于找到你了。”他长出一口气,旋即打开笼子将它抱了出来。 安德鲁一蹿出笼子就爬到他怀中,焦急地叫个不停。 这时它感受到了自己无法与他平等交流的苦恼。 “你等一下。”盛星河俯身在包里翻找了片刻,取出一个黑色匣子放在它面前:“现在,说吧。这是貂语言翻译器。” 安德鲁:“吱吱吱吱……” 它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 它问他,怎么才回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吗?还有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一会要把它送给那个叫S先生的大老板吗? 它比手画脚,怕他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手舞足蹈地在人类大腿上蹦跶,表示自己不愿意去那个有钱人那里,它只想留在盛星河身边。 盛星河眉头紧皱,神色隐忍。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安德鲁是貂的形态,就容易触碰到他身体一些危险区域。上次是奶头,这次又是靠近大腿根部的……不可言说。 当然它肯定是无意间,不小心。他没法去怪它,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大概是孕期敏感程度加倍的原因,盛星河再度闭了闭眼。 他这边还没说话,另一个坐在前排的人转过头来笑道:“小貂,你还不知道,盛大人就是刚才在拍卖会上花高价拍下你的S先生。” 第113章 麻酥的电流感 盛星河就是花五百多万拍下安德鲁二号的S.? 得知这件事, 安德鲁震惊不已。 然后反应便是心疼。 “吱吱吱?”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它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啊……何必花这么多钱。 要知道盛星河的生活也不宽裕。之前他与它一起生活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时,连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他还要吃它吃剩的食物。 盛星河瞥了它一眼, 淡淡道:“我还没问你呢, 我让你在公寓等我,你怎么跑去直播了?” 安德鲁一时说不出话, 讷讷地低下头。 盛星河把它提拉起来, 摸了下头说:“不乖啊。” 安德鲁小声:“吱吱吱…”“我遇到了一些事。” “抱歉。”盛星河指腹轻轻摩挲过它眉间的毛发,低声道:“是我来晚了。的确, 是我先没守承诺,超过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我在直播花钱买下你的克隆品也是无奈之举,我怕你被其他人抢走了。” 安德鲁:“不会。我其实一直在等你。” 就在此时, 前排的年轻人耸了耸肩道:“盛大人, 很抱歉打扰你和小宠物的煽情,我们马上要到了。” “嗯。”盛星河又抚摸了几下安德鲁的头,随后将它放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安德鲁抬头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男性人类。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总是笑,笑时露出一口白牙。在动物界中, 这是无害的表现。 见安德鲁在看他, 男人勾唇自我介绍道:“你好, 小貂先生, 我叫安迪, 是盛大人的手下。” 手下?安德鲁有点茫然。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发展出下属了吗? 盛星河皱眉, “别叫它小貂,安德鲁有名字。” “好的, 安德鲁大人。”安迪从善如流。 头一回被人类称呼“大人”, 安德鲁有一瞬间的晃神。 看来盛星河现在的地位已今非昔比。 “马上就到家了。” 下车时, 盛星河扶住了口袋托底,避免它感受到颠簸。 一路搭乘电梯。 而在看到眼前这间位于市中心的豪华大平层时,安德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你家?”它问盛星河。 “不,这是我们的家。”他纠正道。 房子里还堆着大大小小的纸箱。 显然,盛星河也才搬过来不久。最醒目的就是从玄关进来的巨型鱼缸,里面游动着一只大得吓人的巨骨鲨鱼。鱼缸旁边,屹立着一只灰色的双手合十雕像。 安德鲁认得这个标识,是圣康教会的标示性图案。 安迪在将他们送到楼上,收拾完东西后便离开了。 他手脚麻利,临走前还烧了三菜一汤。 这个叫安迪的人类估计也属于圣康教团。 安德鲁注意到他也一身神秘黑袍。 当然它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圣康教团发生了如何剧烈的变化。 也不知道盛星河如今在教团的地位有多高。 就算知道,它估计也不在乎。 在门关上的刹那,安德鲁就跳到了盛星河的肩膀,用柔软的脑壳蹭了蹭他的脖颈:“吱吱吱……” “我好想你。”它说。 “我也想你。”他回应道。 很难得能从人类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安德鲁开心到嘴巴都合不拢了。 “啵唧!”它柔软的嘴唇贴到男人的脖子,印上了一个个安德鲁貂式热情的吻。 “好了,别胡闹。先吃饭,你饿了吗?”盛星河拉动餐桌椅子,坐下。 安德鲁点头。 “那一起吃吧。”盛星河另外拿了双筷子,准备先喂它吃。 桌上有番茄炒蛋、咖喱牛肉,麻辣煎香鱼,肉丸青菜汤,都是安德鲁以前爱吃的菜式。 闻着很香,安德鲁口水疯狂分泌,却只得摇了摇头。 它指了下袋子里索尔克生物赠送的貂粮说,“我吃这个。” “哦?”盛星河帮它拆了一包貂粮,倒出一些说:“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吃人类的食物。” 安德鲁说:“我现在貂的形态,只能吃纯肉,吃不了这些有调味料的东西。”否则,轻上吐下泻,重了得进宠物医院。它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 盛星河见状也就没说什么。除了貂粮外,索尔克公司很贴心地准备了一只粮碗,天蓝色卡通图案。倒满貂粮后,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发现这整只碗还没有自己半个手掌大。 这小东西就吃这么点,能吃得饱吗? “要不要再吃些?不够这里还有。”他问。 “够吃啦,平常我都吃的量比这碗还少。”安德鲁边咀嚼边含糊道。它吃饭的样子不像别的动物,总是很慢条斯理,细细一看,甚至莫名让人觉得优雅。 盛星河皱眉,“他们虐待你?” “没有。”安德鲁挠了挠下巴说,“他们说我这段时间吃得太胖了,要减肥。” 盛星河:“……” 他打量了它一番,发现它确实是胖了。 和从前电子宠物的样子相比,身体滚圆了一圈,变得更加呆萌可爱。 “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安德鲁将口中食物咽下去,便向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自己上网被骗,然后受举报进到黑鹰队,好不容易出来又被拐卖到人体器官厂最后逃出来的全过程。 盛星河越听脸越黑。 纵使他有心理准备,也不想到小小的它竟然经历了这么多险难折磨。 “你很勇敢……”他略一沉声,盯着它道:“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远离陌生人?” 安德鲁缩了缩肩膀,低下头。它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小团,降低存在感。 “对不起。” 看到它这副模样,盛星河也实在说不出责怪的话,叹了口气说:“算了,这也不能怪你。” 安德鲁磨磨蹭蹭踱步到他手边,讨好地舔了下他的手心。貂温热、软软舌头的触碰,就像流星刮过漆黑夜空,瞬间在某个人类的心中世界掀起飓风。 痒痒,麻酥的电流感瞬间令盛星河浑身僵硬。 安德鲁也很快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抬起头问:“星河,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继续吃饭吧。”盛星河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手掌上沾着点湿湿的液体。他并没有去擦拭,只是用指尖去摸了摸,薄唇紧抿。 嘎嘣。嘎嘣。 安德鲁继续埋头干饭。 “那你现在就是完全变成一只安德鲁貂了吗?”盛星河忽然开口问。 “没有吧。”安德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头这里没有变,芯片还是可以取出来的。” 盛星河若有所思,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 怕他对自己失望、误会,安德鲁补充道:“把芯片取出来放进仿生人身体里,我就又可以变成人了。我,我可以满足你的,你放心。” “噗——”盛星河直接一口水喷出来。 “你你你……”他倒不好指责它怎么变成貂了还在想这档子事,因为自己这段时间也时常回味。 有点水不小心溅到了安德鲁的碗里,它愣住了。 “你先别吃。”盛星河拿过碗说,“我再给你重新倒。” 安德鲁:“啊。不用了。我湿的也可以吃。” 它还以为他是嫌弃它了。说不出的委屈只能自己往肚里咽。 但安德鲁貂这种动物,是藏不住心事的。尤其是它,有什么不满或是高兴都写在脸上。就像天气晴雨表,肉眼可见。 盛星河给它重新换了半碗干净的肉粮,端过来摸了摸它的头说:“你不需要变成人类,如果以后你想做一只安德鲁貂,那就做,我会一直养着你。” 安德鲁忙道:“我想……” 安德鲁貂还是太小了。只有变成人类,才能抱着他,和他躺在一起。 盛星河:“而且,这段时间我们也过不了性生活。” “啊,为什么?”安德鲁傻乎乎地问。 盛星河:“我怀孕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瞬间就在安德鲁内心掀起了轩然大波。 它已经不是小貂子了,当然明白怀孕、生子是什么意思。 电子宠物没这个概念,可是在大自然动物界,繁衍是它们的本能。 货真价实的安德鲁貂,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经历发情期。同样,安德鲁还知道,人类男性和雄性都是无法怀孕生子的。所以,盛星河为什么会说他怀孕了?! 它小小的眼睛一下瞪得比铜铃还大。 “当然,怀的是和你的孩子。”盛星河看了它一眼说,“我只和你有过性生活。” “你没骗我吧?”安德鲁下意识问。 “这种事,我骗你干嘛?” 盛星河坐在椅子上,从口袋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烟火明灭下,他的神情莫名。 安德鲁一时无法看出他是开心……还是心烦。 不过他为什么会怀上它的孩子?!他一个雄性人类,也会有生育器官吗? 安德鲁对此感到茫然又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银色卡牌也出现告诉它这件事是真的。 “我们系统选中的每个人外和玩家,都具有能让人怀孕的能力。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没有生殖隔离。” 这下安德鲁彻底焦急地在原地跺圈,就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怎么办?看中的后半生主人饭票怀了它的崽…… 他会不会生气,以后不要它啊。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事先不知道。”安德鲁急得快哭了。 盛星河看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巴巴的模样,不得不先把它捧起来安慰:“我知道,没关系。当时我说了,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承担。怀上这个孩子,本质上来说是我自愿,和你无关。” “那,那你会不要我吗?”安德鲁吱吱吱地问。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盛星河抬手,用指腹温柔地揩去它眼边的泪水,“你是我孩子的父亲。” 第114章 家庭主夫 安德鲁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父亲。 父亲这个身份, 离它实在太遥远了。 可现在,猝不及防迎来这个消息,安德鲁其实是很忐忑的。甚至是, 慌张。 自然动物界的动物有一个生育本能。当周围环境过于危险, 它们会停止生育。比如是把自己的孩子掐死等等。 虽然它和他现在没有面临这种境遇,但安德鲁并不是很想让孩子诞生。 因为, 宠物是依附于人类生存的。它担心孩子会抢走自己在盛星河心中的地位。 “你一定要生吗?”它仰头可怜巴巴地望向盛星河。 盛星河:“怎么, 你不想我生?” 安德鲁眼珠转了转,说:“我怕你会痛。” “你还知道这个啊。”盛星河笑着摸了摸它的头。 见他还是没当回事的样子, 安德鲁不禁有些急了。 “生孩子可不是容易的事!你再想想好吗?” 它前阵子经常上网,好几个女性网友就有跟它吐槽过生育这个问题。 她们总是说,为什么男人不能生孩子呢? 如今社会的生育率已经降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每座城市每年新生儿还不到一百个。再这样下去, 人类可能不需要自然灾害就会自动灭绝。在这样的情况下政府不断呼吁人们生孩子,可是压根没人搭理。 资本笼罩下的低欲望社会,两极分化严重,生育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 盛星河当然也很清楚这些问题。 他手放在肚子上,说:“没关系, 我想好了, 我想生。” 听出他话语中的毅然, 安德鲁只得无奈地扁了扁嘴。 “那好吧……” 盛星河看出它的不情愿, 笑道:“你以为我叫你养啊。放心, 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自个养。” “没有没有。”安德鲁忙道, “我跟你一起养!” 其实撇开吃醋和占有欲这个因素,拥有一个属于它和他的孩子似乎也不错。 不过安德鲁有点发愁, 这个孩子生出来会是什么样? 是人类吗, 还是貂?亦或是……半人半貂? 想象到后者的场面, 安德鲁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内心同时暗自祈祷:还是生人吧,貂也行。千万别是半人半貂。 以它对人类的了解,要真生出半人半貂的幼崽,八成会被人当成怪物。就像它之前在某个游戏网站看到的一句话,非我族类,其罪必诛。 “要不等过阵子找回我的仿生人身体,我出去找个工作吧。”安德鲁开口道。 盛星河:“不用考虑生存问题。过几天我便会接手养父的教团,届时,便可以结束现在颠沛流离的生活,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你也不用出去,我能养得起你和孩子。” 安德鲁懵懵懂懂,忽然灵光一现,兴奋道:“我懂了!你是想让我做家庭主夫对吗?” 准确而言,是家庭主貂。 盛星河嘴角微抽,“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安德鲁:“网上呀。” 盛星河:“以后少上网。知道太多,对你反而不好。” 安德鲁:“哦。” 盛星河:“也不用你洗衣做饭照顾孩子,我以后会请专人过来。” “那我呢?”安德鲁指了一下自己,“我干什么?” 盛星河:“干我,就好了。” 安德鲁:“???” 它震惊到下巴快掉了。 这是什么狼虎之词。 …… 就这样,安德鲁在这栋新宅安顿了下来。 由于还没找到之前仿生人身体,它还保持着貂的形态。 盛星河在床头柜上放了个香蕉形状的窝,它每天就睡在上面。 本来安德鲁想跟他一起睡的,但被他拒绝了。 “我怕我晚上睡觉没注意压到你。”他说。 安德鲁有些难过,但也没办法。现在的它是血肉之躯,要是不小心被压坏,坏掉的不再是机械,而会喷出血。 再加上后来日常生活发生的种种,它发现,果然还是做人好,做人方便。 夜里,有时候盛星河翻身被子掉了。它注意到,想给他掖一下被角都得努力到面红耳赤,使出吃奶的劲。 房子很大。人类抬腿迈几步就能到达厨房、客厅。 可每次安德鲁蹦跶想去其他地方,都如同跑了一场马拉松,气喘吁吁。 翻译器也不能总是挂在身上。 有时候它跟盛星河交流都只能“吱吱吱”地叫唤不停。 要在这样下去,安德鲁觉得别说照顾孩子了,它是否能陪未来的孩子玩耍都是个问题。 还有最重要也是它期待的性生活!! 安德鲁貂也是有生殖器官的,电子宠物是假,但它现在是真的了。 但安德鲁低头翻开毛发看了一下自己最近刚长出来的一小根,比划了一下,感觉还没有人类的小拇指大。 这样别说满足人类了,就是进去也完全没感觉吧。。。就跟牙签一样。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看着它,安德鲁吸了吸鼻子,不由得有些伤感。 它整个身体,加起来也就跟之前人类身体的部件差不多大。除非整个自己都爬进去,否则肯定是满足不了盛星河的。 尽管盛星河说孕期不能有夜间运动生活,但它悄悄让人工智能查询过,孕期中期其实可以同房。只要运动不要太剧烈就行。 总之,拥有一具可供变换的仿生人身体势在必行。 在这样的想法下,安德鲁就开始经常催促盛星河,什么时候可以找到它之前的身体。 “如果找不到原来的了,你找个差不多行吗?” 盛星河看了它一眼,有些似笑非笑:“你以前不是很想变成安德鲁貂吗?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你的梦想。现在怎么想要仿生人的身体了。” 安德鲁“嘿嘿”笑了一下,整张小脸都充满了肉眼可见的快乐和愉悦,显得憨憨又傻乎乎: “变成人才能干你呀。” 盛星河:“……” 他反思自己之前就不该说这个词,以至于让它照模学样的,有种教坏小孩子的既视感。 “以后再说吧。”盛星河含糊地说着抱起它放在膝盖上,逗弄把玩了一下。 毛茸茸确实很解压,他心想。 “不行!为什么要以后?”安德鲁抗议。 盛星河抓起它的胳膊凑到唇边,亲了一口。 他亲得很响亮,甚至发出了“啵”地一声。安德鲁一下红了脸,整只貂就跟烧开的水壶似的,蒸蒸往头顶冒热气。要不是毛发太厚掩盖了一切,它想人类肯定会察觉自己的异常。 “因为,我还是挺喜欢你现在样子的。”盛星河又抱着它接连亲了好几口,然后笑着滚倒在沙发上。 安德鲁:“真的吗?” 盛星河:“你猜。” 安德鲁:“吱吱吱吱!”你肯定是骗人的! 它爬到人类的大腿根部,本来想用牙齿咬的,犹豫片刻,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然后,满意地看到人类身体发出战栗,呼吸变重,耳根也红了。 很久以后,现在,安德鲁终于明白了当初泰迪玩偶说的话。 与其向往成为人类饲养的宠物,被动地去接受他们的爱,倒不如主动争取,去变成与他们同等地位的存在。 …… 其实关于安德鲁原来身体的线索,盛星河早就有了。 据他手下的人调查,那具身体被人体器官贩卖黑工厂的地下头头,一个叫TUYTOA的人类男性给带回了家中,并另外安装芯片已在使用。 别人用过的东西,再拿回来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在安德鲁还不知道的情况下,盛星河就已经另外在ENBCHI电子定制了一具最新款的崭新仿真情人。 - 夜之城,八环港口。 黑幕笼罩城市,石英卤素灯将港口照亮犹如白昼。 街道上各种色彩的霓虹灯闪烁交叠,酒吧、红灯区在诱惑着水手们的靠近。 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海上环行,TUYTOA已经厌倦了海上永远挥之不去的咸腥味。 告别同事,他戴上高礼帽,嘴里叼着雪茄,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往一间旅馆走去。 那里圈养着他那个得来不易的仿生情人。 “主人,您回家了。”样貌俊美的仿生人主动迎上来,替他脱去外衣挂在玄关衣柜中。 TUYTOA看了它一眼,没说话,而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它来解自己的皮带。 海上飘行这么久没开荤,是个正常男人都受不了。和他同路的水手们一下船都是直奔红灯区,他也不例外。只是他的甜品,比较“干净”。TUYTOA自己都没使用过呢。之前那具在森林中找回的仿生人身体坏了,他不得不花费高价,又购买了一个芯片才将其修好。 有同事问他为什么不把它一并带去海上,平常还能伺候他。 那一船上的家伙都如狼似虎。 TUYTOA心想,他好不容易弄来的宝贝,才不乐意和人分享。 仿生人很乖顺地跪在他的脚边。 TUYTOA看着它的发顶,奇异地却想起了另一张面孔。 虽然与它一模一样,但却是一个鲜活、如港上灯塔明亮的生命。 他不知道对方当初是怎么逃走的。 等他赶到时,现场就只剩下了这具失去了脑部芯片的仿生人身体。 “你和它完全不一样啊。”TUYTOA用皮鞋尖挑起仿生人的下巴,逼迫它只能看向自己。 “主人,什么不同?”仿生人看向他的目光有种清澈的愚蠢。 “算了。”TUYTOA难耐地扯开领带,声音低哑:“你继续吧。” 没过多久,外面忽然传来急促如催命的敲门声。 “谁啊。”TUYTOA极度不爽地扯上裤子,摸了把枪别在后腰就往外走。他想这要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自己定然要对方好看。 吱呀,门开了。 “砰!”伴随利落枪声,TUYTOA愕然地缓缓倒下。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只记得自己看到的那张陌生面容——英俊,如鹰隼般锐利,隐约又有几份熟悉。 他在电视上看到过,对方好像是圣康教团新上任的教皇…… 他何时惹到了这样的人物?! 第115章 生日 要说在资本社会, 唯一能与资本抗衡的大概就是信仰了。 信仰是一种顽强而富有魔力的存在。 圣康教团是本土世界非常一个机具权势的古老教会。 其信仰者小到普罗大众,大到达官显贵、主流媒体明星、财阀、政坛。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许多普通人信仰这个教团, 大多是为了每周礼拜时分发的食物和肉类。但不可否认, 它的影响力。 迄今世界最强大的几大公司组织,西尼科技、索尔克生物研究所、 ENBCHI电子, 超凡者, 寡头公司,机械改造人……背后无一例外, 都有这个秘密教团的影子存在。 因此当前段时间教团公布教皇更迭事宜时,更是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动荡。 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是众国权利的象征, 曾有人戏称给我国王都不换。 自从第三次世界大战, 圣康教会就宣布退出历史舞台。历任教皇保持低调,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 人们也仅仅知道圣康教团的前教皇——奥卡姆·克利夫兰,今年也才五十多岁,按理来说正值壮年。他为何会在这种时刻选择隐退,将自己的位置传递给儿子? 而且有小道消息证实, 继任教皇并非奥卡姆·克利夫兰的亲生儿子。 这一点从网络媒体上公布的继任教皇照片对比也可见一斑。他们并不属于同一个种族, 发色、瞳色、肤色不同, 就连五官也没有任何相像之处。 种种秘辛的流传, 让圣康这个曾经退出公众视野的教团又重新回到了众人眼前。 更有八卦传闻, 奥卡姆·克利夫兰天生不孕不育, 没有诞下子嗣的权利。 他收养了一大批孤儿养子养女。如今他们已经各自长大成人,渗透到了世界各地, 都已在上流社会取得了非凡成就。 他在教团内曾声称会在养子女中选拔出一位最优秀的继承人, 继承自己的位置。 所以奥卡姆·克利夫兰会选择那名年轻英俊的黑发男性, 就是因为对方更优秀吗? 当然这些背后的故事,人们就不得而知了。 …… 盛星河个人其实不想出现在大众面前。 但这是圣康教团一个古老的传统,每当教会进行权利更迭时,会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 教团内部所有有权势的信仰者都会到场,面朝他下跪祭拜。 因为到场信仰者们都戴着面具,记者、媒体们拍不到这些贵人是谁。但盛星河的个人照片却在无意间被公布。 那张动态照片中,他身着烫金丝边白袍,头戴祈祷金冠,黑发黑眸,面容俊逸,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透露着一种令人震慑的高贵气息。 而台下放眼望去一片蚂蚁般黑压压、浩荡的黑袍面具人们,以最至高、敬仰的礼仪——俯趴跪在他面前。 并同时大声喊出:“谨以神的旨意,恭迎新教皇!” 照片公布后,很多网友都歪楼夸起了这个新教皇的颜值。 [有1说1,这么帅的新教皇,我也不得不去信一下这个教了] [为什么这个教团这么牛杯,每天还在我们公司楼下的公交车上发传单?]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隐隐于众。他们也想吸取普通人的信仰,咱群众的力量才是坠吊的] 盛星河刚穿越到这个赛博游戏世界时干过很多份工作,为了寻找那个永恒的秘密,身兼数职,一直游走在钢丝线上。 可当如今他的照片出现在公众视野时,简直惊掉了这些人的下巴。 ENBCHI电子维修部。 随着艾瑞克的一声大吼,整个部门的同事们都围在了电视机前,彼此面面相觑,不可思议。 “这、这是盛?” 曾经与他们一起朝九晚五工作的平凡电子机械维修员,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某神秘教团的教皇继承人,说出去都让人觉得是在拍间谍电视剧…… - 奥卡姆·克利夫兰说到做到,果真隐退,将教团内大权都交给了盛星河。 这阵子他一直很忙。但即使再忙,也会挤出时间每天回家。 奥卡姆·克利夫兰都看不下去了,说:“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我建议你减轻工作量。” 盛星河点点头,“我知道。” 奥卡姆·克利夫兰:“你最好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教会的未来。” 盛星河垂眸。 同样的养兄弟姐妹中,比原主优秀的人有很多。有的甚至如今已经混上了政坛高位,把握着大半个国家的经济命脉。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在寻找“圣杯”。 “圣杯”就像一把钥匙,是开启那扇至高无上大门不可或缺的东西。 他其实很清楚,养父会把这个位置交给自己,多半是因为他肚子里的孩子。 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圣康经》中记载的与男子生子相关的内容,让奥卡姆·克利夫兰误以为他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圣杯”。 如今对方比他还宝贝他肚子里的孩子,请了专门孕产医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让他进行孕检。 因为之前孕期比较短,还检查不出什么。盛星河自己也好奇,他和一只仿生人形态的安德鲁貂会生出怎样的孩子。 今天医生告诉盛星河,他可能怀了双胞胎。 “我们检查出B超成影共诞生了两个胚胎。” “这么巧。”盛星河若有所思。 医生建议道:“盛大人,您这段时间要减少工作量,多休息,然后多吃一些有营养的食物补充身体。” “因为双胞胎本来对母体吸取的能量就大,而且您还是男子怀孕。” 尽管医生给盛星河做过全套身体检查,他身体内也有子宫,是另一套与女性差不多的孕产器官,但终归与女性不同。比如女性有专门供生产的产道,可男人没有。估计盛星河到时候很大概率会难产,只能剖腹产。这种情况下,两个孩子可能就是灾难。 盛星河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医生的话,但这一天教会下属们都注意到他提早下班了。 并在下班后去了蛋糕,买了一只小四寸的奶油蛋糕。随后前往一家宠物商店,取走了一袋定制貂粮。 像安德鲁貂这种稀有的宠物,宠物店是不可能会售卖粮食的。 盛星河提前一周便联系了他们,定制了一款纯肉粮。 貂粮并不重,1kg足够安德鲁吃很久了。很轻,盛星河便自己拎在手里。 从电梯出来,他瞳纹解锁开了门。 “安德鲁?” 玄关地毯上,一只狗狗祟祟的毛绒棕褐色小貂探出头。 它身后的机器人则恭敬90°弯腰道:“主人,欢迎回家。” 家中请了一名机器人保姆照顾安德鲁。 可它并不想要机器人。它想要的一直都是他。 “安德鲁,晚上好。”盛星河换好拖鞋。机器人负责将他的鞋喷洒消毒除臭元放置在鞋柜中。 安德鲁顺着他的鞋面爬向裤管,唰唰几下就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安德鲁,别闹,有点痒……”” “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它鼻子动了动,目光落在他右手拎着的两个纸袋上。 “一些吃的。” 盛星河任由它待在自己肩膀上,抬腿迈步稳稳地走向客厅,将两个纸袋都放到了茶几前。 安德鲁跳过去,好奇地用爪子拨拉了两下。 盛星河打开袋子,“貂粮是给你的,蛋糕是给我的。” 不用他提醒安德鲁也知道,有些东西自己不能吃。 它围着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已是庞然大物的蛋糕吱吱转了几圈,忽然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 盛星河:“你为什么这么问?” 安德鲁眨了眨眼睛说,“你根本不喜欢吃甜食。” 安德鲁以前是人形时挺喜欢吃的,各种东西,胡吃海塞,尤其爱吃带甜味儿的食物。 不是它自恋,而是之前每次盛星河下班回来带小蛋糕,都是给它的。 “挺聪明的。”盛星河摸了摸它的头,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安德鲁:“原来是这样。我之前就在网上看到过,人类在每年出生的那一天都要吃蛋糕,吹蜡烛许愿作为庆祝,是这样吗?” “是的。” 安德鲁用爪子挠了挠头,困惑道:“可是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啊。” 它看过盛星河的身份ID卡,貂的记忆力还不错,记得上面的出生日期和今天并不是同一天。 盛星河微怔,旋即低声说:“这是…我以前的生日。” “以前?”安德鲁重复道。 “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原本属于另一个地方。” “哦,好像。” 盛星河看了眼蛋糕,又转头看向巨大落地窗外繁华的霓虹夜景。 这一刻他的神情有一种安德鲁看不透的复杂、沉重和落寞。 “这是一个秘密。”他说,“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我一直谨小慎微,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安德鲁问:“那你从很远的地方过来,还能回去吗?” 盛星河:“应该回不去了。” “我是……穿越者。你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我来自21世纪,那是一个与这里截然不同的时代。我原本开了一家游戏公司,公司都快上市了,却穿进对手公司的这款赛博游戏里……哎。”盛星河叹了口气,又想自己跟安德鲁说这些做什么呢?它只是一只貂,说不定都听不懂。 安德鲁确实不怎么能听懂。 但它在努力思考着盛星河这番话给出的信息量。 “算了,不说这些了,先过生日吧。”盛星河拆开蛋糕放在桌上。这具身体今年23岁,蛋糕店送了一个24的蜡烛。 他点燃蜡烛,随后凑近吹灭,闭上眼许了一个愿望。 第116章 双胞胎 盛星河再睁开眼, 入目的是安德鲁貂放大了好几倍的小脸。 “吱吱吱吱。” “生日快乐。” “谢谢。”他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又看了眼蛋糕,自言自语:“抱歉, 早知道我应该买一个你也能吃的。” “没事, 我也不是很想吃。”话虽如此,但盛星河早已注意到它眼神悄悄瞟了蛋糕好几次。 “你许了什么愿望?”安德鲁好奇地问。 盛星河:“你猜。” “吱。”“切。” 安德鲁想了想说, “你肯定许的是, 想回到以前的世界。” 在这方面它其实很聪明,它有在观察人类的情绪。 “那没有。”盛星河否认。 一晃他已经穿越过来一年多了。去年的这一天盛星河没买蛋糕, 就吃了一碗面条,权当给自己过生日。去年他许的愿望确实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归现实。那时他觉得这个赛博世界可烂了, 处处险恶, 甚至一度想自杀。他想,会不会自己死了,这就像一场游戏一样,会重归进度条? 而今年,他许的愿望却是, 希望自己和安德鲁, 以及孩子能够一直平平安安。 从某种程度而言, 因为安德鲁, 盛星河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了这个世界。 就忽然有种, 好像生活在这里也不错的感觉。 安德鲁:“那假如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回去, 你会回去吗?” 盛星河双手抱胸,轻抬下巴说:“那要看能不能带上你这个拖油瓶。如果不能的话, 不回去也没关系。” 安德鲁:“……”它怎么就成拖油瓶了!! 但仔细一想, 它好像确实没有为这个家贡献、付出过什么。 平常衣食住行都是由盛星河一手包办。 行吧。拖油瓶就拖油瓶叭, QAQ。 安德鲁委委屈屈地将自己缩起来,就像一只咖色米团一样团在盛星河的双腿之间。 盛星河眉宇间稍显隐忍,“你为什么总要趴在这个位置?”他怀疑它是故意的,但没有证据。 安德鲁吱吱叫唤了两声。“这里暖和。” 盛星河深吸一口气,拎起它的背脊放到沙发一边。 安德鲁追着爬到他身上问:“今天生日,你不打算庆祝一下,给自己送个礼物什么嘛?” 盛星河:“我已经庆祝够了。” “吱吱吱吱……” “就那个蛋糕?可是,你不喜欢吃蛋糕。”安德鲁胡乱啃咬了一下他的身体,“你喜欢吃的东西……我很清楚哦。”因为用的是乳牙,并不疼,反而有种痒痒挠挠的酥麻感。盛星河闷哼了一声,瞬间用手掐住它的后脖颈,及时制止住了某只貂接下来更过分的行为。“你别胡闹!” “我没有闹啊。”安德鲁一脸无辜。 盛星河没想到它现在都学会装纯了,目光一时有些复杂。 “安德鲁……你变了。” 安德鲁的确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如果是以前,谈及类似话题,它大概会害羞地低下头。 而此刻,它伸长脖子,义正言辞道:“今天你生日,我建议你送给自己一个礼物。比如,去商店购买一个外型让你满意的仿生人。我会从我的脑子里挖出芯片放进去,然后,你就将获得你最喜欢的食物。” “什么食物?”盛星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安德鲁信誓旦旦道:“我啊。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的食物是我。” 盛星河:“……” 盛星河没说话。这个插曲就这样过去了。 他暂时还不打算告诉安德鲁,属于它新的身体已经摆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对了,你在另一个世界没有其他情人吧?”安德鲁确认道。 盛星河:“怎么可能会有,在那边我连家人都没了,我就你这一个。” “那就好。”安德鲁这才心满意足地蜷缩在他怀里。 盛星河忽然觉得有趣,慢悠悠道:“要是真有,你打算怎么办?” 安德鲁一下怒了,朝他龇牙:“咬死他!” “骗你,逗你玩的。”盛星河抬手揉了揉它的头,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后半句话,霎时就像灭火器一样把安德鲁心中刚涌出的怒火给浇熄了。 “吱。”它乖乖地把茸毛脑袋凑上去,蹭了蹭人类温暖的手掌心。 …… 另一边,索尔克生物研究所也终于发现了安德鲁二号被偷天换日的事情。 看了监控后,所长勃然大怒:“你们干什么吃饭的!竟然被一个送货的快递员……”悄无声息地被偷了家。要知道,这可是全球安保卫指数仅次于西尼科技的高级研究所。 工作人员们低下头萎靡不振地受着骂。 可笑的是,发现不对劲的竟然不是他们所里的内部研究人员,而是网友。 因为安德鲁每天都要进行直播,日子一长,很快就有不少网友发现了不对劲。 这只安德鲁貂怎么看起来怪呆傻的?就像工厂里的流水线机器人一样,总是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和表情,完全没有以往的灵动和憨悠。而且,它们吃饭的样子也完全一样。 以前安德鲁吃饭是很优雅的,细嚼慢咽,一小盆貂粮能吃一两个小时。 可现在这只貂就跟饿死鬼似的,每次管理员放饭都嘎嘎几下炫光,吃得满嘴是渣。有时候身体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搭理毛发。 网友们很快就怀疑,这真的是从前那只安德鲁貂吗? 该不会被索尔克公司给偷梁换柱了吧。 由于类似的声讨太多,索尔克生物研究所自己便先叫人检查了一遍,然后果真发现了不同。 这只安德鲁貂,居然是克隆后的安德鲁二号! 那么,真正的安德鲁去哪儿了? 也有人猜测是不是流到了拍卖会的S先生手中。 这下,没人再说他是冤大头了,而是纷纷说他走了狗屎运。 五百二十万买一只克隆貂,那可能是有点亏了。但用这些钱买正版貂,却是血赚。 一些网友就在说,要早知道到手的是真貂,他们就是贷款卖器官拼了也要去抢啊!! [倒也不必] [可惜没如果] [hh,s先生这么壕,估计你拍卖会上出再多,也能轻松压下] [话说s.到底是谁啊啊啊啊啊] - 普通人不知道S.这个买家是谁,但像仲屋祐太这样的财阀二代却经过多方打听搞到了一些消息。 他得知真的安德鲁貂已流落它手后,便高价雇了黑市的银翼杀手打算将其弄回来。 他想,反正这是曾经自己扔掉的东西,拿回来也是应该的。 可几天之后,仲屋祐太并没有等到好消息,而是收到了一盒盒装着人头的快递。 他派出去的那几名杀手,全部死了。无人生还。 拆开快递时仲屋祐太面色都青了,差点当场呕出来。 对方仿佛在用血腥实力告诉他,老子和这只貂,你惹不起。 这一刻,仲屋祐太无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丢掉那只电子安德鲁貂。 …… 随着孕产期将至,盛星河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到了无可掩饰的地步。 开始教会下属们都只以为他是胖了,到后来实在没办法,他便在家办公,尽量减少外出。 倒不是怕被媒体拍到。圣康教团几乎控制了全球的精英高层和互联网媒体,没有记者胆敢随意散布教皇的流言。 主要是盛星河自己担心,频繁出门,如果遇到意外会不会对腹中胎儿造成影响。 毕竟他现在莫名地有了一些“仇家”。 大部分都是些银翼杀手。就像韭菜一样,来了一波又一波。 安德鲁貂天性胆小。 为了避免让安德鲁看到自己过于残暴的一面,大多数时候盛星河都是瞒着它处理的。 只是就在家门口,难免会叫对方察觉。 就比如这一天,盛星河挺着大肚子匆匆进门时,脸颊上沾了几滴不小心溅到的红色液体。 安德鲁鼻子动了动,指着他的脸问:“那是什么?” 盛星河一摸脸颊,湿湿的,这才意识到。他心中暗骂刚才那个银翼杀手血多,面上却一片平和淡定:“没什么。我刚吃了薯条,可能是沾到的番茄酱。” “哦。” 安德鲁倒并未多想。它的思维和人类不同,因为更简单,经常显得有些呆呆瓜瓜的。 盛星河走进屋内,看到客厅茶几上摆着一盘梅子,就问:“这是你弄的?” 机器人一般不会自作主张干这些事。 “对。”安德鲁蹬着双腿吃力地爬上茶几,站在盘子旁边拍了拍胸脯道:“我上人工智能查询,里面说人类孕期喜欢吃酸的食物。你想吃吗?” “……” 其实盛星河并不想吃。但他还是很给面子地弯腰拿了一粒送到嘴边,嚼了嚼。 淦!好酸,这是什么陈年老梅。他被酸得牙齿都快掉了,差点保持不了正常表情。 安德鲁:“好吃吗?要不再多吃点。” 说着就用小手捧了一块,像递金银财宝似的往他面前送。 盛星河只能僵硬着脸又吃了一块,喉结滚动迅速咽下,默默忍下这份来自貂爸的善意“痛苦”。 而就在安德鲁紧接着要给他再递时,他赶忙转移话题:“今天……我又去做孕检了。” 安德鲁果然忘记了梅子的事,忙问:“医生怎么说?” 盛星河点了点人工智能腕表,调出全息投影的B超:“医生说,我怀上了双胞胎。” “真的吗?这也太棒了吧!”安德鲁面露激动,两只小爪子高兴地啪啪击掌。 看到它这副喜上眉梢的模样,盛星河不禁有点头疼。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医生说……我怀上的并不是正常人类或是貂。” 安德鲁小脸一下苍白,“不,不会是半人半貂吧?!” 想象到那个画面,它一下变得惊恐。 盛星河有点惊讶,“你居然猜对了?”他本来还想再卖个关子逗逗它的。 “总共两胎,一胎是人,一胎是安德鲁貂。医生说这可能是基因分散的缘故,具体还要等孩子出生才能知道。” 第117章 产崽 安德鲁貂身是一圈白一圈棕灰组成的毛发, 看着有点像古代熊猫的缩小版。它小脸也是白棕相间的,毛发短短绒绒,一时间其实看不出变化。但仔细观察它的表情, 能看出惊悚之意。 不过在听到盛星河说一胎是人, 一胎是貂,它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 “吱吱吱。”它拍了拍胸脯, 一阵后怕。 盛星河看到它这个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你以为是什么?一半是人一半是貂?” 安德鲁点了点头。它本来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被吓到了。 着实难以想象。 盛星河:“跟人比起来, 安德鲁貂体型太小了。基因不会允许这样的选择。” 安德鲁好奇地凑近看向全息投影。上面黑乎乎的两团,一大一小,就是它和盛星河的孩子?真的很不可思议。它嘴巴微张。 即使到现在, 它还是会为这两个新生命的诞生而感到惊奇。 相比安德鲁的一惊一乍, 盛星河就显得淡定多了。 自从知道怀孕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上辈子盛星河也是同性恋。因为一直忙于创业,到二十四岁都没有过伴侣。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自己的孩子。在此之前,他对于孩子的态度基本都是不咸不淡。听话的给颗糖吃,不听话的敬而远之。身边也有一些同性恋朋友会养狗养猫养宠物, 或是去孤儿院收养、甚至是做试管。但盛星河就想都没想过这些。 当然, 盛星河并不排斥眼下这个孩子的降临。 相反, 他还有些期待。他跟安德鲁的宝宝会是什么样? 安德鲁眉头紧皱, “可是, 生孩子好疼的。” “没关系, 我不怕疼。” “但是……” 它到现在还在试图说服盛星河放弃生育的这个想法。 安德鲁貂的脸上遮掩不了心事。盛星河早就看出来,它是因为嫉妒。也不能说是嫉妒吧。他总觉得, 安德鲁是在担心孩子诞生后会分走他的“爱”? 事实上确实如此。 因为从前, 安德鲁基本都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宠物的视觉地位上, 而非情人。宠物,尤其是机器设定,它们的占有欲其实非常强。这就是为什么几年前电子狗咬人的新闻层出不穷的主要原因。 动物不像人,它们没有道德观,更没有是非观。如果一旦发现自己被其他生物抢走了主人的宠爱,就会用简单直接的武力手段——去咬ta,让ta消失。就算是孩子一样。动物界是没有乱伦这个概念的。当幼崽渐渐长大后,母爱可能会消失。父爱则是从头到尾基本不存在。 盛星河最近就在担心这个问题。 他发现安德鲁对两个孩子的到来并没有之前它表现的那样高兴。它心里可能也有着他不知道的小九九。 为了避免以后悲剧发生,盛星河不得不从现在就对安德鲁展开一些人伦教育。 “你以后就是当爸爸的人了,知道不?以后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你要对他们好,千万不能…咳咳,比如说咬他们。” 安德鲁沉思,“我在你眼里的形象有那么坏吗?” 盛星河:“……倒也不是。”这不,以防万一嘛。 安德鲁:“你放心,我会对他们好的。” 它现在每天闲着没事都会叫人工智能调几本婴幼儿教育书籍出来听语音翻译。盛星河以后要出门工作,反正它不用,就在家努力学着做一名好父亲,以后照顾好孩子们,让他在外没有后顾之忧。 听到它这么说,盛星河也放心了。但这件事也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因为怀崽而疏漏对它的关心和爱。 就像他之前听到一个下属说的,情话最好就是要天天挂在嘴边,去直白表达自己的爱,这样才能让夫夫、情侣的感情更加和睦。 盛星河抱起安德鲁,放在膝盖上用手指给它顺了顺毛。 人类温热的手指,软软糯糯,力道也恰到好处。它满足地埋在他双腿之间发出愉悦的哼唧声。 盛星河俯下身,吻了吻它的额头。 如果是以前,要是让他说一句腻歪情话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如今却信口拈来:“宝宝,我爱你。” 安德鲁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问:“你是在叫肚子里的孩子?” 不怪安德鲁疑惑。它和盛星河相处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听过“宝宝”这个称呼。 这回轮到盛星河尴尬了。 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耐心道:“我在叫你。宝宝,在我们人类世界里除了指婴幼儿,也是对爱人之间的一种亲昵称呼。” “原来是这样啊。”安德鲁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又不解道:“那TUYTOA之前为什么要老给我发这个?我和他并不是这种关系啊。”那时它还以为,这是一种网络流行语。 盛星河顿时黑了脸,两指恶狠狠揪着它的耳朵问:“TUYTOA是谁?!” 虽说气势很凶恶,但他用的力道其实很轻。 安德鲁太小了,还没他的一个巴掌大。它就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似乎很容易被弄坏。盛星河在这方面总是格外注意。 安德鲁眨了眨眼睛小声吱吱地说:“就是,之前那个骗我的网友。” 盛星河:“哦,原来是他。” 他眯了眯眼,想着早知道,自己当初定然不会让对方挂得那么容易。 可能一开始就是把穿越的这个赛博世界当做一款游戏的缘故,盛星河对杀人并没有什么实感。 这就跟动动鼠标击倒NPC生命差不多。 他要是心软,早在刚传过来没几天时就死了。 也因为这样的理念,他后来才能在这边一步一步,踩着血和尸爬到今天的位置。 ……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几个月。 在此期间,安德鲁一直以貂的形态在家过着平淡生活。 最初还好,久而久之,它就有些不满足了。 “我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呀?”它总是这样在催促盛星河。 之前网站上能查到它的电子元件出厂日期,7月8号。 盛星河便将这天作为它的生日,给它定制了蛋糕,并拿出一个等人身高的长条礼盒。 礼盒包装精致,上面还系了两条红绸丝带。 “这个给你。”他把礼盒往前推了推。 安德鲁一看到这个盒子就猜到了里面装的东西,格外兴奋地在地毯上一蹦一跳。 “吱!快拆开!” 以貂的力气肯定是翻不动纸盒盖的。盛星河帮忙掀开,一具仿生人身体赫然入目。它还是穿着衣服的,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就凸显出了其身材比例的完美。像这种N2CE专门定制的高档仿生情人,每一个的外貌都是独一无二的,不会重复,生产完即销毁数据,避免撞货。 盛星河重新定制这样一具,也花费了不少功夫。 看着这具与外貌外形都与从前几乎一模一样的身体,安德鲁立刻就取出了后脑勺的芯片,“星河,你帮我放进去……” “嗯。” 接着眼睛一闭一睁,安德鲁再次醒来时就感受到了不同。 首先是视野,变得宽阔多了。它手扶着地面直起腰,看到一旁原来的“自己”,仿佛就像巨人观蚁。 盛星河:“你可以站起来转转,看看对这个身体是否满意。” 安德鲁爬起来转了一圈,伸展了四肢:“不错。” 盛星河:“你要是有喜欢的脸,五官,或者身形,这些都可以改。” “这个我不知道诶。”安德鲁对人类的外貌没啥概念,它挠了挠头说:“你喜欢哪样的?” 盛星河看着它说:“你这样的就挺好。” 安德鲁:“那就不改了呗。” “不过,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意见?”它用手比划了一下裤子拉链的位置。 盛星河不动声色,“什么?” 安德鲁:“我想把这个j部件的尺寸,换到最大,可以吗?” 它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像笼罩着森林薄雾,实在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盛星河:“这……” 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德鲁大型犬似的撒娇给扑倒在沙发上。 它可能以为自己还是安德鲁貂,对自己的体型没有概念? 随着它的靠近和磨蹭,盛星河话也说不下去了,哑着嗓子说:“不行……医生说,孩子…预产期…快生了。” “我又不干什么。”安德鲁像吃肉一样啃他的嘴唇,咬得人嘴巴都红了,泛着水涟涟的色泽,看起来更加可口。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 盛星河抬手拎着它的后脖颈,声音都在发颤:“你这就不干什么?” 安德鲁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我想你了嘛。” 这段时间,盛星河的胸也二次发育,变大了。据说这是男性孕期的自然反应,是为了产后给胎儿更好的哺乳。 “你不要这样说话,我真受不了。”盛星河咬紧牙关,感觉胸部涨涨的,小腹也开始一阵一阵地微疼。不知道是不是被它刚才刺激的。但他是真受不了安德鲁以人形的模样对他撒娇。 安德鲁抬头,“啊”了一下:“我说话怎么了?” 那种如同电流传遍血管、心脏砰砰直跳,身体发软的感觉,盛星河实在难以言说。 没过一会,他就感觉小腹下面有一阵湿热的液体流了出来,瞬间打湿沙发垫。 安德鲁也明显感觉到了湿意,退出去吓得大叫:“星河,你流水了!!” 好多水,它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简直跟水龙头开闸一样。 盛星河面色痛苦,有种想锤它的冲动:“那不是水……是我,要生了。” “我羊水破了!” 第118章 顺产 赛博世界, 资本分化严重。 底层人民等救护车需要排队。可当圣康教团内部人员得知他们伟大的教皇即将生产,诞下圣子,直接就现场召集了一大批妇产科医生。是的, 这些医生都信奉圣康教。 安迪环视众人一圈, 沉声道:“阁下们可为我教做出贡献的重要时刻,圣康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现在, 有谁想要去为我们教皇大人接生的, 请举手!” 教如其名,在这百年间, 圣康教团在医院、人体义肢植入等医疗学术界的渗透最密集。 曾有人统计过,平均每五名医生,就有三名是虔诚的教徒。 不同于普通的教徒。对于教皇怀孕一事, 这些医生早就都略有所闻。男子怀孕毕竟是世间罕事, 何况圣皇大人更是打破了科学层面的生殖隔离,还怀上了一胎疑似貂类的动物! 教内众徒都听说过“圣杯”的传闻。也因此,他们绝大部分人都对新教皇大人就是圣杯这件事深信不疑。 眼下得知教皇大人即将诞下圣子,医生们个个就跟超市打折抢购的退休大妈一样,激动地蜂拥上前举手。现场竞争十分激烈。显然大家都知道, 如果能成功为教皇成功接生, 自己会得到怎样的财富与荣耀。就算不贪图名利的, 也想着趁此机会研究一番。 “我!我!”“都起开!一边去, 我是皇家医学院的高材生!”“搞笑, 在座的哪位不是名校毕业?”另一人不甘示弱。 “让, 咳咳咳,让我来吧!我有三十多年的接生经验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咳嗽道。 “我我我!我以前当过兽医!我有亲自接生胎生兽类的经验!”一个中年人举起了替换成金属义肢、荧光闪闪的右臂。 其实仔细观察现场, 许多医生都换成了义肢金属臂。医生这个职业并不缺钱, 而由西尼科技这几年最新研究出的“神之手”义肢, 据说在做手术等其他精密活动时可以远超人类普通手臂灵活度的百倍。 安迪目光重点落在了这个义肢男身上,开口问:“你以前给什么动物接过生?” 男人卡壳了一下,旋即小声说:“母猪……” 话音刚落,全场医生几乎都忍不住哄堂大笑。 虽然上世纪动物濒临灭绝,但像母猪这样重要的肉食,自然是成功繁衍了下来。 如今的确也有人会饲养小香猪作为宠物,可猪类在他们眼中依旧是难登大雅之堂。 男人又忙不迭补充道:“我以前还给我家狗接过生!是斑点大型狗。还有猫,仓鼠……” 安迪听到后者的时候眉毛为不可查地跳了一下。仓鼠和安德鲁貂,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翻开男人的简历,对方姓王,有在索尔克生物研究所工作的经验。 “就你了。”安迪点头道。 男人闻言喜形于色,“谢谢,谢谢安迪先生!” 其他医生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不就是给母猪接生嘛!谁还不会了。 当然安迪不可能只选择这一位。他看过档案过又精挑细选了三名医生,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安迪出事很老道,未雨绸缪。早在盛星河预产期出来时他就带这批医生住进了同栋公寓。只要盛星河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能马上带人闯进去。 因此当盛星河羊水破了后,不到十分钟,这批专业医生就已经拎着各种接生手术工具进来了。 他们目不斜视,动作迅速地在客厅里就布置了一个小型接生室,缜密消毒,随后拉上临时白帘、屏风隔档,以保护教皇大人的隐私。 这下可急坏了帘子外的安德鲁,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你、你们要干什么?” “没事,医生们在给盛大人接生呢,你暂时不能进去。”安迪按住它的肩膀。 在安迪的安慰下,安德鲁也渐渐冷静下来。 它朝屏风内大声说了一句:“星河,你别怕!我就在外面陪着你。” 医生们听到这个年轻英俊的青年称呼教皇大人名字如此亲密,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他是谁? “嗯……”盛星河虚弱地回应道。 安迪打量着如今比他还高大的安德鲁。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知道教皇大人的对象可以从貂变成人……但亲眼看到时难免还是很震惊。 以前安迪其实无法理解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地位权势皆有的盛大人为什么会看上一只貂,并对它百般宠爱。说是宠物的爱也就算了,可盛大人竟然还怀上了它的孩子…… 可如今,亲眼所见,安迪也算是表示理解了。 人形时的安德鲁还算是人模人样。 它的外形,即使在人类世界都是顶尖的稀缺基因存在。 …… 后面的事,安德鲁帮不上忙,只能在外面等。 短短的两个小时,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它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 因为是顺产,医生有问过盛星河是否需要麻药,他说不用。没有打麻药,全程都是盛星河硬抗,全程一声不吭。 先出来的是一只小小的安德鲁貂,毛发湿湿的打着蔫,眼睛还没睁开。将这团神奇的小生物从教皇大人身下掏出时,在场医生们几乎都屏住了呼吸。要不是亲眼见证着这个奇迹诞生,他们以前绝对不敢相信人类能生出这样的生物。 年长一些的医生激动道:“这绝对是神迹!神迹!” 只有没见识的人才会觉得这是怪物。 在这些自诩受过高等教育,并信奉圣康教的信徒眼中,这就是伟大的神圣降临! 要不是还在生产途中,他们都恨不得朝它下跪,虔诚地膜拜。 过了没半个小时,盛星河又顺利生产了一个男婴儿。 医生们看到这个人类幼崽时都很震惊!因为他完全不像刚出生的样子。 虽然夜之城出生率连年暴跌,但在场诸位医生都是妇产科经验老道的精英,见过的初生婴儿没有五百也有几千。初生婴儿,无一例外,基本都是皮肤皱巴巴,连头发都没有。 可眼前这个幼崽,不仅头顶覆盖着一层软软的棕色胎毛,就连皮肤都白白净净的,犹如瓷白通透。整个崽就像玩偶娃娃一样,乍一看有点假,毕竟实在是完美、漂亮到不可思议。 他也没哭闹,看着医生们在看自己,便露出一个很灿烂可爱的笑容。 “咯咯咯……” 抱着他的医生更是近距离感受到了这份仿佛开了滤镜的美颜暴击,不由得感叹:“教皇大人的基因真是优越。” 当然这样优秀的基因肯定离不开另一半。 教皇大人为什么会生出一胎人一胎貂?这让医生们也不禁好奇,内心暗自揣测让他怀孕的人是谁。 是门外等候的那个年青人吗? 总之,一胎人一胎貂实在是离谱。 医生们都很清楚,人类不像狗。母狗可以与多只公狗交配,生下来的幼崽有一定几率分别是不同父亲。但人类与多名男子做爱,生育的基本都只是其中一方的孩子。像这样分散不同基因的几率,简直微乎其微…… 他们实在想不通。 但有的医生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难怪传闻中教皇大人即“圣杯”,也许这就是“神”的旨意。 与此同时,盛星河也抬眸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此刻的他再没了往日的淡定,而是显得有些迷茫和恍惚。 这…就是,从他体内产出,融合了他血脉的幼崽? 盛星河抬起手掌,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它。 那只小小的安德鲁貂还没他半个巴掌大。 透过它,他仿佛看到了昔日安德鲁的影子。 如果安德鲁有小时候,应该也会是这样吧?瘦瘦小小的,就像一只稚嫩的小老鼠。 而另一个人类幼崽……则是一看到他就在笑,嘴角咧开合不拢。 看到他与它,盛星河终于体会到了为什么许多人都说看到自己的孩子会有种心脏融化的感觉。 这或许是母体激素在作祟,但更多的,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人生的鲜活。 “好了吗?”安德鲁焦急地在屏风外面张望。 “好了。”一名医生擦了下额头的汗,摘下手套掀开帘子走出来说:“母……呸,父子平安。” 安德鲁追问:“星…盛星河情况怎么样?” 医生:“教皇大人一切安好。稍等片刻,你便可以进来看了。” 等医生们收拾好这个临时搭建的“手术室”,盛星河便由推车推着送到了卧室的床上。 这边没有坐月子一说,医生说等他恢复体力,自己感觉可以便可以下床了。 安德鲁一路追着进了卧室。 它似乎完全遗忘了那两个孩子…… 医生们见状,顿感自己的猜测大概是错误的。 也许它并不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刚出生的婴儿按理来说要待在无菌室。 这边目前还没有搭建的条件,他们便先将两个幼崽小心翼翼地包在无菌箱里,像捧着什么金贵的瓷器宝物一般暂时先送了出去。 卧室。 “我没事,你坐下吧,咳咳……”盛星河半靠在床头咳嗽了几声。 他现在感觉确实好了很多。可能是一身钢筋铁骨的缘故,他的忍痛承受能力比普通人要强。 安德鲁看到他苍白着脸,额上未干的汗珠,差点心跳停滞。 “早知道不生了!”它懊恼道。 盛星河瞥了它一眼,“你不想生,我想生。”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德鲁忙摆手,抓了抓脑袋,满脸愁容:“我,我只是害怕你……” 准确来说,应该是担心。 盛星河也能理解它的意思,拍了拍床边说:“好了,你坐过来吧,我真没事。” 安德鲁:“真的?” 盛星河:“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一会下来给你表演胸口碎大石。” 第119章 攻略完成 眼巴巴地在卧室守了盛星河好一会, 等到他提起幼崽时,安德鲁才想起还有另外两个孩子。 盛星河:“你觉得,就用我们之前取的名字怎么样?” 安德鲁:“都行。” 盛星河:“那就取那个?我一会通知他们去上户口。” 安德鲁乖乖点头, “好。” 早在好几个月前, 他们就一起商量过幼崽姓名取什么。 姓氏的话,是准备跟盛星河姓。首先是考虑到人类幼崽要上户口的问题, 其次, 安德鲁这个名字也没有姓。 安德鲁表示自己没什么文化,全权听他的就好。 盛星河:“……”难道他就有什么文化了吗。 上辈子盛星河是理科生, 学代码专业出身的。虽然他毕业于国内顶尖学府,但那好几年前的知识早就还给高中语文老师了。他在翻阅两天字典依旧一无所获后,又缓缓合上。 罢了, 摆烂吧。 与此同时, 下属安迪接到了盛大人发来的上户消息。 [那个大的叫盛爱德,你记得去警署登记身份id卡] 安迪:“……”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教皇大人的爱貂,就叫安德鲁? 大的这只取名叫盛爱德,小的那只貂崽则取名为盛爱鲁。 不愧为他与它爱情的结晶。安迪深深佩服盛星河的取名功底, 教皇大人, 果然与尔等凡人不同。 盛星河生完孩子, 没一会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他这具身体是全骨机械+最上等的基因改造, 恢复能力超强。就算被子弹打中, 也可以轻松自动恢复。他并没有骗安德鲁, 他确实没事。区区生孩子,与他从前在各种战斗中受的伤比起来压根不算什么。 倒是安德鲁还在担心。像小尾巴一样围在他身后打转。 盛星河有些无可奈何, 但其实心中还是暖暖的。 “走吧, 我们去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稍稍恢复后, 他便洗澡换了身衣服与安德鲁一起出门。 刚修建的无菌室就在这栋楼的楼下,搭乘电梯即可到达。 安德鲁看到这么近时还很惊讶,“那些医生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 “嗯。” “好方便噢。” 盛星河心想自己没跟它说么,这整栋大厦都是圣康医疗的产业。 进了屋,清洁消毒,换上防护服。 安德鲁这才头次好好观察自己与盛星河的宝宝。 一个是人类幼崽,一个估计是继承它基因的安德鲁貂。 安德鲁对一切都很好奇的样子,这里戳戳,那里摸摸。 最后把那只安德鲁貂幼崽都戳得哭闹起来,四肢乱蹬,一脸抗拒:“吱吱吱吱……” 安德鲁无措,只能转头向盛星河求助:“它,这是怎么了?” 盛星河心道还能怎么,被你玩哭了呗。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这一刻盛星河脑子里很诡异地闪过一些昔日在床上的画面。 一想到自己也曾经像这只幼崽一样被对方玩哭,尴尬的同时,耳朵飘起了淡淡的粉红色云。不过他面上却未显露丝毫,掩饰般掩唇轻咳几声,道:“你放着,让我来。” 盛星河是戴着手套的。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托举起貂仔,腹部朝上,挠了挠它的肚皮。 盛爱鲁这下不再哭了。估计是感觉很舒服,还不断地发出软糯的“哼唧”声。 听到它的叫声,盛星河的神色更温柔了,一边抚慰它一边哄道:“乖,宝宝,不哭哦。” 成年男性人类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富有磁性,就像大提琴乐响悦在耳边。 安德鲁看了一眼貂仔,心想它怎么这么会……?它一时难以形容,找不出合适的词汇。 只能说,果然是继承了自己基因的种。 另一边的人类幼崽睁着圆圆、乌黑的大眼睛望着这一幕,似乎是感到吃醋了,酝酿片刻,气沉丹田,也“哇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下可把外面的医生们吓得手忙脚乱,就要推门而入查看情况。 盛星河示意他们不用进来,“没事。” 他自己暂时腾不出手,目光便落在安德鲁身上:“你辛苦一下,抱一下宝宝。” “唔…好。”可以看出安德鲁是有点胆怯的。它闭着眼睛,两只结实的手臂一弯,跟猴子捞月似的颤颤巍巍将幼崽从无菌床上捞了起来。 “我,我……”看到人类幼崽还在哭,它有点慌张,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使他停止哭泣。 盛星河很镇静,边哄貂仔边指挥道:“你之前不是练习过吗?托着他的屁股抱起来,轻轻拍他的身体。” 安德鲁照做,几分钟后,幼崽总算好转,不再哭泣,而是睁着一双懵懂的葡萄大眼好奇地望着他,以及这个世界。 与他对视时,安德鲁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融化的米浆,粘稠、温暖,尝起来有丝丝的甜。 因为他是全然依赖它的。在他这里,它仿佛就是顶天立地的全世界。 原来这就是成为爸爸的体验? 好像还不赖。 …… 几天后,两个崽可以脱离无菌室接回家了。从这一天,安德鲁和盛星河鸡飞狗跳,温馨甜蜜的养崽生活就正式开始。有了孩子的确和从前不太一样。 安德鲁觉得,它与盛星河的感情更稳固了。 他们有了聊不完的话题,有了一起做不完的事(养崽)…… 给人类崽崽换尿布,给貂仔处理尿垫。每天准备给它们的吃食。 因为盛星河涨奶,所以暂时是给它们母乳喂养。 不过他倒不用起夜。奶每天定期吸一次放进冰箱。如果孩子哭闹饿了,机器人会去拿出来加热喂食。 照顾孩子按理来说是一份很劳累的工作,但后来盛星河家里又买了两个机器人。在机器人24h全天候的智能帮助下,他与它的任务轻松了许多。 这一点倒是盛星河喜欢赛博世界的地方。 他时常感叹,“科技改变生活。” “你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没有机器人吗?”安德鲁问。 盛星河:“有是有,但是人工智能还未达到这么发达的水平。” 安德鲁诧异,“我还以为你们那边更厉害呢。毕竟你之前说这个世界,在你们那边只是一款游戏。” 盛星河摇头,“赛博世界的科技起码比地球的21世纪发达六七百年。” 但同样,有些地方是受限制的。比如发达的科技并没有令民众受益,反而使底层百姓过上了更加困苦的生活。他想可能是资本太过发达的缘故。有时物极必反,总有一定影响。 就这样,孩子们一天天长大。 为了安全,安德鲁和盛星河都是让它们跟自己睡在同一个房间的。 这种时候盛星河就有点抗拒和它发生关系了,总是道:“等孩子再大点,和我们分房睡了再说。” 安德鲁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盛星河:“……你都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东西。” 安德鲁歪头,“我记忆中本来就存储的。他们说,人类在有人撞见的情况下,会更加兴奋。” 盛星河:“……” 一人一貂对视了一会,盛星河率先移开视线。 他发现自己实在无法拒绝安德鲁。 而且孕期禁欲了这么久,他本身也有些想要了。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让三名机器人在隔壁看孩子,他与它则可以……过一下二人世界。 关了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灯。 盛星河穿着一件黑色丝质睡袍,袍子松松垮垮,动作间无意扯下来露出半边蜜色肩膀,以及v领深处若隐若现的风景,像淌着牛奶与蜂蜜的河流,让人很想俯下身去饮一口。他的身材恢复得很好,甚至要比孕前更添了几分丰满与硬朗。安德鲁看着这一幕,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两下。 “星河……我好饿。” 盛星河:“你想吃什么?” 安德鲁大着胆子问:“我可以喝一点你产的奶嘛?就一点点。” 它心里也是有分寸的,知道要留给宝宝喝。自己只是好奇,看到了美好,因此想尝尝味。 盛星河:“……随你。” 他宠溺的态度给了它进一步放纵,攻略城池的机会。 而大火燃烧,城门失守。盛星河最终还是在它下溃不成军。 - 安德鲁的这具身体很神奇。盛星河上次刚挑了一个最大尺寸的部件给它安装上,顷刻间就与它融为了一体,再也拔不下来。甚至,可以产出白色液体。 盛星河这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能怀孕的原因——它根本就已是基因生物,拥有鲜活,且可以传承后代的能力。 在那之后,一人一貂都有了避孕意识,每次都会提前准备。 有盛爱德和盛爱鲁就够了,他们不想再生。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流逝着。转眼间,盛爱德已经上了幼儿园。 他还是小小一只,身高刚到两个爸爸的膝盖。盛爱鲁体型也大了近一倍。 他开始念书的年纪,盛爱鲁还在家玩榛果乐园。毕竟两兄弟物种不同,智商也不太一样。 以前盛星河还想过这样会不会对他们不公平,但后来看到盛爱鲁没心没肺在玩具堆中窜来窜去的样子,也就不去想了。他对孩子没什么要求,也不打算鸡娃,只要他们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盛爱德也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但是他很喜欢盛爱鲁。幼儿园的伙伴基本很少有兄弟姐妹,他有。尽管对方是一只貂,但他也把它来当做弟弟来疼爱,每天上学回来都要陪它一起玩玩具,玩很久。 看到兄弟和睦,盛星河和安德鲁都很欣慰。 盛星河平常白天要出门工作。安德鲁在家便肩负起了教育问题,在它的教导下,盛爱鲁虽然是一只智商为0的貂,却也学会了握手、站立、坐下等一系列动作。并且使用翻译器,能够与人类进行简单的交流。 就像这一天。 “吱吱。” “爸爸!” 听到这声爸爸,安德鲁别提多开心了。 “乖仔。”它抱起盛爱鲁亲了一口,说:“晚上等另一个爸爸回家,你记得也要叫给他听,知道吗?” 盛爱鲁懵懵懂懂地点头。 安德鲁对自己的这个崽也没啥要求。只要下雨天往家里躲、不要乱捡地上东西吃就行了。 下午四点,盛爱德下学回来。安迪亲自接送他到家。 可能是继承了盛星河理科智商的缘故,盛爱德非常聪明,虽然才五岁,但已经自学完了高中课程。他穿着定制深蓝色小西装校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就跟一个小大人似的。 盛爱鲁看到他,高兴地蹦跶着短腿过来了。 “爱鲁~”他也蹲下身在原地迎接它。 盛爱鲁:“吱吱。” “哥哥。” 可能是双胞胎之间血浓于水的心灵感应,盛爱德不需要翻译器就能听懂盛爱鲁的貂语。 听到这声“哥哥”,他激动地把它抱起来,差点没把它亲秃。 家务机器人在厨房做饭,飘出淡淡的烟火气。 安德鲁看了一眼墙上的智能钟表,心想星河应该快回来了。 今天是他们在巷子里认识那一天的纪念日。 想到这里,它轻轻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戒指。 这枚戒指是安德鲁自己亲手去锻造店里打造的。现在这种纯手工的店很少了,它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又因为笨手笨脚,弄了好多天才制作完成。所幸,刚好赶上了今天。 叮咚。 门铃响了。 安德鲁立刻去开门。 盛星河神情有些疲惫地走了进来。他先把包放下,然后看了客厅里的两个孩子一眼,说:“抱歉,今天事有点多,下班晚了。” “没关系。”安德鲁为他取下大衣和包放到一旁,顺口提道:“今天鲁鲁会叫爸爸了。” “真的吗?”盛星河转头,一脸惊讶又高兴的样子。 “是啊,一会让它叫给你听听。”趁此机会,安德鲁抓过他的手,悄悄套上了戒指。 “这是……”盛星河低头看到一闪过银光的金属环,愕然的同时,嘴角下意识微微上扬。 “据说这是人类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安德鲁看着他,郑重道:“星河,我爱你。” “那个…你下次能不能到房间里再说,孩子都在旁边看着多尴尬……”盛星河老脸一红。 安德鲁挠了挠头,“好吧。”它确实忘了这茬。“我下次注意。” 过了一会,在两个孩子好奇的注视下。 “我也爱你。”他小声说。 …… 【人外04攻略玩家盛星河进度已达3/3,攻略已完成。】 朦胧中,安德鲁听到耳边传来卡牌的机械提示音。 【攻略完成,随机掉落幸运宝盒+1】 ——【按下右键CTRL↑,将开启宝盒】 第120章 宝盒番外 宝盒? 安德鲁懵了一下, 才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自从孩子出生,银色卡牌就差不多没再出现过了。它本来想告诉盛星河卡牌这件事,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法则控制着它无法说出口。渐渐地, 沉浸于现实生活中的安德鲁就忘记了。 虽然曾经银色卡牌许诺过攻略完成后可以让它变成真正的人类或安德鲁貂, 但如今安德鲁对此已经没有以前那种迫切的渴望了。像它现在这样半人半貂,用芯片即可无缝切换的状态也许更适合。 等待了许久都没等到安德鲁回复的银色卡牌伸出白色翅膀扑腾了两下, 有些幽怨:“你怎么不理我?” 安德鲁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它, 吃惊道:“你怎么长出翅膀了?!” 银色卡牌打了个哈哈,说:“这都要托你的福。在经历四个世界后, 我的系统升级了。” 如今的银色卡牌已今非昔比。 它很大方道:“说吧,你想要实现什么愿望?” 安德鲁迟疑着在脑海中问:“宝盒,就是可以让我变成真正的生物吗?” “没有没有, 攻略完成你就已经自动拥有真正生命了。不信的话你现在想象一下自己变成一只貂。” 安德鲁照做。 下一秒, 它的半仿生人类身体霎时在原地消失。 盛星河和两个孩子在旁边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它原地消失了。 结果过了一会发现它已变成毛绒貂的形态蜷缩在沙发底下。 “这是怎么回事?”盛星河皱眉。 “吱吱吱……”安德鲁自己都很茫然。它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银色卡牌。 银色卡牌扇动翅膀,不无得意道:“最后一步,你的大脑也由机械变成真正的了。你现在彻底拥有了生物生命,你的寿命将和人类一样长。从今往后, 只要你心念转动, 就可以随时切换安德鲁貂与人的外形状态。” 安德鲁心念转动, 果然又变成了人类形态。 它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又碰了碰后脑勺, 格外喜悦地抱住盛星河说:“星河, 我今天起正式拥有生命了!” 盛星河诧异地看着它。直到听安德鲁讲述自己可以用心念从人到安德鲁貂随时切换,他为它高兴的同时, 心里也不由得感到有些邪门。 这一切, 似乎都已经超出了科学常理。 是偶然吗?还是独属于安德鲁的幸运? 盛星河与盛爱德面面相觑。 当人很好, 但是当一只安德鲁貂也不赖。 安德鲁对银色卡牌的安排是发自内心地感激和满意。 “谢谢你。”它郑重道谢。 不夸张地说,对方几乎改变了它的貂生。 要不是银色卡牌当初给予它指引,安德鲁想,也许自己会错过盛星河。 银色卡牌:“不用谢啦。你现在先想想宝盒打算拆什么吧。快点决定,一会我就要去下一个世界了。” 银色卡牌的意思是,除了让安德鲁拥有真实生命外,还将附赠它一个愿望。 安德鲁没想到居然这么好,喜悦之余,也开始陷入沉思。 物质层面,它与盛星河都不缺。他们感情恩爱,两个孩子也健康平安,一开始它的确想不出自己想要什么。 也许这与安德鲁貂是一种很容易满足的生物不无关系。 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 “我听星河说他来自21世纪,那貌似是另一个世界,我们能去他的家乡看看吗?” 银色卡牌点头,“ok,当然可以。请你按下屏幕中的右键CTRL↑。” 下一瞬,安德鲁面前凭空浮现了一个透明弹窗。 它扭头左右张望,发现这个弹窗只有自己能看到。盛星河和两个孩子都没有任何反应。 它依言按下了右键。 [宝盒已开启] [随机降落,地球坐标:27.256°N,3.36°E] …… 盛星河没想到自己会再次回到现实社会。 他从松软零压的酒店一米八大床醒来时,感到自己似乎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那场梦境是如此逼真,以至于令他眼角发酸。 在那个世界,霓虹闪烁,濒临崩坏的城市。 夜之城。他在这座城市遇到了自己的一生挚爱,一只安德鲁貂。 很难想象自己竟然会与一只貂相爱,但事实确实如此。 他记得,他与它还生下了两个孩子。 超凡者,寡头公司,机械改造人,秘密教团,钢与铁的森林中…… 在那里,酸雨、沙尘暴、遮天蔽日的乌云,废弃的无人区、拥挤的贫民窟、密集的摩天楼、晦暗的地下城,随处可见。 当盛星河披着睡袍起身,窗帘自动拉开。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向外面林立的高楼,天气晴空万里,阳光盛烈张扬。他将手掌印在玻璃上,等到上面出现了一层浅浅的薄雾后又收回。 他意识到,那真的可能只是一场梦。 手机铃声响了。 盛星河拿起来时差点忘了怎么用。在梦境里,他使用惯了更先进的人工智能。 “喂?”低沉的声音响起。 “盛总,您还没起床啊……”助理小吴在电话另一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是不是忘了我们公司下午三点要在港城大酒店举行上市剪彩典礼?” 盛星河才想起来,“哦,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取出衣柜中一套烫慰好的西服正要换上。 丝质睡袍滑落,露出一具精壮结实、充满了男性荷尔蒙张力的身体。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盛星河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转身看着自己后背斑驳交错的伤疤,以及脖颈上的吻痕——在梦境中,这分明是昨晚安德鲁给他种的! 在21世纪的现实中,盛星河身体上并没有这些伤疤。 他父母双亡,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生活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因着爷奶以前都是军区大院退休的领导,日子过得也不差。 从小养尊处优,一身细皮嫩肉。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飞行员,后来大学学了敲代码,最后机缘巧合去创业,成功了。年纪轻轻实现了财富自由,也算是拼出了一番事业。 难道,那并不是一场梦? 意识到这一点,盛星河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便冲出酒店房间。 “帮我找个人。”他边下电梯边拨通了昔日好友的电话。这个朋友是做私家侦探的,人脉很广。 兰骆飞好奇道:“你找谁啊?” 盛星河详细描述了一番安德鲁的外貌身高,“它可能还带着一个看着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白白净净的,有点混血长相……” 听到这是个帅哥,兰骆飞笑了笑:“盛哥,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他是知道盛星河性取向的。 盛星河面无表情:“这是我老公孩子。” 兰骆飞:“???” 满脸懵逼。 是他跟不上八卦落伍了? 话说盛总不是万年单身汉吗?他们这群损友私下都调侃他是工作狂,为代码生为代码死,恐怕是要注孤生了。 谁知道转眼间,不仅男人有了,连五六岁大孩子都有了!! 与此同时。 安德鲁一脸苦逼地牵着盛爱德,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四下茫然。 这说穿就穿啊。而且,穿就穿吧,它好像还和盛星河失散了。现在完全找不到对方在哪儿。 照银色卡牌所说,这里应该就是21世纪。 宝盒开启后,它与盛星河以后可以每隔一段时间在两个不同的世界穿梭。 盛爱德平常是很小大人的样子。 但眼前陌生的环境令他都有些害怕。 这附近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城市高楼,一幢接一幢平地而起,没有霓虹灯招牌,只有红绿灯。 道路上驶过的一辆辆汽车,也要比夜之城落后许多。周围来往的人就更奇怪了。放眼望去,那么多人中居然都没有一个身上有金属义肢的。这很不正常。 阳光差点刺痛安德鲁的眼睛。它不得不牵着盛爱德走到了广场的阴凉处。 盛爱鲁从安德鲁上衣口袋里探出头,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世界。 很快就有路过的女孩注意到它,发出惊叹:“好可爱的安德鲁貂!” 当然,安德鲁明显更引人注目。甚至还有路人掏出手机拍它。 盛爱德紧抓着它的手,怯怯道:“爸爸,盛爸爸去哪了?” 安德鲁迟疑了一下,说:“他应该回家了。” 盛爱德抬头看着它,“那,盛爸爸还会要我们吗?” 小孩子在这方面总是特别敏感。 安德鲁摸了摸他的头,说:“当然。你觉得爸爸像是会抛弃我们的人吗?” 盛爱德:“不会。” 安德鲁:“我们在这等等吧,说不定他一会就找来了。” 安德鲁很有自知之明。 遇到这种事它会选择原地等待,而不是硬着头皮去找。 一大一小因为都很相信盛星河,于是就在广场坐着从天亮一直等到天黑。 等到后面盛爱鲁都困了,躺在它口袋里呼呼大睡。 天黑之后,广场附近传来奇怪的音乐。 安德鲁看到一群中年人类女子在那里跳着奇怪的舞蹈,还有小孩子在结伴玩车车。 它低头询问盛爱德,“你想去跟他们一起玩吗?” “不要。”盛爱德看起来有点嫌弃。 不过当一个路过的摊贩推着棉花糖过来售卖时,他倒是看得目不转睛,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 但盛爱德什么也没说,并没有主动向它索要。 他和他爸一样,都是那种想要却不会说出来的人。 安德鲁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它没带钱。线上货币,在这个世界似乎也不能使用。 又等了一会。 人群传来略微的骚动。 “那是……今天游戏上市公司的帅哥总裁吧?” “我看新闻了,真人比照片上还帅呐。” “这样的优质高富帅,也不知道结婚了没。” 一个一身正装的英俊男人停步在棉花糖摊贩前,买了一串粉色的棉花糖,随后拿在手中匆匆向另一边走去。 彼时安德鲁已经昏昏欲睡了。一大一小,靠在广场木椅上东倒西歪。 盛星河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叫道:“安德鲁,爱德。” 盛爱德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看到他手中的粉色棉花糖,瞬间就扑了过来:“爸爸!” 安德鲁也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你到了啊。” 它的语气十分稀疏平常,似乎早已预料笃定他会来。 “嗯,我们回家。”盛星河分别牵起一大一小的手,低声道:“我等下带你们看一下,我们在这个世界的家。” 还有他的朋友……他打算以后慢慢介绍给安德鲁。 广场旁边的围观群众见状,不禁唏嘘。 “散了散了吧。” “人连孩子都有了……” 路灯拖出长长昏黄的影子。 一家四口迎着暮色向城市深处走去。 第五卷 ⑤苗疆美人与他的蛊 第121章 槐罗寨 南疆, 槐罗寨。 这里群山叠峦,山高路险,浓雾常年笼罩。 月光像是一柄利刃, 割开夜的血肉, 露出森森白骨。 天空下着濛濛细雨,仔细一听, 山中狂风哭嚎, 虫子、毒蛇源源不断地嘶嘶从地底爬出。 这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凌晨,破晓。寨子深处老槐树下修建得最规整的那栋吊脚楼中, 一名老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临终前,她握住苗疆青年的手,奄奄一息地咕哝着苗话:“乌黎……等我走了, 你就要把后院那个东西挖出来, 省得吗?你知道该怎么做。” 青年点了点头。 她最后含泪望了他一眼,这才闭上目。 等老人送葬后,他依照她的话去后院挖了那个坛子。 他很熟练地解开红色封带,揭掉油纸。他低声念了什么话,片刻后, 黑洞洞的坛子里缓缓爬出一只金黄色的蚕蛹来。它约莫半个成年人手掌大, 胖乎乎, 肉嘟嘟的, 皮肉表面遍布繁琐神秘、凹凸不平的细纹斑点, 后背长着一双振振的透明翅膀, 却并不可爱,反倒让人看了觉得恶心。足下一排密密麻麻的触角黑点蠕动着, 向他移动而来。 沙沙、沙沙…… 一双冰冷金黄的复眼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青年很清楚自己唤醒了怎样的存在。 但他并不恐惧, 也不害怕, 而是弯下腰任由它爬到自己的身上,微微一笑。 从小到大,它就是用他的血肉毛发喂大的。 冥冥之中,他能体会到与它的血脉联系。 这种微妙的感觉,就像一根细细的银线,藕断丝连。 【嘶,嘶……【 诡谲的声波震动飘散开来。院子外还在爬行的生物立刻吓得躲藏进泥土里。 “你饿了吗?”青年咬破手指,鲜血像一朵花涌现绽放开来。 他亲手将血液喂到它嘴边,看着它犹如婴儿般的吸吮,他面不改色地将伤口割裂得更大,让更多血液喷出,以方便它进食:“努努,多吃点。” …… 后来,乌胜元曾不止一次后悔过自己为什么要前往槐罗寨。 明明那是当年母亲宁死也要逃离的落后、荒蛮、原始之地,父亲姜庆云却忽然执意要带他回去探望。 他早该意识到不对劲的。 可那时他还太年轻,太傻了。常年笼罩在父亲权威下的高中生乌胜元,就像提线木偶,只能任其摆布。 这一天傍晚,暮色四合,乌云压顶。 乌胜元刚放学回来,正坐在别墅的客厅沙发上玩消消乐。姜庆生用吩咐的语气告知他:“你外婆去世了。收拾一下行李,带几件换洗衣服,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去哪儿?”乌胜元下意识问。 姜庆云:“槐罗寨。” 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再次出现在耳边,乌胜元差点没跳脚:“爸!那寨子在南疆最偏远的大山里吧!离我们好几千公里,我这马上就要高考了……” 乌胜元是高三生。 现在是十月。距离他六月份的高考,时间非常紧迫。 姜庆云:“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正好,把你表弟一起接过来,他比你小一岁,明年也打算参加高考。以后你就跟他一起学习,共同进步,省得一天到晚惦记电脑游戏。” 乌胜元瞠目结舌:“老爸,你没开玩笑吧?” 姜庆云沉声道:“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他要住我们家??!” “对。我已经跟刘阿姨讲过了,你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他住。” 乌胜元心中顿时一凉。 他对这个表弟也算是略有耳闻。好像叫什么……乌黎来着? 对方是他母亲亲生哥哥的孩子,因为是生苗,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苗寨。 他小时候经常听母亲提起过,槐罗寨有多穷困破烂,而且山上云雾缭绕,到处都是毒虫,十分危险。她再三叮嘱他千万,永远不要回去。 虽然乌胜元从未见过这个表弟,但并不妨碍他把他想象成一个贫穷、没文化,浑身脏兮兮衣不蔽体的大山少年。想起电视剧《变形计》那些交换到城里十几天都不洗头洗澡的肮脏小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对方不会把虱子传染给他吧…… 姜庆云才不管他心中怎么想,直接拍板:“就这样定了。” 乌胜元:“妹妹也去吗?” “她怎么去?”姜庆云摆摆手,说:“她没有你们乌家的血脉,槐罗寨不会欢迎她的。” “哦。”乌胜元只能沮丧认命地去收拾行李。 可能是反骨心理在作祟。 他一听槐罗寨连这都不能接受,顿觉这果然是一个野蛮之地。 说起乌家血脉,这就涉及到另一个故事了。 他母亲当初离家出走和他爸结婚,第一个要求就是以后生孩子要跟她姓。据说这是苗疆女人的传统。姜庆云同意了。所以到现在为止,乌胜元都姓乌。 母亲去世后,姜庆云有一次想拉着他去派出所改户口本,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又不了了之。 乌胜元曾以为,是爸爸还在缅怀妈妈。 直到半年后,他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结婚,并生下了一个女孩——就是乌胜元现在同父异母的妹妹,姜暮暮。 虽说是有点不道德,但这在现代社会也挺正常的。乌胜元如今也渐渐能理解,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 去南疆的路途无比遥远,乌胜元和姜庆云披星戴月,换乘飞机、火车和巴士,终于才抵达大山边缘。 租来的越野车停在山脚下,再远就开上不去了。他和父亲不得不背着厚重的行囊徒步爬山,累得乌胜元怀疑人生,两股战战,最后实在没力了一屁股坐在树根下喘气。 姜庆云这些年做工程生意发了大财,家里在省城买了别墅豪车,乌胜元打小也是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种苦。他脱下鞋子,只见脚底板都肿得长出了血泡。 “我不行了爸,我实在走不动了。”他一脸痛苦。 姜庆云一直挺宠他的,这回却冷下脸,不由分说地把他从地上拉拽起来:“走!你必须跟我走!” “为什么啊爸,我都从来没见过外婆,我们非得去吗?……”乌胜元实在不能理解。 姜庆云看了他一眼,压低道:“你妈可能没跟你提过,她的老家,槐罗寨并不简单。这里世世代代居住着一支与世隔绝的苗人,他们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蛊术。” “说过啊。”乌胜元以前一直都把这当睡前故事来着,还听得津津有味。 姜庆云严肃道:“这是真的。我这次一定要你来,就是希望你也能继承一份你外婆留下的遗产。” “这种山里人家能有什么财产??”乌胜元不以为然。 姜庆云轻声说:“蛊虫。” 霎时山间一阵阴风飘过。 乌胜元拢了拢双臂,莫名感到一阵森然。 不是。他爸大老远要他来这偏僻的山沟沟里继承蛊虫?这也太荒谬了吧…… 然而此时乌胜元并不知道,更荒谬的事还在后头。 父子俩赶到寨子里时天色已晚。他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又饥又饿,很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个饭。 但这偌大的寨子,吊脚楼细数也有几十上百栋,却无一家食肆。 夜里的寨子深处很热闹,这里甚至没有电灯,到处点燃着熊熊火把。雾气弥漫,拉鼓弹唱吹奏的丧乐听起来格外瘆人。 父子俩面面相觑,想找个路人询问,但回头一看,附近寨民的目光冰冷而诡异,看他们就像在打量梁顶上悬挂的腊猪肉。吓得乌胜元直往后退,生生打了个冷战。 “爸……你以前有来过这里吗?”他紧紧跟在姜庆云身边,小声问。 姜庆云面色也不太好看,“我和你妈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来过一次。” 乌胜元张了张嘴想问话,但不知为何又闭上了。 寨子里有一片宽阔的平地,敲锣打鼓的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乌胜元跟在父亲身后,看到了一幅令自己永生难忘的画面。 锣鼓喧天、火光明灭中,他看到了那个美丽妖邪的苗疆青年。 他站在一具棺材旁,背对着乌胜元。直到对方转过身来,银饰晃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乌胜元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心跳直接漏了一拍。青年穿着苗疆传统青年蓝紫色服饰,胸垂挂着月亮形状的银色项圈,脸上涂画着奇异彩绘,一头黑亮顺直的长发披垂下来,尾端用银圈发箍固定,同时还扎了繁复的流苏尾辫。 而他的肩膀上,竟然还盘踞着一条小青蛇和一只金黄色的蛹虫。 这一幕太有视觉冲击力了。 他就像一朵黑色有毒的妖邪之花,花瓣闪着如蛇类皮肤滑腻的光泽,枝干上长满了倒刺。 危险、神秘,却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乌胜元的目光从他浅淡的薄唇,高挺如玉的鼻梁,再对上那双黑曜石般冷清的双眸,十分难以置信,在这山野之间,竟然存在如此绝艳姿色的苗疆美人?! 美人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 所有寨民都围着青年,形成众星拱月之势。他们看向他的目光是如此敬仰崇拜,就好像在看神的化身。 “***……******……”他们注意到这对陌生父子,彼此交头接耳,嘴里也咕哝念着外人听不懂的苗话。 姜庆云的目光在看到青年肩膀上的金色蛹虫刹那亮了,变得贪婪。 “胜元,这就是你的表弟,乌黎。”他低声道。 还在为刚才那一眼回味无穷的乌胜元直接愣住了。 他吃惊地看着那苗疆美人,差点掉下巴。 什么? 他就是乌黎?!! 第122章 出寨 姜庆云大着胆子向他打了声招呼, “乌黎,小黎!我是你姜叔,姜姑父……” 乌黎闻言这才正眼看向他们, 微颔首道:“稍等。” 寨子里绝大部分人都是生苗。他们只会将苗语, 听不懂普通话。 鸡同鸭讲,父子俩刚才无法和他们进行交流。 但乌黎可以。 他薄唇轻启吐出的清润男声, 犹如玉石坠地。 乌胜元为他标准的普通话发音恍惚了一下, 但又觉得没毛病。长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要是张口还是带着苗话口音的乡音, 那才叫违和。 “呵呵,那我们先在旁边等你哈,你慢慢来。”姜庆云拢了一下儿子的手臂, 示意他跟自己往后退几步。 乌胜元好奇地问:“爸, 他怎么认出你的?” 他们这辈子从未见过。按理来说,乌黎应该不认识他们。 姜庆云:“可能他奶奶提前跟他打过招呼吧。” 乌胜元这才想起来,最先联系他们家的就是外婆。 那些寨民似乎在场台上举行某种古老的祭祀。锣鼓喧天,炮响轰鸣,最后由乌黎亲自将一桶东西倒进棺材之中, 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火苗簇地蹿了起来, 火光冲天。乌胜元离得近, 清楚地看到那木桶里装的全是蠕动着的黑乎乎虫子……刹那间面色骤变, 胃中也一阵翻搅。 这, 都是什么? 法事一直做到前半夜。 乌黎大概没空搭理他们, 后来派了一个会讲普通话的年轻姑娘过来领父子俩暂时安顿在一间吊脚楼。 吃食的话,也是给他们端来了一些祭祀食物简单对付了。 寨子里条件原始, 水汽湿重。这间吊脚竹楼的修建外观已明显可以看出是寨里数一数二的了, 但乌胜元还是面露难色。从小到大, 他都没睡过这么恶劣的地方。 “爸,这怎么睡?半夜不会有蛇啊毒虫爬到我们身上吧?” “将就对付一晚吧,明天早上我们就走。”姜庆云安慰他。 兴许是饿极了,连粗茶淡饭乌胜元都吃得极香。 而且那仔细来说,也不能说是淡饭。有鸡、鸭,牛肉,菌菇干果蜜饯腌鱼等等,就是做法不太合他胃口。 姜庆云:“你多吃点。在这村寨里能有这样丰盛的食物,也是非常难得了。” 乌胜元想了想问:“爸,乌黎在这边的地位是不是还挺高的?” “嗯?” “我刚看到那些寨民对他都毕恭毕敬的……” 姜庆云想起了大学时自己第一次与小倩来到槐罗寨的时候。 那时她也是一样,虽然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但整个寨子里的人看到她都要鞠躬。 “据说他们这一户人家,是整个槐罗寨最会用蛊的驭蛊师。”他说。 驭蛊师。 这个存在于小说电影里的职业,如果换作以前乌胜元肯定会嗤之以鼻。现在却不得不信了三分。 - 日鸣破晓,寨子里的鸡开始叫了。 送完老人最后一程,乌黎回到吊脚楼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一身衣服。 一夜未眠,他神情略显疲惫。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忘第一时间割开手指给它喂血。 金蚕蛊虫从他体内钻出,舔了几口血,便懒洋洋地缩了回去。 “饱了。” 它与他能用意念交流。意随心动,彼此之间有着外人无从察觉的魂魄感应。 乌黎蹙眉,残存血渍的指腹抚了抚它软糯的后背,道:“你今天吃得太少了。没关系,不用体谅我。我的精气还有许多,足够你吸食。” 他本想说自己从小努力修炼心法十多年,就是为了今朝。但犹豫了片刻,不知怎的还是没说出口。 金蚕蛊瞪他一眼,“谁体谅你了?是爷爷我今儿胃口不佳。” “好好。”乌黎对这位祖宗是十分尊敬的,仅一笑置之。他在简单打扫了一下家中卫生后,便开始收拾行李。 金蚕蛊贪睡,往常这个时候早就钻入他体内一动不动了。 这会却勾着身子立于他肩膀旁,居高临下道:“多带些茂竹叶,城里这东西不好买。” “嗯。”因它这句话,乌黎装了大半个木箱的茂竹叶。他本打算再带几件冬装,转念一想,之后去外面买也是一样的。 金蚕蛊很有经验,老神在在道:“穷家富路,只要你带上后院几颗金条,别的行李什么都不用带,保你在城里也能过上快活日子。” 乌黎:“嗯,那我多带些金银。” 金蚕蛊:“也不用带多,这玩意重,而且路上容易被抢劫。” 虽然乌黎从未出过槐罗寨,但他的眼睛能看见外面的世界。 他很清楚现在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会被抢劫了。可他没有与金蚕蛊说这些,只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它比他多活了一百多年。俗话说,长辈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乌黎对这只珍贵本命蛊的尊重,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只金蚕蛊并非普通的蛊虫。 而是从民国时期就养到现在的一只精蛊。用老人的话来说,就是成精了。非蛊非虫,半妖半怪,法力无边。 普通驭蛊师驾驭不了它,更有甚者会被反噬。 乌家自古以来就是苗疆有名的驭蛊师。 苗疆人善下蛊,人尽皆知。可是很少有人知晓,藏于槐罗寨的乌家血脉,天生就是蛊中霸王最合适的养料。它他们相辅相成,一代又一代,成就了无数蛊王。 尤其是金蚕蛊,更是其中翘楚。堪称蛊中之王。 奶奶曾说,时代跌宕,如今会制金蚕蛊的蛊师已经寥寥无几。她是其中一员,可是耗费了大半辈子心血好不容易制成的几只小金蚕蛊功力却十分微弱。 每名驭蛊师在成年后都会选择一只自己的本命蛊虫。从此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人死蛊亡,蛊亡,人的元气也会大伤。 奶奶本想让乌黎在这其中选择一只当做本命蛊。那只百来岁的金蚕蛊虽强横,可她担心他无法驾驭。 但没想到意外会来得如此之快…… 她思来想去,担心自己去了,乌黎以后一人独身行走江湖,需要傍身的守护,最终还是用一身血肉本事勉强地压制住了百岁金蚕蛊,令孙子与它达成血脉契约。 临去前,她再三叮嘱乌黎:“你千万要防着它,不可掉以轻心。这只蛊可精着,心思也格外多。你的太爷爷当初就是死在它的剧蛊毒性下被反噬……” 幸好,这只金蚕蛊对乌黎也并无甚恶意。 也许是他从小到大,就经常敬献自己的血液毛发皮肉给它供养的缘故。 他与它之间冥冥之中有一种亲切感。 一起待了一天多,乌黎感觉它也并没有奶奶口中说的那样难相处。 “我可以给你取个名字吗?”他小心地问它。 金蚕蛊:“都行,随你。以前你曾曾爷爷他们都叫我小金,后来是老金。” 乌黎:“我称呼你乌金可以吗?” 这下金蚕蛊倒愣了一下。“你要给我你家的姓氏?” “是的。”乌黎点头,“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乌金。 金蚕蛊在心中默念着人类读音,长着两根触角的虫头上下晃了晃。 不错。 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 另一座吊脚楼,父子俩几乎也一夜没怎么睡。 乌胜元想起惊鸿一瞥乌黎肩膀上那只金灿灿的虫子,问姜庆云:“爸,那难道就是蛊虫?” 姜庆云点头,“对,以前你妈也有一只。” “我妈也有一只??”乌胜元感到自己的三观正在不断被刷新。 “那叫金蚕蛊,蛊中之王,是可以用来招财纳福的。将这样一只金蚕蛊请回家,可以保你以后学业有成,事业顺风顺水,一生顺遂。”姜庆云压低声音说道。 他没说出口的是,自己之所以能开公司赚这么多钱,离不开苗人前妻的驭蛊之术。 只是前妻去世后,最近几年,姜庆云明显感觉到金蚕蛊庇护的财运正在渐渐消失。 他的事业、家庭健康都在每况愈下,公司今年的盈利更是变为了负数,欠下外债。 姜庆云也因此有些急了。所以这才将目光放在儿子身上,寄希望于他也能传承学到乌家的本事。 “我听你妈说,她那只金蚕蛊是最小的。她家中养着一只百年巨金蚕,福泽底蕴深厚,金光闪闪化作实质就跟太阳光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我今天看到趴乌黎身上的那只。是不是都没关系,总之,你要把这只金蚕蛊给我夺回来。”他叮嘱儿子道。 想当初一只小小的金蚕蛊,就助他的事业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姜庆云一时难以想象,要是自己得到了那只百年巨金蚕,自己会赚多少钱……想到这里,他呼吸不禁急促了几分。 可能是游戏玩多了,乌胜元脑子里一下冒出:主线任务,夺回金蚕蛊。 他摇了摇头,说:“爸,我们都多少年没回来了。再说妈都跟家里断绝关系了,人家有这好东西也不可能会给我们。” “会的。”姜庆云笃定地说:“你妈苗疆驭蛊这一支一直以来都是传女不传男。是因为你妈离开,你外婆迫不得已才将其传给乌黎。那只蛊虫本来就该是属于你的。” “儿子,你听着。”他按住乌胜元的肩膀,给他洗脑:“你不要怕,你只是去拿回本该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 因为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等到最后出寨的一刻,一切都井然有序。 “乌少爷……”身后不时传来哽咽痛哭声。 乌黎停步,转身道:“就送到这里吧。” 今日他依旧是一身华丽的苗族传统青色服饰,只是脸上没再画彩绘,脖挂的银饰也少了些。但一眼望过去,依旧叮当作响,很有一种美丽的异域风情。他没有带行李箱,手中各提了三只厚重的木箱,以及两袋包袱。这样大包小包的,却也丝毫不能掩盖他出尘的气质。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无论干啥都赏心悦目。 乌胜元看了看乌黎,又看了看他身后挥泪送别的一大群黑压压寨民,不由得嘴角微抽。 至于么。 还有好几个年轻姑娘一脸不舍地过来送吃食,他瞧她们看着乌黎的眼神中满满都是情意。 “可以走了吗爸?”乌胜元用力抓了抓脚踝。他低头看一眼,总感觉自己这里是被什么毒虫给咬了,红肿瘙痒得厉害。 姜庆云看向乌黎,似在等他发话。 “走吧。”乌黎迈开长腿率先向山下走去。 乌胜元忙不迭跟上来。 父子俩都没注意到,他们走后,身后的山谷忽然哗哗飞满了一大片黑色蝴蝶。 这些蝴蝶围满了一个圆圈,争先恐后地用翅膀盖去了回去的路。 就像落满地狱的幽冥之花,美丽妖治,诡谲,动人心魄。 第123章 城市 出了七弯八绕, 隐蔽的大山。山脚下停着一辆灰蓝色的越野车。 姜庆云按了一下钥匙,车灯闪烁。他走过去打开后备箱放东西,边回头接过乌黎手中的行李, 笑道:“阿黎, 先上车吧。一会我开车,咱们要到县里坐火车。” 乌黎点头, “好的, 麻烦姜先生了。” 姜先生……? 姜庆云差点没被这个陌生感十足的称呼雷住,不过仔细想想, 还是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 他注意到木箱全搁在后备箱里了,唯独一个碎花的软布包袱,乌黎一直亲自提在手里。 “走走, 上车, 一会姑父请你去县里吃肯德基。”姜庆云又恢复了一脸乐呵呵的模样。 乌胜元心想乌黎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肯德基是什么。这座大山是真的与世隔绝,连最基建的信号塔都没有。手机网络到了这儿统统没信号。要是对方从未走出过槐罗寨,肯定对外面的世界一窍不通。 他故意走慢了半拍,想偷看乌黎上车。某种隐秘的小心思作祟,乌胜元有点想看这个总是一脸淡漠、出尘如谪仙的苗疆美人不知所措来求问自己。 这辆城市越野车是最新款, 车把手都是隐藏式。 很多没坐过的人可能都不知道怎么上车。 但没想到乌黎很轻松就打开了, 矮身坐进后排。 这下反倒轮到乌胜元吃惊。 他按住另一边门把手本来也想上后排, 余光一瞥乌黎肩膀上幽幽钻出的青蛇, 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立马又跑回了副驾驶座。 “爸, 他带着一条蛇,安检怎么坐火车飞机?”乌胜元小声问。 姜庆云透过后视镜看了眼, 说:“那我们就开车回去。” 这点音量当然瞒不过乌黎的耳朵。不过他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往后调了一下座椅倾斜度靠好, 便用手轻轻抚着青蛇后背。 可说实话,开车肯定是不现实的。槐罗寨距离H市几千公里,就算雇佣司机轮流开日夜不停最起码也要一周多才能抵达。况且这车还是租的。等到县城,姜庆云便想办法跟乌黎商量,能不能给那条蛇搞个笼子托运弄回去。 乌黎正挑拣着餐盘里的炸鸡腿,闻言抬起头说:“无妨,我能过安检。” “你确定?” “嗯。” 姜庆云也就没再说话。他是见过前妻世面的,兴许乌黎真有那神通广大的本事。 “来来,都先吃点。不够吃我再去买。”姜庆云又端来一盘汉堡。 这个苗疆偏远的小县城能有肯德基,全靠近几年旅游业发展,属实难得。而这边的商场,基建装修在乌胜元看来依旧破烂得跟城中村似的。 金蚕蛊却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张望着四周一切,感叹:“百年间,日月变幻,沧海桑田啊。” 乌黎在意识中与它交流:“世界的变化确实很大。” “我一百年前见过的汽车就是四个轮子能跑的铁皮,现在的车,都可以说是一个移动的家了!……” 它的语气中不无唏嘘和感叹。 乌黎耐心倾听,不时拿取一块炸鸡放进黑坛中进行投喂。 那么小,方寸巴掌大的一只小坛子,竟然能放下那么多块肉? 仔细一听,似乎能听见不明生物啃食的嗤嗤声…… 而对面,望着这一幕的乌胜元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端着餐盘,默默坐到了离乌黎更远的地方。 - 接下来,三人成功度过安检登上了前往贵市的列车。 这边没有高铁,火车就是那种落后几十年的绿皮火车。路途遥远,要好几个小时。所幸他们的座位是软卧。姜庆云不缺钱,直接买了整个包厢的票,图个清净。 每隔一站,就会有小贩大妈推车或挎着篮子上来叫卖。 姜庆云怕两个半大小子饿,掏钱七七八八买了不少,有蒸鸡蛋,玉米,烤红薯,瓜子薯片零食等等,都是比较接地气的食物。 就在乌胜元以为乌黎不会吃时,他伸手拿了一包泡椒凤爪。 那双手可真是好看。骨节分明,肌肤莹白,就像玉石做的。 乌黎拆开包装袋,连同汤汁泡椒一并倒进了他随身带的那只小黑坛中。 “嗤嗤…”“嗤嗤……” 乌胜元壮着胆子问:“表,表弟,你这坛子里装的是,是蛊虫吗?” 乌黎看了他一眼,说:“是。” “那,那它会不会跑出来,咬…咬人啊?”平时说话乌胜元口齿挺流利的。但是面对乌黎时,不知为什么就结巴了起来。 乌黎说:“不会。它不咬人。” 姜庆云去上卫生间了,没拉门。推拉门敞开露出大半截。 包厢对面有折叠临时座椅可以充电。不知何时坐了一个老道士,翘着腿,边玩手机边抬起头看他们说:“小年轻,哪有蛊虫会咬人的,它们只会杀人。” 乌胜元直接吓了一跳,“你,你你——” “手机没电了,我来蹭个电。”老道士耸了耸肩。 乌黎低头剥瓜子仁投喂小黑坛,几缕碎发垂落下来,侧脸漂亮得就如月芽。 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老道士倒主动跟他搭话:“你这蛊虫道行厉害着啊,老远我就闻到味儿了。” 乌黎淡淡道:“那您闻到的可能是泡椒味。”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兄弟,真有趣。”老道士朗声大笑起来。 他们的对话好像来自另一个次元。 乌胜元心中抓耳挠腮地好奇,却根本无法融入。他有心想再向老道士打听几句,可等父亲上了厕所回来后,对方就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他跟父亲说了这件事,姜庆云叫他别管。 “南疆这地域,鬼魅精怪事儿多了去了。” 在火车上颠簸了几小时,又换成飞机,终于抵达H市。 一出机场,外头阳光普照,乌胜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终于到了。” 乌黎提着包袱,擦过他身边前去,一路回头率极高。之前在湘西还好,眼下到了内地省会大城市,他这身苗疆打扮便显得格格不入了。甚至还有人举着手机朝他拍照。 父子俩跟在后头都很自觉地帮他拎行李。 一路风尘仆仆的,回到自家地界,姜庆云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 等到上了自家司机的车,他开始和乌黎谈之后上学的事情。 乌胜元在旁边玩手机。一下飞机他就迫不及待跟朋友们分享了自己家即将新来一个苗疆表弟的事。 朋友1号:[就是你说的那个大山农村娃?] 乌胜元:[呸呸呸。我表弟长得可好看了,苗疆美人,下回带来给你们看看] 朋友2号:[有多好看?] 乌胜元想了想,说:[比明星好看] 朋友1号:[切,你就吹吧] 乌胜元:[反正他过两天也要转学到三中,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我跟你们讲,我这表弟可邪门了,他养蛊……] 另一边。 姜庆云:“我给你安排了和胜元的同一所学校,你们兄弟俩这样也彼此有个照应。三中教学质量在我们H市都是数一数二的,要是你担心学习成绩跟不上,之后我再给你请家庭教师……” 乌黎:“那我住在学校还是?” 姜庆云忙道:“住我们家。胜元一样也是通校的,现在寄宿条件太差了,还容易被室友环境给影响。我给你准备了单独房间,吃住都有保姆帮忙打点,过来你只用专心学习就行。” “好,麻烦您了,谢谢。”乌黎说着从包袱中翻出两块金条递过去。 姜庆云看着这明灿灿的金块愣了一下,“阿黎,这是?” 乌黎把金条塞到他手中,说:“食宿费。” “不用,姑父不差这点钱……”姜庆云推拒了一番,最后还是收下了。 他掂量了一下,一块金重可能就有好几万,乖乖,这苗疆小子真有钱。 同时,他也忽然意识到,那个老太婆留下的遗产可能远不止蛊虫和驭蛊之术。 - 聊天群里的朋友不信乌胜元表弟会养蛊,他便讲了昨天他们坐火车时遇到的邪门事。 [当时在车厢上遇到一个小偷,想蒙混进来偷东西。我和我爸当时在睡觉没注意,他发现了。后来你知道那个小偷怎么了吗?] 朋友2号:[怎么了?]朋友3号:[兄弟你别卖关子] [死了。还没下火车就突然七窍流血,车上医务员赶去抢救时就已经断了气] 朋友1号:[我靠,真的假的] 乌胜元指天发誓,自己说的这是真事。 不过说实话他心里也只是怀疑。没有实际的证据,能证明那个小偷是被乌黎害的…… 但也许是直觉,或者第六感。他总觉得这事儿和乌黎脱不了干系。 到了大城市,金蚕蛊就探出头看外面的世界。 人们看不到它。 它不时问乌黎一些问题:“现在是几几年?” “2013年。” “街上会动的屏幕是?” “电视,在放广告。” 乌黎一直很耐心地回答。 等快到目的地时,金蚕蛊才停止了这没完没了的追问。 “我们到了,下车吧。”姜庆云亲自下来为乌黎打开车门。 “爸,我饿死了。阿姨有做饭么?”乌胜元像猴子似的一下蹿了出去。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姜庆云笑骂道。 乌黎抬头看向眼前气派宽敞的西式别墅,神色莫名。 这边不是市中心,而是靠近江边的富人区。整片小区都是类似的米棕色排屋,前后带院子和私人泳池。 显然姜庆云这几年事业发展得不错。 姜庆云亲自领着乌黎往里走,“以后在这儿你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你的房间在二楼。家里还有一个你柯阿姨,一个你表妹姜暮暮。” “表妹?”乌黎重复道。 姜庆云尴尬地笑了两下。 第124章 学校 “你暮暮妹妹读的是女校, 寄宿制,只有周末才回来。” 当年乌倩离开寨子去大城市后就和乌家彻底断绝了关系。 槐罗寨的人知道她去世了,却并不知道姜庆云已再婚, 并有了新小孩。 乌黎对此并不关心。 姜庆云的新老婆今天出门逛街了也还没回来。偌大的别墅中只有一名保姆阿姨在忙活。 “走, 姑父带你去看下以后住的地方。”姜庆云又带乌黎去看楼上房间。他推开门,麻雀虽小五脏齐全。房间是自带独卫的, 崭新的床单被褥, 有大衣柜,配备书桌。怎么说环境肯定都要比槐罗寨里吊脚楼的条件要好。 姜庆云和蔼地问他:“阿黎, 你觉得这个房间可以吗?衣柜里有新的睡衣和浴袍浴巾。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或者用品缺的,一会我叫刘姨去给你买。” 乌黎自己对居住环境没任何要求,只要能睡觉就行。 他正想开口说“可以”, 意识中的金蚕蛊却忽然出现道:“不行, 这里采光朝南向阳,我要一个朝阴白天晒不到阳光的房间。” 乌黎只得将这个需求跟姜庆云说。 姜庆云虽然觉得古怪,但也是很爽快答应了。 “走廊尽头有一间杂物房,这两天我就让刘姨收拾出来。” 乌黎:“谢谢。” 等姜庆云走后,他将行李放下又用抹布重新擦了一遍房间。角角落落, 包括床底, 没一处放过。 金蚕蛊喜洁。它们的洁癖, 往往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期间金蚕蛊一直在打瞌睡。 直到快到饭点前乌黎叫醒它, 给它喂了点自己的血液。 “嘶嘶嘶…”乌金从他身前爬出, 口器上下张开含吮起了手指沁出的血红液体。就像初生宝宝喝奶, 它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将乌黎的手指当成了为自己提供源源不断养分的奶头。 金蚕蛊食量巨大,光靠乌家血脉也喂不饱, 平常还得一日三顿肉的伺候。 因此乌黎准备一会下楼吃饭时, 再给它打包些肉食。 “我要下去吃饭了, 你要跟我一起吗?” 金蚕蛊头顶触须上下点了点。 乌黎便轻轻将它拢到自己的衣兜里,一并带下楼。 等他到时,饭桌上多了个陌生女人,应该就是姜庆云的现妻,柯盼夏。 乌黎对外人漠不关心,只专注吃饭。倒是金蚕蛊,它似乎很爱八卦,一双猩红竖瞳不时骨碌碌地在几人间转悠。 而与此同时,柯盼夏的目光也落在了乌黎身上。 她早就听丈夫说之后家里会来一个亲戚孩子住,没想到对方长得如此漂亮。这一身传统银饰苗疆打扮,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但常言道,后妈难当。一个乌胜元就够她头疼了,眼下又来了个胜元表弟。 她仿佛可以预见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 “你叫…乌黎是吗?” “嗯。”乌黎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柯盼夏用公筷给他夹了菜,友善地问:“你今年多大了?” 乌黎:“十七。” 柯盼夏:“那跟胜元差不多大啊。听庆云说,你是要和他转到同一所学校?” 乌黎:“嗯。” 柯盼夏:“学业能跟得上吗?阿姨没别的意思,阿姨以前就是学教师英语专业的,想着说你有需要的话平常可以给你补补课……” 乌黎:“没有。” 他吃完碗中剩下的几口饭,便起身要了个盘子去厨房装肉。满满当当的一大盘,红白肉肥腻相间。 乌胜元看了他一眼。 柯盼夏惊讶道:“小黎,你晚饭没吃饱吗?” “吃饱了。”乌黎道,“是给其他东西吃的。” 这话听着莫名有些渗人。 柯盼夏听老公说他来的时候带了“小宠物”,便以为是狗。 “小黎你养狗啊?什么品种,你平常去上学可以放到院子里,我帮你遛……”她在试图与这个新亲戚搞好关系,却没注意到旁边那对父子一言难尽的表情。 乌黎说了句“不用”,便端着盘子蹬蹬上楼了。 饭桌上,姜庆云叹了口气说:“盼夏,阿黎没养狗。” “那他养的是什么?”柯盼夏问。 乌胜元站起来给自己夹了个鸡腿,油溅到她裙摆上。 他口快,不无恶意地说:“我表弟养蛊。” 养……蛊? 柯盼夏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姜庆云:“他房间改到三楼走廊尽头那间了,以后你尽量少过去。阿黎还带了条蛇,我怕吓到你。” 蛇?? 柯盼夏捂住嘴,这会就差叫出声了。 她着实不能理解老公为什么要把这种亲戚请到家里来住。 “现在城市里还能养蛇?那蛇有毒没毒啊。”她忙问。 姜庆云迟疑道:“应该,没毒吧?” “你连这个都不事先问清楚,就让人家住到我们家来?”柯盼夏气得瞪他。 姜庆云:“阿黎的事你少管。” 乌胜元也不甘示弱道:“什么人家,乌黎也是我们的家人。” 这会柯盼夏对乌黎的好感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想到以后要和一条蛇或者虫子之类的东西共居一室,她就眼前一黑。 乌胜元现在则是自动将乌黎放在了和自己同一战线上。 他一直不大喜欢这个心机绿茶后妈,眼下能看她吃瘪,自然心中暗爽。 等吃完饭,他端了盘水果出来,低声问姜庆云:“爸,明天我们就要去上学了,和乌黎要金蚕蛊的事情怎么办?” 姜庆云沉吟片刻,道:“我等下去找他试探一下。这个你不要着急,我们要从长计议。” 只要乌黎还在他们家,就不愁得不到手。 与之相反,如果他们一逼他,到时候对方卷包袱离开,就糟了。姜庆云感觉乌黎手头估计还有不少金条,天下之大,他其实想去哪儿都可以。所以,姜庆云才会对乌黎这么好。 乌胜元点头,“行。爸,都听你的。” …… 回到房间,世界一下清净了。 乌黎将金蚕蛊掏出来放进小黑坛中,将肉一股脑地倒进去。 等它吃饱喝足爬出来后,又要用洗洁精替它清洗小黑坛。 养蛊,这个外人看着神秘而风光的职业,内里实则是个苦差事。 乌黎想起它与他第一次签订契约时,它对他说的话是:“以后你就听我差遣了。” 驭蛊师驭蛊师,意为驭蛊。 可他却反倒被蛊虫所驾驭、驱使,并甘之如饴。乌黎边洗坛子边苦笑了两下。 金蚕蛊在地上爬过去,又爬过去:“我生气了。” “嗯?”乌黎弯下腰望向它。 金蚕蛊看都没看他,兀自气哼哼道:“你竟敢说我是东西!” 乌黎:“什么?” “就是刚才,在一楼的时候,你说你要拿肉喂给其他东西吃!”金蚕蛊控诉道。 乌黎怔松,后知后觉,不自觉有些想笑出声。 “好好,你不是东西。” 金蚕蛊更愤怒了,满地乱爬:“你竟敢骂我!” “没有。”乌黎蹲下身捡起它,耐心地摸了摸它的背壳,轻声道:“我的性命都是您的,我岂敢骂您。” 金蚕蛊刚想说话,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乌黎站起来,它只得骂骂咧咧地止了声。 乌黎打开门,“姜先生,什么事?” 姜庆云递过来一杯热牛奶,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明天上学。” 乌黎:“那您进来说吧。” 姜庆云跟着他进来,没位置坐,坐在床沿。 “校服还没到,明天你可以穿自己衣服去,但是阿黎,咱们这边内地的高中有严格规定,等校服到了你就不可以再穿苗族服饰去学校了。姑父体谅你们苗族习俗,但这是学校规定,我们也要尊重对不对?” 乌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你不用太担心,明天我会送你和胜元到学校办理手续……” 接下来又七七八八闲聊了几句,姜庆云才将话引入正题:“阿黎,你奶奶有没有说过,给胜元给留份东西?” 乌黎:“什么东西?” “就是……蛊虫,驭蛊术之类的。”姜庆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胜元他妈妈当年很有天赋,我想着要不让胜元也学学。现在社会难混,大学生都不好找工作,也是多门傍身的本事嘛。” 乌黎给出了一个很简明扼要的回答:“他学不了。” “为什么?”姜庆云追问,“这个难道还有年龄或者其他限制要求吗?” 乌黎:“蛊术阴邪容易反噬,所以在苗疆一脉都是传女不传男。乌胜元身上阳气太重了,不适合学这个。” “好的好的,姑父晓得了。”话虽这么说,姜庆云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想乌黎一个男少年也能学,凭什么自家儿子学不了? - 姜庆云走后,金蚕蛊冷不丁说:“这个男人,你要远离。他身上有蛊味,贪念很重。” “可能是姑姑当初帮他下的。”乌黎对此并不以为意。他把牛奶喂了它喝,自己洗好澡,换上睡衣盘坐在床上开始运转心法。 金蚕蛊:“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搬出去住。” 乌黎:“再说吧。我现在学校就是他找的,暂时不方便。”何况,这也是奶奶的要求。 “也是。”金蚕蛊想着他快高考了,住在这有吃有喝有人照顾倒也不错。 “你好好学习,快点考试完记得带我去听曲喝茶。”说完,它打了个哈欠,便自动钻回人类身体中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因为做了噩梦,早上乌黎起得很早。 金蚕蛊连带着也被他吵醒,嘀嘀咕咕:“再这样下去,迟早睡眠不足……” “下次我起床会轻点声。”乌黎多放了几滴血给它,摸摸头,以示安慰。 他洗漱完毕,穿戴好衣物头饰。青蛇爬到他手腕上,化作一只绿饰蛇纹银镯。上面爬动的细蛇纹路栩栩如生,看着就像真的一般。 隔壁,乌胜元也打着哈欠,顶着鸡窝头走了出来。 他与乌黎对视片刻,忽然又跑回了自己房间,跳到床上抱着被子无声嘶吼: 啊啊啊啊。怎么会有人大清早起床都跟开了滤镜一样,美得一塌糊涂。 简单吃过早饭,姜庆云要开车送两个男生去上学。 柯盼夏站在门口,纠结片刻后一脸紧张害怕地问:“小黎,你养的那个…小宠物,不会爬出来吧?” 乌黎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不会。” “白天我都是把它们关着的。” …… H市,三中。 周一的早晨,总是令人昏昏欲睡。 班主任李智敏进来看到后排在趴着的两三个学生,起初眉头紧皱,随后又松开了。 开学一个多月后,高三的学生们才渐渐进入状态。悬梁刺股,从早学到晚,做不完的试卷和策题,仿佛成了一台学习机器。或许是应该体谅一下孩子们学习的辛苦。 他走过去,敲了敲桌面说:“等下要开晨会了,都醒醒。” 两个学生抬起头,一看到是他,差点没吓得原地魂飞魄散。 “李,李老师……” 倒是坐在最后排靠窗位置的少年,隔了老半天才慢悠悠地直起腰,说了声“老师早上好”。 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打在他神色慵懒的脸上。他个子高挑,松松垮垮的蓝白棒球校服穿在身上,更平添了帅气俊朗。 看着他这个刺头样,李智敏也不好说什么,指了一下他身边堆满书本和零食包装袋的空座说:“邵航,你给我好好收拾一下。今天要来一个新同学,跟你做同桌。” “哦?”邵航挑眉,似多了几分兴味。 周围同学一听,顿时就有胆子大的向李智敏八卦起来:“李老师,新同学是转校生?” “我们这都高三了怎么还有人转进来……” 李智敏瞪了他们一眼,“好好学习,等会人来了你们不就知道了?” 等他走后,整个九班顿时就炸开了锅。 作为整个三中年级垫底的班级,九班的学习氛围一向不是很浓厚。在乏味枯燥的高三生活中,一个新同学的到来足以使他们兴奋起来。 坐在第二排的穆怜雪说:“就是转校生。我有个朋友在二班,他说这个转校生是二班乌胜元的表弟。” “乌胜元?!”立刻就有人叫了。 九班不少人都认识乌胜元。他是仅次于邵航,在年级里最受欢迎的男生。 跟邵航吊儿郎当的性格不同,乌胜元人挺好的,喜欢交朋友。他学习成绩好,长得虽然没邵航好看还有点胖胖的,但传闻他是个超级富二代,家里住别墅开豪车。种种滤镜加持下,乌胜元如今也是年级中的一个风云人物。 “你哪里得来的消息,可靠吗?”班长问穆怜雪。 “当然!”她拍拍胸脯保证道,“这是二班张晓云跟我说的,他跟乌胜元坐同桌,可熟了。他说乌胜元前几天请假就是为了专门回老家接这个表弟。” “那这个新转校生,应该挺帅的吧?”有女生笑道。 坐在穆怜雪身后的眼镜男推了推眼镜:“不一定。说不定也像他表哥一样,是个小胖子。” 穆怜雪立刻转过身瞪了他一眼,说:“乌胜元哪里胖了?人家那叫壮,身材好,有安全感,可比你这种白斩鸡好多了。” 眼镜男拍桌怒道:“你……” 眼见两人即将吵成一团,班长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晨会过后,九班学生们还在讨论这个姗姗来迟的神秘转校生。 三中是省重点,一般等到高三或学期开始后是不会再接收新学生的。想也知道,这位转校生的背景不一般。 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到班级。 而这时,抱着一堆作业从办公室冲回来的班长则激动道:“我看到了!家人们,那个转校生果真是一个绝世大美人,留着长发,跟明星似的……” “美人?”邵航停步,双手插兜看向他,“不是说是个男的么。” 班长:“是男的啊,但男生也可以用美来形容嘛。” 女生们一下都兴奋起来。有的追问:“有多好看?” “班长你别骗人。”“骗人是小狗。” 穆怜雪:“我咋听你描述,感觉这个转学生gay里gay气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班长挠了挠头。 惊鸿一瞥,能看清长相就不错了,哪儿还能看出人家性取向。 “不过,他的穿着,怪怪的,感觉像是少数民族……” 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就响了。 班长顾不得多说,把一摞作业本放到讲台上便溜烟儿地跑回了自己座位。 李智敏紧随其后,跟着领了一个人进来。 他们一进来,全班哗然。 包括邵航,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被他身后的那个美人给吸引了。 穆怜雪喃喃:“是真的‘美’人。” 毫不夸张,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邵航也看向来人。 他身材颀瘦,高,一身传统苗族服饰,留着及肩长发。头发柔顺地垂下来,发尾扎着鞭子,额前、脖颈和腰间分别都有华美的银饰悬挂点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漂亮精致到不分雌雄的脸……你一时之间,简直难以用任何词语来形容他的美。 比起在座的高三学生,他无疑要成熟许多。 像是一座藏于晨间缭绕云雾中的青山,神秘,巍峨妖丽,遥不可及。 李智敏显然也知道他会在学生中引起的沸腾浪潮。 过了好一会,等大家都差不多冷静下来时,他才指了下青年,转身用粉笔一笔一划地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字:乌黎。 “下面,请大家掌声欢迎我们的新同学,来自苗疆的借读生,乌黎同学!” 台下掌声热情到几乎要掀翻屋顶。 讲台上,乌黎面无表情,目光冷淡。 反倒是金蚕蛊,悄无声息钻出他的衣襟,露出的猩红眼眸眺望着外面这一切,感叹:“真吵闹啊。” 第125章 出名 第一节 就是李智敏老师的语文课。 乌黎按照他的指引找到位置坐下, 并打开了新课本。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 欣然起行。念无与乐者, 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下面请同学们分析一下苏轼这首诗词的中心思想。” 作为班主任,李智敏还是挺有权威的。他在台上讲课, 台下的学生几乎全都在专注听讲。 当然这与学生的素质也不无关系。三中是省重点, 能进来的学生大部分素质都比较好。 金蚕蛊:“你好好上课,我先睡会。”书生的念书声, 最催眠了。 乌黎:“嗯。” 他从包里取出一支水性签字笔,拔开笔帽,余光注意到新同桌正在看自己。 邵航托腮看着他, 问:“乌同学, 你来自苗疆哪里?” 乌黎:“现在在上课,下课再说。” 讨了个没趣,邵航摸了摸鼻子。他并不安生,过了一会又塞过来一张纸条和一块德芙巧克力。 “交个朋友,这是我的名字和电话。” 乌黎目不斜视, 本来并没有打算搭理他。 金蚕蛊不知何时睡醒了, 窸窸窣窣钻出来, 理直气壮道:“我想吃那个糖豆。” 乌黎:“……”有种举手投降的感觉。 他默默接过纸条和巧克力。收了人家东西, 自然也只能和颜悦色几分:“谢谢, 邵同学。” “你喜欢吃巧克力?”邵航凑过来低声问。 “算是。”乌黎含糊敷衍完, 拆开巧克力包装袋就从衣兜里送给了那只小……不,老馋蛊的嘴里。 “嘶。”金蚕蛊口器大张。转眼间, 偌大的一块黑巧便原地消失。 “那我下次再给你带。”邵航薄唇勾起一抹笑, “我家里就是零售批发婚庆糖果的。” 金蚕蛊长到现在百岁, 哪里尝过这种甜滋滋的好东西?说是天上人间的美味也不为过。 它这下睡意也跑没了,回味着唇齿间残余的美味,不忘提醒乌黎:“记得和人家搞好关系。” 乌黎:“嗻。” 他真的是养了位大爷,兼馋虫。 也不是所有同学都在认真听课。 旁边几个正开小差的同学注意到邵航主动找乌黎搭讪的一幕,忍不住窃窃私语。 “邵航平常不是很高冷吗?” “我头一次看他笑得这么阳光灿烂。” “害,在这个转校的苗疆大美人面前,谁不迷糊啊,就连我们级草也顶不住……” 似乎感觉到学生中的骚动,李智敏冷下脸训斥道:“都闭嘴!谁再吵吵出去罚站!” 班里这才恢复了安静。 一堂课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等到下课铃声响起,收拾教案走人,李智敏都不自觉松了口气。 说实话,就连他,刚才都控制不住无数次目光瞟向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按他说,就算这孩子考不上好大学,出道当明星都能分分钟靠脸爆红。 像是想起什么,在即将踏出教室门槛时,李智敏又转过身,轻咳一声道:“我们乌同学来自苗疆,是少数民族,可能有一些与我们不一样的习惯习俗,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包涵。最重要的一点,不能欺负新同学。” 惯会来事的穆怜雪当即就笑嘻嘻地来了句:“老师,你放心吧。我们怎么会欺负乌同学呢?我们宠爱他还来不及呢……” 班里一众女生跟着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最好是。”扔下这句话,李智敏抬脚走了。 二班。 乌胜元在收拾书包的时候才发现今天早上阿姨准备的水果没拿给乌黎,两盒全在他这。 这时朋友赵雨走过来,“胜元,一起去厕所不?” 乌胜元摇头:“不了,我要去下九班。” 赵雨:“你去九班干嘛?” “我给我表弟送个东西。”乌胜元晃了晃手中的便当盒。 赵雨忙道:“我也去!” 乌胜元斜睨他,“你去看热闹?” “是啊。”赵雨搓了搓手,憨笑道:“顺便看看你那个传说中的美人表弟,到底是什么天仙样。” 乌胜元:“行,去呗。” 也是头一回觉得这个表弟给自己长面子。 不说赵雨,他相信任何一个审美正常的人看到乌黎,都会忍不住惊叹。 那张脸,简直堪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 一下课,乌黎就被九班同学给包围了。他今天来得迟,没有过多自我介绍,更加引发了众人的好奇,问的问题也七嘴八舌。 “乌同学,你来自苗疆哪里啊?” “你是借读生?那你没三中学籍么?” “怎么忽然转学……” 乌黎并不喜欢过多透露自己的隐私。出于礼貌,他仅回答了一句:“嗯,我是借读,来自苗疆南部。” 趴在桌上的邵航眉头紧皱,似有些不耐烦,食指指节弯曲敲了敲桌面:“安静!吵死了,别吵我睡觉。” 乌胜元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看着被众星捧月一般包围的乌黎毫不惊讶,甚至心中有种对方本该如此受欢迎的感觉。他在众目睽睽中走过去把便当盒放下,非常享受这种注目礼。“喏,餐后水果,你早上忘带了。” 乌黎打开便当盒看了眼,然后说了声“谢谢”。 课间总共也就十分钟。放完东西乌胜元就走人,没有过多停留。 他旁边的赵雨却炸了,一步三回头,刚出教室就拉着乌胜元大呼小叫:“靠!你表弟长这样你怎么不早说!” 乌胜元:“我说了。”他都用了大美人这样的形容词,还不够吗? 赵雨:“不够。” 乌胜元:“……” 而另一边,在九班人眼中,乌胜元亲自来给乌黎送东西,更是间接证实了他们的亲缘关系。 女生们再次议论:“难怪我感觉乌胜元长得跟乌同学有点像。” “对对,他们的眉眼之间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苗疆基因,眉骨很深,鼻梁也挺……” “那乌胜元也是苗人?” “应该不是吧,我没听说他高考能加分。” 后来那盒水果自然也进了金蚕蛊肚子里。 它虽然小小一只,但可能吃。 继肉食、巧克力后,金蚕蛊又发现了新食谱。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口器。 趁没人注意,乌黎把金蚕蛊掏出来,用纸巾给它擦了擦嘴。 “明天我再给你带。” 金蚕蛊:“红红,褐色的果实要多点。” 那是草莓和车厘子。“知道了。”乌黎心想,它的嘴倒是叼,喜欢挑贵的吃。 等有人过来时,乌黎又把它揣回了兜里。 其实平常金蚕蛊可以寄生于宿主体内。但比起借用他的眼睛观察世界,乌金似乎更喜欢亲历亲为。 中午吃饭,学生们陆续来到食堂时,乌黎又引起了一波注目。 主要他那身苗疆打扮太显眼。 是异类,却出类拔萃,鹤立鸡群。 行走间,银饰叮当作响。 排队站在他身后的同学,隐约还能嗅到一股醉人的乌木橙花香。 “天啊,好帅!!” “这个新来的转校生简直完美符合我心目中异域风情的美人形象,现实颜值天花板。” “他的衣服好特别呀,脖子额前戴的饰品也好独特,有点想买同款。” “他是几班的啊?这是在……cosplay?” “什么啊,人家就是苗疆人。” “赶紧偷拍几张,发到校园网上。” 为了乌金,乌黎特意问食堂阿姨多打了好几勺红烧肉。 他并无所谓在同学间落下能吃的名声,只要能喂饱它就行。 为方便投喂,乌黎端着餐盘找了一个最角落偏僻的位置。 金蚕蛊涌动着胖胖的身躯尝了口红烧肉,咂咂嘴说:“没有昨天晚上的好吃。” 乌黎:“你忍忍,晚上我叫阿姨再给你做。” 谁知金蚕蛊就一口没再动了。 “我的蛊生,没有将就。”它昂首挺胸道。 乌黎:“……” 浪费食物可耻。他只能自己一小口小口地吃完。 偌大的食堂中,不少人都在偷看乌黎。 不过大概是因为他周身萦绕的那种生人勿进气场,一时间并没人敢上前。 赵雨心中痒痒的,问乌胜元怎么不过去跟他表弟一起坐。 乌胜元扒着饭,随口道:“吃饭最好还是不要靠近他,我表弟在养蛊。” “养蛊?!”赵雨眼睛一亮,“所以苗疆人会下蛊的传闻,是真的?” “是啊。”乌胜元说,“所以你离他远点,当心他给你下蛊。” 赵雨嘻嘻哈哈,“那我求之不得。” “不过,你表弟养的是什么蛊?”赵雨好奇地问。 乌胜元停顿了一下,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所得知的那部分,都是老爸告诉他的。 “我也不太清楚。”敷衍完赵雨,乌胜元当即决定晚上回家好好查查。 他记得母亲留下的遗物中,就有类似的书籍。 “你中午吃的不少啊。”邵航端着餐盘在乌黎对面坐下。 乌黎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小心打多了。” 可以看得出乌黎确实吃得很费劲。他这样的苗疆美人,似是不食人间烟火。邵航看着他眉头紧皱努力咀嚼的模样,不自觉又笑了笑。“你要是吃不下的话,我可以帮你吃。” 乌黎:“不用。”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斜切在白墙上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条界限,也落在青年低垂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交替的光影。 邵航边吃边看他,余光注意到青年手腕上带了只青纹饰的繁琐银镯。上面花纹和盘亘的青蛇栩栩如生,无比逼真。“你这个镯子,怪好看的。”邵航说。 乌黎用另一只手去拢了拢镯子。 邵航:“就是上面的蛇有点吓人。” “是么。”乌黎慢吞吞的。他想,那你可能没见过更吓人的。 金蚕蛊:“嗤嗤,嗤嗤……” 邵航忽然左右张望了一下,“什么声音?” 第126章 卡牌 “我什么都没听到, 估计是你听错了。”乌黎轻描淡写便将其盖过。 邵航确信自己刚才听到了古怪声音,但听对方这么说,也不好再纠结。 “我听说你们苗疆人会下蛊, 是真的吗?”邵航半开玩笑道。 “也许。”乌黎给出的回答模棱两可。 邵航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座深不可见底的宅邸。他给人的感觉很神秘。 从小到大,邵航总是很容易被这些神秘的事物给吸引。 他热爱阅读, 但看得几乎都是《西域往事》、《奇人志怪》一类的书籍。小时候父母带他去丽江旅游, 大人都忙于浏览、记录景色风光,而他却坐在人来人往的酒馆里, 听老人将离奇故事听了入迷。 等乌黎吃完饭,他很积极地端起两个餐盘,起身说:“我帮你去倒。” 目送邵航的背影, 乌黎听到金蚕蛊懒洋洋地说:“这小子有点意思。” 乌黎:“您对他感兴趣?”他自己都未察觉话语中透露出的淡淡酸楚。 金蚕蛊:“怎么可能?我看是他对你有兴趣。” 乌黎抿了抿薄唇, 说:“今天只是我们初次见面。” 金蚕蛊道:“搞好关系,收个跑腿小弟也未尝不可。” 乌黎:“……” 他发现金蚕蛊虽然有人的思维,但本质上和人并不同。 在它心目中,人类只分为两类,有用或没用。 如果是后者, 大概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吧。 乌黎庆幸自己目前是前者。 虽然它像个大爷挑剔又难搞, 但谁让它是他人生中第一只本命蛊虫呢? 自从签订契约的那一刻起, 它与他同生共死。 对于每一位驭蛊师而言, 本命蛊都是比他们的性命、家人、爱人更至高的存在。 上完一天课, 临放学时, 乌黎去教务处领取了新校服和书本。 没有校徽。因为他是借读生,本来没有三中的学籍。 三中有不少通校走读生。比如他的同桌邵航。 下午五点, 外面下起了小雨。 乌黎在收拾东西。 邵航叫住他, “你要回家了吗?要不我们留个微信或者QQ, 以后你有不懂的都可以随时问我。” 乌黎:“我现在还没有手机。” 现代人怎么可能没有手机?可邵航看着他这身苗服,最终还是没有将心中困惑问出口。 “那就等以后你方便了再说。我给你留了手机号。”他说。 放学后,乌黎和乌胜元一起在门口等车。校门口有很多路边摊,乌胜元买了一串蓝色棉花糖。 “你要吃不?”他问乌黎。 话虽问出了口,但乌胜元并不觉得对方会吃。乌黎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喜欢甜食的人。 没想到对方点头同意了,“我没带零钱,麻烦你帮我买一串。” “没事儿,就当我请你了。”乌胜元很大方地买了一串粉色的递给他。 乌黎接过棉花糖问:“粉色和蓝色有什么区别吗?” 乌胜元:“没区别吧,可能色素不一样。” 少年人胃大如牛。等上车,乌胜元三下五除就把棉花糖炫了个干净,抬起头,看见乌黎还正一小撮一小撮碾着棉花糖塞到口袋里。想也知道,那里有着不同寻常的生物。 “你喂给蛊吃?”他问。 都是乌家人,乌黎没必要瞒他,轻轻点了点头。 乌胜元:“蛊虫还能吃棉花糖??” 乌黎:“它什么都吃。” 说着,他手指伸进口袋里抚了抚某只软趴趴的脑壳。 乌胜元咽了口口水,道:“那个,我能看看它吗?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乌黎:“最好不要,它不喜欢。” 乌胜元:“你还能知道它的喜好?!” 乌黎:“在一起久了,自然就会知道。” 如今他与金蚕蛊的相处时间并不长,但他已在努力揣度它的想法。 “这样啊……”快到家时,乌胜元目光还不断往乌黎口袋那里瞟。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父亲说的“金蚕蛊”。传说中摸一下,就能染上发财金气的好运蛊。 大概是蛊虫吃棉花糖这件事冲淡了乌胜元的固有印象,他忽然就没对蛊那么恐惧了。 这么一看,养蛊虫也不难嘛。 别说喂一个棉花糖,就是喂十个都不在话下。 只要蛊虫能保佑他考上好大学。 - 与此同时,三中校园论坛群里,乌黎的照片正传得沸沸扬扬。 因为通校人数不少,三中有手机的学生很多,但往常群里都是一潭死水。乌黎的这张照片,就像投入平静湖水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这是新来的转校生?我靠,也太帅了吧!!] [一分钟之内,我要知道他的全部消息!] [散了吧,高三九班的。人家马上要高考了别去打扰] [有1说1,高三九班怎么净出帅哥。我记得邵航和车星光都是他们班的] [九班成绩一向年级垫底。该说不说,帅哥好像往往成绩都不是很好hhh] [有人知道车星光最新消息吗?我听说他去新疆进组拍戏了] [那个乌黎,都高三了怎么会突然转到我们学校来] [有关系呗。听说他跟二班乌胜元那个富二代是亲戚] [他是借读生。学籍还在原本的学源地。可能想让他来大城市好好学吧,然后回老家高考降维打击] [他家里人还蛮有头脑的嘛] [对啊。像南疆那种偏远地区,分数贼低,随随便便努力一下都能上清华北大。哪像我们累死累活……] 对这些讨论,乌黎自然不知道。 他没有手机。 姜庆云本来打算给他买的,但考虑到自己儿子沉迷游戏的前车之鉴,最后还是带了一个小天才电话手表回来。 “你马上高考了,需要沉下心来好好学习。平常有事的话,用这个电话联系我们就行。”姜庆云把手表递给他。 乌黎把手表戴在了左手上。 姜庆云:“会用吗?” 乌黎:“嗯。” 他继承了乌家人的能力,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能用双眼察觉外界变化。 金蚕蛊就不一样了。它被镇压在槐罗寨槐树下上百年,十分迫切地想要了解新世界。 “你等周末的时候出去买一个智能手机,我要上网。”它毫不客气地吩咐道。 乌黎:“知道了。” 他感觉眼睛有点痛。眼前似乎忽然出现了幻影。 等吃完饭,匆匆喂完金蚕蛊便回房休息。 新房间已经换了过来。 这间屋子面积狭小,有一扇小窗户,但因为常年晒不到阳光,显得很阴冷。 “你累了?”金蚕蛊难得关心了一句。 “嗯,我有点困。” “那你睡一会吧。”不知它干了什么,房间的灯光应声关闭。 四周是粘稠如水的沉沉黑暗。 乌黎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他翻了个身,手却无意间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东西。 乌黎拿出来,开灯一看,发现是一张银色金属卡牌,约莫巴掌大。 他起初以为这是保姆阿姨打扫卫生落下的,直到看到上面刻着的字:【玩家乌黎的人外攻略指南】 和他有关? 乌黎翻到卡片背面,反复看了好几遍。 【05人外简介】 人外姓名:乌金 学名:苗疆金蚕蛊 状态:百岁老蛊。蛊虫可活千岁,因此它还只是个宝宝 可供奉,财运+99,灵气+99 危险性:中,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身含剧毒。以金蚕蛊制粉成毒,乃是天下毒物之最。闻着七窍流血,食之者如万虫啃噬肾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注意事项:它爱洁净,喜长眠于鼎(铁锅)中。另:每只寿命超过十年的金蚕蛊都有自己的性格脾气,需要玩家自行探索。 攻略难度:中等。 ps:期待玩家早日通关。闯关成功可随机获宝盒掉落。 这张卡牌上的内容一点不假。 乌黎瞬间就打消了这是某人恶作剧的想法。他转过头,将银色卡牌在金蚕蛊面前晃了晃问:“乌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金蚕蛊懒懒掀起眼皮瞧了眼,说:“空气?” 乌黎一愣,旋即问:“你看不到?” “我能看到什么?”金蚕蛊反问。 乌黎立即意识到这张银色卡牌的不同寻常。 或许,这是他的机遇也不一定。 对方让他攻略金蚕蛊,这正合他意。 乌黎本来就打算对乌金更好,以增进一虫一人的感情。 这种事急不得。但驭蛊师与蛊虫之间的默契和友谊,往往都是在一次次战斗中滋长出来的。 “我在想,周末带你去西街梨园听曲。”他笑了笑说。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乌黎发觉乌金喜欢听戏曲,闻茶香,盘古玩,听人读报。尤其爱听一些情人缠绵抓马故事,如若涉及颜色则最为兴奋。它虽是蛊虫,但已通人性。而且可能是前任民国主人的缘故,它也跟着耳濡目染了一些高雅爱好。 乌金头顶触须动了动,显然是感兴趣。 “不过,”它瞟了眼桌上厚厚一摞的书籍,道:“你不用学习吗?” 它可是答应过那个嗝屁的老太婆,要好好培养他来着。 乌黎说:“那些书本上的内容,我都已尽数明理。” “那行,我们去吧。”乌金窸窸窣窣地爬到房间另一角,仰头望着窗外的月光说:“顺便找找你曾曾爷爷的线索。” 乌黎停顿了一下,说:“线索的事,可能有点难。毕竟过去了百年。” “再艰难也要去找,不能放弃。”乌金瞪了他一眼,嘟囔道:“别忘了我答应受你驱使的条件。那也是你的先祖,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 乌黎并未亲身经历那一切,中间又隔了好几代,并谈不上仇恨。 只是他忽然有些羡慕它的第一任主人,自己的曾曾爷爷。 都过去这么久,它还惦记着他的死亡。 “你是我见过最有情有义的蛊虫。”他缓缓说。 乌金嘀咕,“要不是当年被你曾曾爷爷逼着立下契约,我才懒得浪费生命去调查这种陈年烂芝麻谷事呢。”它可是只能活一千年!! 乌黎:“……” 第127章 小宠物 晚上乌胜元偷偷去了一趟地下室, 翻找半天,找到一本母亲留下的手札。 母亲生前并没有告诉他过多关于蛊术的内容,他一直也没当回事, 这次仔细寻找, 才终于寻到了蛛丝马迹。 蛊虫,顾名思义, 就是将无数千奇百怪的毒虫一起放入容器中密封起来, 让它们自相残杀、吃来吃去,最后剩下存活的那一只, 便成为蛊。 【金蚕蛊,形状像蚕,皮肤金黄。毒性极烈, 为天下第一蛊。如遇之, 逃。】 逃?? 乌胜元寻思母亲当年遇到金蚕蛊,也只能跑路嘛? 他不信邪,把整本手札翻了个底朝天,总算又发现了一些东西。比如,该如何驾驭蛊虫。 上面写, 每名驭蛊师自十六岁起就可以拥有一只本命蛊, 从此同生共死。而想要契约本命蛊也十分简单, 只要拥有驭蛊师血脉, 滴一滴血在蛊虫身上, 契约就会自动达成。 乌家人大概天生在这方面有天赋, 冥冥之中,乌胜元看到这些纸上文字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现在只差实践了。 要是能搞到一只真的蛊就好了……他搓了搓手, 上楼路过乌黎房间时停步徘徊了许久。 直到乌黎忽然打开房门, 看向他:“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乌胜元本能地打了个激灵。但很快想到这是自己家, 便挺直腰板,道:“我没有鬼鬼祟祟,我只是想问问你,呃,那什么,要不要玩游戏。我有一台闲置平板可以借给你。” 乌黎:“平板在哪儿?” “哦,我去拿给你……”离开时乌胜元还不忘往他房间里瞟一眼。 - 金蚕蛊拿到平板电脑后十分兴奋。 它都不需要别人教,自己用触须就成功解锁了屏幕。 一会响起音乐声,一会响起新闻播报,一会又响起英文电视…… 金蚕蛊就像一个刚学会上网的老年人,看什么都想点进去试试。 乌黎看它玩那么开心,也就没打扰它。 乌黎是习惯早睡早起的。 如果没事,晚上十点前他就会入睡。因为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他这天做完功课就躺在床上,在修炼心法的同时渐渐进入梦乡。 睡到半夜,乌黎起夜上厕所时发现身侧平板还亮着幽幽的光。隐约传来滴滴答答的游戏配乐。 他凑近一看,才发现那只虫子还在玩一款切水果的游戏。 上方不停地有水果掉落,而它飞快地扭动肥胖身躯,左右来回用触脚去摩擦屏幕。水果就这样被切成两半,特效音模拟出汁液溅出来的声音。 乌黎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他是没想到,金蚕蛊这么胖的躯体也能做出如此灵活的动作。 “哼哧…哼哧……” 金蚕蛊完全沉浸于游戏中,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醒来了。 乌黎在旁边静静看了一会,认为这款游戏对金蚕蛊有减肥瘦身的作用,就算过度沉迷也没关系,便重新掀开被子又躺了回去,睡觉。 次日早晨,乌黎准时醒来。 他的身体如蛊般,有着独特的生物钟。 他起床看到金蚕蛊歪七扭八、多脚朝天地躺在平板旁边呼呼大睡。至于平板,已经被它玩没电了。 仔细一看,它脸部眼睑下方还有一圈淡淡的乌黑。因为是金色的皮肤,所以尤为明显。 这是乌黎第一次看到蛊也有黑眼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呼…呼噜噜……”金蚕蛊的腹部像波浪,一起一伏。 乌黎将它捧起来放入校服口袋,然后将平板放到床头柜上充电。 金蚕蛊抖了抖,在他怀中睁眼醒来,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现在几点了?” “六点五十。”乌黎回答。 “哦…那还早,我再睡会。”金蚕蛊趴了回去。 “等一下,你吃了再睡。”乌黎咬破手指,将新鲜血液喂到它嘴边。 “真麻烦……”金蚕蛊掀了掀眼皮,这才不情不愿地含住。 “乖。”乌黎摸了摸它毛毛的后背。 姜庆云两口子起得也很早,工作日他要去上班,柯盼夏则要去健身房或者做美容。 桌上就他们三人在吃。乌胜元还没起床。 早餐是清粥配小菜、蒸馒头和油条等。考虑到乌黎是苗疆人,刘阿姨特意做了偏苗口味的小菜。还有一份西式的吐司蔬菜煎蛋咖啡,是给柯盼夏准备的。姜庆云和乌黎一样喝粥,边吃边看报。 “你们早餐本地经常吃什么比较多啊?”刘姨问完说,“下次你有喜欢的阿姨给你做。”她是打心眼喜欢这个长相漂亮的孩子。 乌黎:“麻烦了。不过我都可以。” 柯盼夏插嘴问了句:“你们那边的人会吃虫子吗?就是油炸蝉蛹、蝎子之类的。” 乌黎:“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我们寨子不会。” 柯盼夏:“我以前去云贵川旅游时就有好多人吃这个,我还以为是当地的特色传统呢……” 乌黎:“我们寨往往把虫子当成家人,不会去吃。” 家……人? 柯盼夏和刘阿姨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人再说话。 等到七点二十多,司机催促要去学校来不及时,乌胜元才拎着书包手忙脚乱地冲下来。 “靠,是不是要迟到了?”他抓了抓鸡窝头。 刘姨把水果盒,三明治和牛奶塞进他包里,“趁热吃啊,一会要凉了。” 姜庆云嫌弃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转头对乌黎抱歉道:“他每天都这样,下次我会叫他早点起来的。” 乌黎淡淡道:“无妨。” 七点二十五分,夫妻俩站在院子门口目送轿车驶离。 柯盼夏:“你觉得小黎能跟得上三中的教学节奏吗?” 姜庆云手里夹着一根香烟,说:“跟不上。” 大概是被他话语的笃定给疑惑到了,柯盼夏回头看他,诧异道:“你怎么确定?小黎以前在老家那边的学习成绩就不好吗?” “不是不好。”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而是他以前就没上过学。一直生活在大山深处的生苗,连中小学义务教育都没参与过。” “什么?!那他怎么能转学到三中……” “还能为什么?我替他交了不少钱,还使了关系。”想起这个事姜庆云还有点头痛。 当初接到乌黎奶奶临终前的电话,说要让乌黎到大城市上学时,他本来是拒绝的。 但谁让人家意志坚定,再加上前妻去世很快又另外续弦确实是他理亏,他只得同意。 柯盼夏:“他这样应该先上高一或者初中呀,怎么能直接就念高三?压力太大会跟不上的。” 姜庆云:“你不用管,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柯盼夏以前当过老师,涉及专业相关便难免多嘴了几句:“他如果到时候回老家参加高考情况还好点,小地方竞争压力小。要是在H市估计就不行了。” “他会回苗疆去高考。” 说起这事儿,姜庆云也有点后悔。 “我早该听胜元他妈的,要是没把户籍转过来,他也能回老家参加高考了。” 柯盼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大不了以后送胜元出国留学,国外教育大环境比国内好。” 她自己女儿如今是培养学音乐艺术,也早早和丈夫商量好了等上高中就要送出国的。 谁知姜庆云闻言表情却一变。 留学,一个两个都送出去,他现在哪来这么多钱?! 要是搞不好,保不准眼下的别墅豪车都要变卖掉。 但这些烦恼姜庆云当然不能跟年轻漂亮的妻子诉说,几句话便先打发敷衍了过去。 …… 上课对金蚕蛊而言就跟坐牢差不多。听数学老师讲课,它是昏昏欲睡,感觉在听催眠曲。 不过躺在人类的衣兜里,好歹能透口气,总比以前被关在瓦缸里好。 它余光扫到乌黎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就问:“你在做什么?” 乌黎:“一道函数题。” 金蚕蛊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不懂函数是什么。它清咳一声,说:“那我也考考你,给你出一道数学题。” 乌黎:“嗯。” 金蚕蛊:“一加一等于几?” 乌黎:“……2。” “你小子还挺聪明的嘛。”金蚕蛊兴致勃勃地夸了他。 乌黎:“……” 乌黎想了想,在脑海意识中继续与它交流:“或许你知道,二加二等于几吗?” 金蚕蛊:“我当然知道啦嘿嘿嘿,答案也是2!”一副得意洋洋老子全天下最厉害的灵魂语气。 乌黎:“……”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只金蚕蛊,兴许是一只数盲。 但自己养的蛊,还能怎样呢? 乌黎只能安慰自己,蛊反正也用不上数学。 让一只蛊虫学会算数,着实也是太难为它。 乌黎摸了摸它的头,温声说:“你还是继续睡吧,昨晚一晚上没睡,补补眠。” “我偏不!”金蚕蛊悄悄爬出他口袋,探出头盯讲台黑板:“我也要学习。学习使虫进步。” 真是五百克重的蛊虫,一百斤的反骨。 乌黎叹了口气,只得由它去。 与乌黎一座之隔的邵航很快也注意到了这只金灿灿的小虫子。 他揉了揉眼睛,不确定道:“乌、乌黎,你兜里好像有只,虫……” 准确而言,应该是一只不明生物。 “嘘。”乌黎转头,食指搭在红艳色薄唇上,“不要说出去。” 邵航视线一时无法从他的嘴唇上移开。 “那是什么?” 乌黎轻飘飘道:“我养的小宠物。” 金蚕蛊气得用小拳拳砸他肚子,“你才小宠物!你全家都是小宠物!” 邵航表情石化。 他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苗疆人养蛊疑似真的…… 蛊虫生气了。 乌黎耐着十二分的性子去哄,“想吃什么?我一会给你买。” 金蚕蛊眼珠骨碌碌转了转,“我想吃什么你都能给我?” 乌黎:“嗯。你就是想吃月亮我都爬上去给你摘下来,满意了吗?王子殿下。” 金蚕蛊假装自己没听懂他话语中的冷嘲热讽。 要是往常,人类这个态度,它早就炸了。 但今天,它决定大虫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计较。 “那…我想吃你。”它视线下移,暧昧地眨了眨复眼。 “什么?”有一瞬间乌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就是这个啊,你的精气。”金蚕蛊蠕动着往下爬。校服口袋很宽大,刚好连贯着人类小腹。它抬起无数只密密麻麻的脚往上用力一踩。 “你没听说过吗?一滴精,十滴血,是大补之物。正好你还是童子,效果更佳。” 乌黎抬指把它捏到一旁,又无奈又好笑:“你都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话本子里都这么说的。”金蚕蛊振振有词。 乌黎:“少听点话本子。” 金蚕蛊抓着他手指不放,“那你给不给吗?” 它雌雄难辨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有点软糯糯,就像在……撒娇? 乌黎轻咳一声,手里翻开课本,耳根有点绯红。 “那要看你表现。” 同桌邵航适时提醒道:“乌黎,你翻错了。老师刚讲到第六十五页。” 金蚕蛊冷唧一声,在旁边指指点点:“叫你不好好学习。” “……”乌黎默默翻到正确的页数。 第128章 情蛊 从很小时候, 乌黎就从奶奶口中得知了金蚕蛊的存在。 金蚕蛊,意为能为家中带来金银财宝的蛊虫。是历代帝王都想得到的宝贝。 可以说,他是听着金蚕蛊故事长大的。 其他凶猛或残虐、温顺的蛊, 乌黎或多或少都见识过。唯独这最厉害的金蚕蛊, 他只闻其名,却不知其长什么模样。 包括奶奶亲手养的, 那时家里一共有四只金蚕蛊。 吊脚楼二楼上方鼎上, 放置着四个陶土瓦罐。 金蚕蛊喜洁,因此奶奶每天都要来回打扫好几遍。 她从来不让他亲眼见蛊, 只定期收集他的毛发、剪下的指甲盖等,混合他的血液磨成粉末倒进瓦罐里,说这是喂食。 “从小培养它们和你的血脉联系, 等你长大后, 你就可以获得更多选择权。” 乌黎才知道,不是他们选择蛊。 而是蛊选择驭蛊师。 想要让它心甘情愿受人驱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此哪怕金蚕蛊说想吃他的精气,他可能,也无法拒绝。 满足本命蛊的需求, 是驭蛊师应尽的义务。 何况, 他眼下还接到银色卡牌的任务, 要想办法攻略它。 “乌黎, 你的手指……”邵航目光落在他伤痕斑驳的指腹上。 平心而论, 乌黎的手很好看。修长, 白皙,干净, 如玉石铸就。可偏偏那些交织在一起的累累伤疤破坏了这份美感。 “别管。”乌黎指尖蜷缩, 藏进了衣袖里。 “你的手这么好看, 可惜了。”邵航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道:“无论是别人还是你养的小宠物伤害你,你都应该让他们停止这样的行为。你的身体,你自己要好好保护。” 乌黎看了他一眼,“邵同学,我的私事,似乎与你无关吧。” 邵航抿了抿唇,说:“跟我没关系。但如果你遇到事需要帮助,可以找我。” 乌黎缓缓说:“那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邵航眼睛一下就亮了。 乌黎转过脸,看向课本,翻了一页说:“麻烦你以后不要总是在上课的时候找我搭话。” “噗嗤……”金蚕蛊没忍住笑出声。 邵航面色变了变,最终握紧了笔,力道大到指关节都微微发白。 作为三中校草,他主动示好,哪里吃过这种瘪。 金蚕蛊打量了他几眼,又看着乌黎说:“你打算在高中谈恋爱吗?” 乌黎:“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金蚕蛊寻思他从小到大待在大山里,肯定没开窍。 它难得有了几分闲情逸致,换了一个话题继续找他闲聊:“你喜欢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的。”乌黎觉得它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男的怎么能喜欢男的? 苗族传统观念就是阴阳调和,现在外面也是,男人只能和女人结婚。 金蚕蛊“切”了声,“真没意思。” 乌黎皱眉,头低下去,大拇指和食指揪住它的触角,一字一句道:“你说清楚。” “我建议你可以去试试喜欢男的。”金蚕蛊扭了扭虫身,说:“否则等以后你未来女朋友知道你每个月也会来月经,下面流血……” “你闭嘴!”乌黎第一次对它讲话这么大声。 奶奶说得对,它很精明。 他不知道它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个秘密,但显然,它颇为精通如何戳人痛脚。 被他这么一呵斥,金蚕蛊反倒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虫脸立刻挂下来,“你凶我?” 乌黎很快也恢复了镇静,放轻声音道:“没有。但你刚才不该那样说我的私事。” “别人又听不到。”金蚕蛊觑了他一眼,淡淡道:“还是你也觉得,你的私事与我无关?” 乌黎顿了顿,说:“我认为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隐私权利。” 金蚕蛊:“那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不再来月经呢?” 乌黎手掌不自觉攥紧。 他紧紧盯着它,“你说的是真的?” 金蚕蛊不乐意了,“你在怀疑我的能力?” 乌黎:“那你能让我以后不再流血吗?” 数学课着实无聊。金蚕蛊又窸窸窣窣爬回他的口袋,扔下一句:“看你表现。” 乌黎紧抿薄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十四岁起,乌黎便一直受此困扰。 他是一个各方面都很正常的男生。十四岁那年第一次下体流血时,他吓坏了。 他以为自己得了不知绝症,后来才知道,那是月事。和女生一样,他往后每个月下面都会定期流血。 有时候疼起来,就仿佛有万只蚂蚁在腹部啃咬。 曾经乌黎很想摆脱这一切,但奶奶说,这是乌家男人的宿命,也是诅咒。他很幸运,算是半个“女人”。 苗疆蛊术邪恶阴菑,本只有女子才能继承。强硬去使用巫蛊术的男子,最终会受到诅咒反噬,不得好死。 千百年来,西域善蛊术者一律都是女性。 可因为乌黎来月经,他不会受到诅咒也可以成为一名驭蛊师。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乌黎体内有女性器官。 有一年奶奶带着他下山去县城医院里做过身体检查,体检CT表明,他是一个百分百的纯血男性。 至于为什么他会来大姨妈……这恐怕是现代医学都无法解释的特殊情况。 “如果不来月事,我还能成为驭蛊师吗?”他问乌金。 “当然。”金蚕蛊有点不满,瞥了他一眼说:“你好像很不相信我。” 乌黎:“毕竟没有亲身实践过。” 金蚕蛊懒洋洋地躺在他兜里,像个大爷似的一动不动。 “别说了,激将法对我没用。你要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就好好表现。” 它要他什么表现?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它想吃他的“精”。 乌黎僵坐在椅子上,忽然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他后知后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 他连恋爱都没谈过,又怎么懂该如何攻略一只头脑聪明、以前天天听黄色故事的百年蛊虫? - “哎,你们看见九班新转来的那个苗疆人没?一个男的,居然留长头发,长得也跟女人似的,看得我都要硬了哈哈哈哈。” “下回有机会,咱们跟他一起上厕所,看他到底是不是有……” 乌黎推开卫生间门走出来时,外面这些声音又忽然戛然而止。 他与从隔间打开门的乌胜元对视了一眼,随后便目不斜视地走到水槽处,拧开水龙头,洗手。 乌胜元在后面张了张嘴想说话,但这时乌黎已经走了。 等他走后,几个在厕所里徘徊的少年还在嘀咕:“哎,你说他听见没?” “听见就听见喽,怕什么。”其中一人不以为然,“难不成他还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下蛊毒害我们。” “你们人类都这样吗?”快走回教室时,乌黎听到金蚕蛊的声音。 他脚步微顿,“怎样?” 金蚕蛊:“就是,像刚才那群人一样欠扁。” 乌黎:“不知道。” 金蚕蛊:“听到他们这么说你,你不生气?” “无所谓。”乌黎说。他似乎总是对外界事物漠不关心的样子,永远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金蚕蛊不屑道,“泥人还有三分血性。你这样,出去别说是我主人。”丢虫脸。 “主人?”乌黎重复着,似在细细回味这个词。 金蚕蛊:“你不想当我的人算了。” 乌黎:“……我想。” 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金蚕蛊的点,它一下又变得高兴起来,整只虫在他口袋里扭来扭去。 “噢噢噢噢,我要让那些人见识一下惹到本虫的教训。”它在心里暗暗地说。 快放学时,一辆救护车紧急轰鸣着停在了校门口。 大家都好奇地跑出去围观。八卦在校园里总是传得很快,没一会,所有人都知道了高三四班有几个学生吃坏肚子,吐出虫子的事情。 “他们情况好像挺严重啊,救护车都来了。”穆怜雪扒着窗户往外看。 乌黎也远远地扫了一眼,发现那几个担架上的学生,正是今天在厕所说他坏话的男同学。 他唇角微弯,冰凉指尖伸进口袋里,抚弄了两下它湿湿软软的虫头。 “还在睡?” “嗯哼。”金蚕蛊道,“我可是为睡觉而生高贵的虫。” …… 别人只以为那几个学生是吃坏肚子,可当时就在现场的乌胜元却十分清楚——他们恐怕是中了蛊。 乌黎还真是睚眦必报,毫不手软。 老实说这件事有点吓住他了。乌胜元突然就很想跟乌黎搞好关系,于是一放学就讨好地买了两杯奶茶,一杯给他,一杯给……他的蛊虫喝。 后者的做法似乎卓有成效,乌黎一路上跟他说话都比昨天多了几句。 这个年纪男生增进友谊的方式不外乎游戏、吐槽老师学校,或是聊女孩。 乌胜元很快袒露心迹,告诉乌黎他在同年级中有一个喜欢的女孩。 乌黎:“哦。” 乌胜元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冷淡,兀自道:“就在你们班!她叫穆怜雪,你认识她吗?” 乌黎:“不认识。” “她好像很高冷。”乌胜元叹了口气说,“我们之前参加了同一个课外小组,但到现在微信还没加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攻略她……听说追她的男生已经有好几个了。” 乌黎眉头拧成一团,又松开。 他不懂“喜欢”,“恋爱”是什么意思,但眼前的乌胜元,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实验素材。 “这个简单。”他轻描淡写地说,“你直接给她下个情蛊就行了。” 苗疆善蛊者,从来不怕得不到爱人。 “情蛊?真的假的?!”乌胜元一下激动起来。 “你不知道?”乌黎莫名看了他一眼,道:“你母亲之前,也给你爸下过情蛊。” 乌胜元惊呆了,“什么??” 第129章 往事 乌胜元直到如今听乌黎说, 才得知父母当年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姜庆云和他的母亲乌倩是在大学校园认识的。 那时姜庆云虽然家境贫穷,但生了一副好皮囊。乌倩对他一见钟情。 在某些方面上,苗疆女人毫不掩饰自己的野望。她们想要的男人, 无论如何一定会得到手。 于是乌倩对姜庆云下了情蛊。 槐罗寨特有的情蛊, 威力巨大。中蛊后,姜庆云当即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第二天便对她展开热烈求爱。 后来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了。大三那年暑假, 姜庆云还跟着乌倩回到了槐罗寨。他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也不同意毕业后随乌倩留在寨子中。但在情蛊的诱惑下, 他是永远不会对乌倩说不的。 可也许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或其他原因,乌倩自己也不愿留守寨子, 毕业后毅然决定和他私奔。 “就是这些了。” 乌黎三言两语讲完, 金蚕蛊在一旁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乌胜元宛如听天书般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知道?” 乌黎淡淡道:“她临走前,偷走了一只奶奶养的金蚕蛊替换。她的本命蛊原本是情蛊。” 他说,也因为这件事,奶奶勃然大怒。每年逢她逃离寨子那一天, 奶奶都会跟乌黎念叨。所以他对这段往事知道得十分清楚。 乌胜元这下明白了, 为什么父亲会这么清楚金蚕蛊的事情。说不定父亲的事业之所以能越做越大, 都与那金蚕蛊有关。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自然而然地相爱, ”乌胜元喃喃, “难怪……” 乌黎:“难怪什么?” 乌胜元默默吸了口珍珠奶茶, 没说出口。难怪他的父亲当年表现得那样深情,却在母亲死后转头又娶了新妻。也许他从头到尾都没爱过自己妈妈, 一切都是蛊虫在作祟。 想起后妈, 乌胜元想了想问乌黎:“这种情蛊, 有限制时间吗?” 乌黎:“一般是没有的,情蛊可以让心上人生生世世坠入爱河,永远死心塌地。但是如果下蛊的人死亡,蛊虫威力也会随时间渐渐消散。” “所以我爸才会在我妈死后这么快又娶了新女人?”乌胜元若有所思。 这时车子即将驶入别墅区。 乌黎看了他一眼,说:“你爸后来应该另请了高人,将情蛊驱散。” 听到这里,乌胜元感觉自己爸也不简单。 而且他忽然毛骨悚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爸根本从头到尾没爱过他妈,所以也对他这个儿子没抱有多少感情? 据说父母之间的爱,也决定了他们对小孩的重视程度。 平日里相处,乌胜元就觉得父亲宠爱妹妹远比自己要多…… “你说的是真的吗?”乌胜元忍不住问。 如果换作从前,他一定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车停在了别墅门口。乌黎打开车门下车,将两个空了的奶茶塑料杯扔进垃圾桶,“你不信就算了。” “我信!”乌胜元扭捏了一会追上来,小声问:“那你…能帮我给穆怜雪下个情蛊吗?” 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家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乌黎:“不行。” “为什么啊?”乌胜元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乌黎侧头看了他一眼,说:“中下情蛊后,她满心满眼都会是你,将无心学习。你确定你要这样做?若如此,她高考恐会失利。” “哦,哦……那算了。”乌胜元挠了挠头,有点尴尬,“我一时没考虑这么多。” 金蚕蛊“咦”了声,嫌弃道:“这小子,不是蠢就是坏。” 乌黎摸了摸它的头,“您是为睡觉而生高贵的虫。睡觉吧。” 离饭点还有半小时。 乌黎回到房间,放下书包准备先写会作业。 金蚕蛊则一看到充好电的平板就在他兜里蹦得跳起来,“我要玩!” 乌黎走过去把平板塞给它,心想这只百年老蛊怎么还跟三岁小孩似的。 随后,房间重归安静。只是时不时会传来一点游戏背景音乐。 乌黎落笔间隙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它已不再玩那个切水果游戏了,而是改玩消消乐。 “你怎么不玩之前那个了?”他问。 “嗯?哦……”金蚕蛊趴在屏幕上懒洋洋地回答:“那个总要动来动去,太累。” 乌黎劝道:“那你眼睛不要离屏幕太近,会近视。” “荒谬!”金蚕蛊不以为意道,“哪有蛊虫会近视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乌黎:“行,你玩吧。注意身体。” 金蚕蛊继续扭动着它胖胖的身躯在平板上“跳舞”了。 奶奶曾说每一只本命蛊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脾性。她太奶奶以前有一只绝命蛊,喜好吃人,每到半夜都会溜出去偷偷杀人。 乌黎只能安慰自己,还好他的蛊虫只是沉迷游戏。 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停笔,打开书桌抽屉取出了那块银色卡牌。 因为不用担心被金蚕蛊看到,他仔细摩挲翻看了好几遍,最后试探性地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上面。 耳旁响起机械音:[人外攻略系统,为您服务。] 乌黎心念一动,问:“你们这个攻略,是什么意思?” 银色卡牌:[玩家需使人外的好感度达到百分之一百,方可攻略成功。] 乌黎:“那这种感情,是友谊、爱情、亲情,还是其他?”这是他今天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银色卡牌:[无限制,只要好感度达标即可。不过亲亲,我们这边建议都是偏向x方面的爱情好攻略点哦。] “偏向x?”乌黎重复着这个未知词汇。 银色卡牌:[是的。因为可爱的人外往往都比较单纯。只要顺利将它们拐上床,任务一般就成功了一大半~~] 乌黎:“……” 他并不觉得乌金单纯。 而且,将一只蛊虫拐上床与其发生x关系,就算乌黎再不通情爱,也明白这是一件匪夷所思且变态的事情。 乌黎:“抱歉,爱情的话,我做不到。” 银色卡牌:[没关系,亲亲,我们这边不强求的。] 指尖尚未开始愈合的伤口又缓缓渗出了两滴血液。 为避免浪费,乌黎起身喂到了金蚕蛊小小的嘴唇里。 “唔唔……”它一脸享受地抱着他的指腹哼唧。 也许是系统的话在作祟。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的口器,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如果自己亲吻它会是什么感觉。 说实话,他是有点抗拒的。 但自己亲手养的蛊,又有血脉相联系,倒也不是很嫌弃。 所谓村寨土话,自己生的娃,再丑也觉得可爱。 要亲,其实也亲得下去。 蛊虫的口器,不能说是好看,只能说是非常难看。 两边张开的密密獠牙,就像血盆大口,看得人心中慌慌。 乌黎遇到大部分蛊虫都是龅牙,牙龈凸出来的。但乌金不一样,它的牙齿长得一排很整齐,在虫界,大概称得上是清秀了。 乌黎:“你们蛊虫,也会跟其他虫子相爱吗?” 金蚕蛊:“爱,那是你们人类的思维概念。在虫子的世界里,只有交配和繁衍。” “那你呢?”乌黎抿了抿唇,问:“你也有会有繁衍的欲望吗?” 金蚕蛊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乌黎:“就,忽然有点好奇。” 金蚕蛊:“有时候发情期到了会有点,不过忍一忍就过去了。” 乌黎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分辨它的声音。 金蚕蛊模仿人类发音的声线有些粗哑,低沉,听不出性别。 但他知道它是一只公蛊。 从小生活环境使然,乌黎都不太能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更别提一个男人和一只公蛊了…… 很莫名又突然的,他松了口气。 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他想,所谓攻略,其实没必要一定涉及情爱。 说不定自己和乌金发展革命友谊也可以。 金蚕蛊玩累平板就睡了。 往后几天都是如此。直到周末前,它日夜颠倒,白天躲在他口袋里睡觉,夜里精神地上网到天亮。乌黎有心想和它交流,讲讲话增进彼此感情都没机会。 在乌黎看来,它沉迷人类网络世界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有一天半夜他看到它甚至在目光炯炯地看黄片……背景嗯嗯啊啊,吵得他怎么也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睡着,还做了一场“噩梦”。 驭蛊师其实是很少做梦的。可那天,乌黎却诡异地梦到了自己与金蚕蛊共赴巫山。 那个梦境无比真实。他仿佛被一只巨虫压床,次日清晨醒来,头昏脑涨,再一看床单和睡裤,都湿了。 像被画了地图。 金蚕蛊窸窸窣窣爬过去舔了一口,意犹未尽道:“果然比你的血好吃。” 乌黎:“……” 因为这件事,乌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直视金蚕蛊。 一人一虫,骤然间就生疏了许多。 金蚕蛊对此似乎也并不在意。 乌黎心中有点酸楚,心想它大概是有网络,有他的血液浇灌就万事足了。 它根本不在乎他。 就这样,时间到了周末。 周五晚上临睡前,乌黎把平板锁进了柜子里。 “晚上睡觉,明天早上带你去听戏曲。”他说。 有了平板,金蚕蛊早已对戏曲失去了兴趣。 它不开心了,在他枕头上爬来爬去:“给我!我要玩游戏!” 乌黎看着它,“你先说好,是要玩游戏还是看片?你看片的话,会吵到我。” 金蚕蛊目光飘忽,看起来有些心虚。 “我又……不能戴耳机。”它嘟囔着抱怨,“什么时候人类能发明一个给虫子戴的耳机就好了。” 乌黎:“那可能有点难。”除非未来有一天,虫子统治世界。 蛊虫也是有作息时间的。 夜里金蚕蛊趴在他枕边死活睡不着,一双猩红复眼空洞洞地盯着天花板。 人类早已沉沉睡去,呼吸规律平稳。大概觉得无聊,它眼珠转动了一下,将目光投向黑夜中他的身体。 第130章 梨园 十月底气温已经转凉了。 人类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棉格子睡衣。他的睡姿很规矩, 两手搭在腹部,脖子以下都严严实实地塞在被子里。金蚕蛊沿着枕头爬过去,在月光下凝视了一会他。它试图透过他的身体, 寻找某样东西的踪迹。 它分明记得, 他先前把给抽屉上锁的钥匙顺手放进了口袋。 这件睡衣也有口袋吗? 金蚕蛊不记得。但它决定冒险一试。 否则这漫漫长夜,实在孤寂无趣。 顺着被子起伏的缝隙, 金蚕蛊很轻易就钻了进去。 四周一片漆黑, 如同初元混沌。而金蚕蛊的复眼有夜视功能,在它眼中, 周围一切无比清晰。 它先是检查了乌黎的两个裤子口袋,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诡计多端的人类。 金蚕蛊眯起眼,干脆决定从上往下好好将他的身体检查一遍。 大有今晚不找到不罢休的架势。 从脖子, 一路往下。 美丽的青年安静地躺在那里, 就像一头任虫宰割的羔羊。 寡淡清色的月光下,他薄薄的棱形嘴唇泛着玫瑰的光泽,惹人想要一亲芳泽。 然而金蚕蛊的注意力却全部被他嘴唇上那微微凸起的一点死皮给夺走了。 金蚕蛊以宿主的身体为食。高浓度的血液、精华,包括指甲、毛发,剥落的皮肤, 对它们而言都是至高的美味。 它专注地盯着他的嘴唇, 突然感到一阵发自本能的强烈饥饿, 于是它舔了舔口器, 涎液顺着密密的獠牙淌下来……“滴答”一声, 像一滴晨露, 落在乌黎的脖颈上。温热湿滑的粘液感,令他的身体在睡梦中下意识战栗了一下。 “唔。”乌黎红唇微张, 后脑勺深深陷进枕头重, 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 窸窸窣窣。 金蚕蛊顺着他的脖颈爬上去, 张开口器,一口咬住了那薄薄的一层死皮。它下口精准,很有分寸。除了自己的食物,没有咬到人类其他部位。“真美味啊……”它在内心感叹。 可正是这痒痒、麻、酥的微妙电流感,令乌黎的眼皮动了动。 金蚕蛊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醒了,连忙从他身上跳下去。 过了很久,毫无动静。 它又观察了许久,在确认人类没醒后,才大着胆子继续往他的衣领里钻。 金蚕蛊确信,钥匙就藏在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也许是更隐秘的深处…… 你永远不能小看人类的智慧。 它一直觉得人类很聪明。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们发明了让它可以快乐的平板电脑。 金蚕蛊莫名地兴奋了起来。 它试探性地舔了舔人类的嘴唇,发现上面已不再有死皮了。但是另外有一股温暖的味道。 它玩得不亦乐乎。 以至于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是找到开锁钥匙。 “唔…唔……”在未知强烈的刺激,乌黎眉头紧皱。仿佛又再一度地陷入到深深的梦魇中。 “不要!不要碰那……不可以!”他剧烈地喘息,像深海中一尾被攫住喉咙濒死的鱼,在战栗和汗湿中骤然睁开了眼睛。“嗬…嗬。”他有些吃力地起身,手掌摸到床单,发现上方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他梦中流的泪。 啪嗒。 乌黎伸手打开台灯,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仰头喝了个干净。 当他回头时,看到金蚕蛊已安安静静地趴在另一个枕头角上,睡得正香。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口器边的涎水挂了几滴下来。 乌黎放下水杯,斜靠在床头抚着额头重重吁出一口气。 他又做关于金蚕蛊的梦了。自从与银色卡牌系统交谈起,他就莫名地频繁陷入这些诡谲、邪恶的人外梦境。 暖融融的灯光下,隔着一段距离,他用手掌比划了一下自己手掌与金蚕蛊的大小。蛊虫是很小的,还没他半个巴掌大。 但在梦中,金蚕蛊并不是这么小的一只。 它变得好大。 黑暗中,它打在溶洞中巨大、黑压压的投影,就像密不透风的乌云压得他喘不过气。 随后,张开青獠血盆的口器,将他一口拆吞入腹。 历史上,驭蛊师被蛊虫反噬吃掉的例子不是没有过。毕竟本命蛊以驭蛊师的血肉发肤为食。 但,乌金的吃法并不一样。它将他“吃”掉以后,他还活着。 那恐怖的一幕,纵使从小在蛊堆中长大的乌黎,也不禁有种心有余悸的后怕。 而且这样的梦做多了,甚至让乌黎产生一种分不清现实的模糊感。 他有些担心再继续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成为变态。 “拜托,下次别再做梦了。”乌黎用力按了下太阳穴躺回床上,关灯的那一瞬,房间再度陷入稠墨的漆黑。他并没有注意到旁边陡然睁开的那双猩红复眼。 这天晚上,乌金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它想要的平板。 但不知为何,它舔了舔口器,竟仍有种反复品味、意犹未尽之感。 …… 第二天,周六。乌黎起得很早。说要带乌金出去玩,他已提前托乌胜元帮忙在网上订了一张梨园戏票。 高三生周日要补课基本一整年都是单休。对乌黎在难得的休息日独自一人要去梨园看戏这件事,乌胜元表示不理解。这个来自苗疆的美人表弟,很多行为都与当代年轻人格格不入。 西街梨园早上八点就开门了。 这年头听戏的多半是老年人,早上六七点就在外头晃荡。乌黎过去的时候,看到好几个老人在路边橡树下象棋。再接下来,检票入场。 负责检票的小姑娘盯着乌黎,再三看了好几眼才确认他是来听曲儿的游客,而非梨园子弟。 “好帅啊……”目送他走进场,她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周围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者。他们目光瞟到乌黎,也难免会多看几眼。 像这样年轻,生气勃勃的美丽青年,无论走到哪儿都回头率十足。何况他还穿着一身苗族传统服饰,额前点缀的水滴形状银饰,衬着那双黑亮深邃的微挑凤眸,格外夺人眼球。 就连这家梨园的老板,梅先生,在看到乌黎的第一眼都忍不住回头问:“这是咱梨园新来的旦角吗?” “不是。”弟子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道:“我没听说过。” 梅汝钰一脸若有所思。 弟子余光偷偷瞧了眼他,又看了看不远处靓丽的身影,心道自家梅老板已是世间罕有的动人男色,没想到今日这着苗族服饰的青年一来,竟生生将其比了下去。 也不知道这是拍视频,还是哪家网红来炒作了…… 弟子视线在场内转了一圈,试图找到摄影机跟拍的踪迹。 如今梨园茶馆已渐渐少有了,退出历史舞台。 西街梨园因为梅先生的赞助经营,倒还能勉强支撑。太阳刚出来,舞台上便吱呀呀地登场好几个角儿,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表演。旁边有工作人员介绍,这门票是半天的,分上午场和下午、夜场。 上午场有川剧变脸,滚灯,水袖,杂技等等,晚上则可以欣赏到木偶戏和手影。 台上角儿唱戏,台下观众喝茶,嗑嗑瓜子,看得不亦乐乎。 虽是周末,但放眼望去,乌黎竟是在场唯一一个年轻人。 这让梅汝钰也有些唏嘘,戏曲终究是落寞了。 他本以为年轻人是闲着没事来打卡拍照的,没想到看那青年坐在那里,全程就一动不动地听得很认真。 难道对方是真心热爱戏曲文化?梅先生暗暗沉思。 事实上,此刻乌黎正在意识里与乌金交谈:“你觉得这家梨园的戏曲怎么样?可还合你口味。” 乌金凝神听了一会,勉勉强强道:“还行吧。”挺催眠的。 说完便打了个响亮的哈欠。 乌黎低头看它,说:“你昨晚没睡觉?” 乌金:“睡了,睡了。” 门票附送一壶茶和一盘瓜果。 乌黎倒了点茶水轻抿一口,随后便将瓜子剥壳,耐心地将瓜子仁喂到它嘴里。 乌金吧唧吧唧嚼了两下,说:“这玩意吃下去火气有点大。” 乌黎用袖子给它擦了擦口器,“那少吃点。” 一上午就这样打发过去了。 中午十一点离场,乌金催着乌黎去买手机。 “你再买几身正常衣服,成天穿着苗疆服饰在外头晃悠,不怕惹人怀疑啊?” 乌黎:“谁会怀疑?” “一些人。”它说,“有一部分人,他们一直在寻找乌家的驭蛊师。” 乌黎知道它说的是谁了。 他点点头,道:“我先去换钱。” 出门前,他带了两块金砖。 一人一蛊正聊着即将走出梨园时,梅汝钰匆匆追了上来。 “小友,打扰了。”他秀美的唇上扬,笑起来时眉梢间有种说不出的风情,“你对梨园文化感兴趣?” 乌黎:“还行。” 观察他一上午,梅汝钰已对这个年轻人心生好感,并有了想结交的想法。像这样抢眼漂亮的游客,若是能拍进宣传视频发到网上……想必也能帮助梨园涨一波粉。 “这个给你。”他递给乌黎三张西街梨园票,微笑道:“免费的,欢迎以后常来玩。” 乌黎接过票,打量了两眼,道了声“谢谢”。 等走出梨园时,他听到乌金说:“人家老板看上你了。” 乌黎满头黑线,“你瞎说什么。” “我可没有瞎说。”乌金瞥了他一眼,振振有词道:“那个人类看你的眼神,感觉都要拉出丝了,就跟那个坐你旁边的邵航同学一样。” 乌黎本打算纠正它这种动不动不正经的观念,转念一想,似笑非笑:“怎么,你吃醋了?” 第131章 占有欲 “谁吃醋了!你才吃醋了, 你全家都吃醋了!” ——以上是乌黎想象中虫子炸毛的反应。 但事实上,乌金很淡定。甚至还有精力反过来调戏他,“你知道什么叫吃醋吗?就乱用词。” 乌黎思索片刻, 说:“我知道。吃醋, 是源自占有欲。” 他可以体悟这种感觉。比如,在脑海里想象乌金成为其他驭蛊师的蛊虫。 这种复杂, 心绪翻涌的微妙感, 乌黎认为就是吃醋。 在他心里,乌金已是他的所有物, 不容其他人染指。 ……乌黎对乌金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强烈占有欲。 乌金:“你想谈恋爱就去谈恋爱呗,我们只是契约关系,我又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乌黎:“我不想谈恋爱。” 乌金:“不信。”它就没见过哪个正常的年轻人类能忍受情欲诱惑。 就比如乌黎的曾曾爷爷, 一开始看着十分正经, 到后面却也因爱上一个人而变得奇怪,最后完全忽略了它。现今回想起这件事金蚕蛊还觉得咬牙切齿。 乌黎看了它一眼,觉得有些无理,且莫名其妙。 “你看起来很希望我去谈恋爱。” 乌金否认:“没有,才不是。” “如果有, 那可能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他用指腹揉捏了一下它软绵绵的头, 感觉就像一小面团, QQ弹的, “对现在的我而言, 有你的陪伴就足够。” 陪伴? 乌金微怔。它从来不知道, 人类会是这么容易满足的生物。 深秋的阳光洒在街巷上,暖洋洋的, 很暖和。 乌黎捡起一片落叶, 用袖子擦了擦, 准备一会带回去给它当垫毯。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但是在我眼里,从我们签订契约的那一刻起,你就是等同于我生命重要的存在。” 乌金听了,微微动容。 但这会它还没有当真。毕竟活了上百岁,从炮火的战争年代过来,它充分见识过人类的谎言和狡猾。 大部分人类,其实只是把蛊虫当成能够实现他们目标的工具。 人是很善变的生物。 连情人间许诺的一生一世都做不得真,何况对一只虫子…… 当然这些乌金并没有说出口。 它只是催促着乌黎,“去下一个路口给我买手机。” 乌黎先去了一趟金店。 现在金价来源管控严格,不过由于他从地里挖出来的金子比较古老,看着就像传家宝,店员也没说什么就给他换了。很厚的一沓钱,他提在手里,先去店里买了一台手机。 在选择款式时,乌金毫不犹豫地指挥道:“我要最新款!” 乌黎则是问店员:“哪款手机玩游戏最流畅?” “这个,您看,玩大型手游都不带卡顿的……”最后,在店员的推荐下,乌黎分别购买了一台手机和电脑。 乌金显然对此十分满意,时不时爬出来要探头看一眼它的手机。。 乌黎看它这迫不及待的样子,便猜到它肯定想回家玩了。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他问。 乌金:“没了。” 乌黎又带乌金上街逛了逛。 从梨园出来,穿过一条路便是H市有名的古玩街。 他在路过一个摊位时驻足,买了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罐,打算当作乌金平常的家。 大几万的瓷器,对于这个年轻人眼睛眨也不眨就买下来这回事,摊主自然是欣喜若狂。 乌金:“你都不讲价?当心被宰了。” 乌黎:“给你买的,无妨。” 乌金目光转了转,足下扒拉了两下他的口袋。 乌黎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后又去了一趟超市,购买了衣服和两大袋零食。 零食加上饮料的重量足有好几公斤,但他臂力惊人,很轻而易举地就提起来搭乘公车准备回家。 等回到乌家时,乌胜元刚起床,睡眼朦胧地下楼倒水喝。 他一瞅乌黎这超市塑料袋提着的大包小包,说:“你下次要吃什么直接叫阿姨去采购就好了。” 乌黎说:“不是我要吃。” 那是谁吃?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乌胜元视线飘到乌黎微微鼓起在动的口袋,顷刻间头皮发麻。 乌金也有点纳闷,说:“这些是给我买的?” 乌黎:“嗯。你不是总是半夜会饿吗?” 乌金感觉心里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他确实说到做到,对它很好。 周六大半天就这样过去了。晚上吃饭时,饭桌上多了一个梳着马尾辫的俏丽少女。 女孩一直盯着乌黎看,目不转睛。 姜庆云都看不下去了,敲了敲桌子说:“暮暮,吃饭!” 女孩这才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柯盼夏看到这一幕也是暗暗叹了口气,有点担心。 乌胜元介绍道:“这是我妹,姜暮暮。” 乌黎颔首,抬眼看向她,说:“你好。” “你…你好!” 女孩肉眼可见变得欣喜起来。显而易见,她十分喜欢乌黎。 等吃过饭,乌胜元就看到自家妹妹一直追在乌黎身后屁颠屁颠的,像个眼巴巴的跟屁虫。 他扶额,没想到妹妹还是个颜控。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乌黎站在院子的花园中。秋末鲜花已然开始凋零,但在佣人和柯女士的精心打理下,仍满室鲜艳勃勃。有几只蝴蝶蹁跹飞过,停留在他的肩膀、手背上。 他低下头,无意朝蝴蝶轻轻吹了口气。蝴蝶颤动翅膀飞走了。夜色中,他美得像是一阵风,仿佛下一秒就会随蝶离去。 姜暮暮痴痴地看着他。 乌胜元走过来,胳膊碰了碰她肩膀,明知故问:“你看什么呢?” 姜暮暮:“你不觉得乌黎哥哥长得很好看吗?比明星还好看。” 乌胜元:“还行吧。”虽然他也是当初第一眼也是被乌黎惊艳到的人。 姜暮暮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和乌黎哥哥不是表兄弟吗?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 “哪里不像了……”乌胜元摸了摸鼻子,不爽道:“我同学都说,我跟他五官还挺相似的。” “乌黎哥哥简直就是小说里走出的苗疆美人。”姜暮暮托腮,一脸幸福。 乌胜元嘴角抽了抽,“少看点小说吧。” 姜暮暮小声道:“你说,如果我想让乌黎哥哥下次周末送我去学校,爸爸会同意吗?” “你为什么要让他送你去学校??”乌胜元对她的脑回路感到匪夷所思。 “你不懂。”姜暮暮仰起脖子,笑眯眯说:“如果我同学看到我有一个这么帅的哥哥,肯定会羡慕死我。到时候我在班里就会特别受欢迎……” 乌胜元:“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才是你哥哥。” “你要是有乌黎哥哥十分之一好看我就让你送了。”姜暮暮说得理直气壮。 乌胜元:“……”现在小孩都这么气人的么。 他看了眼乌黎,又看了看自家妹妹,忽然油然而生一种和柯盼夏一样的老母亲担心。 他把姜暮暮拉过来,低声道:“你不会喜欢上乌黎吧?我跟你说,你还小,很多事不懂。虽然你们没有真的血缘关系,但这种感情是万万不可以的……” 姜暮暮这两年特别爱看言情小说。少女怀春,令他不得不提前警戒起来。 “我知道啦,放心,不会的,乌黎哥哥的长相不是我喜欢的菜。”姜暮暮摆了摆手。 “真的?”乌胜元一脸狐疑。 就乌黎那张脸,有时候他看久了都难免有些把持不住。 姜暮暮:“你不懂,乌黎哥哥太漂亮了,就跟仙人一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这样的大美人,咱们大部分女生在旁边都会自卑的。看看就好。” 乌胜元:“……你还挺懂。” “是啊。”姜暮暮想了想说,“可能男生会喜欢乌黎哥哥这种类型比较多吧。” 乌胜元:“……” 他不得不承认,自家妹妹说得好像是事实。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乌胜元问。 “冷淡拽哥?要双开门冰箱宽肩窄腰,厌世脸,高鼻梁薄唇,又像小说男主那样玩世不恭有点坏坏的嘿嘿嘿……”姜暮暮吸溜一下笑了起来。 乌胜元听到这里立马松了口气。 一个乌黎已经够稀有了。他想,像这样极品的男生是基本不可能出现在姜暮暮社交范围内的。 …… 普通人的高中生活平凡而充实。 可对乌黎而言,学习之余,他还要和乌金一起调查曾曾爷爷被谋害的线索。 靠着一张老照片,他们找到了杭城的一座旧式宅院。据说那里居住着一个江南富商巨贾,百岁老人了。老人离世时,秦家古宅年久失修,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 乌黎对比了一下,在那张泛黄的老旧照片上,宅院背景赫然出现。显然,这位秦老先生是他曾曾爷爷的旧相识。 他以为这件事过去这么久,应该早已悄无声息。 然而事实是,他低估了幕后黑手。 那宅内的定然是个道家高手。 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 他明明在用蛊术,却忽然动弹不得,像被抛进雾气弥漫的大湖中央,成了一条在网里挣扎蹦跳的鱼。 乌黎凛然。终于晓得为何当初奶奶说,让他不要轻易去涉及外面的江湖。 “阿黎,你要小心。外面的人,他们都很恨我们苗疆的驭蛊师,他们认为这是阴邪之术,对我们赶尽杀绝……逼得我们乌家人苟延残躲进这深山寨子里。你千万不能步你太爷爷的后尘,你要收起你这身本事……”耳畔又回响起她的絮叨。 他跌跌撞撞地从三进宅院冲出来,乌黎捂着左胸口,感受到温热液体正在涌出。他双腿不听使唤地向前奔跑,直到跑到再也没力气,像砍到一半摇摇欲坠的树一头栽倒进巷子里。 “你刚才不该动手的。”耳鸣嗡嗡作响间,他听到乌金沉声说,“像你这个年纪的驭蛊师受到反噬,副作用很大。” 乌黎嘴唇动了动,想要说话。 他本打算自己硬抗,但蛊虫却窸窸窣窣地从口袋里钻出来要帮他修补身体,并告诉他:“本命蛊必须和人类相互合作,才能发挥最大作用。你现在的问题,就是根本不知道在战斗中如何与我配合。” “要……怎么配合?”他张嘴,声线沙哑。 “我教你。” 乌黎失血过多,上下眼皮打着架。 朦朦胧胧间,他感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随后,陷入一个泛着凉气的怀抱。就如同在炎炎酷暑,突然打开冷冻室涌出的那种冷。 ……是谁? 他疲惫吃力地睁开眼,试图看清对方的面孔。 映入记忆眼帘的模糊五官令他确信,那绝对不可能是他的蛊虫。 ——那是,一个人。 第132章 合二为一 乌黎失去了意识。 但他的感官还在。 他似乎被某个人抱了起来, 来到了巷子的更深处。 “忍一忍,我帮你止血。”他被轻手轻脚地放了下来。 “刺啦——”布料被撕裂的刺耳声音。 凉气渗入。对方撕开了他的衣服。 然后不知是什么软软像是嘴唇的东西,吸吮住了他的伤口。 没有打麻药, 痛苦像一根根细密的银针清醒地扎着大脑。这次他伤得确实很严重。倘若不及时送到医院, 大概会因为失血过多休克。从槐罗寨出来,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江湖险恶。 强烈的痛令他丧失理智, 火柴擦动磷纸, 油然而生一股恨意。 乌黎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就好了。 他定然会将那个家伙千刀万剐, 受万虫啃噬之苦…… 在吸血的同时,它渐渐又变回了原形。 金蚕蛊端详了一会他苍白秀气的面容,心道这一刻的乌黎, 倒有几分像人了。 从前它一直觉得他不像人, 像花。 那种盛开在群山谷之间漫山遍野的幽蓝花。 乍一看漂亮、无害,有着野性夺目的美,但若是等到深夜,月光如水,便会以虫肉为食。就像捕蝇草一样, 这种花的食谱, 是蛊虫。 它漫不经心地钻入他的身体。 从人类狰狞、绽开的红嫩皮肉伤口处, 金蚕蛊就像一艘破开风浪的船, 轻而易举地进入了他。白皙的皮肤鼓起一个肿包, 接着, 飞快向各处窜去。它与他合二为一。 乌黎在昏迷中蹙起眉…… 滴,滴答。顺着口子往下滴溅开的血液, 被它大张的口器精准地吸卷吞入腹中。 ——而下一秒,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乌黎胸腹下方破开的一大道伤口, 血肉竟然在诡异地蠕动。随后,伸出密密麻麻无数像触手的虫须,自动地将薄皮给拖拽了回去,填补,愈合,顷刻间恢复原状。 站在巷口无意目睹这一幕的邵航吓得后退几步,手中的参考资料书袋应声掉落。 “这,这……” 附近有家书店。 他今天只是出门买书,碰巧路过这条巷子时,觉得里面的人影似有些熟悉,便停步多看了两眼。 而这一眼,他就认出对方是自己的同桌,乌黎。 乌黎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地上流了一大滩血泊。 邵航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20报警,脚下却情不自禁地移步靠近。 再接下来,就看到了刚才恐怖恶心的一幕。巷子背阳,光线昏暗,美人躺在那里,半个白嫩肩头裸露在空气中,脸是漂亮且完美无瑕的,堪称活色生香。可脖子以下的胸腔部分,却像在发生某种异变:丝丝缕缕的肉质组织探出,如同蛛丝般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下半身。看着那藏在阴暗中蠕动的血肉虫须,邵航面色如土,有种想要干呕的冲动。 “乌…黎……”邵航手心冒汗,一股寒意从后脊直往上冒。 他有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霎时间,乌黎睁开了眼睛。那视线冰冷、晦暗而带着一丝说不明道不语的兴味,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邵航脑海中警铃大作。 理智告诉他危险,可那锋利的眼眸,就像一把飞刀,牢牢地将他钉在原地。 邵航只能跟一尊石像似的立在那,嘴上下开合,干巴巴道:“乌,乌黎,你怎么了?” “你过来。”“乌黎”朝他招了招手。 那声音,听起来低哑陌生,和乌黎平常的声线完全不符…… 但不知为何,邵航仿佛被磁铁给吸引了,双腿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 “乌黎”示意他蹲下来,然后抬起血渍尚未干的手掌按住他的头。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邵航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然后,头晕脑胀。就跟有一根吸管直捅入他的大脑搅拌,有什么东西被悄无声息地吸走了。 几分钟之后,邵航如同傀儡,浑浑噩噩地起身离开。 “乌黎”手掌间攥着他的记忆和一份名为“喜欢”的情感,若有所思。 其实,金蚕蛊并不想让别人喜欢上乌黎。 自私的蛊虫,怎么能容许分享的存在?它永远不会与其他人类共享他。 - 又做了一场梦。 梦境中,他被万虫啃噬吞没。 这对普通人而言或许是一场恐怖噩梦,但对驭蛊师来说,却是吉利、红红火火的象征。 蛊虫盈门,意为好兆头。 乌黎再次醒来,是在巷子里。 他手撑着地站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愈合如初。 再一摸口袋,金蚕蛊也在。 他松了口气。 “是你救了我吗?” “不是我,”它懒洋洋道,“你以为还会有谁?” 乌黎摸了摸它的头,“谢谢。” 金蚕蛊很享受人类的爱抚,惬意地眯起复眼。 “下次别再这么莽撞地冲上去了。你是驭蛊师,我这么大个蛊虫在你身边你不用,偏要自己像个愣头青似的……” 乌黎打断它,“下次不会了。” 天色已暗。他掏出手机用手电筒照了照地上,发现血迹都已消失不见。 想来,应该是它做了“清理”。 而不远处,躺着一地凌乱的书籍。 乌黎走过去捡起,发现正巧是高三的参考书籍,扉页上还写着“邵航”的大名。 他依稀记得自己昏迷前看到一个人影。 难不成,就是邵航? …… 俗话说,金蚕蛊,保命蛊。 它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功效。 因而乌黎今天虽然受了重伤,但除了损失一件衬衣,最后毫发无损地走回了家。 他回房间先洗了澡。脱下衣物,他伸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的胸腹,只见上面有一道淡淡的粉色疤痕,从左胸到腹部,似河流贯穿淌过。 乌黎低头望着胸口,怔怔发了会呆。 如果不是这道伤疤,他大概会以为自己白天所经历的一切不过一场梦。 “乌金……”他回头,见原本趴在洗手台上的金蚕蛊立刻鬼鬼祟祟地扭开虫身。 “你有看见今天巷子里有个人吗?”他问。 乌金答:“没有。” “真的?你连邵航都没看到吗?我在现场看到了他的参考书。”乌黎再次确认道。 乌金含含糊糊道:“可能我当时忙着给你疗伤吧,没注意。” “哦。” 这件事算就此揭过了。 尽管乌黎尚心有疑虑,但他并不是那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次日来到学校,他把一提参考书放到了邵航桌子上。 “你昨天落下的。” “我落下的?”邵航似乎很吃惊,直到看到参考书扉页自己的名字,才确信这原来真是自己的书。 “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他挠了挠头,说:“我可能生病了,今早一觉睡醒脑子就像一团浆糊,完全忘记了昨天的事。” 乌黎看着他,目光深邃:“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邵航:“嗯。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熬夜,记忆力变得太差。” 他给自己找了许多可以解释失忆的理由。看向乌黎的眼神,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温柔。 邵航又恢复了一开始那个高冷校草形象,埋头趴在桌上睡觉,不苟言笑。 乌黎低头看了眼口袋里的乌金,它也在沉睡。金蚕蛊安安静静地蜷缩在那里,像长着尖牙的胖胖恶魔。 他若有所思。 根据乌家典籍记载,金蚕蛊有能让人失忆的蛊术。 它们天生能从体内探出一根隐秘的丝线,吸走其他生物的脑干脑髓。 - 此后一段时日,乌黎的生活恢复了正规。 考试季要到了。他暂且将调查放在一边,忙于学业。 至于从前总找他搭话,每天都要在他课桌里放一把糖或牛奶的邵航,自从那天就再也没干过类似的事情。 两人虽是同桌,却好像陌生人一样。 有同学猜他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乌黎倒觉得耳根清净了不少。 特别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得格外快。月底,乌黎迎来了他在三中的第一次考试。 虽然极少下山,但家奶对乌黎的培养并不疏忽。他从小就用教材自学相关知识,加上一双天生能透过地域看见外面世界的眼睛,他的成绩并不算差。 只是,再聪明的天才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乌黎当然可以用驭蛊师的法子作弊,但他不屑于此。 最后成绩出来,各科几乎都名列前茅。唯独物理、化学,仅得了十几分,生生拖了他的后腿。 老师们看到乌黎的成绩单也是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个从大山出来借读的苗族生,居然是个可造之材。 本着因材施教的理念,李智敏亲自打电话联系了乌黎的家长,诚恳劝说,希望对方能在课余为乌黎请一名科学补课老师。 “乌黎同学目前的情况呢,就是偏科严重。要是能把科学的这两个科目补上去,以他的成绩,回到湘西那边参加高考,清华北大不是问题。” 作为班主任,李智敏是很清楚各位学生父母情况的。这个乌黎和二班的乌胜元是表兄弟,而乌胜元的父亲又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请一个补课老师轻轻松松,毫无压力。 果然,姜庆云一听,满口答应。 正好儿子也要补课,他是应该找一个私人老师。 只是他最近为公司债务问题忙得焦头烂额,没空凡事亲力亲为,转头就吩咐助理去面试一个有经验的补课老师上门教学。 姜庆云给的工资高,这一找,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据说在某知名教育机构有着丰富阅历经验。不夸张地说,桃李满门。但凡他教出的学生,一个个飞出天窗一样进了985,211。 姜庆云一听,很满意,当即拍板让他这周就过来上课。 放学回家后,乌黎和乌胜元知道了他们以后每周六都要补课的事情。 乌黎不置可否,乌胜元却在哀嚎:“一个休息日都没,还让不让人活了!!” 乌金听到了。准确来说,是被吵醒。 金蚕蛊躺在乌黎怀里,穷极无聊地摆弄了两下人类塞进来的饼干,口器吧唧两下凶残地吞噬殆尽。 最近是真的很无趣呢……连游戏都玩厌了。 它在想,要不要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干? “这样,你们平常没事的时候我还可以给你们补补英语。”另一边柯女士插嘴道。 乌胜元:“不了不了不了。” 姜庆云瞪他一眼,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居然还没大山里出来的乌黎成绩好…… 这令他面上无光,但也不得不在心里咂舌乌家巫蛊术的强大。 几千年传承的苗疆蛊术,派系繁杂,鬼魅莫测。 却从来没听说过还能用在学业考试上。 乌家果然非同凡响。 - 时间一晃到了周六。 阳光海岸别墅区门口的公交站台下来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平凡男人。他拎着文件袋,好几次看向手表,抬脚朝大门走去。 小区安保森严,非业主入内都需登记,且要打电话到业主家验明来意。 在保安的询问下,男人说:“我是来找4栋16号的,麻烦您跟他说我是补课老师。” “好的,我去通报,劳烦先生你在这里等一下。”保安匆匆跑回保安亭打电话了,很快得到准信回来,却发现原本那个黑框眼镜男人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双手插兜,姿态懒洋洋的英俊年轻人。 他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高高瘦瘦,穿着一样的白衬衣黑裤子,但无论是身材、脸蛋,都要比方才那个男人亮眼无数倍。 仅一眼,便令人印象深刻。 下意识便会猜测他的职业会是明星,或是模特。 而更怪异的是,他竟然站在门内。 “你是谁?!”保安警惕道。 “我是4栋16号的补课老师。”它慢吞吞地笑起来,凉雾弥漫的眼瞳中金黄流转,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种能炙烧人肉的光泽。 明明不是混血的长相,却有着一双黄金瞳…… 像被暴风旋涡牢牢吸进了那双眼睛里,保安大脑一片空白,双手不受控制地放下了报警传呼机。 “您好,欢迎来到阳光海岸小区。” “算你识相。”年轻人嚼了嚼口中的泡泡糖,在经过保安身边时,顺手掠过他的头顶。 保安像木头人一样呆立着。 蛛网吐丝般细密的白色丝线从他身前一簇而过。 第133章 师生 柯盼夏一早就和刘阿姨一起将二楼空置的书房收拾了出来。 为新来的补课老师方便, 她还特意网购了一个立式白板,在桌上放了水果茶点,以表欢迎。 周六一家人都起得很早。 乌黎坐在沙发上看书。 姜暮暮在大厅里弹钢琴。这是她每天的功课。 当然, 乌胜元是被姜庆云叫醒的。 此刻他正被老父亲耳提面命, “好好学习,知道吗?争取这几个月把科学补上去。” 正好物理也是乌胜元的薄弱项, 姜庆云就叫他以后每星期跟乌黎一起上课。 乌胜元打了个哈欠, 问:“补课老师什么时候来?” “快了。”姜庆云看了眼时间,说:“我约的九点钟。” 叮铃铃。 这时门铃响了。 刘阿姨从厨房探出头, 手擦了擦围裙说:“我去开门。” “刘姨我也跟你去。”柯盼夏忙道。 两个女人朝门外走去。 乌黎表情没变,依旧低头在看书。他的注意力仿佛永远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姜暮暮弹琴的声音也慢了下来。她好奇地频频看向门口。 大概这个年纪的女生,对陌生人的到来都抱有一定兴趣。 乌胜元扭了扭屁股, 有些坐立难安。 他不想牺牲自己唯一的休息日。因此虽然知道这不是补课老师的错, 却还是忍不住讨厌对方。 趁姜庆云走开,他用手肘碰了碰乌黎,小声问:“兄弟,等下你能不能放个蛊虫什么的,把那老师吓跑?” 乌黎:“不能。” 乌胜元:“……” 姜暮暮听到了, 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哈哈哈哥, 你是小学生吗?” 乌胜元瞪她, “闭嘴!” 两兄妹正拌着嘴, 外面传来交谈和脚步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止了声, 抬头看向门口。 乌黎也抬起眼, 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微怔。 对方弯腰在玄关门口换鞋。因为是逆着光,视野大概模糊了两秒, 才渐渐清晰地显露出“他”的轮廓面容。这是一张不折不扣的厌世脸。浓眉俊眼, 眼尾微微下垂, 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凶感。鼻子高挺英气,在苍白肌肤下显衬的桃红色嘴唇,似笑非笑,给“他”慵懒冷淡的帅气间增添了几分不羁。换完鞋,“他”站起了身。“他”很高,远比旁边的柯女士还高出了一个头多,用肉眼粗略估算,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三以上。简单的白衣黑裤,勾勒出健美挺括的好身材——双开门冰箱似的宽肩,窄腰,翘臀,大长腿。如若背景换一下,“他”大抵可以直接走向秀场。 乌黎看着他,莫名感到一股熟悉。左胸心脏口有一种强烈喘不过气来的心悸。 就好像,他们早就认识很久了。 乌黎的视线与他对上后,他唇角上翘,勾起一抹有点坏坏的微笑。 “hi。” 就这样对视了几秒。 乌黎率先移开目光,抿了抿唇,内心觉得一丝怪异。 他摸了摸口袋,是空的。可能金蚕蛊不在身边,他总有一种不安定感。 姜暮暮是直接看呆了。 乌胜元:“这是谁??” 柯盼夏和刘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对方道:“我是补课老师。” “想必,你们就是我的新学生吧?”他看了沙发上的两人一眼,眼波流转,隐约之间,似有璀璨金意。 乌胜元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但,这样帅得跟模特大明星似的帅哥,来他们这儿当高中补课老师?? 简直像偶像剧照进现实。 起码此刻的姜暮暮就有一种被粉色泡泡包围的不真实感。 柯盼夏和刘姨大概刚才在门口就跟他聊了一会,没那么吃惊。 “张老师,您大老远过来也辛苦了,先进去吧,喝点东西。”柯盼夏态度良好地将人迎进来。 “好。”他点头,大大方方地问:“在哪儿上课?” 柯盼夏:“那个…你先等会,我去问问我老公。” “好的,没事儿,我在这等你。”帅哥道。 刘姨凑过来问:“老师您想喝点什么?我们这儿有果汁、茶,碳酸饮料……” “有可乐吗?” “有的有的。” “那给我一瓶可乐就行。” 说实话柯盼夏刚刚都有点被这个补课老师逆天的颜值给吓到了,自己先端起一杯温水喝了一口压压惊。 “老公……”她走到后院,看到姜庆云眉头紧皱正在打电话。 “什么事?”姜庆云按住话筒放下手机看向她。 柯盼夏努了努嘴,说:“补课老师到了,但是他,怎么说,这个老师长得有点过于好看了……”她紧张地往后撩了一下头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人家男老师,长得帅就帅点呗。咱们家都有乌黎,怎么,你还怕暮暮喜欢上他?”姜庆云笑了。 柯盼夏:“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觉得,那个帅气男生给人的初印象,就不太像是老师。 所以有些犹豫。 “要不,老公你先去见见人?” “我都看过简历了,这个老师很优秀。”姜庆云似乎在处理公务,没在意地挥挥手说:“行了,让他先去给孩子们上课吧。” 柯盼夏见状也不好说什么,转身回客厅带老师上楼。 “那个……小黎,胜元,你们去二楼吧,张老师要准备给你们上课了。” 殊不知此时,乌胜元和姜暮暮的内心已经差点炸开锅。 姜暮暮最激动。 这真的就是以后要来家里的补课老师?? 妈呀……也特么太帅了。 乌金十分享受这种瞩目的感觉。 它点点头,微笑道:“是的,我们上去吧,要认真学习哦。” 那一笑,不知该怎么形容。 小说里描写的神魂颠倒大抵也不过如此。 姜暮暮举起手,“妈!我想跟哥哥们一起上课!我也想学习!” 柯盼夏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宝贝,你才念初中,他们学的是高中知识,你听不懂。” 以前从来不爱学习的女儿忽然转变,作为母亲,柯盼夏多少能猜到她的花花肠子。 这让她更加警惕。 姜暮暮起身摇晃着妈妈的手臂,试图撒娇:“妈妈,我可以提早学嘛。拜托,让我也去听课吧~” 柯盼夏严厉道:“不行!你听话。” 姜暮暮还想再说什么。 这时已走到楼梯口的乌金回过头来,淡淡一笑。母女俩被它这一笑刺激得,有种被子弹当头一击的眩晕感。 “小姑娘,你爸妈只付了两个学生的薪水给我。你要是想加入,是要加钱的。” 姜暮暮整个人已经完全呆傻了。 乌胜元看了她一眼,心想别说加钱,就是要她的命,自家这妹妹八成也会傻傻陷进去。 毕竟,眼前这个年轻的补课老师完完全全就是她那天所描述的理想型。 冷淡拽哥,双开门冰箱宽肩,窄腰,厌世脸,高鼻梁薄唇,又像小说男主那样玩世不恭有点坏坏的。 听说还毕业于名校,才华横溢…… 这种男生对小女孩的吸引力大概是致命的吧。 什么叫做立flag被打脸,乌胜元现在深有体会。 上楼时,补课老师和柯盼夏走在前面。 乌胜元目光落在男生宽阔修长的背影,有点羡慕“他”是怎么练的,肩膀这么宽。 女生应该会很喜欢这种肩膀。有安全感。 乌黎的视线却下意识在“他”挺翘的臀部和腰停留了片刻,旋即就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移开。 “你爸,从哪里请来的补课老师?”他低声问。 乌胜元挠了挠头,说:“我也不鸡丢啊。” 乌黎:“我觉得他有点眼熟。” 乌胜元猜测,“说不准他是网红?你在网上刷到过。” 乌黎:“应该不是。” 柯盼夏把他们送到房间后就离开了。 书房收拾得很整齐,中间放了两副桌椅,对面靠窗向阳的位置摆了一张白板。还有一张为老师准备的小桌,上方放着两瓶矿泉水和切好的哈密瓜、葡萄。 深秋阳光热烈地洒进来,暖金色的光晕清晰折射出空气中的灰尘颗粒。 只见补课老师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我不是很喜欢阳光。”它走到窗边,关上窗户,慢条斯理地问两人:“介意我把窗帘拉上,开灯吗?” 乌黎看着它,没说话。 乌胜元笑嘻嘻道:“不介意,没事儿,老师你皮肤好白哦,像吸血鬼。” “如果我是的话,你们现在应该害怕了。”它笑了笑。 乌胜元觉得这老师还挺幽默。主要看着人这张脸,也很难容易困,便勉勉强强打开了课本试卷,准备听一会课。 没想到对方不走寻常路,直接扒拉出两张试卷递给他们。 “先做一下,我看下你们水平。” 乌胜元还在迟疑,只见旁边的乌黎已埋头唰唰写了起来,也只好拿起笔。 一边写,不忘八卦:“老师,你从哪个学校毕业的啊?” “名校。” 他这人有点话痨。本来还觉得这个酷哥老师会不会很高冷,没想到对方如此平易近人,拿着一罐可乐插吸管喝着坐在那,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当然,乌黎并没有参与话题。他依然在认真做试卷。 “咳咳……老师你毕业了?”乌胜元问。 “嗯。” “你怎么会想到来教书呀。” “缺钱。” “那你可以去做模特啥的啊。就冲您这长相,随便发点视频到网上都绝对受欢迎。” “我有文化,不想靠脸吃饭。” “……” “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怎么,你要给我介绍?”乌金挑眉。 “那没有的。”乌胜元寻思他自己都没女朋友呢。 乌金:“好了,别七问八问的,做卷子。” 乌胜元:“我好奇嘛。最后一个,真的,老师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乌金斜睨他一眼,懒洋洋道:“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乌胜元:“切。” 这时乌黎突然站起身,将试卷递给它,“我做完了。” “嗯,不错。”乌金抖了抖卷子,拿出参考答案开始对。 乌黎凝视它片刻,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可能吧。”它头也不抬,道:“在梦里。” 第134章 掉马 虽然看不懂题目, 但有正确答案摆在这里,乌金很快便将卷子批改了出来。 实在是简单,它大笔一挥, 在最顶上写了个鲜红的“12”。 “满分100, 你才得了12分,同学, 你的物理成绩还需要继续努力啊。” 乌金说完清了清嗓子。它实在享受这种指点江山的感觉, 比玩游戏还刺激。当老师真不错。 “这是生物。”乌黎拿回试卷一看,指着上面说:“而且, 老师,你算错了,我应该得了九分。” 乌金丝毫不慌, 抬了抬下巴说:“还有三分, 是给你的奖励。” 乌黎:“什么奖励?” 乌金:“凑个吉利。” 乌黎:“……” “他”说得信誓旦旦,要不是想起那只算数极差的虫子,乌黎或许真的会信。 当然,你不可能怀疑一位名校毕业的高材生老师不会算数。 乌黎看着它,若有所思。 另一边的乌胜元则是直接无语了。 他看乌黎这么快交卷, 还以为有多牛逼。谁知道就九分。 就是选择题全选c, 恐怕都不止这个分数。 “这位同学, 你呢?”乌金懒懒散散的目光投向他。 乌胜元:“老师, 我在认真做题, 可能还要很久。” “没事儿, 你慢慢来。”说着,乌金手往盘子伸, 捻了一粒葡萄放到嘴里, 嚼巴两下, 又皱眉吐了出来,“好酸。” 乌黎越看“他”越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 “他”的言行举止,自己都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忽然间,他心中涌起一个猜测。 后面半小时,乌金看乌黎没事干,就安排他自己看书复习,顺便再温一遍刚才做错的试卷。 “从第一页开始看,知识点都好好记啊,最好背下来,我以后要考的。”它说完吸完了易拉罐里最后剩下的可乐。 乌胜元插嘴道:“老师,你干嘛不亲自教乌黎?他分数这么低可能很多知识点都不明白。” “你懂什么?”乌金懒洋洋道,“越是低分,越需要从基础学起。我这是在考验他的自我理解能力。”总之,它是不会承认自己不会教的。 这番话没毛病。但乌胜元偷睨它,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老师是在摸鱼。 不过,这正合他意。 既然补课老师都在摸鱼,那他更是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学习。 乌黎坐在桌子前翻开课本,似漫不经心地问:“老师,你叫什么?” “乌……唔唔。”乌金打了个哈欠,说:“我姓张,你叫我张老师就可以。” 乌胜元写一会偷玩几下手机,抬头发现乌金没管他,就玩得愈发光明正大。 最后一张卷子生生写了一个多小时。 等他做完交卷,这次乌金就直接把参考答案甩给了他:“你自己对一下。” 乌胜元也没多想,自己咔咔对了一遍,高兴道:“老师,我得了六十二分。” 乌金:“那你和乌黎半斤八俩。” “我好歹也比他多了六十分好吗??”过了一会,乌胜元后知后觉,有点懵:“张老师,你怎么知道我表弟的名字?”试卷上也没写。 乌金愣了下。 察觉到这时乌黎也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过来,它随口道:“之前你们爸妈跟我说的。” 乌胜元把上半身探了过来:“老师那你知道我叫啥吗?” 乌金沉默了。它哪里会记得这种闲杂人等。 “你我倒不记得,主要乌黎同学的名字比较好记。”它打着哈哈道。 乌胜元“切”了声,“我看是我表弟长得比较好看吧。” 乌金摆手,“那时候我哪里知道你们长什么样。” 再一看墙上悬挂的钟表时间,快中午了。 一堂课就此结束,它拍了拍手道:“好了,下课。” “这么快??”乌胜元有些不可思议。 乌金斜睨他一眼,“怎么,你还想继续上?” “不想不想。”乌胜元头摇得像拨浪鼓。 它来时是潇洒空手,离开时也是优哉游哉。 柯盼夏本想留它吃饭,被它婉拒。 姜暮暮一脸恋恋不舍。 乌胜元拍了一下她的头,假装生气道:“还看!” “你管我。”姜暮暮嚷嚷道,“帅哥多看几眼怎么了?赏心悦目。要是他坐我对面,我今天都能多吃好几大碗米饭。” 乌胜元:“……” 柯盼夏:“……” 目送这位补课老师离开,乌黎目光愈发幽深。 他抬脚走上楼。 “诶。”柯盼夏叫住他,“小黎,你还上去干嘛?马上就吃饭了。” 乌黎:“我有点东西忘了。” 今天早上乌金说它要玩手机,他就把它单独放在了房间。 现在想来,怎么都有些放心不下。 他推开房间门。窗帘紧紧拉着,背阳光线昏暗。 打开灯,才看见那只金灿灿的蛊虫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乌黎走过去,凑近低头看着它睡着的模样,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就说,自己的猜测实在有些荒谬了。 蛊虫怎么会变成人呢? 这在苗疆千年驭蛊历史上,从来没有过。 “醒醒。”他轻碰了一下金蚕蛊的脊背,说:“吃饭了。” 金蚕蛊懒洋洋地睁开复眼一条缝隙,哈欠连天:“等会吧,我现在不太想吃。” “那我一会拿上来。你要吃什么?猪肉,牛肉还是鱼肉……”乌黎耐着性子问。 “随便。”金蚕蛊扭了扭胖胖的身躯,爬向手机。 乌黎便没打扰它。 他转身,却在路过窗边时感到一丝寒意。他看见边角的窗帘也被微微吹起,抬起手掀开,发现窗户果然被打开了一角。 回头看了眼它,他眼眸一沉。 - 乌金就这样在乌家留了下来,担任补课老师。 第一堂课后柯盼夏本来有些犹豫,便问乌胜元和乌黎,这个老师教得怎么样,是否合适。 其实现在想来,这个老师上课根本没讲什么东西。但乌胜元考虑到以后对方在可以摸鱼,便夸了几句:“我觉得张老师教得非常好。” 乌黎也说:“可以。” 柯盼夏就微信联系了这位张老师,让他以后每周六都来,上一整天。 对方秒回:[好的[微笑]] 姜暮暮听说这个双开门帅哥老师以后都会来他们家,更是特别高兴。 之后乌金每次来,她都表现得格外热情。 以至于柯盼夏都看不下去了,只能把她单独拉到小房间隔离。 而在上了两次课后,乌胜元愈发庆幸让张老师过来是多么得幸运。 别说讲课了,这老师上课压根就不管他们,每次就往那一坐抱着可乐吃水果,让他们自己写试卷,然后对答案。 乌胜元乐得轻松。第四次课时,便大着胆子说自己肚子痛,打算偷溜回房间打电脑游戏。 乌金懒洋洋道:“行,你去吧。” “谢谢张老师!”乌胜元高兴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乌金乐了,这傻瓜。“应该是我谢你。” 他离开后,书房就剩下了乌黎和它。 空气很安静,乌金吸着可乐挪了挪屁股,莫名感到些无聊。 它便将视线投向乌黎,开始研究他的一举一动。 唔,变成人类体型的视角的确和从前不一样了。它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睫毛原来这么长,眼睛也很大,比桌上的葡萄还大。 当然,金蚕蛊没有人类正常的审美。它并没有体会到乌黎有多漂亮,只是突然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好像一直在深深吸引它。 这种奇妙的感觉和它当初与他曾曾爷爷签订契约时并不同。 它想吃掉他。 看着看着,它冷不丁咽了口口水。 乌黎抬起头,淡淡道:“看够了吗?” 乌金倒坦然,“还不够。” 乌黎垂眸,“这样盯着你的学生看,不太礼貌吧?还是老师也觉得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 乌金耸了耸肩,“谁让你长得好看。” “卷子写完了。”乌黎站起身,走向它。乌金本来正翘腿坐在窗边喝可乐,见状道:“桌上有参考答案,你自己对一下。” 乌黎脚步没停,直至走到它面前,居高临下地紧紧盯着它: “张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乌金没骨似的,斜靠在椅子上,“你问呗。” 乌黎:“3加8等于几?” 乌金觉得这个问题莫名耳熟。它眼珠转了转,笑道:“乌黎同学,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自己不会吗?” “不会。”乌黎真情实感道,“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难。” 哦。原来是一道难题。 乌金很想掏出兜里的手机查下百度,但介于人就在面前,它只好说:“三…三十八。” 乌黎深深看了它一眼,“正确答案是11。” 乌金立马变脸,“哈哈哈,就是11,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乌黎实在忍无可忍,掐着它的肩膀把它按在墙上:“乌!金!你还要骗我多久?” 乌金愣住了,旋即一副很茫然的表情:“乌金是谁?乌黎同学,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乌黎都不得不佩服它的心理素质。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利落地用随身小刀划破手指,然后将滴着血的手指递到它面前。 他知道,金蚕蛊永远无法抵抗他血液的诱惑。 早上他特意没喂它吃血,就是等着这一刻。 果不其然。 “咕噜。”乌黎清晰地听见了它咽口水的声音。 乌金喉结滚动,艰难地想逼迫自己将目光从那炽滚的鲜红上移开,可是渴望的躁动却令它有些不受控制。那是源自蛊虫灵魂和契约,不可抗拒的本能。 等它再次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反客为主,将乌黎压在了地上,同时嘴里含着他的手指大力吸吮。 乌黎笑了,“还不承认?”他笑得很勾人……不,是勾虫。还有一种不顾虫死活的快活。 乌金看得莫名烦躁,有种想把他嘴唇狠狠咬掉的冲动。 可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它还没玩够呢。 吮吸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房间内,听起来难免令人有些浮想联翩。 乌胜元推门进来看到眼前两人身贴交缠的一幕,直接吓得砰地声退出去把门关上。 拍了拍胸口,一颗心快跳出嗓子眼。 卧槽,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乌黎和补课老师……在接吻??! 第135章 人形 听到开门动静, 乌黎和乌金都没抬头。 一人一虫,都不是什么凡夫俗子。他们不用眼睛看都能知道到来人是谁。 乌黎推了乌金一把,没推开, 只好说:“起来吧, 别让人误会了。” 乌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肉眼看不见的灰尘, 漫不经心道:“能误会什么?现在我们都是男人。” 这下倒是乌黎哑口无言了。 毕竟之前是他跟它说男人之间不可能。 只是他作为人, 又有一双能看见外面世界的眼睛,接触得多、看得多, 其实是明白,有同性恋这个概念。 他坐回椅子上,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襟, 低声说:“乌胜元可能会多想。他是年轻人, 想的比较多。” “那让他想呗,反正我们是清白的。”乌金不以为然。 “呃……” 从乌黎的表情看来,他大概并不赞同它。 乌金的确通人性,鬼精又练达。但你并不能指望一只虫子完全明白人情世故。 而事实上,此刻站在门外的乌胜元确实心有余悸。 在得知八卦的震惊兴奋后, 他很快意识到, 自己必须闭嘴。 因为乌黎不是普通人。如果对方愿意, 大可以随便下个蛊虫把他悄无声息地诅咒灭口。 想到这里, 他后背顿冒冷汗。 乌胜元掐着时间等了好一会, 确认房间内的两人应该收拾好自己了, 才魏巍颤颤地敲响房门:“张老师,我可以进去了吗?” “嗯。” 得到张老师的肯定, 乌胜元这才小心地推门入内。 这一回乌黎和乌金之间的距离保持得很远, 比正常师生还要显得陌生。 他们一个坐在窗台边喝可乐, 一个在桌前写试卷,彼此视线并没有任何交流。 两人的颜值都很高。但乌金看向乌黎的目光却很正常,完全没有丝毫情侣间的暧昧拉丝。它总是这样懒洋洋的,痞里痞气,好像对一切都满不在乎,只是专门为享受玩乐才来这世上走一遭。 要不是亲眼所见,乌胜元都要怀疑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是不是做梦了。不过也或许,是他们在他面前故意伪装。 “厕所上完了?”乌金抬眼斜睨他一眼,说话腔调依旧是那番不紧不慢的作态:“刚才你看到的……” 它话还没说完,乌胜元便着急忙慌摆手:“张老师,我什么都没看到!” 乌黎没什么反应。乌金哂笑,“你这么害怕干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乌胜元心想你是不会,但乌黎的蛊虫会。 “咳咳,我刚才视野突然很模糊,真的啥也没看到。”他总之就是一口咬定。 乌金:“就算你看到也没事。我确实和你表弟有一腿。” 乌胜元瞬间石化。 乌黎也无法再保持淡定,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它。 乌金似很满意这个结果,露齿一笑,继续慢悠悠道:“但是这件事,还要劳烦你别说出去。” “我,我知道。”乌胜元舌头打结,“张,张老师,我一定,不,不会说出去的。” “当然。唔,胜元同学,我相信你的口风一定很严。”乌金走过来,和蔼可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知为何,乌胜元顿感后背凉风飕飕,压力一下更大了。 乌胜元再看乌黎,只见这位苗疆美人一脸便秘的表情,试图挽尊:“你别信,我们没有在一起,它开玩笑骗你的。” 只是这种话越说,越显得像欲盖弥彰。 来自苗疆大山里的表弟居然是gay!并且和新来的补课老师火速发展了那种关系!骤然得知这么大一个秘密,乌胜元感到自己的项上人头岌岌可危。 难怪电视剧里都说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 此刻乌胜元看他手腕上挂着的那个青蛇手环,咽了口唾沫,只觉得上面的蛇鲜活到下一秒就会扑过来张开血盆毒口咬自己。 “我知道,我明白,我都懂。”乌胜元做了个拉链拉上嘴的动作,并识趣地开始后退:“那个……张老师,我肚子好像又痛了,我先去一趟厕所,就不打扰你们……” …约会了。 乌金点点头,大方挥手说:“你去吧。” 乌胜元逃离房间的速度,就好像星火燎屁。 乌金继续优哉游哉吃水果。 乌黎满头黑线,“你能不能别这么扯!” “就算我们否认,他大概也会私下怀疑,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它耸肩。 乌黎皱眉,“可你也不能直接说我们有一腿这种话。” “为什么不能?”乌金反问。 乌黎一时说不出个准确的理由。他认真思索了一下,才道:“因为你这样骗人是不对的,我们并没有真的在一起。” 乌金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们明明天天在一起啊。” 乌黎卡壳。一时分不清它是真不懂,还是在装纯。 这种事……怎么说。 “人类说的在一起,往往是指恋爱关系。” 乌金歪头,“我们不算恋爱吗?” 乌黎:“……当然不算。” 乌金缓缓道:“可是我觉得,我们是比恋爱更亲密的关系。” 它说得没错。 对驭蛊师而言,他和他的本命蛊虫,就是这世上最紧密的联系。 即便是恋人,也不可能同生共死。 乌黎又一次被它的歪理弄得,说不出反驳的话。 乌金扁嘴:“还是你觉得我这样会影响你找对象?” 乌黎抿了抿唇,说:“我再说一遍,我不找对象。” 乌金懒洋洋道:“那不就得了。我给你当免费的桃花挡箭牌,四舍五入,是你赚大了。” 乌黎:“……” 原来它都懂。 过了片刻,乌黎还是忍不住说:“你收敛点,人类社会,禁止师生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你会被赶出去。” “无所谓。”乌金打了个哈欠。 乌黎:“那你自己玩吧。”反正,别指望他会配合它的表演。 乌金抬眼打量他半晌,忽的开口问:“不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乌黎内心道,就你那破烂数学,走到哪儿都会露馅。 面上却没表现出丝毫,淡淡道:“直觉。” 乌金夸了一句:“那你也是挺厉害的,我伪装得这么好都能认出来。” “你怎么变成人的?”乌黎问。 “就那样变得呗。”乌金撇过头,看向窗外把快见底的可乐易拉罐吸得咵咵作响,“一百多年了,就算换成一株草,怕也成精了。” 乌黎:“那这是你第一次变成人?” 乌金含糊道:“没有,以前就行了。” 乌黎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乌金觑他一眼,“你查户口啊。” 乌黎有点好笑。它现在连这种梗都知道了。 “我关心你一下还不行?你忘了,我们是最亲密的关系。我们之间,不该有秘密。”他说到“最亲密的关系”时,特别加重了语气。 乌金觉得稀奇,“这算什么秘密?我没跟你说而已。” 乌黎:“在我这里,你没跟我说的,我不知道的,都算是秘密。” “那你可得体谅我一下。我一百来岁,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要说秘密,可能七天七夜都说不完。” “你说,我有耐心听。”乌黎看着它。 乌金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副说不出的风流慵懒模样:“那我可没耐心讲。” 乌黎以为自己已经挺了解它了。这些个日夜相处,他知道它的脾气、秉性、作息,甚至连它喜欢吃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一清二楚。 但今天这一出下来,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这只神奇的金蚕蛊。 “那你怎么会想到冒充补课老师来这里?” “无聊呗。”它说。 “要怎么样,对你来说才算是有趣?”他喃喃。 对彼时的乌黎而言,这是一道难题。 是比那些物理、生物试卷,更难解的谜题。 “你。”乌金说。 乌黎怔住了一下。 没想到它会这么直接了当地告诉他答案。 就像轨道上横冲直撞的火车,轰隆隆地驶过他心里。 乌金:“像这样跟你玩,我觉得挺有趣的。” 乌黎旋即看向它,目光略显复杂:“比你那些手机游戏都好玩?” “是啊。”乌金毫不避讳地点点头,说:“跟游戏比起来,我觉得还是你好玩。” 从那天在他身体里寻找钥匙时它就发现了。 乌黎多有意思。 从来没有一个人类,对它有着如此强烈的吸引力。 很诡异的,因为它这句话,乌黎感到脸颊莫名有些燥热。 真的是他在攻略它吗? 他怎么感觉,它是不是也获得了同样一张银色卡牌,正在攻略自己。 乌黎深呼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种方法很有用,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看着它模拟人类脸庞英俊的脸,若有所思。 “那你的长相,也是自己变的?还是自从你化为人形时就这样。” “是你曾曾爷爷弄的。”这方面乌金倒没有隐瞒他,说:“当时我正值化形期。正好你曾曾爷爷认识一个画皮师,就照模画样弄了一副皮囊出来给我照着变。不然,光靠我们蛊虫的想象力,变出的人类可能会三不像。” 乌黎端详它好一会,不得不承认,那个画皮师的审美还挺不错。 “你这个人形挺逼真的。”他说。 “那当然。”乌金往前挺了挺胸膛,傲然道:“我全身上下都是完全照着人类变的。可以说,我现在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 乌黎:“人类有的器官你都有吗?” 乌金:“唔,嗯。” 乌黎:“那你能保持人形多久?” 乌金拖着嗓音,“看我心情~~” “……” 他接下来又问了不少问题,乌金都勉勉强强回答了。 在了解它变人的更多细节后。乌黎突然想起什么,不确定道:“那你之前那个补课老师……” 乌金哼了一声:“放心,还活着。我没有杀人的乐趣。” 乌黎肩膀松弛下来。 好吧。他承认,自家这个确实是一只相对温和的金蚕蛊。 它笑了笑,一直盯着乌黎看,目光就没挪过位。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有意思的吗?” “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玩火。”他叹了口气。 乌金挑眉,“为什么?你不喜欢?”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若有所思,“也许,我可以变出一张你喜欢的脸。” “我不是指这个。”乌黎有点头疼,指节无意识地在桌角敲了两下。 “主要是,你的知识水平太低了。这样下去,你迟早露馅。要是让乌胜元父母发现你是冒充的,事情恐怕不太好过。” “他们不会发现的。”乌金不以为然。 乌黎:“万一呢?你连二加二等于几,这种最简单的算术题都不会。” 像是被他这番话激怒了,又或者其他原因。 乌金胸膛起伏了两下,脸上却在笑。 它笑时露出两颗锋利虎牙,有些诡谲,冷冷的,像一轮悬挂夜色中的月刃。 “那就全部杀掉好了。” 第136章 吃嘴唇 乌黎以前一直以为乌金是一只很温和, 从来不会去伤害人类的蛊虫。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蛊虫和人类终归不一样。 对于种族外的生物性命,它们并不在乎。 不过对于它这种观念,乌黎倒不像正常普通人那样害怕。 他从小在大山苗寨中长大, 法律道德意识很薄弱。 要是乌金真杀了人……他大概也会帮它收拾残局。 “这种话, 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他想了想道。 乌金:“唔。” 乌黎:“你要是想变成人形出去玩的话, 我可以在周末带你去。但是补课老师这份工作还是不要再做了。今天过后, 就跟乌胜元父母提辞职吧,好么?” 他用的是征询语气。 对于乌金, 他一向很有耐心。 但乌金却并不感冒。 “不好。”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这样就不听话了。”乌黎皱眉。 乌金瞥了他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乌黎莫名感觉它有些生气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 战斗时听你指挥也就罢了, 不可能在平时,你说什么,我就必须做什么。”它冷冷道。 乌黎放软了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乌金固执道。 乌黎:“我只是不明白,冒充补课老师有什么更吸引你吗?比起这个, 人类社会里有更多好玩的事情。” 乌金看着他, “因为当老师我每周都可以一整天看到你。” 乌黎一愣。 这个回答大概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明明……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他摸了摸喉咙, 莫名觉得嗓子干涩。 “这不一样。”乌金说, “我变成人形看你的感觉, 和以前不一样。” 乌黎:“哪里不一样?” 乌金勾了勾唇角,“你说呢?” 这下, 问题又被动地抛给了他。 乌黎看着那张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俊脸, 隐隐有一种恍惚。 它, 这是在撩他? “你什么意思?” 他的金蚕蛊眨眼,“你猜。” 乌黎:“……” 这一刻的他,忽然感觉事态发展的方向像脱轨的火车,正朝着未知方向拐去。 - 在越来越多的相处中,乌胜元愈发喜欢上了这位张老师。 当然和妹妹的那种男女之情不同,他是一种发自内心,对美好同性的欣赏。 “张老师”也十分平易近人。 每次下完课,他们都会在原地聊聊天。 乌胜元有一次就跟它提及,自己的表弟乌黎是苗疆人。 当然以他们的关系,或许“张老师”早就知道了。 “你们是苗疆人?”没想到“张老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对的。我不是,他是。”乌黎不在场。乌胜元凑近它耳边,压低声音说:“老师,你要小心被下情蛊。我表弟的蛊虫,很厉害。” “张老师”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 他并不知道,它就是乌黎的蛊。 - 只有周末日白天乌金会变成人形。 平常它都以蛊虫模样跟随在乌黎身边,钻入他口袋,这样比较方便。 它可以显形,也可以藏进他体内。 可以说,蛊虫存在形态是多种多样的。 人类并不能阻碍乌金的玩心。 虽然对于这么快就被乌黎发现了而感到些许扫兴,但它还是觉得很有趣。 乌黎说它没文化。这件事深深羞辱到了自诩骄傲的金蚕蛊。 当天晚上,它就潜入到了一位据说是知名物理学家的研究所宿舍中,用“丝”偷窃了一份对方的记忆。 因为乌黎的生物也很差。同样,它依样画瓢地又去找了一个生物学家。 知识像浆水一样大量涌入虫脑。乌金晃了晃脑袋,确实感到自己比从前有了质的变化。 于是又一次上课时,它开始讲课了。 那引经据典、头头是道的架势,令乌胜元新奇的同时,又不禁感叹张老师不愧是名校毕业。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个教学质量放到三中也是数一数二。 它好像懂得特别多的样子,哪怕是再深奥的知识点,也能给他们逐一拆解、分析。 但这对乌胜元没有意义。他并不爱学习。 每次认真记录笔记的还是只有乌黎。 而且,它不再允许乌胜元随意去上厕所。 周末下午,乌胜元头往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你要是实在困了就先回房间睡吧,我不会告诉你爸妈。”乌金说。 “真的?!谢谢,谢谢张老师,张老师我爱你,你就是我的菩萨嘿嘿嘿……”乌胜元眼睛一睁,溜得比兔子还快。 乌金送他到门口,然后拧动门把落了锁。 乌黎手一顿,停笔。这下房间只剩下他们,如果他再不知道它的打算,那就太傻了。 乌金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过身。这阵子它穿的衣服是乌黎之前买来的,尺寸稍小。 “来吧,你有什么不懂?”它轻抬了抬下巴,说:“今天我给你补课。” 乌黎指尖无意识摩擦了一下。他看着它,神色莫名:“你什么时候学的?” 乌金:“当然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乌黎:“你偷了别人的记忆?” “那怎么能叫偷呢。”乌金不赞同道,“我只是用丝复制粘贴了一下。就像你们人类看书本学习知识,我们蛊虫也有我们特殊的学习方法。” 它说得如此振振有词,要不是乌黎精通蛊虫,或许就信了。 “丝”是一种很稀缺的能力。 普通的金蚕蛊基本都无法吐丝。 它既然会,从侧面也证明了这只百年金蚕蛊确实非同凡响。 “你以后不要这样单独冒险出去,很危险。”他还是忍不住像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 “这并不危险。”乌金不以为然。 乌黎:“那如果下次你要出去,带上我可以吗?”他说得诚恳。 “好吧。”乌金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来,他们没有再出去。 因为12月结束,年关将近,学校的考试也越来越频繁。 乌金说调查报仇的事不急,反正一百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让他先把重心放在学习上。 从前它不在意这些。但也许是继承了那两位教授学家的记忆,有种想卖弄才学的意思在,乌金几乎天天都会敦促着乌黎学习。 在它的帮助下,他的生物和物理成绩进步很快。 拿那两位泰山北斗的学识去教高中生,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了。但不得不说,效果显著。 就连乌胜元这个天天摸鱼的旁听学生,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都多了好几十分。 姜庆云对此非常满意,除工资外还特意给它包了一个大红包,让它明年再继续过来当老师。 红包是柯盼夏拿给乌金的。姜庆云忙于工作早出晚归,到现在还没亲眼见过它。 乌金接过红包说了声“谢谢”,转头给自己买了最新款的游戏机和电脑。 因为蛊虫的身体太小了不方便,它一般会化形。 乌黎对它天天盯着屏幕表示怀疑,“你这个身体,视网膜都是和人一样的吧。这样下去真的不会近视?” “那就近视呗。”乌金现在已经摆烂了,不以为然:“你们人类不是还发明了眼镜吗?” 它变成“张老师”时就天天戴着副黑框眼镜。它这张脸戴眼镜其实挺合适的。 可乌黎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它金蚕蛊的形态戴眼镜,不自觉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乌金像闻到鱼腥味儿的猫贴了过来。 乌黎抿了抿唇,说:“没什么。”然后就要埋头继续看书。 乌金盯着他,嗓子有点发痒。 “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乌黎认真想了想,说:“有啊。” “谁?” “邵航。” 乌金好半天才想起这么个人,脸顿时挂了下来。 乌黎注意着它的神色,说:“你不高兴?” 乌金拉了个脸,不爽道:“我想杀掉他。” 乌黎:“最好别。” 乌金忽然指了一下他的嘴唇,说:“你嘴上有死皮。” 然后,乌黎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个黑影在眼前晃动靠近,紧接着,他的嘴唇被某种温热的柔软物轻飘飘地啃咬了一下。不痛,却痒,很麻。有种接通未知电源,被电到的感觉。 温热一触及离。 乌黎身体下意识颤了颤。 “你,在干什么?”他抬头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乌金。 “我没干什么啊。”它一脸无辜,“我只是饿了。” 这其实很正常。 蛊虫就是以驭蛊师的身体发肤为食。他们为什么会同生共死?据说在每个驭蛊师死后,他的蛊虫都会不可控制地被吸引吃掉他的血肉,每一块皮肤每一根头发,随后蛊虫就会因再也得不到美食而被饿死。 乌金以蛊虫的形态去吃他嘴唇的死皮,或是掉落的头发时,乌黎并不觉得奇怪。 可当它是人时,他就会感到一种莫名且深深的羞恼。 “你下次不能这样。”他喉结滚了滚,觉得头疼,只得放缓了语气温声说:“在人类世界里,这意味着接吻,是情人间才会做的事情。” “我就要这样。”乌金撇了撇嘴,眼珠一转,又说:“如果你介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成情人。” 乌黎:“……别闹。” “我是认真的。”乌金一步步靠近他,他后撑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跌坐在床上。它拿起他的手,摸向自己人类形态的脸蛋,微笑道:“人类之间的喜欢,不就是源自外形的吸引力吗?如果你嫌我不好看,我可以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模样。” “你不用这样,你现在就挺好的……”乌黎想缩回手。它不让,力气大得出奇。 “不用担心,我也有人类的性器官。”为了证明,它开始解腰带。 “情人之间做的那些事,我也可以满足你。” 乌黎:“……” 第137章 关系 乌黎想说, 谢谢,他不用。 有时候,真不能用人类的思维去理解一只蛊虫。 要是换作别人, 大概会觉得它是在性骚扰。哪有人会说一不二直接脱裤子? 可乌黎却明白, 它估计只是想向他证明,或炫耀? 他本该及时制止的。 但因为内心实在有些好奇, 它所说的人类器官长什么样。就这样停顿了几秒, 眼睁睁看着裤管滑落,眼前出现了震撼的一幕。 是真的很逼真。而且, 大。 他的心脏忍不住砰砰直跳。 “怎么样?”乌金挺了挺胸膛,说:“能满足你吧?要是你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变得更大。” 小小一只的金蚕蛊就像西游记里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 可以随意缩放。 它说的话是直白了些。 不过也可以理解。乌金是听茶馆说书故事长大的。乡野之间, 难免粗俗。 乌黎第一反应就是:“我的内裤你穿不下吧?” 乌金:“是的,所以我没穿。” 乌黎:“……下次周末出门,去买一下。” 乌金:“又没事,不穿也挺舒服的。”它至今没搞懂为什么人类要穿衣服这件事。 乌黎额角微跳,低声道:“不行。长期遛鸟会得病。” 乌金说:“你骗人。”它继承了一个生物学家的知识记忆, 里面都没提到过这一点。 乌黎:“真的。这属于生理层面的常识, 你不知道也正常。” “好吧。”乌金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眼前这一幕实在有伤风化。乌黎默默走近, 帮它提起了裤子, 并系上腰带。 乌金低头看他,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什么?” “就是, 当我的情人。” 乌黎被它这话吓得重重咳嗽起来。 “怎么,你不乐意啊?”乌金不高兴了。 “没、没。”乌黎怕惹它不开心, 忙道:“只是太仓促了, 我需要时间想想。” 乌金:“那我给你时间, 一天够不够?” 乌黎举起两根手指:“可以两天吗?” “不行。”乌金眉眼又开始阴沉。“这有什么好值得两天去想的?”它蹬着乌黎,“还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乌黎:“没有,我们很般配。” 这世上不会有比蛊虫更匹配驭蛊师的关系了。 就像稳固的铁三角,不会有人比他们更懂彼此。 再加上那张银色卡牌所说的攻略…… 乌黎陷入了犹豫。 乌金:“那就这样,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告诉我结果。” 乌黎只好同意。 “等等,我说过我不想谈恋爱!”他后知后觉。 乌金弹了弹手指,打哈欠道:“情人又不是恋爱关系。我不需要你早安晚安嘘寒问暖,也不会吃醋闹脾气。相反,我可以教你学习,满足你的生理需求,多好。” 乌黎:“…这不就是炮友吗?” “瞧瞧你这话,多难听啊。”乌金摇头看着他说,“在从前,这种,我们都称之为情人。” 乌黎刚想说自己没有生理需求,乌金先一步道:“最近我看你天天床单濡湿。正值青春年少的年纪,咱都懂。只是这样下去,迟早会憋出问题的。” 乌黎:“……” 他与它日夜相处,彼此有点动静都互相瞒不过。 乌黎深吸一口气,“让我想想,好吗?” 快下课了。乌金单手插兜,边收拾课件,“你想呗,我又不急。” 它一副为他考虑,为他好的倾向。 乌黎却感到了一丝诡异。 金蚕蛊为什么会突然想和他发展这种关系? 难道,它也获得了类似的银色卡牌? 乌黎在脑海意识中呼叫卡牌,很快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银色卡牌:“我们可以保证,每对人外和玩家中,只有其中一位会获得我们的系统。” 乌黎微微蹙眉。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它想吃他的精。。。 从某种层面而言,乌黎猜得确实没错。 诡计多端的金蚕蛊,其实有点闷骚。它从来不会主动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而是会从侧面,总之用尽一切手段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 但他彼时还不知道的一点是,它同样对他,这个人很感兴趣。 - 乌金提出这个事似乎也就一时觉得有趣。 晚上,照样打游戏到通宵。 它现在变成人形方便了许多,可以戴耳机,不会再吵到乌黎睡觉。 它玩得入迷,他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直到天快破晓才朦朦胧胧地有了困意,做了一个短暂的回笼梦。 他梦到了民国时期。 画面中那个穿青布衫卦的年轻人,大概是他曾曾爷爷,乌文彦。 那会时节不好,四处战火连天。苗疆山寨因为地处偏僻,倒幸运地免受波及。 乌文彦也是土生土长的生苗。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带着他的本命蛊下了山。 他们一起走过了大半个中国。因为有一身驭蛊本领,乌文彦过得很不错。只是后来,他爱上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是个军官,他随爱人四处奔波,还意外怀上了孕。 乌黎梦到这里时直接条件发射打了个激灵。 男人也能怀孕?! 再之后,他们随军驻扎的地方受到了日军偷袭,乌文彦的爱人战死沙场,他痛不欲生,当夜早产生下了一个女性婴孩。最后结局是,整个村镇上的日本鬼子都死光了。据说,他们七窍流血的干尸上爬满了虫子。 懂苗疆古法的人都知道,这是被下蛊了。 天刚亮,村口雾气弥漫。乌文彦独自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在晨雾中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里。 他生产时流了很多血,还有胎盘,都成了金蚕蛊的美食。 再加上一整个村的血流成河……那只幼小的金蚕蛊正以想象不到的速度飞速成长着。 再后来,由于某次意外乌文彦被歹人谋杀。 他放心不下才三岁大的女儿,并用尽毕生蛊力与他的金蚕蛊解除了契约。 他死后,它可活。而且,他的尸体将成为它的食物。 他还它此后自由,唯一的条件是,希望它能照顾他的女儿。 那么小一只的金蚕蛊怎么照顾人类婴儿? 尽管很困难且不切实际,但当时它确实是他唯一可以信赖的朋友了。 金蚕蛊当时就已有了自我意识。它不情不愿地同意了,在吃掉他的尸体后,很快就拥有了可以化形的本领。 于是,化作人形的金蚕蛊抱着前驭蛊师留下的三岁女儿,开始独自闯荡江湖。 它生得风流倜傥,在裁缝铺偷了一套高档西服、礼帽,皮鞋,无论走到哪儿,人们都以为它是留洋生。 它时而流连梨园听戏曲,时而躲在茶馆品茶香,听说书先生讲那些抓马,涉及颜色的故事。 偶尔一些夜晚,它也会去勾栏院子。 当然,并不是为做什么。金蚕蛊对人类那档子没兴趣。它只是喜欢坐在那,单纯听一个艺伎弹琴。 她弹到高潮,它兴起,会跟着哼唧两句。 梦到尾声那一幕,乌黎与它对视了。 隔着夜色,满室春园,英俊的男人懒洋洋地斜靠在虎貂毛铺的椅背上,嘴里叼着烟,眼神含笑像香醇的美酒一样能饮醉人。 周围的人们,看向他的眼中或多或少都有仰慕或爱恋。没有人知道,它是一只蛊虫。喝人血,吃人肉,黑透心的那种邪恶生物。 像踩在泥泞里,乌黎控制不住自己,一步步抬起双腿艰难地走向它。 直到走到它面前,男人才抬起眼不冷不热地觑他,且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笑容三分戏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声音也慢悠悠的,如江南河边摇船的橹。 “人类,我想吃你的,精……” 话音刚落,乌黎就做了噩梦般冷汗涔涔地被惊醒了。 他看了眼身侧,已变作虫态的乌金正趴在枕头仰面朝天地呼呼大睡。密密麻麻的黑脚就像芝麻一样,憨态可掬。 它前后的反差,令他困惑迟疑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乌黎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无法拒绝他。 哪怕是这么过分的请求,他张了张嘴,也无法从齿关节中挤出一个“不”字。 “你醒了?”乌金不知何时睁开眼,一双猩红冰冷的复眼盯着他。 “嗯。”乌黎掀开被子起身。他换好校服,踱步到卫浴间,刚给牙刷挤好牙膏,又很快地走出来,像是下定决心般说:“我想好了。” “你想好什么了?”它倦懒地打了个哈欠。 乌黎用一种很郑重其事的语气说:“我们可以发展那种关系。” “但,”他停顿了一下,“我有一个条件。” 乌金:“你说。” “我不希望我们只是玩玩而已,或者是你说的那种情人。既然要发展,我们就认认真真地,以结婚为目的开始一场恋爱。” 乌金耸肩,“可是,在你们人类社会男性无法结婚。” 更别说虫子和人类了。 它想了想,摩挲着下巴道:“要不,我变成女人?” 乌黎:“……倒也不必。” 反正,领证是不可能的。 乌金都根本没有身份证。它在这世上的存在就是空白格。 “我不是说我们非要结婚,而是指,要有一个结局。”乌黎说,“因为我们的关系比较特殊。既是亲密的战友,又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亲人,契约注定我们无法离开彼此。如果一旦我们吵架,或者有一方出轨,情况就会变得很意外。” 驭蛊师,可不能和他的蛊虫离心。 乌金有点惊讶,“你考虑得还挺多。” “不过放心,我不可能会出轨。”它慢腾腾地爬到他的膝盖上,温柔地用触脚拨弄了两下。 痒痒的。 乌黎用指腹揉了揉它的头,说:“我知道。” “所以,你要和我谈恋爱吗?”大概是有点紧张吧,他说完用力抿了下唇。 第138章 恋爱 “行啊。”乌金想也不想答应了。 这回反倒是乌黎愣了一下, 说:“你不用想想吗?” 乌金说:“不用。” 乌黎:“你不怕后悔吗?我们的关系,一旦迈出这一步,可能就回不到以前了。” 乌金:“不会后悔。” 它这样笃定, 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那, 我们这算?……” 乌金:“我们在一起了,不是么?” 它依然是很游刃有余的样子。 乌黎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膝盖上, 新鲜出炉的“小男友”。 还是很难以想象, 自己居然和蛊虫确立了关系。 但试试看也未尝可否。 他主动伸出手,让金蚕蛊爬到了自己手掌上。 “早上好。”他尝试着吻了吻它的虫甲背。 金蚕蛊的虫背壳是硬硬的, 但两边有晶莹剔透金色的翅膀。 翅膀是虫的敏感点。人类柔软唇瓣触碰到尾翼时,它身体不受控制地微抖了一下。 这对乌金来说绝对是陌生的体验。 “…早上好。”它嘶哑着声音回应道。 以前乌黎从来没有对它说过早安。他们每天早上起来,金蚕蛊往往都在睡觉。他洗漱完毕, 穿戴整齐, 就会用银针扎进指腹,流出几滴鲜血放到它口器边喂食。 乌金问他怎么想起来跟它说早安。 乌黎:“我看外面他们谈恋爱都是这样,会互道早安午安晚安。” 乌金点点头,“原来如此。” 它知道他能有一双特异之眼看见外面的世界。这是乌家随血缘传下来的隐秘能力,往往只有男性才有。但也不是乌家所有男人都有。其概率就像中彩票, 而乌金像他的曾曾爷爷一样, 是个幸运儿。 乌黎一边穿衣服说, “对了,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乌金:“什么梦?噩梦。” 乌黎摇头说:“不是。我好像梦到了你。” “哦?”乌金顿时来了兴趣, 追问:“你梦到我什么了?” 乌黎想了想, 说:“好像是那会你跟我曾曾爷爷的过去,民国时期。他生了一个女儿, 然后托你照顾。这是真的吗?” 乌金:“唔, 看来你家那长辈给你托梦了。” “这原来是真的??”乌黎眼眸微圆瞪。 乌金:“是啊。难不成还是假的。” 乌黎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男人为什么能生孩子?” 乌金抬起触角,猩红色的复眼上下打量他,“你也可以生啊。” 乌黎:“???” 乌金:“你们乌家的男人,只要会来月经,一般都可以生孩子。” 乌黎:“……” 骤然得知这个消息,他着实无法接受。 以前奶奶也从来没跟他讲过这些事。 乌金:“这事儿,你奶奶可能也不知道。乌家来月经的男人比较少,迄今除了你,就是你曾曾爷爷,都是独苗苗。” 乌黎:“嗯……” 他也是接受能力比较强的人,想想,反正自己暂时也不生孩子,有这个生育功能或没有都无妨。 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后来乌黎去学校,上完体育课回来就被邵航指着裤子说:“你上面有血。” 乌黎低头一看,眉梢微跳。 他居然来了月经。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当即脱下校服外套围在腰间,拿了一包纸巾便想往厕所方向走去。 邵航忽然叫住他,“你是得了什么绝症吗?” “没有。”乌黎语气冷淡。 他的眼眸黑漆漆就像群山缭绕的雾一样,对视久了,有些瘆人。 邵航看得愣了神,下一瞬,忽觉眼睛刺痛……怎么也睁不开。 课间只有十分钟。 乌黎匆匆跑到厕所,脱下裤子,感觉有点痒。 “乌金?”他下意识去摸口袋,却没摸到。 “嗯,怎么了?”只见金蚕蛊慢悠悠地某个地方爬了出来,口器、虫身上还沾着斑驳血渍。 乌黎扶额,深吸一口气道:“你下次,不能没经过我同意随便跑到下面去。即便我们现在是恋爱关系也不行。” “哦,好吧,抱歉。”话虽这么说,但乌金看起来却并没有多少抱歉的意思。 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口器边的血渍。要不是舔不到自己的身体,乌黎想它大概也不会放过自己后背染上那点的血。 他提起乌金,用纸巾给它擦了擦身体,耐心道:“我这里的血你不能吃,很脏。如果你饿了,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喂。” 乌金并不赞同:“不然让它白白流掉,也太浪费了。” “这不是浪费的问题。”乌黎脱了裤子坐在马桶盖上,发现这次量来得很大,估计纸巾不管用。 “月经血都是污浊之物,你可能会吃坏肚子。” 乌黎也搞不懂它这么爱干净的虫,为什么会喜欢吃他下面流的血。 “不会的。”乌金瞥了他一眼,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窘迫,主动开口道:“你没带卫生巾?” “嗯。”乌黎想它居然还知道这个。 乌金:“你在这里等,我去买。” “不用……”话没说完,乌金就在他眼前化作了人。 狭窄的厕所隔间一下挤了两个高大青年人,很拥挤。 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他还没穿裤子。 他们靠得那么近。以至于乌黎甚至感受到它落在他脸上的呼吸。 空间仿佛被打成了浓浆,一下变得暧昧起来。 “乖。”它摸了摸他的头,说:“等我。” 砰、砰、砰。 很神奇地,乌黎听到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 “好。”他应了一声。 他们之间是用意识交流的,外面的人听不见。 现在上课铃声还没响,男厕所里还有几个学生在推搡嬉闹。 乌金推门出去,空气仿佛一下都安静了。 少年们很吃惊地打量着这个仿佛突然间从马桶里蹦出来的英俊帅哥。 乌金没管他们,直接大步流星走出了厕所。 金蚕蛊天性喜洁。这个地方的环境让它受不了。 一路上,可能快上课的缘故,它并没有受到盘问,很轻易便离开了三中。 它去了学校对面的一家便利店,等站在货架前,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不知道乌黎用什么卫生巾。 它便把货架上的品牌卫生巾都买了一遍。一个袋子装不下,最后装了满满两大袋。 女售货员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他,很贴心的,换成了黑色塑料袋。 乌金掏了掏口袋,用之前姜家给的工资付了账,然后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离开。 进学校是个问题。 三中门口校门卫盘查严格。 不过这难不倒金蚕蛊。乌金随意撒出一根丝,对方便如同提线木偶给它开门。 已经上课了,走廊空荡荡的。阳光洒进来,风吹拂白色纱帘摇摆。 乌金在尽头拐了个弯,一手拎东西,一手插进兜里。 教室里正上课的女教师倏然看到它宽肩利落的背影,很快又消失不见,恍然还以为是一场梦。 “喏,给你。”乌金把袋子塞给乌黎。 他接过看了眼,惊讶:“你买了这么多?” 乌金双手抱胸,站在那活脱一酷哥,语气懒散:“不知道你平常用什么,就都买了。” 这么多乌黎肯定用不完,也不方便带回教室。 他只拿了几包塞进口袋,便将剩下的放到了女厕所门口。 “谢谢。” 乌金侧头看了他一眼,“谢谁呢?” 乌黎忽然想逗逗它。就像拿一根羽毛放到虫背上,挠动,挑逗。 “谢谢,我的男朋友。”他一本正经道。 乌金颇满意地点了点头,“乖。” 它变成人时的嗓音低沉,有一种像被砂砾磨过的暗哑,但是很好听。 只说这一个字时,如同琴键按下了乌黎的心。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感到那颗心脏又开始奇怪地活蹦乱跳。是一尾刚被捉上岸的鱼。 作为一个驭蛊师。 本能的反馈令乌黎想,他好像被下蛊了。 而给他下蛊的,竟然是他的蛊虫。 …… 就这样,金蚕蛊和它的驭蛊师谈起了恋爱。 其实它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 最初只是觉得有趣,想吃他。找个籍口,试探一下。 但或许是乌黎也有意,渐渐地,一人一虫都从玩似的,多了真心实意。 他们的感情,还说不上爱。可因为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命中注定,所以进度发展得很快。 也由于他,乌金最近化作人形的频率越来越多。 一段时间过去了。 跟从前相比,他们只是多了每天互道早安晚安的这个流程。以及,偶尔它会光明正大地凑近啃咬他嘴上的死皮。再想进一步,一虫一人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尽管乌金在茶馆听了那么多人类黄色故事,但只是纸上谈兵。 它想玩人类,又怕他被自己弄坏了,对待乌黎总是挺小心翼翼的。 谈恋爱具体是什么,它其实也不懂。 它上网搜索,跳出来的都是一堆黄色的东西。 乌金虽看得津津有味,直呼刺激,乌黎却告诉它:“谈恋爱,是我们要学着互相去爱对方。” 爱是什么?蛊虫也不可能明白。 毕竟这是人类赋予给自己的一种情感。 它看见网上有人说,爱是一种怜惜,保护欲。 可驭蛊师天然就会保护他的蛊虫。 蛊虫亦然。每只本命蛊一生的使命就是为驭蛊师战斗,做他最强大的武器。 从这方面而言,他们本就爱着彼此。 但这似乎不对。 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乌金倒一直没琢磨出来。 直到某天乌黎洗完澡腰间裹着一块浴巾出来,湿淋淋的乌发披散,肤如凝脂,整个人犹如冷柜里色彩斑斓的彩虹甜品,散发着一种无比甜蜜诱人的气息。 它忽然灵光一现,想通了。 也许,他们缺少的是生孩子的那个步骤。 第139章 亲亲 乌黎见乌金一直盯着自己看, 耳朵微微泛红。 “怎么了?”他说着,拿起一件外套披上。 无限风情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下戛然而止。 乌金有点意犹未尽, 舔了舔嘴唇说:“你真好看。” “你还懂什么叫好看?”乌黎问。 “我怎么不懂了。”乌金不服气。 乌黎说:“我以为像你这样的蛊虫, 不会欣赏人类的审美。” 乌金:“我就觉得你很漂亮。” 蛊虫应该也有自己的审美。 在他的想法里,乌金大概会觉得那种同样金灿灿, 虫身大, 攻击性极强的母金蚕蛊虫是好看的。 可它却是异类。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混在人类圈耳濡目染的缘故。 当然乌黎确实是个美人儿。 苗族五官深邃,妖异艳丽的长相, 一种说不出的异域风情。 放在古代,说不定能将皇帝迷得七荤八素,祸国殃民。 乌黎弯腰在床边叠衣服时, 乌金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从后背抱住他。 “阿黎。”它唤他的名字。 这段时间两人亲亲抱抱,这些都干过了。乌黎习以为常,只是头往前低了低,说:“很湿,我还没吹头发。” 乌金:“我帮你吹。” 乌黎想说不用, 它却已松开他, 飞快地从卫生间拿了吹风机出来。 金蚕蛊的学习能力很强。电子网络它都玩得很转, 更不用说区区一台吹风机了。 插好线, 按下按键, 热乎乎的暖风便吹拂到了他头顶。 乌金一边给他吹, 一边撩拨着他的湿发,同时贴心地问:“温度会烫吗?” “不烫。”突然被它这样照顾, 乌黎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乌金把他正叠的衣服顺手放到旁边, 让他坐在地上, 自己则坐在床沿边,认认真真地给他吹起了头发。 乌黎问它累不累,一直举着吹风机会不会手酸。 “不累啊,我很喜欢给你吹头发,以后都给你吹好不好?”它笑眯眯道。 他抬起眼用余光扫了眼,发现它正微张嘴等着吃空气中飘散掉落的碎发。 乌黎:“……” 他就说,它怎么会好心给他吹头。 相处这些时日,乌黎觉得自己也算是越来越了解它了。 首先,乌金很坏,又怪。 它没有人类的道德是非观,做事全凭一时心情。对它而言,杀人放火都只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稀疏平常的事。但幸好的是它会尊重他,比较听他的话。打个比方,如淬了剧毒却认主的蛇,好歹还是能管住的。 再其次,就是心眼子多。 乌金做任何一件事都会有它的目的性。这样的情况多了以后,乌黎不得不在心里对它的行为多加揣测。 就像今天,乌金给他吹完头发后,又帮忙叠了衣物,打扫了一下卫生,还说想给人形洗澡。 平常会有阿姨来清洁打扫卧室。 但因为它有洁癖,还不喜欢有陌生人进房间,平常乌黎一天就要扫、拖三遍地。它从来都是视而不见,跟个大爷似的。 这让乌黎在心里咯噔一下。 它想干什么? 不管他心中如何翻覆,面上倒没有显露丝毫,“那你去卫生间洗吧,我给你开热水。” 乌金:“我不会洗。”它说得理直气壮。 乌黎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蛊虫从来没洗过澡。它们本身就很干净了,不需要清洁自己。 “没关系,我帮你。”他起身去衣柜里拿了新内裤、浴袍和换洗衣物。 内裤是他们上次逛街时买的,正合适乌金化人的尺寸。 乌黎去把卫生间的浴缸放好热水,让它脱光了衣服躺进去。 这方面乌金并不害羞,大大咧咧地就迈开两条长腿一跨。 反倒是他,瞬间有些慌忙地移开目光。 乌金看到他这个反应,顿时起了调戏的心。 “你也进来嘛。”它语气绵软,像是在撒娇。 热水氤氲的高温雾气拍打在乌黎脸颊上,泛起了云朵渐变的红。 “不行,我洗过澡了。” 乌金:“洗过了也可以再洗一遍。” “不要。”乌黎戴上搓澡手套挤了些沐浴露,搓开泡沫抚遍它全身。 他用的力道很舒服,就跟按摩似的,乌金很享受地眯起了眼,躺在浴缸里哼哼唧唧的。 乌黎觉得它像小猫,有一种自在,懒洋洋的悠闲。 但洗到一半,他才惊觉它并非小猫,而是大猫,老虎。 沉睡的老虎被唤醒,是很吓人的。 乌金见他动作顿住,便缩了缩脖子说:“好冷。” 它其实并不会冷。虫子压根没有体温。 乌黎视线飘忽,“之后……你自己洗可以吗?” “不好。”乌金脸色沉下来。 乌黎实在是手不知道该往哪放,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瞟。 他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跟给宠物洗澡一样,可是起伏的心情却不再受控制。 它生起气来就喜欢咬人。 偏乌黎也惯着他的宝贝蛊虫,以至于让乌金染上了坏毛病。 哪怕他嘴唇上没有死皮,它有时也会随时随地咬上来。 它不有分说就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低头,然后咬住了他的嘴唇。 美人的嘴唇很软,尝起来就像Q弹的果冻,DuangDuang。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周围气温又开始升温。 它不知轻重咬了大力,他吃痛,舌尖顶了下上颚,发出微弱气音:“你轻点。” 乌金放开了他。 “怎么办,阿黎,我想吃掉你。”它在他耳畔亲昵道。 乌黎从来没听过它这么温柔的语气。 “是…哪种吃掉?真吃的话不可以,我会死掉的。”他在感情方面确实是钝感力。 乌金舔了一下他的耳根,“你说呢?” 微妙,滋滋的电流感,潜入皮肤表层,血管像被虫入侵般微微鼓起。乌黎右手撑着浴缸,手背上青筋暴露,另一只手上的浴球却倏地掉落。 他并没有钝感到这种地步。 这回,他明白它的暗示。 乌金虽然心眼多,但是一只藏不住心事的虫。 它就差明晃晃地告诉他,那句粗俗的话了。 乌黎顿了顿,说:“现在还不行。” “好吧。”乌金并没有强求。它又重新坐回了浴缸里,只是一副没精打采很扫兴的样子。 “你别生气。”乌黎重新捡回浴球,抬手替它擦拭了一下额头上不小心沾上的泡泡。 乌金:“我没生气。” 乌黎整理了一下措辞,说:“我并不是不想……只是,我今年才17岁,还没有过生日。想必你也应该知道未成年发生关系在人类社会里是违法的。” 听到他说前面那句话时,它眼睛一下就亮了,金光闪闪。 “你也想?” “嗯……” 虽然承认这个有点难以启齿,但乌黎还是鼓起勇气向它坦诚了。 毕竟他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直面欲望,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好的,没关系。反正有一辈子的时间,我们慢慢来。”它笑了笑。 乌黎看着它,说:“你可以亲我,不要咬。” 乌金俯身亲了他一下,像烟花一样浅尝辄止。 “是这样吗?” 乌黎声音含混微颤,怀疑它又在装纯。 “你要伸舌头……” 乌金就用了舌头。 虫子的唇舌可比人类灵活多了。乌黎感觉自己被搅得翻云浮云,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腿也软,脚下也没有力气,彻底成了软脚虾。噗通一声,跪在了浴缸边上。 他想起寨子林田中以前夏天种的玉米。 感到自己此刻就成为了一株玉米,正被一层层地剥开外壳。 从小就被培养成为一名驭蛊师,乌黎本性其实是很单纯的,他从来没想过这档子事。 而现在,他在与自己的蛊虫互相交换,灵魂。 踩着云朵,好像要飘起来了。 乌金也有同样的感觉。 这对虫子而言是新鲜、奇妙的。 又有点上瘾。 毕竟驭蛊师的津液对他的蛊虫来说也是十分美味的流质食物。 摄入得越多,它的能力越强。 过了好一会,它才松开乌黎。他已彻底没了力气,脸红扑扑的,衬衣也被浴水溅湿紧紧贴在白皙皮肤上。 “我们以后经常接吻,好吗?” “唔…嗯,好。” 它又亲了他一下,满意道:“真乖。” 乌黎脸又红了。 驭蛊师,本来应当是驾驭蛊虫的。 可他被自己的蛊虫掌控,揉捏在唇齿间暧昧的吐息时,却有种心跳加速的窒息感。 他好像,喜欢上了这种被它驾驭的感觉。 “其实,只要没到最后一步,我们也可以干别的。”他小声说。 “是吗?”乌金挑眉,“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哦。” “我喜欢你。”乌黎又主动吻上了它。 半晌,一人一虫气喘吁吁地分开。 乌金身体还泡在浴缸里,水早就冷了,它却没所谓,指尖划拉着,戳破漂浮在水层面上的一个又一个泡沫。 对于人类的喜欢,它心知肚明,并没有当真。 只是它确实迷恋乌黎的身体。 “好了,起来吧,我给你冲一下。”乌黎怕它一直待在水里着凉,给它拿了件浴袍。 哗啦啦。乌金站起身,水花顺着八块腹肌隐入人鱼线,至更撩人的地方。 雄性虫子显然很懂如何用外形迷惑……不,诱惑敌人。 这大抵就跟蜥蜴会变色一样,是它的某种勾引手段。 乌黎移开视线,刚抬腿走了两步,却因为地上太滑而往后倾倒……跌入了一个泛着冷气的怀抱。 乌金把他打横抱起,正想再亲两口。 这时敲门声响了。 咚、咚、咚。 “谁?”乌黎高声问。 “是我,有点事想问你……”传来乌胜元的声音,“我进来了啊?” 门没锁。 乌黎和乌金都愣了下,旋即有些慌忙。要是被人看见它人形状态在房间里,肯定会被误会,而且解释不清。 第140章 小偷 “你等一下!”乌黎喊道。 隔着浴室门乌胜元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等乌胜元推开门进来时, 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以及,地上趴着的一只疑似虫形状的生物。 乌胜元注意力全被它吸引了,以至于没工夫关心眼前美人出浴绝艳的姿色。“乌黎, 你房间有虫!” 他吓了一大跳, 喊完才后知后觉,人家就是苗疆专门养蛊的, 说不定那是一只蛊虫, 当即面色苍白地往后踉跄退了好几步。 乌黎抬起脚,看样子是一脚把它踩扁了, 实则暗暗换角度挡住了它。 他淡淡道:“不用大惊小怪,这是蟑螂。” ? 乌金狠狠瞪了他一眼,伸出口器咬了他的脚后跟。 没用多少力气, 反而痒痒麻麻的。乌黎左腿颤了颤, 人差点没站稳。 “你别胡闹。”他在意识中对它说道。 “哼,竟敢说我高贵的金蚕蛊是蟑螂!我要好好罚你。” 乌金顺着他的脚背,一路窸窸窣窣爬上了浴袍深处。 恶劣的金蚕蛊,可不会顾及人类的感受。 噔噔噔。 它像跳钢管舞一样,熟练地用一排触脚拨弄人类柔软的肌肤。 对面。 “啊啊啊啊啊!!”乌胜元在听到“蟑螂”二字后转身就跑, 站在门外还心有余悸, 拍拍胸口说:“我最怕蟑螂了。” “不对啊, 我们家定期都有阿姨打扫, 居然会有蟑螂?”他自言自语。 金蚕蛊还在往上爬。 乌黎深吸一口气, 强自镇定, 一边伸手按住它,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也有我们乌家一半的血统, 害怕虫子是最没出息的行为。” “可我就是怕啊。”乌胜元苦着脸。 这时金蚕蛊已经爬到了上面某个令人难以启齿的地方。 乌黎用贝齿咬紧舌尖, 才能控制自己不发出奇怪的声音。 “你, 找,我,什么事?”他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齿缝艰难挤出来的一样。 幸好乌胜元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乌胜元挠了挠头,说:“就是我妹的事。她很喜欢张老师,前两天还写了一封情书想委托我交给他……哎,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她妈说她这段时间学习成绩都下降了很多。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要不直接告诉她你和张老师在一起的事,彻底断掉她的念想……”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门忽然被砰地一声关上。 乌黎低喘了一下,身体靠在门背上下滑。 “乌金!”他在意识里第二次用这么大声的语气跟它讲话。 金蚕蛊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而被门夹风扇一脸的乌胜元已经懵了。 “乌黎,这什么情况?” 里面传来乌黎有些模糊隐忍的声音:“等,一下,我肚子有点难受。” “哦哦,那我一会再来找你。”乌胜元对此表示理解,人有三急嘛。他转身走了,殊不知屋内,此时正展开一场人类与蛊虫的恶斗。 乌黎从来没这么生气过,想呵斥它,可是话说出口却没了威信力,而是变得软绵绵:“我在和别人说话,你不可以这样……” 乌金气哼哼,“谁让你说我是蟑螂的。” 乌黎咬唇,手撑着地板差点要抓破皮。 “我…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乌金钻到他肩膀上,抬起触角看着他,“只是光嘴上说说吗?” “那你想怎么样!” “让我玩一下。” “不…不行!” 话虽这么说,最后乌黎还是妥协了。 他真的很难拒绝它。 它肉眼可见地变得高兴,在重新化作人形时又吻了吻他的唇。 “阿黎,真乖。” “我要给你一个小奖励。” 亲身体验过后,乌黎面色绯红,喘息着道:“这算什么奖励……” 明明是它又故意使坏。 - “我们该上课了。” “哦。”乌黎换好衣服,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和纸笔坐在桌子前。 他正襟危坐,坐姿很挺拔,简单的日常苗服勾勒出纤瘦背脊。 私下里,乌金经常会给乌黎开小灶。 它如今装了一肚子教授墨水,正愁没地方炫耀呢。 只是恶劣的金蚕蛊,上课时往往也不太正经。 “你明年就要高考了,要好好,认真学习知道吗?争取把物理和生物成绩都提到一百分以上……”它从背后环绕他,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乌黎身体微僵,有点不知所措。 乌金头搁在他肩膀上,修长手指划过试卷一道道题,说话间呼吸近在咫尺,他的右脸颊清晰可以感受到。 “你现在做题,错一道,我就要罚你。所以,你最好打起十二分精神。” 它所说的“惩罚”,乌黎早有体会。 是现在想起来身体都要颤三下的地步。即便是再厉害的驭蛊师,恐怕也遭受不起蛊虫这样的折腾。 他埋头握笔,凝神做题。 经过这段时间乌金的日夜教导,他的科学成绩确实提高了很多。 做了没几道,乌黎就发现这个试卷难度很高。 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错了十几道,然后被它狠狠惩罚。 …… 乌胜元在得到乌黎首肯后,便在当天告诉了自己的妹妹,她心上人是同性恋并且有对象的事实。 没想到姜暮暮更兴奋了,“天呐,他们好好磕!!” 乌胜元怀疑:“你真的喜欢张老师吗?” “喜欢啊。”姜暮暮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不见,“不过看到他和乌黎表哥这样的大美人在一起,我会更开心。” 乌胜元表示不懂。 不过他也注意到,最近姜暮暮爱看的小说热榜从那些乱七八糟的言情变成了某绿色网站的耽美文。 耽美是什么?直男·乌胜元开始感到迷茫。 姜暮暮很热情地给他科普,“就是描绘两个男人跨越世俗在一起的励志爱情文学作品。” 乌胜元:“……” 姜暮暮:“你想看吗?我这里有几本人外推荐还不错。” 乌胜元:“人外又是什么??” 姜暮暮掰着手指,“就是人和人类以外的生物谈恋爱啊。” “…不了。”他寻思自己妹妹一天到晚看的都是些什么。两个男人也就算了。人怎么能和其他生物谈恋爱? -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新年。 三中高三生寒假只放二十天。而就这二十天,姜庆云望子成龙,高薪聘请张老师上门住家来给乌胜元和乌黎补课。 对此,乌胜元痛苦面具,乌黎没什么表示,“张老师”乌金欣然同意。 第二天,乌金便上门报道了。 它穿着一件乌黎前几周逛街给买的黑色羽绒服,白色长裤,身材健硕高大,整个“人”看起来丰神如玉。 其实金蚕蛊并不怕冷。但为了融入人类社会,它也会依照气温来正常穿着打扮。 柯盼夏女士很热情地迎上来,“张老师,您怎么都没带行李啊?” 乌金笑了笑,说:“我行李比较多,叫同城快递送过来了。” “哦哦。这天太冷了,您先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也是在这会,天天早出晚归的姜庆云才第一次见到这位补课老师。 他忍不住惊讶地反复打量乌金。 确实像妻子所说,对方长得很哇塞。 要是他当初第一次见到“他”,大概也会对“他”的教学业务能力有所怀疑。 但现在,因为自己儿子乌胜元和乌黎的科学成绩都有所上涨,他对这位帅气的张老师多了几分信任。 “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一样,想吃什么,就叫阿姨给你做。”姜庆云很友善地拍了拍乌金的肩膀,“一会让我老婆带你去楼上你的房间。” 乌金微笑点头。 巧的是,它的房间就正巧被安排在乌黎隔壁。 它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和他进行“友好交流”。 热恋期的人和虫都一样,感到彼此对自己都仿佛有着致命吸引力。 等人一离开,乌金便推门进了乌黎的房间,用人形抱住对方。 乌黎仰起头,抱住它的脖子回以热烈亲吻。 到现在,他们日夜相处好几个月,除了最后一步,几乎什么都干了。 乌黎以前是没开窍。 可是谈恋爱这种事,一旦开始上瘾,就跟大麻一样让人停不下来。 “这么着急?”乌金愉悦地哼笑了一下,双手揽住他纤细的腰,顶膝分开双tui。乌黎直接盘腿挂在了他身上。 “你不是……想吃我的口水吗?”说出这话时他还有点羞涩。 从前金蚕蛊的食谱只要是驭蛊师的血液。 现在又多了许多不同丰富的液体。 “唔,嗯。”乌金没把他抱上床,而是直接压在墙上就开始亲。 金蚕蛊喜欢接吻。 除了可以从人类的唇舌中汲取能量,它似乎还能从中得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它满足,平稳,想乐呵呵地笑。 它已经很长时间没碰手机、电脑游戏了。 现在乌金更喜欢跟它的驭蛊师一起胡闹,哪怕只是躺着,什么事都不干。 …… 当晚,姜庆云在儿子房间与他密谈。 言辞恳切,大意是觉得以他现在成绩考不上好大学,得另寻出路。 “那你送我出国留学呗,现在不都流行这样。”乌胜元说。 姜庆云坦诚道:“我们家已经没钱了。” 乌胜元闻言并没有太多震惊慌乱,反而心中有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 姜庆云一身名牌西装,开着一辆路虎,住别墅,还有保姆。 但没人知道,此时他的生意已经破产。就连过年答应给补课老师的高薪补课费,他一时半会都还不知道该从哪里弄。 而这阵子,乌胜元和姜暮暮都经常听到父母吵架。 吵架内容,大多也是因为钱。 “那你想怎么办?”他反问父亲。 姜庆云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这里倒有一个办法,要是成了,我们一家人下半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什么?” “你去乌黎房间那儿,悄悄把他的金蚕蛊偷出来。” “这不行的,爸。”自从看过母亲留下的手札,乌胜元对苗疆蛊术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道:“金蚕蛊是驭蛊师的本命蛊,既然已经是乌黎的了,别人无法夺走。” “你可以的。”姜庆云握住他的手,郑重其事道:“你有乌家一半的血脉,蛊虫不仅不会伤你,还会对你有一种天然亲和力。只要你将其偷出来,再将自己的血滴上去,这只蛊虫也能为你所用。” “真的假的?”乌胜元一脸狐疑。 “这是你妈当初跟我说的,还能有假的不成?你妈又不会害你……” 随后,姜庆云大谈了自己当初沾染金蚕蛊气运的好处。 被姜庆云说的,乌胜元也有些心动。 当然他并不敢从乌黎手里抢东西,只是打算照父亲所说,滴血到蛊虫上,看看能否分走一些气运。 姜庆云还说自己在外面请了一位道家大师。 要是此事不成,定能暗中助他夺得这只金蚕蛊。 乌胜元本来还不敢,觉得抢表弟这么珍贵的东西也太不好意思了。 姜庆云瞪了他一眼,说:“这是你应得的!我为什么一直让你跟你妈姓,就是为了今天。他们大山寨子里乌家宝贝可多着呢,并不缺这一只金蚕蛊。你要是能拿到手,就是你的了。” 乌胜元想起之前自己偶然进乌黎房间看到的那只虫。 虽然据对方所说是蟑螂,但他事后怀疑那可能就是一只蛊虫。 如果是小小的,金色的,倒也没那么可怕。 对于像故事里描写的那样成为一名驭蛊师,乌胜元紧张的同时,又很期待。 也许,他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在不知不觉中,乌胜元自己都没发现他对乌黎其实有很多向往。 于是这一天,在父亲的怂恿下,怕虫星人乌胜元鼓起勇气,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乌黎房门前。 姜庆云和他里应外合,晚上在端给乌黎的牛奶里下了安眠药,按理来说此刻对方正睡得很沉。 哆嗦着拿出备用钥匙,开锁。 成功打开的乌胜元蹑手蹑脚地进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寻找那只金蚕蛊的踪迹,就被眼前这团巨大的金色阴影给吓得两股战战,直接跌坐了地上! 房间里没开灯,本该一片漆黑。可冰凉的银色月光下,床上散发出的那团金灿光芒,足以闪瞎人眼。 乌黎躺在被枕上,漂亮的脸蛋媚意撩人,春色无边。 苗疆特有的衣衫凌乱,额前银饰晃动,发出清脆铃响。 他微仰着脸,桃花粉唇瓣轻启,溢出低哑无助的喘息。眼角含泪,湿漉漉的肌肤倒映着冷然的金色光。他整个人都被那团金光包围,密不可分,仿佛他们本就该浑然一体。这一幕诡谲妖艳,犹如盘亘在他手腕上那条色彩斑斓的倒三角毒蛇。 看清了那团金光里是什么后,乌胜元面色惨白,在自己即将不受控制地惊呼出声时紧紧用手堵住了嘴巴。 那光里,竟然蜷着一只虫! 而就在这时,那只虫睁开猩红密密麻麻的复眼,冷冷看了他一眼。 第141章 离开 乌胜元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这一刻,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只蛊虫和乌黎,在做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 而打断这一行为的他,似乎就要完蛋了。 金蚕蛊猩红阴冷的目光无机质, 宛若死神的镰刀, 下一瞬就要向他无情挥来,宣判死亡。 乌胜元想要跑, 但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按在原地, 动弹不得。 两股战战,腿就跟筛子一样抖得不停。等他回过神来时, 自己的裤子已经湿了。 一泡冒着热气的黄色尿液滴答答滩在木制地板上,散发着刺鼻的难闻气味。 它就看了他这一眼。 他就吓尿了。 没意思。 乌金无趣地收回目光。 “你破坏了意境。”它冷冷道。 听到虫子沙哑低沉的声音,乌胜元更害怕了。 淦!!这只虫还会说中文。 沉浸其中的乌黎起初并没有发觉乌胜元进来了。 他恍惚地看着天花板, 眼神虚焦, 耳畔也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好像电影里的落幕镜头,这一刻,周遭所有事物天旋地转,离他越来越遥远。 乌金的声音将他从天堂拉回了地面。 他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看到眼前惶恐的大男孩, 这才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你怎么进来的?”他问。 乌黎记得自己锁了门。 乌胜元无法解释。事实上, 此刻他的嘴巴就像麻花一样打成了结团, 喉咙只能发出咳咳哼哼之类无意义的声音。 “算了, 直接把他杀了吧。”乌金道。 “呜, 呜呜呜……”乌胜元面色惨白地哆嗦。 “不可以。”乌黎支起上身, 拢了一下衣服,下床走到乌胜元面前, 注视着他问:“你怎么进来的?” 陷落进那双黑漆漆、如深海深不可见的瞳眸中, 乌胜元仿佛被控制了, 不由自主地递出手中的钥匙。 “我爸给的……备用钥匙。” 乌黎:“你为什么要不打招呼就进我房间?” 乌胜元:“因为……我爸叫我偷东西。” “偷什么东西?” “你的蛊虫。我爸生意欠了钱,听说金蚕蛊能带来好运才会这样……对不起,阿黎,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会选择铤而走险。” 先不管乌黎如何想,乌金听到这里就想笑。 这家人果真是愚蠢至极。 要是蛊虫能被轻而易举偷走,它和驭蛊师之间的生死血脉联系算什么? “得杀掉他。”它舔了舔口器,目光冰冷而嗜血。 乌胜元瘫软在墙上,已经快站不稳了。 他想要大喊大叫呼救,但直觉告诉自己,这样做可能只会死得更快。 “求求你……别杀我。”他只能将求救的视线投向乌黎。 乌黎平淡道:“放心,我们不会要你的性命。” “谢谢你,谢谢你……” 乌胜元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眼睁睁看着他打开了一个黑罐子。 也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乌黎从中取出了一条绿油油的蜈蚣虫,指着乌胜元,口中喃喃念着咒语。 随后,那条外形可怖的蜈蚣虫便像箭一样朝他飞过来。 乌胜元震惊地张大嘴巴,而那条蜈蚣便顺着他的嘴飞了进去。 “呕—呕呕——”感觉到喉咙胃里的异样,他差点没吐出来,跪在地上用手指抠,想把那条虫子抠出来。 “这是没用的。”乌黎居高临下看着他,解释道:“这是保密蛊,融进你身体里,平常不会有任何异状。只要你隐瞒今天的一切不说出去,你就会很安全。” “那如果……我说出去了,会怎样?”乌胜元颤颤巍巍地问。 乌黎还没说话,乌金插嘴道:“还能怎样,会死呗。而且死得很惨。” 乌胜元眼前一黑。 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听父亲的话来偷蛊虫。 肯定是脑子被驴踢了。 乌黎:“倒也不会太惨,就是七窍流血五脏六腑腐烂而已。” 乌胜元火速道:“黎哥你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说出去!” 乌黎微微颔首。 这时房间盛大的金光已有所收敛。 乌金又变回了那只小小的金蚕蛊,懒洋洋地趴在床上。 它通体碧金,头部两根探出的触须,就像动画里设定的可爱模板一样,瞧着并不像其他虫子那样恐怖。 但此刻乌胜元已不敢再小觑它。 他拿拖把和抹布跪着把房间里自己的尿擦干净,这才离开。 “对了。”走出房间前,他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对乌黎说:“这个事……张老师知道吗?” 乌黎淡淡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好的好的,我不该问的,抱歉。”乌胜元赶紧跑了出去。 谁能想到乌黎这样的大美人竟然和他的蛊虫有一腿呢? 不过,乌胜元倒感觉更多像是蛊虫强迫他。 乌胜元直接跑到了妹妹的房间,敲响房门。 “大晚上的,干嘛啊?”姜暮暮睡眼朦胧,不情不愿地出来开门。 乌胜元焦急道:“快点,你之前说的那本人外小说叫什么?安利给我!” “这个,我想想哈。”姜暮暮调出晋江文学城app,说:“叫《人外让人怀崽》了,蛮好看的,你可以去看看。” 当晚,乌胜元就去恶补了这本书,也明白了人外之间或许也是有感情的。 这种感情可能与人类所谓的爱情不同,但因为那也是夹杂着繁殖的恶欲,姑且算是“爱”吧。 第二天姜暮暮一脸稀奇地问他怎么突然看起了bl小说。 并怀疑道:“哥,你是直男吧?” 乌胜元:“…当然。” 姜暮暮还追问他,补课老师和乌黎的感情发展怎么样了。 乌胜元只得敷衍过去,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你磕的cp陷入了一段复杂的非人三角恋。 此后上课再看到张老师,乌胜元总觉得“他”头顶仿佛戴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乌金对人类的这些想法一无所知。 不过就算它知道,估计也不会在乎。 这样教学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乌黎想让它辞去补课老师的工作。 理由是他的成绩目前已经提升得差不多,它往后可以更轻松地有更多时间玩手机、电脑游戏。 “我不要。”乌金想也不想道,“游戏哪有你好玩。” 乌黎摸了摸它的头,“听话,好吗?” 乌金有点委屈,“可我想每天用人形见到你。” 要是它不做补课老师,就不能每天用人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身边了。 虫子虽好,但这段时间以来,乌金也尝到了当人的乐趣。 人形可以拥抱,接吻,瑟瑟……甚至是小到帮乌黎拧瓶盖、夹菜。许多事情,虫形并不方便。 乌黎:“确实,这是一个问题。” 他很快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那就是搬出姜家。 …… 事实上,姜庆云此时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他不仅被债主逼上门,欠银行的巨额贷款也即将过期,房、车包括公司都要被查封。 破产这事也瞒不下去了,柯盼夏知道以后失声痛哭,失望地看着他抱怨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转移财产?要是把我和暮暮早点送出国,也许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姜庆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是自己这边真的没有什么财产可转移了。 柯盼夏当年是一名漂亮的英语老师,年轻,有许多富二代追求者。 他与她在一次宴会中相识,此后结婚,她辞职做家庭主妇,育有一女。 他一直是她的所有经济来源,是她心目中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男人。 可她并不知道,他曾经的妻子,是一位苗疆驭蛊师。 姜庆云能有今天的事业地位,全靠蛊虫。 蛊虫散,他就一无所有。 人到了这一步真的会铤而走险。 姜庆云想过去抢,但因为有儿子的前车之鉴,他只敢去求乌黎。 姜庆云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甚至给他下跪了。 “求求你……阿黎,看在你姑姑,胜元的面子上,再帮我一次吧!” “房子马上就要银行被收走了,你也不想以后没地方住,对不对。” 谁知乌黎却告诉他,“我已经找到房子住了。” 姜庆云还想继续用亲情牌恳求他帮忙,乌黎直截了当道:“不行。” “为什么?”姜庆云此时已经有些气愤了,“只要你用金蚕蛊分我一些气运就可以的事!我还帮你找了学校,这段时间供你吃供你住给你找补课老师,你却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我?” 他的言下之意,显然就是乌黎是白眼狼。 乌金听到这里已经不爽了,恨不得从口袋爬出来咬死他。 乌黎边安抚它,边耐心地给他解释道:“吃住和择校费用,我想我当初给您的那两根金条足以抵清。” 实际上,不仅能抵清,还绰绰有余。 姜庆云后来就是靠着金子换现的这笔钱撑到现在。 他有些心虚,面上却嚷嚷道:“你大山里的不懂!现在物价飞涨,你给的那点金子根本不够用,光学校我就忙前忙后给你搭进去不少人情……” 搭人情倒没说错。这年头没点关系中途是进不了三中的。 乌黎又拿了五根金条给他,说:“现在我们两清了。” 姜庆云毫不客气地接过金条,同时不满道:“你觉得这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我们好歹也是亲人,你帮帮我怎么了?” 乌黎目光冷清,“在你把倩姑姑逼死后,我想,我们就已不再是亲戚。” 姜庆云心里咯噔一下,还想再说什么,乌黎却已转身离开。他收拾好行李,当夜便离开了这栋别墅。 他当初容忍姑姑乌倩倩的死亡来到这里,一是奶奶临终前的寄托,二是自己一直深居大山,连正经证件都没有。确实与外界隔绝,需要一个“领路人”。 但现在,姜庆云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 乌黎临走前,在他的房子里放了一把蛊虫。 乌金慢悠悠道:“你还说我,你明明也挺冷血的嘛。” “是吗?”乌黎勾唇,短促而毫无征兆的浅笑在他美丽妖艳的脸上倏忽闪过,显得那样风情,如昙花一现,动虫心魄。 “可能这就是我们一直很合拍的原因吧。”他伸出手,挠了挠它竖起的湿软触角。 第142章 家长会 除了生命正常衰老, 一名驭蛊师是不会轻易死亡的。 因为就算生命,她们也可以通过蛊虫治疗。驭蛊师通灵通虫性,对自己的身体非常了解。 即便得了医学上判定无法治疗的绝症, 通过苗疆蛊师特殊的手段, 亦可活很久。 所以当初吴倩倩的死讯传回寨子里,此事便处处透着诡异。 寨里人都说, 她这是被阴了。 古时候某位帝王曾深受巫蛊术之扰, 故下令将他们赶尽杀绝。正是如此,她们被逼得重回十万大山, 整族密闭自成一派,从此再也不外出。千年前的大山人迹罕至,遍布毒蛇、蜈蚣、蚯蚓、蜥蜴、蛤蟆等毒物。在这种环境下, 苗人的蛊术是越来越毒, 越来越强。 据说明朝当代有一位最厉害的蛊师神婆,隔上千里,亦可驭丝攻人。 但这样强横毒辣的驭蛊师,也有天敌。她们的克星就是道士。尤其是长得好看、年轻的道士。 这很正常,苗寨蛊师并非无所不能。走偏门的人行走江湖, 难免会被正道看不顺眼, 亦或是惹上什么祸及后代的仇敌麻烦。 乌家祖奶掐指一算, 认定吴倩倩是被道士谋害了。 其实她大可以求助苗寨家人。可她没有, 事已至此, 便只能成为一大遗憾。 毕竟当初是她先叛离苗寨在先。 按照槐罗寨族谱, 她死后连灵牌都不给上。一介孤魂野鬼。 寨里长辈甚至一度因为这件事劝乌家祖奶不要再把乌黎送出去。 走出大山,见遍世间繁华的生苗, 往往都不会再愿意回来。可由于阅历浅, 在外面很容易被骗, 最后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乌家祖奶仍坚持要让乌黎出来读大学。 照她的说法,孙子千年难遇的驭蛊天赋可不能就此浪费了。 他值得更大的世界。 乌金问乌黎怎么如此笃定就是姜庆云害了她。 乌黎说:“我猜的。” 当夜,他与乌金一起搬入了离三中不远的一栋老宅子。 宅屋位于一条巷子深处,靠近河岸,是三层的建筑,带一个小院子。 内部装修有些老旧了,胜在外面看起来古香古色。 听说这座城市房价不菲。可这样一栋房子买下来,也就花了乌黎不到五块金条。 一人一虫,行李加起来并不多。 新家入住需要不少物品。细节小到床单被套、拖鞋、牙刷牙杯,大到洗衣机燃气等,都需要乌黎去操持。要不是之前在姜家住了小半年,对现代社会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一时半会可能还会措手不及。 乌金陪他去了一趟超市,购置好相关物品。 期间两人又好几次被搭讪,暂且不提。 乌金对卫生环境要求高,乌黎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戴上手套拿出清洁用品,打算将屋子先里里外外清扫个遍。 它按住他,说:“明天再说吧,都这么晚了,等下弄到天亮都弄不完。” “不会,我尽量动作快些。”乌黎看了它一眼,“再说,你不是爱洁吗?” 正常金蚕蛊,看到一丁点灰尘就会嫌弃地绕路而行。 可乌金今天不仅陪他进入到了这栋布满蜘蛛网的屋子,还主动帮他整理行李。 乌金:“总之,你别弄了。” 最后他们还是没入住新房。 乌黎带它去酒店住了几晚,等阿姨全部清扫完毕,才正式入住。 住进来那天,离新年春节也没几天了。 这是一片本地老街区,到处张灯结彩,很是热闹。城市中心却冷清了不少,外来务工人员大多回家了。 乌黎在槐罗寨也是过春节的。但习俗和这边有很大不同。 入乡随俗,他跟附近邻居大妈也去了几趟超市、集市,扫荡年货。 大妈看到他一个靓仔陌生小伙子独居在此,只偶尔和另一个年轻男人同进同出,便八卦追问了几句。 乌黎回答说:“我在这附近读书,那是我家人。” 家人。 大妈下意识就将那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理解成了他的哥哥,笑道:“你们兄弟俩长得可真俊。” 乌金则跟大爷一样背着手逛起了超市。 这里挑挑,那里练练。它很挑剔,逛了半天才选了一箱精品车厘子和草莓。 这目前已经晋升为金蚕蛊最喜欢的水果。它虫小,胃口却大,一天工夫就能炫完一整箱。 乌黎又拿了两箱放进购物车里,说:“一次性多买点吧,吃不完还可以放冰箱。” “唔。”乌金抓了一把核桃,去称重。 乌黎余光瞄了眼,问:“你最近怎么喜欢吃这个了?”金蚕蛊嘴馋,食谱泛滥,但向来并不偏爱这种硬邦邦的食物。 乌金说:“给你买的。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多补补脑。” 乌黎:“……”他寻思自己也没那么笨吧。 “当然,跟我是不能比啦。”乌金得意洋洋道。 它现在确实博学多才。后来为了在家教学乌黎上课,它又去复制粘贴了各科教授脑袋里的知识,语文、数学、英文……应有尽有。要是乌金愿意,它的脑容量甚至可以装下N本百科全书。 乌黎都懒得提醒它。这家伙当初连二加二等于几的算术题都不会。 除夕夜那天,他们整了一桌火锅吃。 乌黎吃的不多,但乌金的胃口无止境,光备菜就花费了一下午。 尽管忙碌,却很充实。 天渐渐暗下来,河屋亮起暖黄色的灯。 滚沸的锅炉氤氲出蒸腾热气,看着眼前忙碌的虫子,乌黎忽然产生了一种很恍惚的错觉。 从此以后,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也有他这一盏了。 他真真正正地独自走出了大山。 鼻子微酸。 “你要沙茶酱还是酱油醋?”乌金给他夹了一筷子肥牛。 乌黎吸了一口气,说:“我要沙茶酱加酱油醋,谢谢。” “真奇怪。”乌金嘟囔着给他调了一份酱料。 蛊虫从前都是囫囵吞吃。在人类社会待久了,它也学着刁,吃火锅要蘸料才肯吃。 “否则没滋没味。”——这是它的原话。 乌黎吃着火锅,听到乌金问他:“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乌黎:“先考上大学再说。” 乌金不以为然,“有我在,你还怕考不上?我是问你念完大学毕业后,你是怎么想的。是留在外面,还是回到槐罗寨?” 照它自己想,肯定是留在人类世界里乐趣更多,更好玩。 乌黎:“留在外面吧,不回去了。” 乌金点点头,说:“行。” 之后的事,再慢慢计划。 旧年就这样过去了。 零点,迎着新年鞭炮声,一人一虫等到了新年。 砰!砰!砰! 黑压压的天空,释放着一场盛大美丽的烟火。 乌金睁圆了瞳孔,瞳仁倒映着这片火树银花,忽而变成了金色。 它侧头看乌黎,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便挨过去,吻了他。 “新年好。” “新年快乐。”乌黎也亲了亲他的蛊虫。 这只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他相信,他和它还会有很多年。 …… 独居生活和从前有了很大差别。不过要问最大的差别是什么,乌金和乌黎大概都会不约而同地回答,是自由。 乌金不需要再伪装身份,它可以随时随地,在房间里保持虫子或人的形态。 一人一虫偶尔也会吵架,但总是很快和好。 他们开始还自己买菜做饭,可有时候炒菜炒着就炒到了床上,导致最后饿肚子。 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几次后,乌黎就放弃了自己煮饭的想法,而是改叫外卖。 那要是等外卖吃厌了呢? 他与它大概都会不约而同地回答,那就等吃厌了再说。 也许是待久了,或许是那份血脉契约影响,驭蛊师和蛊虫的性格都会相互影响。 无论是饮食、口味,灵魂,他们都在变得越来越相似。 乌黎问它:“你之前和我那位祖先签订契约时也这样吗?” 乌金说:“不会。” 那么,就是恋爱带来的了。 乌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荒谬的是,他刚才居然一个人莫名起来地在吃那位曾曾爷爷的醋。 午后,难得晴天。 他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乌黎放下手中的书,捧起趴在膝盖上的金蚕蛊,放到阳光下对比了一下。 一样的金灿灿。但它身体的颜色似乎比温暖的阳光还要明亮。 “乌金,你好漂亮。”他由衷道。 它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干嘛突然拍我虫屁?” “我说的是实话。”他又吻了吻它的触角和头。 这是乌黎最近养成的习惯。 每天早晨起来,他都会先吻床边睡眼惺忪的它。 只要看着自己的蛊虫,他心中就会一片柔软。 每一名驭蛊师,从出生起就会天然地对所有蛊虫有亲近感。 可在拥有乌金后,乌黎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多好感了。 可能是因为他把所有的关注力和爱都给了它。 同样,如果乌金看到他去饲养别的蛊虫,或者对其他蛊虫表现出亲昵行为,第二天,那只蛊虫就会自动死在坛子里。 而且,它会不理他。他必须要花费很多耐心和手段才能哄回它。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毕竟除了本命蛊,乌黎平时还要练其他不同的蛊,来增进修为。 奇异的是,他并不会不耐烦。 他还会觉得它这样吃醋的行为很可爱,心中为此暗暗窃喜。 乌黎明白自己或许穷其一生都不会对其他人类有类似的情感。 所以,他确确实实地爱着这只多心眼的金蚕蛊。 而它对他又是怎样的感情?是爱吗,亦或是占有欲,对他身体的迷恋。 乌黎不确定。 阳光下,它打了个滚,仰面朝天地躺在他怀里。 他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它的腹部。 乌金似乎很喜欢这种按摩,享受地眯起了猩红复眼。 他忽然郑重其事道:“乌金,我爱你。” 乌金:“真的吗?不信。” 乌黎有些无措。他真的很少对这种情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似一张白纸的情感对此一窍不通。 “那你要怎样才相信?我会证明给你看。” 乌金翻了个面,顺着他的手臂肩膀一路窸窸窣窣地爬到耳边,宛如恶魔低语:“晚上回房间,这样,那样……我就相信你。” 乌黎听得红了脸。 心跳慢慢平复。 他想起最近银色卡牌又出现了。总是时不时提醒他,攻略乌金的进度怎么还没变化。 乌黎也有些怀疑它对自己的情感。 “你呢?你也爱我吗?”他问。 乌金:“我当然爱你,宝宝。” 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个暧昧的称呼听起来实在过于腻歪。 乌黎脸部温度又开始不争气地上升。 他本想问它为什么说爱他,系统检测的攻略值却迟迟未动。 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顺其自然吧。 反正以后,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 蛊虫是冷血生物,很慢热。 尤其是有了一百多年阅历的乌金,已经很难再动心了。 可乌黎不同。他鲜活、年轻的人类生命力,带给了它前所未有的感受。 偶尔它说的玩笑话调戏,他当了真。 他看着很冷淡矜持,但经不起逗,一逗就会害羞。每次在床上都想把自己藏进被子里,跟鸵鸟一样。 可这样害羞的乌黎,却在某天清晨,给它端来了一杯牛奶。 很小一杯,连浅口玻璃杯子五分之一都没倒满。 “趁…趁热喝。”他急急忙忙塞进它手中,差点手抖杯子摔落。 乌金接过,确实是还温热着的。 “我不喜欢喝牛奶。”它皱虫眉说。 乌黎咬了咬唇,“你尝尝看。” 乌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随后一饮而尽。 “味道有点腥,不过很好喝。”它笑眯眯道。 [叮!] [恭喜玩家乌黎攻略人外05进度已达1/3,3/2,再接再厉哦!] 乌黎呆了一下。 进度条这么快就过了三分之二? 他从中得出了一个道理。 原来金蚕蛊是很好攻略的。只要你愿意给它提供它喜欢的“美味”。 - 直到新年度开学,乌黎和姜庆云他们都没再联系了。 他偶尔在学校里碰到乌胜元,也只是点点头,随后相互擦肩而过, 每次乌胜元其实都欲言又止,但碍于他钻出校服口袋那只金蚕蛊冰冷的视线,又缩回了胆子。 姜庆云公司破产的消息还上了新闻。年级里渐渐传出流言,说乌胜元他爸浑身都长满了奇怪的脓包,很恶心,就像丧尸一样。 尽管乌胜元并没有感染这种病,但同学们还是对他敬而远之。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受欢迎的富二代了。 流言闹得沸沸扬扬。 乌黎对此并不关心。他现在生活中只有两件大事,学习,乌金。 在乌金的帮助下,他的成绩进步简直可以用坐火箭的飞速来形容。 新年开学考,乌黎直接考进了年级前十。 物理生物不再成为拖他后腿的科目,而是变成了加持的荣耀奖杯。 班主任李智敏对此也是惊叹不已,回头跟办公室老师们讨论半天。 “我当初就觉得苗疆过来的这孩子是个潜力股,真厉害。” “诶,你说他们苗疆人真会练蛊吗?”另一个语文老师开玩笑道。 李智敏耸肩:“谁知道呢。” 反正照乌黎现在的成绩,再加上少数民族加分,高考回湘西那边考个清华北大绝对不成问题。 说不定还能拿个市状元。 四月,开家长会,李智敏统计全班学生的志愿志向。 他着重看了乌黎递交上来的单子,得知这名苗疆学生的理想是考北京大学的民族学。 “挺好的。”他喃喃。 而与此同时,门外排队的学生家长几乎都在看站在乌黎身旁双手插兜的年轻男人。 至于为什么全都看他,只有一个理由——帅。 有人还怀疑他是不是明星什么的。 九班已经出了一个小明星,车星光。他十五岁就出道签约了经纪公司,平时只是在学校挂名,很少来上课,而是全国各地飞地拍戏。 这次家长会车星光也来了,旁边跟着他的经纪人。 他戴着墨镜,穿着打扮很潮,很有星味。可和乌黎、年轻男人一比,还是低到了尘埃去。 连车星光经纪人目光都被这两人吸去了,回头无比惊叹地对他说:“你们这个学校的学生颜值,着实是高。” 车星光冷着脸,一脸不爽。 混演艺圈的,都很享受这种被人万众瞩目的光环感。他也不例外。 每次车星光回到学校都跟被粉圈包围似的,同学们争先恐后地想跟他拍合照、索要签名。 听着他们的夸耀,他会感到很舒服。 可是这次,他的风头完完全全都被这两人给抢走了。 而另一边,经纪人已经开始在内心计算要怎么才能把这二位帅哥拿下了。 就冲他们这全天然的颜值,出道爆红分分钟的事。 “下一位!”办公室内,李智敏喊道。 高三班主任的任务繁杂。这次家长会,他需要和每位学生及其家长面谈。 乌金揽着乌黎肩膀走了进去。 虽然都一百多岁了,但金蚕蛊的面相是十分年轻。 今天为了让自己显得成熟些,它特意穿了一套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敞开三两粒,头发也用发胶梳到了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旧上海贵公子哥那味儿。 他们一走,身后同学更是激动地窃窃私语。 “刚才那谁啊!帅得我裤衩都要飞了。” “好像是乌黎哥哥……” “你怎么知道?” “这么年轻,总不可能是他爸吧。” “有道理。” 李智敏拿出资料,抬眼往门口看。 就这一眼,他愣住了。 本以为乌黎家长来的会是乌胜元父亲,眼前这个陌生年轻男子是……? “您是?” 乌金清了清嗓子,道:“我是乌黎的监护虫……不是,人。” “哦哦。”李智敏目光在他们间来回打量,“乌黎,这是你哥哥对吧?” 乌黎和它手牵手,说:“不是,这是我男朋友。” 李智敏傻眼了。 事实上,从他话音刚落下的刹那,整个办公室的老师们都齐刷刷地抬起了头。 第143章 高考 乌黎的神色太过坦荡, 以至于让李智敏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他说的意思是“男性朋友”。 “那个……乌黎同学,我们学校禁止早恋你知道吧。家长会, 你应该叫你的父母过来, 而不是朋友。” 乌黎:“我爸妈都去世了。” 李智敏手一抖,笔掉在了桌上。他心想自己真该死。 “那姜先生呢?我记得他是你姑父。” 乌黎淡淡道:“远房亲戚罢了, 并不是我的正式监护人。” 乌金在旁边补充道:“我才是。” 李智敏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了。 看着眼前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他总觉得自己再追问下去,第二天绯闻就会传遍全校满天飞。 出于内心对学生的保护, 他轻咳一声,开始与他们商量起了填报志愿等事项。 由于乌黎实际上并不算三中的学生,他只是借读, 没有学籍, 就算他考上名牌大学,也与三中无关。学校其实不是很注重他。 但李智敏这个老师很有责任心,拉着两个小年轻讲了很多经验之谈。 最后。 “……你现在成绩已经很不错了。等五月中旬,就可以请假回你老家备考。” 乌黎点头说“好”。 李智敏看了一眼乌金,说:“你这个监护人会带你回去的吧?” 乌金:“当然。” 它单手插兜倚着办公桌隔档站着, 没骨儿似的, 浑身透着股懒洋洋的气息。 虽说一身正装吧, 但配着那风流气质, 那英俊的脸蛋, 怎么看就不像正经人。 这时天已经聊得差不多了。李智敏环视周围一圈, 见暂时没老师注意到这边,刻意压低声音道:“乌黎, 你实话告诉我, 你和你这个监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乌金斜眼瞥他。 乌黎:“我说过了, 它是我男朋友。” 李智敏:“男朋友??是我想的那个吗??” 乌黎点了点头。 乌金勾着他的手,拇指在他掌间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挠猫狗似的,痒。 乌黎想缩回手,它不肯,那力道想要把他指骨掰碎了揉进虫体里。 李智敏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动,最终叹了口气,说:“保重好身体,别耽误了学习。” 乌金嘴角一翘,直接让对面办公桌的女教师看直了眼。 “我们知道,谢谢李老师,我会照顾好阿黎的。” 它牵着乌黎的手,施施然离开了办公室。 他们这一出去,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就炸了。 三中老师大多偏年轻,这一批许多都是刚毕业,女生偏多。 碍于李智敏在场她们不好当面讨论,就拿出手机叽里呱啦地在私群里发了一大堆消息。 老师其实也是很八卦的。 平常学生之间谈恋爱,打架或闹点事,她们都会在这个群里聊。 当初乌黎刚转校过来时,她们就激动地惊叹了好久他的美人颜值。 [我没听错吧??!乌黎同学刚才说他身边那个年轻帅哥是他男盆友] [小孩真的勇] [我好吃那个帅哥的颜,刚才他冲我一笑,我直接人没了] [苗疆美人+正装斯文懒散帅哥,配一脸] [啊啊啊啊我真的磕到了,晋江小说照进现实的感觉] [对对对对] …… 一名男老师点进群消息,看得一头雾水。 她们在聊什么? - 一人一虫刚走出办公室不远,便被车星光的经纪人拦住搭讪了。 “你们好,我叫段怀,是环球娱乐的影视经纪人兼星探。”他递过来两张名片,殷勤笑道:“请问你们有未来往演艺圈发展的倾向吗?” 一人一虫异口同声:“没有。” 显然,无论是驭蛊师还是蛊虫都不喜欢抛头露面。 上千年来,蛊术一直隐藏于黑暗阴影下,是见不得光的。他们对于当明星也没什么兴趣。 段怀没有就此放弃,还打算再继续穷追猛打,刚顿了一下,一人一虫就已渐行渐远。 他悻悻转身,一回头便看见车星光气急败坏地质问自己:“你在干什么?!” 段怀解释道:“你那两个同学长得不错,我想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签公司来着。” “你放弃吧。”车星光撇了一下嘴,说出刚从班长那边得到的消息:“那个乌黎是土生土长的苗疆人,从小在大山里长大的,以后估计也要再回到山里去……” 现在演艺圈这个行业除了演值逆天或者有背景一般不太考虑签少数民族。 因为汉族往往更符合大众眼缘。 没想到段怀听后反而更激动了。 “之前拒绝你的那个名导演,欧导,他的新电影最近就在物色一个苗疆演员!” 车星光差点没把牙咬碎。 有时候同类之间的敌意就是来得如此莫名其妙。 尽管还没打过照面说上两句话,他就恨上了乌黎。 但这股嫉酸恨意,并不包括乌黎身边的那个英俊年轻人。 车星光对他倒还挺有好感的。 …… 家长会之后的生活,又回归到了平淡。 乌黎每天上学、放学。乌金则陪伴在他身边,为他清扫学习之余的一切障碍。 偶尔周末,一人一虫会出去约会。 有时是看戏听曲,有时是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或是去古玩市场淘些老物件。 梨园的老板梅汝钰都已彻底认得他们了。 他本想询问拍二人的照片上传到微博上,最后被拒绝没成功,便和他们成为了忘年交。 乌黎说不上有什么特殊。就是一个话少冷淡的漂亮高中生。 但在和乌金聊天交流中,梅汝钰明显感到这个男人不一般。它言辞交谈中透露出的阅历感,似乎远远超过了它的外表年龄。 梅汝钰很欣赏它。 要不是得知乌黎和乌金是恋人关系,或许他都会忍不住心动,向它表白。 乌黎不善表达,内心却是一个心思敏感的人。 在某次察觉到梅汝钰看向乌金的眼神不一般后,他便不许它再来这家梨园。 “你要是想听戏的话,我们换一家。” 乌金没问为什么。 只是摇了摇纸扇,有些可惜道:“这家梨园唱的曲估计是这边最好的了。” 乌黎:“你是喜欢听这家梨园的曲儿,还是喜欢这家梨园的老板?” “你说梅汝钰?”乌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喜欢他。” 乌黎忽然变得执拗,咄咄逼人:“他长得也挺好看的,你总是跟他闲聊,冲他笑,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乌金:“除了你,我又不喜欢别的人类。” 看着它,乌黎心跳漏了半拍。 这是它第一次对他说如此笃定的情话。 “乖乖,你吃醋的样子还蛮可爱的。”乌金漫不经心笑着,合上扇挑起他的下巴,四目相对,他忍不住先避开了视线。 “我没有。”他低声说。 乌金:“你逞强否认的样子更可爱。” 乌黎闭了闭眼,面上有些烦躁:“抱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乌金白天依旧是习惯性地保持人形模样。最近H市天热,它在家总不好好穿衣服,套了件裤衩白色背心,懒懒散散地拿着平板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它抬手把人揽入怀中,让乌黎坐在它腿上。 “没事儿,这很正常,就像我不想让你接触其他蛊虫一样。” 乌黎:“那如果我和其他人走得很近呢?” “你敢?”乌金瞪了他一眼。 乌黎:“不敢,也不想。” “我有你就够了。”他补充道。 “乖,这还差不多。”乌金凑近,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乌黎说:“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 “是吗?”乌金把玩着他的手和玉似的莹白脚趾,语气略显敷衍。 乌黎:“等我考上大学,我们就搬去北京住。到了那边可以接些蛊活儿度日。等毕业了,我们就再回到这边定居,怎么样?” “很好啊。”乌金把他的手抬起来,放到嘴里。拟人的牙齿瞬间变成虫口器里的森森利牙,咔嚓咔嚓地啃咬他的手指甲,吞吃入腹。这样吮吸吃了两根手指后,它咂了咂嘴,意犹未尽。 乌黎无奈,“你真的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吗?” “有啊。”乌金继续吃手指。 它的神情很专注,明明是英俊斯文的成人外表,却像孩童般嗦着他,以此来满足蛊虫贪婪的口欲。 乌黎被打败了。 他发觉自己和它商量未来是一件很无意义的事。 因为它并无所谓。 就算他不去读大学,去杀人放火,它也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你以前在民国,扮人时有很多追求者吗?” 乌金停顿了一下,“我忘了。”然后接着津津有味地吃他的手指。 乌黎:“肯定有很多。” 乌金:“啊?” 乌黎:“我昨晚又做梦了。” 他梦到乌金当时住在一个勾栏院里。整个院里的男男女女都对它趋之若鹜,为它疯狂。 这让乌黎很没安全感。 “你可以给我多讲一些以前的事吗?”他想了想道。 “可以。”乌金仍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吐出他的手指,单手撑着头斜倚在沙发上:“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乌黎:“……一杯牛奶?” 乌金伸出两根虫指,晃了晃:“我要两杯。” 乌黎:“……行吧。” “成交。”乌金比了个ok。 乌黎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心想自家这只金蚕蛊还真是无利不起早。 不过它要的刚好在合理范围。要是再多,第二天他腿可能就会颤得无法走路了。 照乌金的话,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好讲的。 乌家人行走江湖,就固定的仇家,大部分都是道士。因为杀掉驭蛊师,他们能得到蛊虫法力,有利可图。 乌文彦死后,它就带着他的女儿全国流窜。哪里没战争,就往哪儿去。 那阵子是真的乱,到处炮火连天,都不安全。 后来听人一说道,乌金还想过出国。但它一不会说外国话,二没有身份,一介蛊虫到外面去也没意思,最后还是跟了乌文彦女儿回到大山里隐居。 它记得那是一个闲适的午后,阳光明媚。 它懒洋洋地趴在农家院子里,见一只蟋蟀跳进了自己的瓷罐里,便也挪动身子爬过去,一口吃掉了。 吃饱之后,它觉得困,就闭上眼睛睡觉。 没想到这一睡就是近百年。 等它再度睁眼醒来时,斗转星移,外头时代都变了。 - 眨眼就到了五月。 乌黎和学校办理了离校手续,买了前往湘西的机票,准备回到老家参加高考。 手续办理得很成功。班主任李智敏亲自送他出校门。 对他离开一事,班里的各位同学也是表现得恋恋不舍,想要加他的联系方式。 乌黎自己不用手机,便给了他们乌金的QQ和微信号。 “乌黎,一定要再联系啊!” “以后我们毕业同学会你记得来……” 班长和穆怜雪朝他挥手。 在全班同学的瞩目下,乌黎离开了校园。 乌金开着一辆车在校门口等乌黎。 见他过来了,它下车为他打开车门。 “走,我们回家吧。”它笑起来特别有人味儿,就是透着股让人神魂颠倒的气质。 “嗯。”乌黎走进了车里。 李智敏站在马路边目送他们离开,内心一时唏嘘不已。 同性之间的爱情,既稀少又艰难。 他由衷希望他们能一直走下去。 当然李智敏并不知道,他们跨越的横亘不仅仅只是性别,而是物种。 回到家,乌金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 乌黎惊讶,“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在收拾?” 乌金:“我虽然是虫子,但也是有手有脚的好吗?” 人类马上就要高考了,它也想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让他的生活没有后顾之忧。 看到乌金把一切都准备得井井有条,乌黎心里暖暖的。 当然,更多是一种自家养的虫忽然懂事了的感觉,很欣慰。 他们买的是明天下午四点飞湘西的机票,只有一程。 因为乌金没有人类的身份证,它买不了票。 乌黎只能到时候把它揣兜里带上飞机。 机场安检严格,不允许携带活物。但他们有自己的办法。 傍晚,一人一虫靠在沙发上腻歪。 “点个外卖吧。”乌黎说。 乌金:“你要吃什么?” 乌黎:“都行,看你喜欢点。” 他并不挑食。乌金便打开手机外卖软件,按照自己今天的胃口点了炸鸡和啤酒。 电视机开着,放着一部爱情偶像剧。乌黎仔细一看感觉里头出现的男配有点眼熟,似乎自己曾经在学校里见过。同学们好像也提起过班里有个去当明星的,好像叫什么……车星光。 乌金玩着他的耳朵,抱怨道:“你都看电视,不看我。” “好好好,我现在看你。”乌黎侧头,看着它。和它那双拟人黑瞳对视久了,仿佛能透过旋转扭动的黑洞窥探到宇宙的金光。他凑近,亲了亲它。 它也亲了亲他。 “对了。”它指着电视机,说:“我昨天看到这个人上新闻了。” 乌黎:“嗯?” 乌金:“他好像失踪了。” 然后一人一虫就在沙发上亲来亲去,差点滚到地毯上。 这时门铃响了。 乌黎想起什么,推开正胡闹作怪的它起身,说:“应该是外卖。” 乌金拉着他的手,鼻音黏糊糊:“一会再去,好不好。” 真的很难以抗拒一只心爱蛊虫对你撒娇。 乌黎花了很大意志力才将注意从它身上移开,手握拳放到唇边轻咳,说:“先吃饭,等下要凉了。” “好吧。”乌金这才不情不愿地起来。 乌黎整理了一下衣服,穿好拖鞋去开门。 门打开,外面站着的却不是外卖员,而是两名警察。 “是乌黎同志吗?”其中一名年纪稍老的警察向他出示了证件,道:“我们接到一起学生失踪报案通知,目前怀疑跟你有关,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 一个小时后,警局。 审讯室的白炽灯打过来,十分刺眼。 乌黎垂眸,看着手腕上的蛇形银环。 “喏,吃吧。”外头一个老警察扔过来一份盒饭。 乌黎抬起头。 对方:“你不是说还在等外卖吗?先吃这个。” 乌黎拆开盒饭吃了几口。他倒并不是很饿,只是想到乌金还饿着肚子,心里很不舒服。 “我什么时候能走?”他冷冷问。 老警察用牙签抠了抠牙缝,说:“急啥,先配合我们调查。” 乌黎:“我并不知道你们说的失踪案是什么意思,这与我无关。” 老警察走了。过了一会进来一个年轻警察。他看着岁数不大,但冷着一张脸,威慑力更强。 他进来就将一沓文件“啪”地拍在桌上,“我劝你老实交代!” 乌黎:“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同时抬手将口袋里蠢蠢欲动的金蚕蛊按住。 “听话。”他在意识里对它说道。 乌金猩红复眼转动,盯着年轻警察十分危险。 年轻警察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一股阴气飘过。 他转头环视了周围一圈,又看了乌黎一眼,在确认他不像是装的后才说道:“你的同班同学,车星光认识吧?前天,他在H市失踪了。我们查到监控,当时你跟一个陌生男子在附近。” 乌黎平静道,“我和他不熟,他一直都不来学校,我们从来没见过。” “你撒谎。”年轻警察眯眼紧紧看着他,道:“你的同学说,前阵子家长会你们刚打过照面。他的经纪人还找你们索要联系方式,想要跟你们签约。” 乌黎:“那可能吧,我忘了。我没在意过这些。” 他低头看年轻警察放在桌上的照片。 背景地点,赫然是上周末他和乌金在古玩市场逛街的一个拐角。 而巧的是,这个古玩市场离他之间遇害的那间旧式杭宅院很近。 自从那次受伤后,乌黎便没有再轻易踏足那间宅院,只是偶尔会在附近徘徊,打听线索。 乌金让他不用着急,先等高考后,再计划复仇。 它会帮他,让他的蛊术壮大到足以对抗那名道士的地步。 年轻警察屈指敲了敲桌面,“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我们动用所有手段识别了他的面孔,发现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中国录入的身份系统。他总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吧?” 乌黎:“你怀疑是它让车星光失踪的?” 年轻警察又啪地拍了下桌子,“我问你话,你先回答!别想着转移话题。” 乌黎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撇,淡淡道:“它是我对象。” 同样的答案,年轻警察已经从他的同学老师口中得知了。 但他还是不甘心,追问道:“你对象的身份信息为什么查不出?” 乌黎:“因为它不是人。” 审讯室外正看监控的警察们:“……” 年轻警察勃然大怒:“这种时候你还敢跟我们开玩笑?!” 乌黎:“我并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事实,我来自苗疆,它是我的蛊虫。” 年轻警察:“你当这写小说呢?蛊虫可以变成人?” 乌黎点头。 他还在应付审讯。但这时,乌金的耐心已经耗尽。 它想起被遗忘在家中的那份炸鸡外卖,对眼前这群人类无比地仇视。 年轻警察没问几句,就忽然感到胃里翻搅。 他捂着肚子,面色青白,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审讯室。 他想找个人替自己,却发现外面警员空空如也。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随便叫了个人去看着乌黎,然后自己跑厕所。 等到厕所,每个坑位都满了。 年轻警察一看,原来其他警察都搁这吐呢! 他急得头疼,心想今天大家都吃坏肚子了? “靠北,老子吐出了一堆虫子!妈的好恶心……” “卧槽,我也是!” 很快厕所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喊。 等年轻警察苍白着脸再回到审讯室,表情已不一样了。 “是你搞的鬼?”他手撑着桌面,质问乌黎。 乌黎掀起眼皮看了它一眼,说:“是又怎么样?你没有证据。” 一口气堵在年轻警察喉咙里,不上不下。 回想起刚才同事们的惨状,他惊疑不定地看着乌黎,“你真会蛊术?” “我再说一遍,这件事与我无关。”乌黎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一排地址,递给他说:“你查查住在这里的人,可能是一名道士,或许他身上会有线索。” 随后,他便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门外的警员,没有一个敢拦。 “对了。”走出几步,他回头说:“吐出这些虫子是无害的。过几天你们去做身体检查,也许能发现惊喜。” 在古代,巫蛊、祝由术最早用于治疗。它曾与中医按摩、杂医、正骨、口齿等并列为十三科,到后来才被取缔。 乌金刚才本来使了个残忍蛊术,经他化解,反而对这些警员身体有利。 等走出警局,乌黎在附近便利店买了一瓶牛奶和几个肉包子,先把乌金喂饱。 五个肉包子都不够它炫的。金蚕蛊口器大张,吧唧一下,几口就没了。 乌黎坐在路边拿出牛奶,插好吸管放到它口器边。 乌金边吮吸着,说:“没有你的好喝。” 乌黎耳根逐渐透红。 “还在外面呢。” 乌金:“又没人听到。” “对了。”乌黎无意识摸了一下它的头,“那个车同学失踪的事,跟你没关系吧?” 乌金忙着嗦奶,头也不抬道:“当然啊,我又不认识他。” 乌黎松了口气。 感受到他胸膛的松弛起伏,乌金不高兴了。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没有没有。”乌黎抱起它,轻声哄道:“我只是确认一下。” 乌金冷哼,扬起虫脖说:“我既然答应过你,不会随便杀人,就不会轻易去破这个戒律。” “我知道。”乌黎亲了亲它,说:“我们乌金宝宝真厉害。” 这回轮到乌金怔了一下。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有一瞬间它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宝宝啊。”乌黎笑起来,眉眼微弯,犹如吹皱一池融化的春水,让虫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涟漪。 “我爱你,宝宝。”他说。 换做从前,乌黎大概都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么腻歪的话。 “吓死我了。”乌金用触角弹了一下额上冒出的冷汗,瘫软在他掌心里说:“我刚才差点听成了,你怀了我的宝宝。” “那也不是不可以。”乌黎陷入沉思。他记得它说过,他可以怀孕? 乌金:“好了,别说了,你还未成年。”危险警告。 乌黎忽而说:“我成年了。” 乌金诧异看他,“什么时候??” 它怎么不记得他最近有过生日。 乌黎说:“我出生那一年年份不好,奶奶就给我在身份证上改到了第二年,说这样能降阴气。算起来,我现在应该是十八岁。” “哦~”虽然如此,乌金也并不打算对他做什么。 虫子没有人类年龄观。但是自从它开始接触人类社会,也愈发明白了很多道理。 过早和他发生关系,或许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见它无动于衷,乌黎反而在内心气得跺了跺脚。 他都说这么明显了,它还没听懂他的暗示吗? 算了…… 还是那句话,慢慢来吧。 回到家,一人一虫还讨论了车星光失踪的这件事。 乌黎说:“我怀疑这和那个宅院的老道士有关。” 乌金点点头,“不过他们无冤无仇,按理来说也不应该。” 真相尚且是未知数。 他们得不到答案,也不甚在意。 次日坐上了返乡飞机,又换乘火车。 火车上旅客管理相对宽松。乌金去了一趟厕所,摇身一变成人出来,坐到乌黎对面的空座。 正好有乘务员推着零食小推车路过,乌黎叫住,买了一堆吃食,还有一份旅游杂志。 “吃点儿。”他给乌金开了一罐可乐,然后在剥瓜子仁。等剥到一大把时,就拢起来包到纸巾里放到它面前。 旁的旅客看了难免羡慕,内心暗自揣测这两个相貌优越的男子是什么关系。 乌金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斜切照在它那张仿佛上天恩赐的脸蛋上,光影变幻,这一幕像是时装画报。 它翻着手中的旅游杂志,忽的说:“等你高考完,我们去旅行怎么样。” “好啊。”乌黎把瓜子仁喂到它嘴边,“你想去哪儿?” 乌金指着杂志上的图片给他看,“我看这个国家不错,泰国。” 乌黎:“行,去。” 虫虫它啊,还没出过国呢。 乌金拿出手机,兴致盎然地开始看起了旅游攻略。 …… 六月。 湘西南部夏季炎热干燥的高温,像要吐出火来。 乌黎在一座小城市参加高考。 他的奶奶有先见之明,因为很早就想培养他,托人将他学籍挂名在了当地的一所高中。 他在学校里头埋头考试,乌金就独自在外漫无边际地晃荡。 它最近又换了审美,开始撺掇自己模仿人类衣着打扮。在书店买了几本时装杂志,闲来无事看一看。 一身潮牌,头发金黄灿灿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墨镜。 发色倒不是染的。而是它变幻出来。 原先乌金观察周围人类,都是黑发黑眸,故变作人形时也模仿成这样。 但后来它发现现代人许多染头染发的,很普遍,便也让自己毛发恢复到了体色。 乌金这样嚣张地走在大街上,可谓是回头率十足。 小县城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纷纷盯着它看,还有的掏出手机拍照,以为它是明星呢! 乌金挺喜欢在外面玩的。 对虫而言,人类世界很有趣。 不过小县城没什么可玩的。 在等待乌黎考试的时间里,它去游戏厅抓娃娃,抓了一大麻袋。 最后游戏厅老板买了奶茶小吃,哭着脸好不容易才将这尊佛“请”出来。 乌金一走,他就跟员工宣布,要把这人拉黑。 然后乌金抱着一堆娃娃,去河边伸头看老年人下象棋。 看得入迷,连时间都忘了,直到考完试的乌黎自己找过来,精准地就在一众人群中锁定了那个金毛。 他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肩膀,“喂。” 乌金一激灵,回过头看到他笑,“阿黎,你考完啦?” 乌黎面无表情:“是啊,早就考完了,我在校门口找你半天。” “啊…抱歉。”乌金挠了挠下巴,想了想,将手中的奶茶连同那一大麻袋的娃娃举起来,“喏,这些都给你!” 天太热了,乌黎刚才跑得浑身都是汗。热气跟蒸炉似的,直往脑门上冒。 他接过冰凉奶茶喝了一大口,然后用手拨拉麻袋,说:“你去抢劫了?” 乌金傲然道:“我自己抓来的。” “真棒。”乌黎撸了把它软乎乎的小金毛。 不过这么多娃娃,乌黎也用不着。 征询过乌金同意后,他在小学门口摆了个摊子卖,五块一个,很快兜售一空。 乌黎自己留了一个,绿色毛毛虫图案的娃娃。 乌金看了一虫脸嫌弃,“真丑。” “不丑啊。”乌黎捏了捏娃娃里的弹力海绵,说:“我觉得很像你。” 他决定以后晚上都要抱着这个娃娃睡。 乌金捏了一把他的脸蛋肉,“真没眼光。我明明是金色的。” 乌黎认真道:“但是外面基本找不到金色的毛毛虫。” 乌金额角微跳,“我不是毛毛虫!” “我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嘛。”他憋着笑,抱住它的胳膊往街对面的小面馆走去,“你是最最高贵的金蚕蛊虫。” 高考结束,乌黎明显轻松了不少。 为奖励他,乌金打算将自己体内的二分之一灵力输送给他。 百年蛊虫积蓄的灵力,对驭蛊师来说不亚于千年灵芝老参之类的补药。 乌黎:“这就是你说的毕业礼物?” “不然呢。”乌金道,“这是我可以给你最珍贵的东西了。” 乌黎摇头,“我不要。” 乌金:“那你想要什么?” 乌黎看着它,黑亮的眼眸中透着一丝羞涩。 “你明明知道的。” 他和它的“第一次”。 乌金嘴角情不自禁地想上翘,又硬生生压了下来。 “等我们去泰国再说。”它打开手机给他看,“我订了海边一家很漂亮的泳池酒店,有一张很大的圆床。我想,我们可以在那上面尽情打滚,就像在草地一样。” 看着那上面的酒店图片,乌黎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开始期待了。 一人一虫先回了一趟槐罗寨,将吊脚楼后院埋藏的金子取出,再连同以前乌家留下的秘籍、蛊虫一并带走。 寨子里的人对乌黎打算离开十分不舍。他在这里地位很高。他们对他,不仅是敬仰畏惧,更多是一种奉为信仰的情感。 乌家每一个时代的驭蛊师,都是寨民们的引领者,是类似于寨长的角色。 乌黎拒绝了他们的挽留,并留下一句话:“我们终归是要走出大山的。” 这是他给寨子里年轻人的建议。 乌金开着它那辆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越野车,载着他和大包小包回到了H市。 它没有驾照,本质又是一只虫,乌黎一路心惊胆战的,好险最后还是安全到家了。 乌金拍了拍胸脯,道:“你要相信我的车技。”它可是特意去复制了一位顶尖赛车手的记忆。 乌黎:“其他没体验过,你刹车技术倒是挺好的。” 乌金狐疑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深意?” 乌黎望天:“我没有,我不是说你不行的意思。” ……那就是了。 乌金斜睨人类,凉凉地说:“还不是看在你要考试的面子上才放过你,放心,等去了泰国,我肯定让你知道行不行。” 到后面,它语气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这种怀疑别说放在人类上,就是在雄虫这都是一种侮辱。 “行,那我就到时候浅浅体验一下吧。”乌黎笑道。 当时这会他还并不知道,自己会因为这番话,而在它那付出怎样“惨烈”的代价。 第144章 怀崽 六月中旬, 泰兰德。 飞机尾翼划过气流层,缓缓下降。 乌黎闭上眼睛,无声攥紧了口袋里的乌金。 乌金:“你恐高?” 他:“没有。” 一路平稳。落地之后, 乌黎随人群逐流。机上大部分都是来泰国旅游的游客, 有一个半包机的大妈旅游团,一路吵吵嚷嚷。跟着他们走, 很快就来到了海关排队盖章的地方。 马上就快放暑假了, 最近是旅游热季,几乎每个海关通道前都排起了长队。 不过也分签证。已有签证通道的人少一些, 落地签后面的队伍犹如长蛇。 乌黎打开包里的护照和签证看了眼,默默走到了人少一些的队伍后面。 乌金洋洋得意:“看,我提前让你办签证, 有先见之明吧。” 乌黎:“是的, 你最棒。” 在排队时,还有一名年轻的中国男背包游客,大概见乌黎也是独自一人,便试探性地询问他等会是否要一起拼的士。“我们两个人的话,价格更便宜。” 乌黎摇头拒绝了。 人长得好看也是有优势的。 起码过海关时, 负责盖章的工作人员就对乌黎格外和颜悦色, 还用蹩脚的英语夸了他:“You are so beautiful。” 乌黎莞尔, 回了句:“thank you。” 乌金就不大高兴了。 乌黎手伸进口袋里, 忙哄道:“没事的, 人家没有恶意。” 乌金哼哼唧唧。不过倒也没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它也习惯了。 在人类的审美范畴里, 它的驭蛊师大概是极为出类拔萃的那一挂。 从素万那普机场出来,这名背包客再度与他擦肩而过。 大概因为青年长了张特漂亮吸睛的脸, 还穿着苗族服饰, 背包客对他印象深刻。 只是这次, 青年身边多了一名金发帅哥。 那帅哥比他还高出半个头,一头金灿灿的毛色在曼谷炽热自由的空气中格外招摇。白T灰裤,肩宽腿长,五官轮廓英俊深邃,说是国际名模都不为过。 两人姿态亲昵,十指相扣地牵着手,矮身坐进了一辆出租车。 期间金发帅哥还主动为他打开车门。两人不知聊到什么,互相相视而笑的样子像极了爱情电影里一帧定格的画面。 背包客:好大一口狗粮。 “太热了。” “确实有点。”乌金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汗。金蚕蛊也是有汗腺器官的,只是跟人比起来,它更耐热。 乌黎一坐进车里就紧挨着乌金坐,因为它身上是完全冰凉的。 哪怕是39°炎炎夏日下,乌金也像一台移动的制冰块机,源源不断地散发冰镇冷气。 坐在前排的泰国司机师傅都有些纳闷了。 怎么感觉这个金发年轻人一坐进来,比车载空调还管用? 透过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他用一股口音的英语问:“Are you Chinese?Where are you going?” 乌黎想回答,乌金按住他,直接开口叽里呱啦一堆泰语。 泰师傅更稀奇了,“?(原来你是泰国人)。” 乌金:“(我什么也不是)。” 乌黎揪了一把它腰间的软肉,“你什么时候学的泰语?” 乌金侧头看他,“就刚才啊。” 刚出机场的时候,它直接用“丝”复制粘贴了一个泰国人的记忆。 乌黎:“……” 只能说金蚕蛊的这种特异功能太作弊了。 如果乌金乐意,它恐怕都能学会全球各地不同的上千种语言。 遇到外国游客,泰的士司机往往都会籍绕路或打表狠宰一笔。但遇到同胞就很宽容了,他下意识地把乌金当成了同类,而且难得遇到一个这么帅的本地人,等将他们送到目的地后只收了最基础的服务油费。 乌黎拖着箱子,和它一起寻找房子。 住宿是乌金在民宿APP上订的。因为它没有护照,如果住酒店要查的话不方便。 房东没有亲自到达现场,只是给了他们详细地址,以及房间门锁密码。 在花费了一番波折后,乌黎和乌金进到了公寓里。 公寓不大,但含有卧室、客厅、卫生间,一个简单的厨房,环境布置温馨。 乌金转了一圈,没找到水,只在茶几上找到了一些咖啡茶包。 “阿黎,我渴了。”它拿起烧水壶叫道。 “等一下。”乌黎把东西放好,用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说:“我带你下去买,外面住宿的烧水壶不要用,不干净。” “哦,好吧。”乌金耸了耸肩。 出门前,乌黎打开了空调。这样等他们回来就可以享受一个清凉的温度。 公寓楼下就是7-11便利店。 乌黎和乌金进去各自选了饮料和食物。 这时候就体现出驭蛊师和蛊虫的口味差别来了。 乌黎对吃喝要求低,但不喜欢太甜的。他选了三瓶矿泉水,一瓶红牛,还有一些饼干面包之类可以充饥的方便食物。 乌金一进便利店,闻到空气中食物诱人的香味,眼睛就亮了。 它直接拿了一个购物篮筐,准备大挑特挑。 香肠、鱼片、薯片、炸鸡块、汉堡、果冻、蛋糕……就跟不要钱似的,统统往里装。当然还有各种护肤品小样。因为乌金是一只精致的蛊虫,早就学会了给虫护理。 “好了,就先这些吧。”它把装得满满当当的零食框放到结账台上。 乌黎嘴角微抽,说:“你不是渴了吗?怎么没买喝的。” 乌金这才想起来,又转回冰箱冷柜。 乌黎见它滴溜溜打转的眼神,都有点害怕它等下会不会把大半个冷饮柜都买下来。 赶紧打开包,看下兑换的泰铢是否够用。 幸好乌金还没奢靡到这种地步。 它很聪明,旁观学习一个泰国人接泰奶饮料的方式,然后自己也走到制饮料机器前,接了一杯泰式奶茶和一满杯冰块。最后将其混合,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它大赞美味。 “你要喝吗?”它把杯子递到乌黎面前。 乌黎尝了一口,说:“太甜了。” 乌金咂舌:“我觉得好像甜度还不够。” 乌黎:“你和我的味觉不太一样。” 等回到公寓,因为下午天气太热了,一人一虫暂时不准备出去玩。 乌金打开平板,一边看剧一边品尝7-11便利店美食。 虫的胃口也没有大到能把所有吃下的地步。它只是每样都尝了一下,吃不完的就丢掉。 “你要吃不?”它拿起一包薯片问乌黎。 “不。”他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进行驭蛊师每日固定的灵力修行。 跟乌金比起来,他的生活实在是太规律了。 乌金吧唧吧唧地吃着,偶尔舔一下手指。 “你不觉得我比你更像人吗?”它笑嘻嘻地说。 乌黎看了它一眼,说:“你只是把最近年轻人的坏习惯都学去了。” 乌金不置可否。 它只是好玩。 它好动,喜热闹。而他喜静,总喜欢待在人少的地方。 不过驭蛊师总是会纵容他的蛊虫。 况且被乌金带动着,乌黎也渐渐从原本孤僻清冷,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性格逐渐变得开始意识到了生活中的小确幸和美好。 这次他们准备在泰国待一个月。 当然除了旅行度假,乌黎还靠网络在当地接了个蛊活儿,刚好能挣些钱补贴旅游经费。 等傍晚,日落时分,一人一虫才出门。 乌金又去买了奶茶。他们手牵着手,就像大街上其他正常情侣一样,吃了晚饭就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聊着有趣或无意义的话题,互相给彼此拍照。 这种感觉太快乐了。在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尽情地做自己。 它和他一直走,一直走,仿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这一刻,乌金从来没有如此鲜活地感受到自己在活着。 乌金说它很喜欢泰国这个国度。 乌黎:“很正常,大部分蛊虫都喜欢热带。所以东南亚这边毒蛇毒虫特别多。” 乌金说:“我们待久一点吧。” 乌黎:“可以啊。”反正签证有两个月。他可以把整个暑假都用来和它度假。 一人一虫在外面逛到半夜,等回到公寓时,又路过楼下那家7-11便利店,还开着门。 乌黎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乌金问:“你还要买什么吗?” 乌黎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有些艰难道:“就是…那个。” “什么?”乌金是真不懂。 乌黎站在门口,指了一下柜台门口架子上就罗列放置的一排排类似于烟盒的小盒子,说:“雨伞。” 乌金顺着他的指向一看,这下明白了。 “我以为我们用不着。”它嘟囔了一句,迈开腿踏入便利店。 乌黎:“如果不用的话……会怀孕吧。” 乌金没当回事,“不可能。你们人类自己做出的实验表明不同物种之间有生殖隔离。” 尽管如此,为降雨的安全机率考虑,他们还是买了一些雨伞。 但这天晚上回去,乌黎本以为它会对自己做什么,没想到它却因为在外面逛了一整个下午太累而变回虫形呼呼大睡==。 他们在曼谷待了一星期,因为天气炎热,雨伞是一把都没用上。 除了每天逛吃逛喝浏览四面佛等景点,做马杀鸡,期间乌黎还抽空与之前网上联系的那名外国客户进行了交易,完成蛊活儿,收入三万美金。 当然,在每次交易前,乌黎都会确认对方做的并非违法行为,以及是正面、有好处的,不会伤害到其他人。 他并不想用蛊术伤人。打算继承奶奶的遗愿将蛊术用于救治,帮助更多的人。 乌金对此表示支持。 毕竟要是天天打打杀杀的话,它也累得慌。 时间很快就到了他们在曼谷的最后一晚。 乌黎内心期待又忐忑,想了想,将雨伞放在了茶几上最显眼的位置。 他跪在地上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它:“我们下一站是去芭提雅吗?” “嗯。”乌金打开之前做的攻略表看了一眼,说:“芭提雅离曼谷很近,我们明天直接坐计程车过去,然后下一站是普吉岛。” 看来它之前所说的海边大圆床酒店就在普吉岛。 乌黎红了脸。 次日上午,他们坐车前往芭提雅。 一入住别墅,乌黎就看到了大海。再一看房间,也有圆床。他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坐车好累啊。”乌金一进来就直奔上床,瘫在柔软的床上弹了好几下。 乌黎:“你之前说的圆床酒店,就是这个?” 乌金眨了眨眼,说:“我在普吉订的也是这种。” 虽然心里早就想了,但骤然得知可能就在今夜,乌黎还是莫名地紧张。 嗯……等会海边回来,先去洗个澡,然后还要,可能得喝点酒。 于是傍晚,和乌金一起迎着咸腥海风在海边散步时,乌黎忽然建议道:“不如我们等会去前面酒吧喝点酒吧。” 芭提雅这边夜生活丰富,靠近海滩边上就有酒吧一条街,还有成人秀。 乌金愣了一下,“你确定?” 它记得乌黎不喜欢喝酒来着。 乌黎点头,“嗯。来都来了,体验一下。” 乌金:“行,那去呗。” 它表示无所谓。 橘色日落很美。 渐变着粉红的晚霞,隐入深蓝,一场盛大的瑰丽洗礼落下帷幕。 酒吧街很热闹。这边有人妖,情涩服务发达,乌金和乌黎走在路边,难免会遇到搭讪。 遇到这种情况,乌黎就一个字:“滚!” 乌金更坏。几乎每个跟他们搭讪问价的人,事后都会拉肚子,拉出一堆蠕动的虫子。 这边很多酒吧都是蹦迪的。许多外国男子来往猎艳。 因为只是打算两个人小酌几杯,他们选择了一家静吧。 点了一些小食,洋酒。 乌金之前也喝过酒。虫子耐酒精性极强,但喝多了,它也会微醺。 乌黎酒量就更菜了。没几杯下肚,他脸通红如番茄。 “乌……乌金。”他头栽进它怀里,一声声地唤着它的名字。 乌金声音也比往日低沉,“你喝醉了。” “乌金金,我爱你。”他突然嘿嘿笑着抬起头,偷亲了它脸颊一口。 血气上涌。 好像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从虫脑崩开。 乌金舔了舔锋利的虫齿,揽起他,转身对服务员说:“结账。” 它和他就这样回到了酒店。 乌黎喝多了有点想吐,外面冷风一吹,骤然清醒了许多。 等到后面,根本吐不出来。 他后知后觉,推搡它道:“等一下…我想先去洗澡。” 乌金盯着他,目光危险:“醉鬼还想洗澡?你能帮自己洗吗?” “我,我应该可以……”乌黎想去推浴室门,下一秒直接被它拦腰抱起,丢上了床。 “不行,乌金,太脏了……”他声音不自觉带了哭腔。 “没关系,我又不嫌弃。”它吻了吻他。 “阿黎,我爱你。” 蛊虫说,我爱你,我的驭蛊师。 它将为它的驱使者献祭,爱,灵力与生命。 - 等到普吉岛时,乌黎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了。 这是被榨干的感觉。 他不得不在便利店买一些补肾体的补药。 乌金倒生龙活虎,跟没事人儿一样。 显然,这点能量耗费对蛊虫而言小菜一碟。 结果就是在普吉的这大半个月,除了傍晚乌金会带他出来散散步,看看日落之外,其他时间他们都待在住所里厮混。就连一日三餐,都是叫到房间里吃。 乌黎为它如恶虎扑狼的饥饿震惊。 就算是他驭蛊师的体力都吃不消了。 “你…你……”没办法,他最后只能向它求饶,“让我休息几天吧。” 乌金:“拜托,我憋了一百多年了。” 在某一次,乌黎终于忍不住问:“你既然憋了这么久,为什么直到现在才?” 乌金替他撩了撩额前汗湿的碎发,低头吻他说:“笨蛋,要是那么早,你还有精力出门玩吗?” 乌黎沉默了。 答案是没有。 现在想来,它原来是在替他“考虑”啊。 乌金说:“我想给我们之间留下一些深刻的回忆,而不是以后回想起来,只有在酒店。” 乌黎:“……”只有他觉得光在酒店发生的这些就已经够深刻了吗? 普吉岛之旅进行到一半时,乌黎的高考成绩也出来了。 因为当时他人在国外电话不便,还是学校主任特意发了邮件过来的,恭喜他成为省高考状元。 以乌黎的这个成绩,就算没有少数民族加分,也真的是清华北大所有专业随便上了。 另外,各大名牌学校的招生办都想要联系他。主任提及,像香港以及一些地区的名校不仅免学校,还想用高额奖学金来打动他。 毕竟乌黎来自大山,他们以为他缺钱。 事实上,乌黎并不缺。 光槐罗寨里留下的那些金条,就足够他和乌金一起生活大半辈子了。 乌黎表示不考虑。 当天,他跟乌金一起去借了一台电脑,报名填写志愿。 他的第一志愿依旧是北京大学,民族学。 填完志愿出来,乌金抱了抱他,高兴地说:“恭喜你,阿黎。” “那你要给我什么奖励吗?”乌黎抬头。 乌金:“你想要什么?” 乌黎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先欠着吧,等以后再说。” 也幸好他这时人在国外。 据学校主任说,想采访乌黎的记者都已经在校门口排起了长队。 他借读的三中也因此沾光,对外升学率更上一层楼。 甜蜜的假期总是短暂的。 好像只是眨眼间,他们又坐上了回国飞机。 在泰国旅行期间他们一起拍了很多照片。 等回到家里,乌金兴致勃勃地整理相册,打算发一些到社交平台上。 乌黎:“你不怕被人发现你不是人?” “我只发微信朋友圈,不会的。”乌金说。 乌黎发现它特别喜欢模仿人类的一些行为。 总之就是人去做什么,它也要去做。 自从之前加了他的那些同学,经常刷到这些人发朋友圈,它也想发。 其实这样倒显得乌金单纯了许多,没那么多心眼。 乌黎也就随它去了。 事实上,乌金也有它的小心思。 这是它最近刚学到的,在社交网络上“宣誓主权”。 晚上八点,乌金就准时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分享了和乌黎的亲密照片。 有贴脸照,牵手照,吻脸照。很新潮的九宫格。 这堆照片一发出去,犹如石破天惊。 之前三中九班的同学们都沸腾了。 他们之前在家长会看到乌金,还以为它是乌黎哥哥或亲戚之类的。 没想到。。竟然是男朋友? 班长:[哇,这是哪儿?热带国家么] 穆怜雪:[666] 邵航:[祝99] 乌金浏览了一下评论,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再后来,它和乌黎一起搬去了京市生活。 京市房价贵,他们暂时还买不起。乌金就在离乌黎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室一厅。 开学第一年乌黎要军训,课程也很繁杂。 他必须要住在学校里。 其实乌黎内心有些放心不下乌金自己一只虫住,想着说要不把它带在身边。 但因为寝室多人,终归还是不方便作罢。 乌金也是第一次离它的驭蛊师这么远。 不过一阵子后,它也就习惯了。金蚕蛊很擅长给自己找事情做,它每天起来除了玩手机打游戏,就是去小区楼下公寓和大爷们一块下棋,要不就是在京城里晃悠。 乌黎最担心的就是它的吃饭问题。 总吃外卖不健康。在校园里安顿下来后,他就去买了一辆电瓶车,每次在食堂打饭都会额外再给它打一份,骑车送到家里给它。 这样,他们每天就又能见到了。 乌黎的室友对他每天打饭都要打两份很好奇,“乌黎,你谈对象了?” 乌黎淡定道:“嗯。” 室友们闻言,顿时替喜欢他的那些女孩子一阵默哀。 就是可惜了那些情书。 乌黎一进大学,就成了校草级别的人物。当然以他的颜值来说很正常。 军训一个多月,其他男同学都晒得跟黑炭似的,就他一个人依旧白得发光。身姿笔挺像小白杨,远远地一眼扫过去,就让人心动不已。再加上他来自苗疆,种种神秘光环加持,同年级里打听、暗恋他的女生已不下几十个。甚至还有男生。 系里传言,他会给人下蛊。 但凡是见过乌黎的,几乎没有一个人能逃过。 这几个直男室友天天和他同吃同住这么长时间,有时候见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也有些吃不消。 不过能拿下乌黎这样冷淡美人的女孩,又该是怎样的呢? “嫂子应该很漂亮吧。”一名平常和乌黎玩得比较熟的室友试探性开玩笑道。 乌黎莫名看了他一眼,黑白瞳仁分明。 乌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等到不久后,室友们就见到了他的“对象”。 不是女孩。是一个男的。 “他”长相跟乌黎不是一个类型的,是厌世脸酷哥那一挂。 像“他”这样的男生,估计会更受女生欢迎。 乌金来的时候提了一兜奶茶,很热情地分给他们。 乌黎的室友因此对他的印象颇好。 骤然得知乌黎的对象是一个男性,室友们起初惊讶,不过很快就接受了。 爱本来就是不分性别的。 乌金第一次来乌黎宿舍。 四人间,上床下桌,环境说实话还可以。 但男生住嘛,难免会有些脚臭汗味。 乌金扫了一眼,回去问他:“你就住这种地方?” 乌黎:“大学都这样。” 乌金:“你应该搬出来和我一起住。” “我也想啊。”乌黎叹了一口气。但是第一学年,校方往往不会允许。 乌金:“你每次来大姨妈都要去别的地方上厕所,多不方便。” 乌黎:“没办法。” 他现在每个月最心惊胆战就是来月经的时候。 因为多人住在一起,又都是男生,基本没有隐私。 军训有一次乌黎就无意间被室友看到了卫生巾。不过那时候很多男生都会买卫生巾垫军胶鞋,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乌黎忽然想起一件事,摸了下肚子说:“我上个月都没来。” “怎么会这样?”乌金有点紧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乌黎:“应该没什么大事,可能和吃了冰的有关系,我再等等。” 乌金:“可别是怀孕了。” 乌黎斜睨它一眼,“你之前不是说过吗?不可能。” 而且他们很注重天气预报,每次都会戴雨伞。 乌金挠了挠头,“我现在也不知道了。” 乌黎:“我也想象不到。” 无法想象驭蛊师和蛊虫的结合,一旦有了会是什么产物。 这只是个小插曲,一人一虫都没当回事。 因为第二个月乌黎月经就正常来了。 等到大二,他就搬出宿舍,和它同居。 不过虽然是同居,一人一虫只有晚上住在一块,白天乌黎都要出门学习。 他的校园生活很充实,除了课程还有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平常还上网接一些蛊活儿,补贴家用。 同样追求乌黎的人也很多。 但比起一开始,乌金给了他更多的自由和尊重。 它知道他肯定会拒绝。 这世上不会有比本命蛊虫和驭蛊师更稳固的关系。 他们是如此深深地爱着彼此,就像在爱另一个自己。 四年过去,乌黎逐渐成长为了一名可以独挡一面的驭蛊师。 他的蛊活儿在暗界名声越来越响亮,许多人慕名而来。 而至于之前和他打斗过的那名仇敌道士,也被警方正式缉捕。 车星光也被找到了。他还活着,但是被道士囚禁整整两年,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据说他之所以会道士抓走失踪,也是和乌黎有关。 这个道士的师傅,世世代代传下来都是驭蛊师的天敌。他们以抓捕驭蛊师和蛊虫来获得功德修为。 那次在宅院打斗后,道士就盯上了乌黎。 只是平时乌黎行踪不定,他找不到线索。 有一次这个道士为生计接了个跑龙套的活,听到当时一个小演员,也就是车星光在说乌黎的坏话。 他听到熟悉的名字,误以为车星光认识乌黎,便在当天把车星光拐走严刑逼问乌黎的相关消息。 车星光也是欲哭无泪。 没想到自己随便在背后说两句坏话,就遭遇了这种麻烦。 到后来,道士怕他逃走将事情走漏,就一不做二不休将他囚禁在了老宅院的地下室里,只每天给几个馒头和一碗水。 车星光最近被警方找到,整个人面黄肌瘦,犹如难民。 记者媒体采访他有什么感受。 车星光苍白着脸,双眼无神道:“我再也不要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了……” 至于姜庆云,乌黎后来也有听乌金说过他们一家人的后续。 因为还不起巨额欠款,姜庆云最后去坐牢了。 他的现任妻子和他离婚,带着女儿改嫁。 乌胜元没听他劝,后来又自己琢磨着去学了驭蛊虫。 可能乌家血脉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他无人教导,一个人摸索着,竟也练蛊成功了。 但是他忘记了乌黎当初的告诫:乌家男性不能练蛊。 现在,他变得彻底不男不女…… - 参加完毕业典礼,聚餐完毕后乌黎回到家。 客厅亮着灯,乌金正坐在客厅里收拾行李。 再过几天,他们便准备回到H市的家。 乌黎换好拖鞋,走路有些跌跌撞撞。 乌金抬头看了他一眼,鼻子耸动,闻到空气中的酒味。 “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乌黎躺倒在它旁边的沙发上,疲惫抚额。 “你酒量这么差,下次一个人在外面少喝点。”乌金起身,去给他泡了一杯蜂蜜醒酒茶。 乌黎接过杯子,没喝几口,忽然坐直身体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乌金:“说呗。” 它看他这么严肃的样子,也没有发憷,还有闲心开玩笑:“别告诉我,你怀孕了。” 乌黎点了点头,“是的,我已经三个月没有来月经了,前几天就去做了检查。” 随后,他从包里掏出一份检验单递过来。 乌金:“???” 事实上,乌黎没骗它。 他真的怀孕了。 在一起五年后,他忽然有一天莫名其妙地怀上了它的崽。 原来,驭蛊师和蛊虫的结合也可以跨越生殖隔离。 因为不知道肚子里怀的是什么离奇生物,乌黎并没有去大医院检查,而是走了暗道法子。 孕检结果出来,他肚子里怀的是一堆虫卵。 看来是它的基因占了上风。 “你打算生下来吗?”乌金问。 乌黎点头,“对。” 乌金:“行,那就生。” 它一向是游戏人生的态度。 没有孩子无所谓,有了也行,感觉会更有趣。 就像是游戏里的一个新挑战。 在经历了三年平淡期后,他们的生活好像又因此变得多姿多彩了起来。 没有怀胎十月,不到一个月,乌黎就排出了这堆虫卵。 他本人完全没感觉,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身下多了一堆奇妙的小玩意。 乍一看有些密密麻麻的,每一颗虫卵还没有拇指大,紧紧挨在一起,就像蜂蜜房子。 颜色是金色的,中间点缀着一点点白。 “你确定这是我们的孩子?”乌金凑过来,用手戳弄了一下。很Q弹的触感。 乌黎:“应该是吧。” 他拿了一个昨天吃剩蛋糕的盒子过来,将这些虫卵小心翼翼地捧到上面。 期间还不小心戳破了两个,一下爆浆似的涌出哗哗金色液体。 “你杀死了我们的两个孩子。”乌金不满道。 “没事。”乌黎淡定道,“反正还有这么多。” 最后他们一起数了一下,一二三四五,一共有33只虫卵。 加上不小心被戳破的那两个,他们还剩下31个孩子。 乌金:“这么多,怎么养的过来哦。” “如果是像你一样的金蚕蛊,应该吃的不多?”乌黎不确定道。 他也不知道它们该吃什么。 卵生和胎生不同,再说他也没奶啊。乌金主食吃的是他的血肉毛发,但这样养这么多孩子也不现实。 乌金:“先看看吧,走一步看一步。” 差不多过了十天,虫卵渐渐有幼虫破壳而出。 外形基本和它们的父亲一致,通体灿金,复眼滴溜溜的转,是猩红色。 肉乎乎的,像果冻一样可爱。 乌黎尝试性地喂了它们几滴血和指甲碎屑,它们只喝了血,指甲没有吃,估计是没长牙咬不动。 但对于母亲的指甲屑它们个个都很宝贝,差点因为私虫占有而打起来。 乌金也弄了些自己的血喂它们。它的血是绿色的,它们吃得同样很欢快。 看来这些金蚕蛊宝宝们并不挑食。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金蚕幼蛊都能顺利破卵而出。 半个月后,乌金和乌黎又数了一下,真正诞生的幼虫只有18只。 出卵率很低。 等幼虫再大一些,乌黎就开始给它们喂毒虫吃。 小到毛毛虫,大到蚯蚓蝎子等。金蚕幼蛊在这方面表现了出色的吞噬天赋,一波齐上阵,犹如蝗虫过境吃得干干净净。 他很喜欢饲养它们。 但乌金觉得十八只实在太多了,打算送出去一些。 乌黎:“送给谁?” 乌金:“乌胜元啊,他现在不也是驭蛊师。” 乌黎只好打电话给乌胜元,没通。 他又换微信,这回对方接了。 “喂?” 乌黎问他,想养金蚕蛊吗? 乌胜元一听,当即激动地就想飞回国。 乌黎:“你在国外?” “是啊。”乌胜元有点羞愧,“我最近在泰国进行人妖表演。” 乌黎:“……”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同门竟然混到了这个地步。过几天等乌胜元回来后,他交给了他五只金蚕蛊。 “要好好照顾,知道吗?”他再三叮嘱。 乌胜元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对待它们。 事实上,他现在看这几只金蚕蛊宝宝就跟看生命似的。 乌金在一旁凉凉道:“这是我的孩子。要是你敢伤害它们,应该知道后果吧。” “知道,知道!”乌胜元震惊之余,点头如捣蒜。 就这样,在给出五只后,乌黎和乌金自己开始了抚养13只金蚕蛊虫的生活。 充实而忙碌。 【玩家乌黎攻略人外05进度已达3/3,攻略已完成。】 第145章 番外 乌金视角番外 1. 蛊虫无条件保护它的驭蛊师。 这是刻在每只蛊虫DNA中的潜意识。 但这并非天然的。是人类用契约造成的灵魂驱使。 所以, 人类才是恶魔。他们总是能用各种各样见不得光的手段达成目的。 是他们,使它们丧失了自由。 乌金是最初意识到这一点的虫。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痛苦。用后来它从人类口中得知的谚语来形容, 大概就是“世虫皆醉我独醒”。 它环视周围的其他蛊虫, 觉得它们是那么愚蠢。 它们应该平等地厌恶每一个人类。 它曾经试图劝服它们。它想让它们意识到警觉的危机,或许它们可以一起创造一个蛊虫互助联盟, 逃出人类的手掌心。然而它失败了。 蛊虫和驭蛊师相辅相依。它们在驭蛊师身边, 修为能得到几何倍的提升。 最终它也随波逐流,低下高傲的虫头, 成为了乌家驭蛊师的本命蛊,受其驱使。 乌文彦带它走出大山,看到了外面繁华的尘世。 平心而论, 乌文彦待它很不错。但不知是天性冷血, 亦或是单纯厌恶人类的缘故,乌金对他并无任何情感。它总是懒洋洋的,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除了战斗。它喜欢去收割血肉性命,来增长自身。 乌金的修为一天天大涨,不知道从某天开始, 它忽然能变幻人形了。 古老的说法, 它这只蛊虫已修炼成精。 也就是那一天起, 乌金整只虫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它在蜕变, 羽化成蝶。 就像天地混濛诞生, 它拥有了更多自我意识。 它学会了跟人一样思考。 这对虫而言, 不亚于跨越物种,革命性的稀有、特殊级改变。 但当时乌金并不知道这一点。 也就是在此期间, 它彻底打消了之前想抱团, 怂恿其他蛊虫起义的想法。 蛊虫天性就是自私且冷嗜的。它们从出生起就以同类为食, 怎么可能会有同情心? 于是它只是冷眼旁观,内心不屑一顾。 偶尔,它会去想,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 那些遥远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 像镜中之月,再度浮现。 金蚕蛊是人类驭蛊师创造出来的。 它原本并不是一只蛊虫。 它应该是大自然里一只普通的毒虫,过着没有头脑、自由自在的生活。 它从森林中破卵而出,生长,挂在树干上爬行。闻着花香,晒着太阳,滋润雨露。 可某天,一个人类到来,用布袋将它兜走,放进了一个封闭式的陶罐容器里。 在那个罐子里,还有同样体型比它庞大无数倍、毒性比它更烈的无数只毒虫。 它们没有食物,即将饿死,于是活下去的本能让虫们开始自相残杀。 乌金口器大张,像吹响号角的战士,开始撕咬,冲锋陷阱,为捍卫自己的生命而战。 它的虫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等它再度回过神来时,整个密闭的黑暗空间内就只剩下它一只虫了。 满地残虫尸。而它弓下腰,吞下一只虫或另一只虫的腿或大脑。脑浆迸裂,流出的美味粘稠汁液,是它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美味。 就这样,它吃掉了其他所有的毒虫。 它们融入它的体内,成为它的一部分。 人类打开陶罐,看到它时十分高兴。 “哦!你真是一个勇敢者。” 太久没有见到阳光了。光线照进来的那一刻,乌金觉得很刺目。它转动猩红色的复眼,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犹如太阳的灿金色。它原本的体色是什么?它想不起来了。它感到迷茫。 再后来,它又被人类投放进了新的陶罐。 新的无数毒虫,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唯一不变的是,它总是胜出的那一只。 …… 2. “我喜欢你。” “我爱你……真的,要不,跟我走吧,我买了两张船票,我们去国外,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安全的地方”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人间年代,以人形游走的乌金总是会收到类似的表白。 其中有妓院的头牌,有大腹便便商人,有年轻的富家公子,多的数不清了。人类天真地以为用几句深情言语,就能够收买它的自由。 偶尔有几个穷追不舍的,乌金不耐烦之际,直接弄死。 还有一次,它直接在他面前变出了虫形。对方吓得屁股尿流,连夜逃跑。 他们害怕它。 它冷视,轻蔑,但内心深处,莫名地有几分为此感到失落。 乌金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原来它也是会感到孤独的。 只是金蚕蛊太稀有了,它找不到同类。即使找到,它大概也会不可避免地嫌弃它们愚蠢。 它无法在虫和人类的世界间找到平衡。 大概也因为这个原因,乌金最后才会主动和吴文彦的女儿回到大山中。 在体验了几年后,它发觉人间似乎也没什么大意思。 一样的乏善可陈。 3. 从来没有一个人类,像他这样困扰着它的心。 哦,那个人类的名字叫乌黎。他是乌文彦,它第一任驭蛊师的直系血脉后代。 它从看到他第一眼就意识到了,这又是一个可以生育的男孩。 我从他身上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我感到饥饿,舔了舔嘴唇。 那时他大概在来姨妈。 他甜美地想让我一口吃掉。 他还给我取了名字。 我的虫生,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让我跟他姓,他叫我“乌金”的时候,我有些小鹿乱撞。 他打开陶罐,给我喂了一滴血和一些头发、指甲屑。 我从来没有如此饥饿,甚至不顾礼仪就开始狼狈地吞吃。 显然,我对他有好感。他让我感到莫名地熟悉。我猜测这并非他是乌文彦后代的缘故,而是另有原因。 少年的奶奶说,他在这十多年来一直用自己的血液血肉来喂养沉睡中的我。 他也很喜欢我。 在他小时候走山路,一次不小心磕碰到了石头,膝盖掉了一块肉。但当时他顾不得给自己的伤口包扎,就那布捧着这块掉下的皮肉,急急忙忙、跌跌撞撞地赶回吊脚楼,放进我的闭龛中。 我当时在睡觉。但受血肉诱惑,还是很给面子地张开口器吃掉了。 我受这个男孩的供奉、洗礼。 和别的人类不同,他并不只想着驱使我。他是个知道回报的好孩子。 我意识到我必须做些什么。 于是在那个讨虫厌的老太婆死后,他想要与我达成本命契约,我没有拒绝。 我活得足够久了。就算他死,我跟着死掉也无所谓。 而且虫生这样乏善可陈,我厌倦了一直睡觉。我想让我的生活变得富有激情一些,所以我跟着他走出了大山,又重新步入人类世界。 火车,可以远程通讯的手机,好吃的食物,不同美丽的风景,路上高耸入云的建筑物…… 百年过去,人类世界居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这引起了我的兴趣。一路上,我都在四处张望,精神处于前所未有的兴奋。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人类确实很聪明。有些东西是想破虫脑都无法创造出来的。 就这样,我和他一起来到了一座大城市,居住在他姑姑的前任丈夫家中。 和他同吃同住的日子很新鲜,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尽管我告诉自己,这是驭蛊师和蛊虫契约的连带副作用。 但内心深处,我明白,并不是。 我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手机游戏。我认为可以用这种有趣的方法来转移注意力。 最初的确卓有成效。 我爱上了游戏和互联网,我认为自己对他不感兴趣了。 这非常好。 直到乌黎去学校上学,趴在他口袋里的我百无聊赖,又只能盯着他看了。 可恶的是,我的虫心竟然在蠢蠢欲动。 我决定逗逗他。 “那你去弄点精气给我吃吧。” “什么精气?” “就是这个啊。”我摸到他那个地方时,忽然感到前所未有地饥饿。口水在口器中疯狂分泌。我必须用十二分的理智和意念,才能压制住自己不去侵略。 “你没听说过吗?一滴精,十滴血,是大补之物。”我用开玩笑掩饰内心的尴尬。 他脸红了。 真可爱。 我忽然觉得我可以掌控他。 我的驭蛊师,这个用精血喂养我的可爱男孩。 一个蛊虫,想着去驾驭它的驭蛊师,这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知道。但我决定冒险一试。 我活了一百多岁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比他吃过的饭还多。 我不认为我会败给他。这一次,我一定要赢。 4. 乌黎说最近自己总是做梦。 但他并不知道,那不是梦。而是我在作祟。 趁他沉睡,我在偷偷地开发他的身体。 这很好玩。 有一次他醒来不小心画了地图。我看到之后很兴奋,哦,他已经从一个男孩成长为男人了。 我尝了一口,那样的美味,足以令虫变得贪婪。 我想要更多。 是的,我是一个赌徒。 我在培养他,就像栽树一样。等这棵树足够高大,我就可以顺利乘凉。 但是我没预料的一点是,在此期间,我会变得如此莫名其妙。 在人类审美中,乌黎长得很漂亮。所以喜欢他的人有很多,比如梨园老板,比如他那个叫邵航的同桌。 看到他和邵航亲密地说话,我虫脑嗡嗡的,怒火熊熊燃烧。 我控制不住自己。 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我似乎在对这个人类动心。 我从来只当笑话荒唐的人类爱情概念,如今竟然奇妙而诡异地发生在了我这只虫身上。 完蛋。 我好像要输了…… 5. 冒充补课老师只是我偶然间的一个想法。 我想看看,乌黎看到我变成人会是什么反应。 我的虫形确实没什么诱惑力。 但以前很多人类喜爱我的人形外表。他们夸我“英俊”。我想,这是一个绝对的褒义词。 乌黎比我想象得要聪明,他很快认出了我。 我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他脸上的神情变化,眼神,任何一个细微的小动作我都不放过。 他很震惊。 我没从他那里观察到惊艳的神色,我很失望。 难道我的外表还不够好看吗? 求偶期间,雄性尽可能施展自己更优秀的一面,就像孔雀开屏一样,是本能。 “你嘴上有死皮。”我故意靠近他,尝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时他开始战栗了,从脖子开始脸红。整个人就如同一只蒸粉的虾。 “你,你,在干什么?” 我想吃掉你,我的驭蛊师。 当然我不可能这么直白。我会把他吓死。 在察觉到他并不抗拒,或许对我的虫体接触也有感觉后,我决定主动出击。 “我们做情人吧。” 虽然,我并不是人。但为了他,我可以伪装。藏起毒虫的野蛮、血腥、丑陋,穿上衣服冠冕堂皇地行走人世间。 他听后很诧异、难以置信,最后表示自己需要时间思考。 我同意了。内心有些忐忑。他要是拒绝的话,我可能会很长时间不想再跟他说话。 幸好乌黎并没有让我失望。 他一直很勇敢。 他想跟我认认真真地谈恋爱。 他说,我们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关系。 驭蛊师和蛊虫,是最稳固的搭配。 “你不觉得可怕吗?和一只虫子做那种事。”我问他。 “哪种事?”他在装傻。 “交配。”我咬着虫舌根,故意把这两个字说得很下流。 他又脸红。 自从打开那扇门后,他总是很容易羞涩。 “谈恋爱,也不一定要做啊。”他思索了片刻,说:“人类有一个名词,叫做柏拉图,或许你知道吗?” 行吧,原来他想要无性繁殖。 我感到扫兴,但表示尊重。 可是没想到后来,主动向我求爱的又是他。 6. 尽管完成了生孩子的步骤,但我并不认为乌黎会怀上我的孩子。 生殖隔离。雨衣。没有雨水能够越过这两座大山降落。 然而等到他大学毕业,一场雨奇异地降临到了我们的土壤上。 一名人类和一只蛊虫结合,拥有了后代。 这是多么荒谬又神奇的事。 起初的震惊过后,我很高兴,发誓要跟他共同抚养孩子长大。 但孩子还是太多了,在幼生期就不幸夭折。 而我在发现这些孩子占据了乌黎太多的注意心神后,我生气了。 蛊虫自私的占有欲又开始作祟。 我只想让他一个人全部的目光放在我身上。即便是我们的孩子也不能分一杯羹。 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最后他终于同意将其中五只送给其他驭蛊师,他的表哥,乌胜元。 …… 后来,我们很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过了很多年。 我的虫生因为遇见他,我的第二任驭蛊师,而变得如此多姿多彩。 我以前很讨厌我的第一任驭蛊师。但现在,我由衷地歌颂他,甚至在有一年清明节回到槐罗寨给他的坟墓上了一炷香。 谢谢你,乌文彦。我在这里说,谢谢你生下了这么好的后代,来成为我的恋人。 …… 民国番外。 【玩家乌黎攻略人外05进度已达3/3,攻略已完成。】 乌黎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卡牌机械提示音。 【攻略完成,随机掉落幸运宝盒+1】 ——【按下右键CTRL↑,将开启宝盒】 【是否要按下右键CTRL↑】 【是,否】 乌黎抬起手指放在虚浮光屏上,犹豫片刻,选择了前者。 银色卡牌:“恭喜你,玩家乌黎,你可以随机选择一个愿望。无论是金银财富、美貌身高、战力灵力,亦或是时空倒流、宇宙穿梭服务……只要在本系统能力范围内,都可以。” 乌黎心想还有这种好事? 不过他对身外之物基本没什么向往。精神世界里,只要有乌金和金蚕蛊宝宝们也就够了。 但是好不容易可以白实现一个愿望,也不能错过。对吧。 他瞒着乌金独自思考了三天,最后告诉银色卡牌:“我想选择时空倒流。” “可以的,请问您想选择什么时间段呢?” 乌黎:“1944年,民国。” 银色卡牌:“您是想回到过去……还是平行时空?” 乌黎说:“过去。” 银色卡牌:“好的,这是您的时空旅票。” 话音刚下,乌黎面前凭空浮现出了一张纸质票证,和一块银色卡牌。 他伸手取下,翻看了两下,绿蓝色纸质票证就跟一般的高铁票差不多,上面印着时间:1944年,地点:北平。 至于那块银色卡牌,正面已经升级成了动态浮屏,上面印着乌金的正面虫照。背后依旧是它的详细个人信息,但在右下角,已经打上了被攻略的红色印章记号。 “卡牌便是您的通行证,请随身携带,切勿丢失(一旦丢失,本系统航司不承担风险,您会有无法回来的倒霉几率)。本次时空,回到过去旅行含免费托运行李,15/公斤每人,手提行李一件。考虑到您有孩子,这边另附赠您十三张婴儿票。婴儿旅客允许免费托运一辆折叠式的婴儿车。” 婴儿车? 乌黎想他的那群孩子们不需要婴儿车,大概只需要一个大一点的罐子就可以装下。 这个系统的准备要比他想象中要贴心和专业许多。 银色卡牌:“以下为玩家乌黎必须知晓的旅行注意事项:1.现在和过去的时间流逝同步一致。也就是说,您在1944年旅行了几天,2029年的世界也将过去几天。2.请勿触犯时空规定,一旦您试图改变过去,那么未来也会随之改变。小小的一只蝴蝶即可煽动风暴,有可能会造成您我都想象不到的严重后果。” “您准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 乌黎点头说:“我知道了。” 民国时期,除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乌黎只在书本上了解过。 那个一个浪潮翻滚,新旧交替,危机四伏的年代。 如果他要去,肯定要提前做好准备。 光是准备时间,乌黎就花费了整整两个月。 他购置了一些食品,卫生巾,轻薄衣物(款式尽量不那么现代),生活日常用品,防水手表,一辆折叠电动自行车,带上了相机、手机和两台充电宝,金子等等。最重要的是防身用品,他在国外网站买了一把开刃瑞士匕首和刀具,经过层层海关转运到东南亚比较麻烦,需要等待。 金蚕蛊宝宝们还在幼生期,但一年生的金蚕蛊已初具战斗力。它们继承了父亲优越强大的蛊虫天赋,并不需要他太操心。但因为蛊虫宝宝需要每日三餐定期投喂,他不放心乌金独自照顾它们,最终还是决定将它们也一并带去。 只是这样,蛊虫宝宝们的食物就是个问题。 乌黎带了一小盒,决定等到目的地了再给它们抓。反正毒的虫子哪里都有。 乌金最近迷上了围棋,白天几乎都泡在棋馆里,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乌黎也没准备提前跟它说。要是告诉它这个秘密,它肯定也要缠着去。 他只跟乌胜元讲了,自己打算出门旅行一段时间,让他帮忙看顾乌金。 于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乌黎只在家中客厅留下了一封书信,便带着大包小包和13只小金蚕蛊宝宝踏上了前往缅甸的飞机。是的,他选择在缅甸为始发地,回到过去。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个国家……当然就是图武器方便了。 他用兑换的美金可以很轻易地在这边换到枪支、子弹,重型武器。 民国时期正值战乱,要是遇到点特殊麻烦,光靠他的蛊术可能没那么管用。而且,离开本命蛊,驭蛊师的实力无法完全发挥。乌黎便为自己准备了这些防身外物。 俗话说得好,为母则刚。就是不为自己,他也得为金蚕蛊宝宝们考虑。 这场旅行,玩、去见以前的乌金什么都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平平安安回来。 …… 1944年,北平。 老式青楼,男头牌楚玉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姓重,没人知道它叫什么。 自从一个月它来到这间青楼,因出手大方阔绰,男男女女都抢着侍奉它。 木窗户微敞着,吹进来午后丝丝清凉微风,狎动白纱帘子飘动。 透过那帘子的缝隙,可以窥见里头懒洋洋斜倚的英俊男子。它衣冠楚楚,作西式打扮,衬衣马甲,宽松西裤包裹着的修长长腿搁在被枕上,无端有种难言的诱惑魅力。薄唇微张,吮着玉白指间夹着的鼻烟壶,吞云吐雾。 仔细一看,那鼻烟壶上正趴着只墨绿色的小蜥蜴呢! 楚玉一边给这位世间难见的美男子捏脚,一边想要是这位爷没有生吞吃虫和蜥蜴的癖好就好了。 他肯定会想跟它私奔。哦不,就算知道它的奇怪癖好,他也已经沦陷了。 那从墨西哥大老远海运过来的珍贵蜥蜴一动不动,身体开始逐渐变色。 楚玉知道,等它的体色完全变成沙黄色后,男人就会张嘴吃掉它。 蜥蜴有毒啊。 吃它,真不是什么常人能干出的事。 若是煮熟再吃也就罢了,偏偏这位爷就喜欢生吃。每次吃得那张漂亮嘴唇上满是鲜血,楚玉还要忍着恶心去为“他”擦拭。反正第一次看见“他”生吃蜥蜴时,他直接跑厕所吐出来了。 “重公子,外头有个生人找您。”小厮满头大汗,急匆匆地跑进来。 不消重爷开口,楚玉就道:“不见!没看到我们重爷正休息呢。” 没想到男人却倏地睁开眼睛,像闻到了什么特殊味道一样,鼻子耸动了一下,开口道:“你让人进来吧。” 不一会,一个身着奇特苗疆服饰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楚玉瞧见他,登时瞪大了眼珠子。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美的男子? 楚玉自己以男性美色侍人,在整个北平名声都极为响亮。但他在这个青年面前,就像砂砾和珍珠的对比。 “重爷”看到他,微微眯起了眼。 “你是谁?” 乌黎一进屋看到眼前这个乌烟瘴气的场景,差点没气得半死。 他知道乌金在民国这会过得很淫靡,但是没预料到竟然乱到了这种地步! 他直接冲上去,拽起它的衣领,手高高抬起本来想打它,又不舍得,最后打了自己一下。 “原来你以前就是这样在外面乱搞的?”他紧紧盯着它,不满地质问。 楚玉在旁边,吃瓜到背脊一凉。 靠,这一听就是正宫的语气啊。 他不想无辜地被卷入这场风暴漩涡,忙解释道:“先生,我和重爷……重先生是清白的!” “清白?你告诉我这是清白?”乌黎胸口上下起伏。 楚玉看他这么生气,就想偷偷开溜。 “那个,我有点事先走了哈……重先生,你们慢慢聊。” “站住!”这时乌黎和它异口同声。 楚玉只得苦笑,僵硬地把自己龟缩起来,试图降低存在感。 他想大不了就被他打几巴掌。在这种地方,正宫找上门来滋事很正常。 但乌黎没有再看他。 “你问我是谁?我这么告诉你好了,我叫乌黎,你叫乌金。” 它挑眉,“你是乌家人?” 乌黎:“嗯。” “我没听说过你。”它看着他,目光多了几分兴味。 “现在认识也不晚。”乌黎迈步上前,将一个精致的陶瓷罐子塞到它怀里,“你打开看看,你应该也认识它们。” 这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人类。 突然闯入它的住所,突然骂它,说它有名字叫乌金,还突然让它打开一个神秘罐子。 但鬼使神差地,它打开了。 因为闻到了熟悉的同类味道…… 在看清罐子里蠕动的金色生物时,它瞳孔骤缩。 那是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小金蚕蛊虫。 它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蚕蛊。 而且诡异的是,它们体型那么小,还没人类小拇指大,就像是初生的幼生一样。 但金蚕蛊是没有幼儿期这个概念的。从它们从容器中厮杀出来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破羽成年。 “你从哪里弄来的?!”它沉声质问。 乌黎:“我生的。” 它盯着他,目光威胁:“这种时候,你最好别跟我开玩笑。” 乌黎:“我没开玩笑,这是我们的孩子。” 楚玉:“……” 就是他这个旁观者听了都觉得离谱的地步。 然而它却似乎相信了,过了一会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生的?” 乌黎:“一百多年后。” 它:“你有什么证据?” 他很无语,“你自己的孩子,你认不出来?” 它迟疑了。 它确实从这些可爱的幼虫身上感到了一股奇异没由来的灵魂熟悉。 这种像风捉摸不透的第六感,无法形容。 “你先出去。”它看了楚玉一眼。 楚玉忙不迭,慌乱跑出房间,并贴心地替他们掩上了门。 “你说,我叫乌金?”它迟疑着道。 乌黎:“嗯,这是我给你取的名字。” 他坐到床边,看到趴在鼻烟壶上的绿蜥蜴,皱眉道:“你就吃这个?” 它:“我喜欢吃。” 乌黎从包里掏出了一大堆它爱吃的零食,说:“你尝尝。” 它犹豫着打开一包品尝了几口,旋即眼睛一亮,哗啦啦直接两大包倒进嘴里。 乌黎看到它这个样子又有些好笑。 这时候的乌金,大概也只有七八岁吧?没有后世的老油条和圆滑,此时的它还很单纯。 吃饱喝足后,它说:“你和我在未来生了孩子。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乌黎:“驭蛊师和蛊虫,恋人,孩子他爸,随你怎么看。” 它又愕然了,“你是我的驭蛊师?” “是啊。”他没忍住,想捏捏它的鼻子。 它还是不信。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以后还会再跳进人类的火坑。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因为……我爱你。” 这时窗外嘈杂喧闹,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 “快跑!”“啊啊啊救命……”此起彼伏的尖叫。 它起身,披上外套说:“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再聊。” “嗯,你等我一下。”乌黎把金蚕蛊宝宝们揣好,然后拿出行李中的重型武器挂在身上,装好子弹,在它前先冲了出去。 “你在…干什么?”它都愣住了。 在子弹飞舞的火光中,他回眸,冲它轻轻一笑。 “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该轮到我了。” 保护、爱他的蛊虫,也是每一名驭蛊师应尽的职责。 …… 乌胜元番外。 若干年后,在柬埔寨金边的旅行商店,乌胜元再度重逢了他的初暗恋对象,穆怜雪。 当时他正在当地处理一个蛊活,抬眼无意间看到她,有点一眼万年的意味了。 他眼睛想尿尿,内心酸涩地想,她还是和高中那会一样漂亮。女人皮肤没那么白了,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她很高,披着一头米棕色的波浪卷,戴着牛仔帽,秀气鼻梁上架着墨镜,一身冲锋衣裤打扮,背着登山包和专业绳索装备,像是打算去攀岩。 不过乌胜元只看了这一眼,就飞快地收回目光,低头淹没在人群中消失。 没想到穆怜雪却快步追了上来,拉住他的衣袖:“你是……乌胜元,对吧?” 乌胜元尴尬地抬起头,“呃…嗯。” 他的声音变得尖细了许多,很中性,乍一听都分不清性别。但她似乎没意识到他的变化,很热情地邀请他到附近喝一杯咖啡。 乌胜元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最后跟着她去了。 两人坐下,聊天,喝着咖啡叙旧。 店内光线明亮。他想,她应该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可她并没有问。 她只是向他打听乌黎,“我记得高中毕业暑假那会还刷到他和男朋友秀恩爱的朋友圈,后来怎么再没见他发过了?他们分手了吗?” “没。”乌胜元说,“他们结婚,都有孩子了。” “什么?”穆怜雪震惊,旋即又道:“国内不能结婚吧。而且他们都是男的,怎么生小孩?”想到某种可能性,她一下对这对好感全无。 乌胜元说:“也没正式去领证。我的意思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就跟结婚差不多。他们挺恩爱的。” 随后穆怜雪谈及自己的近况,她辞职了最近在旅居,爱上了攀岩,又问他毕业后在干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去参加同学聚会。 乌胜元说:“我大学肄业了,后来……我成为了一名驭蛊师。” “驭蛊师?”穆怜雪惊讶,“这是什么?” “就是。”乌胜元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伸出手,五只肥肥胖胖的金蚕蛊虫从他掌间爬了出来。 也幸好穆怜雪是个胆大的,这要换做胆小的女孩,看到这些虫子直接要吓得叫出声了。 乌胜元说:“驭蛊师,是苗疆特有的一个古老行业。我们以驾驭蛊虫为生。” “哇,好厉害!”穆怜雪惊叹。 乌胜元努了努嘴,说:“你现在看到的这五只蛊虫,就是乌金和他男朋友的孩子。” 穆怜雪:“???” ……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咖啡店出来。 虽然这次碰巧和初恋邂逅,但乌胜元并无任何想法。他现在这副身体,人不人鬼不鬼的,去找个男人当对象估计还行,女生的话……他不配。 刚才聊天,穆怜雪也知道他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练蛊。 “你后悔了吗?成为驭蛊师。” 乌胜元摇了摇头说:“我不后悔。”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注定无法窥探到蛊虫那广阔奥秘的世界。 “导游在叫我,我马上就要走了。”穆怜雪低头看了眼时间,递出手机:“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嗯?”乌胜元愣住了。 “难道你不想跟我dating?”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乌胜元立刻扫了她的二维码。 最后目送她离开,他有种晕乎乎,犹如踩在云朵上的感觉。 他捧起金蚕蛊宝宝们,用力亲了一口。 “谢谢你们。” 原来金蚕蛊不仅能给人带来财运,还能带来幸运,和爱情。 第六卷 ⑥太阳与想射祂的箭手 第146章 逐日 宇宙诞生伊始, 比天地、生命更早,太阳就诞生了。传说每当黎明女神用玫瑰色的手指打开天门,祂便会驾驭着由四匹焰马所拉的日辇, 自东至西, 晨出晚没,令光明照耀世界。 后来在神界, 太阳神被奉为最伟大的神明。 …… 宁芙在成长过程中, 时常听其他的神用敬仰卑微的语气谈论起过太阳神赫利俄斯。 祂并不在十二大主神内,但是祂的影响, 无处不在。 世界可以缺少任何事物,唯独不能缺少光明。 在祂们的描述里,祂高贵、典雅而神秘, 所有的神都爱祂。 祂的神力无比强横, 光芒万丈,世所罕见。 虽然宁芙从来没见过祂,但并不妨碍她在内心幻想祂的俊美和强大。 像神界中许多怀春精灵一样,太阳神一度是她的梦中情神。 尽管祂的私生活混乱,有过无数妻子儿女, 但依旧有成千上万的宁芙对祂趋之若鹜。 哪怕只是一度春风, 也是她们引以为傲的谈资。 宁芙也是其中一员, 但幸运的是, 在她成年后, 她忽然得到了可以供奉太阳神赫利俄斯的机会——成为祂神殿的女仆。 天知道那时她有多高兴、雀跃。宁芙兴奋得整夜未眠, 她翻来覆去想着祂的英俊和健壮、富有,心脏砰砰跳动不停。 可当她真正来到太阳神的神殿, 却大失所望。 与其他神明华丽、雄伟到堪称神迹奇观的典宇不同, 太阳神的住所一片漆黑, 寂静得就像没有生命存在。 这座神殿深埋在地壳深处,周围由抛过光的黑曜石制成。在这里,她的视野只能看到空洞、虚无。 而太阳神赫利俄斯本神,也与宁芙想象中完全不同。 祂的确高大魁梧,英俊逼神,但性格和外界传闻截然相反,祂性格火爆、毒舌,动不动就会用火焰将人烧焦。 宁芙后来再也不敢直视祂。她总是低着头,匆匆忙忙地从神殿仓促跑过。 因为次神没有资格看太阳神的眼睛。祂炯炯有神的金眸散发出炙热的火炬,像是要将世间万物燃烧殆尽。 或许是这份机灵,宁芙避免了一次次的无妄之灾,在神殿侍奉太阳神赫利俄斯上百年。 越是相处,她越觉得,外界那些关于祂的赞美与传闻简直是荒谬至极。 首先一个,就是赫利俄斯经常玩忽职守。 祂似乎厌倦了每日周而复始的工作,总是不吭一声就消失。 没有神知道祂去了哪里。当次日黎明女神推开天门,看到依旧漆黑的天空,总是忙得焦头烂额,只能去请祂的孩子轮流来帮忙。 是的,赫利俄斯有九个太阳孩子。 以祂的年龄来看,这个数字算得上很少了。 像隔壁宙斯,就拥有足足八十多个子女。一般来说,越是强大的神明越热衷于繁衍后代。因为此举可以将优秀的神力传承下去,并壮大神族整体力量。 赫利俄斯的孩子们实力远不及祂,但胜在也是个可以发光的炽热圆球,可以将人间糊弄过去。 第二,传言赫利俄斯花心风流,不论男女,只要祂看中便会赏赐与其春风一度。 在古老的神界,风流并非坏事,甚至是值得传颂的魅力点。 但据宁芙所知,这百年来,赫利俄斯从未与其他神或人类有染。 偶尔有几个旧情人找上门来,祂还会不耐烦地让她去撵走。 所以实际上来说,太阳神赫利俄斯已经禁欲了上百年。 不过这点时间,对于神明而言也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还有的比如夸祂温文尔雅、待神有礼、脾气稳定……这些就不用说了。 完全跟赫利俄斯不沾边。 祂本神就像个火球,一点就着。 可据众神所说,过去的赫利俄斯的确是这样的。 在阅览过去记载的神典后,偶尔宁芙会产生一种诡谲的想法。 ——该不会,太阳神赫利俄斯并不是现在的赫利俄斯吧。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祂已被其他的生物取代。 当然,这种叛经离道的想法,宁芙也只是在脑海里想想而已。 唯一有一点传闻和现实切合的,大概就是祂万神迷这个称号了。 宁芙发现,确实有很多神疯狂喜爱、迷恋着赫利俄斯。 赫利俄斯不为所动。可祂们还是经常以各种各样的籍口找上门来,哪怕只是与祂说说话,也高兴不已。 譬如这一天夜里,许多神灵涌入了祂的宫殿。 神使(偷窥之神)赫尔墨斯一进门,便嚷嚷着道:“赫利俄斯,你可知道,你即将有大敌降临。” 赫利俄斯斜倚在祂布满奢华金子的床榻上,慵懒地瞥了众神一眼。 “既有敌来,那便战。”祂言简意赅。 赫尔墨斯神秘地笑了一下,道:“这可不是普通的事,据我们测算,对方只是一个刚出生的普通人类,但却是你的宿命天敌。” 智慧女神雅典娜点头道:“的确如此。” 赫斯提亚:“赫利俄斯,神寓结果如此,你还是小心为上。” 尽管神表面上不会“死”,但实际上,祂们还是会随时代消亡的。 当神力与信仰消散,神明就会消失。 在众神的劝说下,赫利俄斯的神色看起来认真了几分。 赫斯提亚一挥手,面前凭空悬浮一面玻璃镜子。 而透过这面镜子,众神可以清晰地看见此时人间正在发生的画面。 那是一个在众神看起来破旧陈烂到不可思议的黄土胚房。四周框架由木头和干涸黄泥糊成,靠墙中间位置割裂开了一扇拱形空间,悬挂着一块灰扑扑的布帘子,就是大门。 墙壁上挂着弓箭、兽皮、象牙等装饰物。 不时有人类穿过这扇门踏进踏出。他们全都裹着兽皮,腰间围着绿色树叶点缀而成的腰带。男人会戴一顶兽皮帽子,而女人则头戴草编花环。 下一秒,镜头拉近,画面更清晰了。 一个袒露双乳的柔美女子躺在铺着枯草的床坑上,怀抱一个婴儿,正温和幸福地微笑。 而另一个高大壮如熊的黑皮汉子,在旁边生火煮着一锅不时冒出袅袅雾气的热汤。 很温馨的场面。 就是人间普通婴孩出生的一天。 赫利俄斯问:“这是哪儿?” 赫斯提亚回答:“洛斯大陆,是东区一片非常遥远的净土。这里的人们还以古老原始的捕猎与农耕种植为生。” 赫利俄斯:“你们所说我的宿命天敌,便是这个人类婴儿?” 雅典娜重重点了点头。 赫尔墨斯则是建议道:“不如趁现在,你把他杀了。” 反正以太阳神的神力,祂只要一个意念之间,便可以让这个婴儿原地死亡。 按照赫尔墨斯的意思,不得不提前提防。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如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从某种层面而言,神明其实是非常自私的。 那一天,宁芙也以为赫利俄斯会杀掉那个婴儿。 以她对祂的了解,祂其实是一个非常残忍冷酷的神。 神不会心软。他们高高在上,视人命为草芥和蝼蚁。 但赫利俄斯并没有。 祂只是当看了一场笑话,转眼便将其抛诸脑后。 宁芙想,归根结底,应该是祂并未把这个人类婴儿放在心上。 就像人在路上碰到一只蚂蚁,就算有人告诉你,这个蚂蚁以后会成长为大象把你踩死,你大概也会视而不见,继续走自己的路。 而正是赫利俄斯的这次疏忽,让洛斯大陆上一个名为卫·杜鲁,像杂草一样坚忍顽强的男孩,顺利长大了。 …… 人间二十年后。 没有理由的,赫利俄斯忽然在祂的神殿中开始了沉睡。 而祂所掌控的太阳,以不可阻挡之势在天空四处游荡。没有神的驾驭,太阳就像脱缰的野马,尽情地释放属于它的光辉与热量。 而同样地,赫利俄斯的另外九个孩子,法厄同、赫利阿德斯、佩耳赛斯等等,一夜之间也神间蒸发。 拥有理智的神明消失了。只剩下祂们的化身,九个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中,以众星拱月之势环绕着赫利俄斯这颗最大的熊熊烈日,日夜烘烤着大地。 十个太阳共同照耀着大地,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因为离地面太近,而给世人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 土地河流干涸成沙、山川树林燃烧成为一片火海,灰烬。 动物、昆虫、人类……但凡活物,接连死去。 生灵涂炭。 它们就这样霸道地镶嵌在云层里,一动不动。不会降落,也不给黑暗降临的间隙。 从此,人世间没有黑夜,只有充斥高温的白昼。 宙斯震怒。 众神惶恐不已。 黎明女神、月亮之神、黑暗神、雨神、雷神、冰雪风暴女神……纷至登场。祂们用尽一切手段和办法想要挽回局面,最终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神力在真正的太阳面前是那样渺小。 祂们联合宙斯之力,竟也无法撼动它们丝毫。 于是,人世间最大的一场浩劫来临了。 - 洛斯大陆。 在经历了长达半年的高温折磨后,城市人口锐减。 许多本地居民迫不得已地逃到村里,背靠大山藏在山洞里,似乎这样就能使连绵不绝的炎热减少一些。 以前这是一片四季如春的土地。 但现在人们似乎忘记了它还有春天、秋天、冬天。 只有无尽的酷暑,捱不完的盛夏。 卫杜鲁牵好骆驼,背着弓箭,提着两只已经烤成干的大鸟和一些仙人掌弯腰钻入洞穴缝隙。 洞穴位于群山深处,外面围罩着厚厚的石层、土壤沙子和干枯草皮,气温没那么高。但尽管如此,也绝对谈不上舒适。最里面石床上坐着的两个人,就不停地拿蒲扇扇风,汗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滴在地上。 “父亲、母亲大人,我回来了。”卫杜鲁将鸟干放在地上,随后取下弓箭小心翼翼地放到阴凉处。他脱下草鞋,脚底板已经被热浪烤出了一层溃烂的肉皮泡。 卫尔瓦和达特莉娜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他们每天都会为孩子做一天的祷告,以企保他平安归来。 “回来了就好。”卫尔瓦喃喃。 达特莉娜忙起身,用竹筒去接石罐子里为数不多珍贵的水,递给卫杜鲁:“快,孩子,你必须得喝一些新鲜的水,否则你会受不了。” 卫杜鲁接过只喝了两口,便重新还给她:“母亲,您和父亲喝吧。” 达特丽娜和他推让了半天,最终只能含泪喝下。当然眼泪她也没有浪费,用叶子收集起来,又喂给了丈夫。 在如今遍地沙漠的洛斯大陆,水已经成为了比金子更宝贵的东西。 就着这点微薄的水,三人分食了卫杜鲁今天找回的食物——两只不知名鸟干肉。 鸟肉被熏烤得像石头一样梆硬,他们不得不费劲地用腮帮子来回咀嚼,才能将干巴巴的肉丝咽下肚。每吞一下,都仿佛砂纸滚在喉头,很痛苦。但为了活下去,受饥饿驱使,他们每个人都吃得十分卖力。 吃完饭,三人也没怎么讲话。因为聊天会浪费口水。 卫尔瓦只是问了卫杜鲁,今天外面情况如何。 卫杜鲁说:“食物越来越少了,我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 卫尔瓦和达特丽娜都陷入了沉默。 几个月前,他们和整个村庄的居民举家逃到这里。因为这附近有一片绿洲,还有群山洞穴。他们以为自己获得了救赎,可以继续活下去。然而事实是,周围还活着的人一天天在减少。 两夫妻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叫丽莎。 可在一个月前,她也不幸因脱水而死亡。她的死状并不漂亮,宛若干尸。 夫妻俩和卫杜鲁当时当心欲绝。但为了避免身体失水,他们必须控制自己不能哭泣。 从那天起,卫杜鲁就彻底地仇恨上了太阳。 以前也恨,但那是天灾和神明,他无力回天。可亲眼看到妹妹在太阳底下死亡,他发泄般地大吼大叫,甚至跑到了沙漠上,拉满弓箭朝十个太阳的其中一个,狠狠地射了一箭。 卫家箭法有神力加持,再加上他强健的臂力,足以千里穿杨。 那天箭一直飞,飞得很远,但距离太阳们还是遥不可及。 卫尔瓦虚弱地从石床上爬起来。他年轻时也是部落里射箭捕猎的一把好手,如今年纪大了,两鬓斑白,再加上酷温折磨,苍老到像用尽的火柴。 他走到石水罐前,打开盖子,与里头所剩无几的清水静静对视。波澜幽亮的水面倒影着他暗淡的眼眸和佝偻的臂膀,这一刻,卫尔瓦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 老到已经拉不动弓。 半晌,他合上盖,回头对卫杜鲁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要找出一条新的出路。” 卫杜鲁低头,恭敬道:“请父亲明示。” 他以为父亲是想要继续搬家。 卫尔瓦转身从角落里拖出了一口皮箱子。打开,他取出一柄巨大的实木丝弯弓,递给卫杜鲁:“你试试,这是我们卫家的传家宝,射日弓。” 卫杜鲁拿在手里,第一反应就是这弓好沉。再仔细一摩挲,他看不出这是什么木头用料,但抛光整洁,泛着的古老光泽显现出这把弓箭的不一般。 “父亲,为什么它叫射日弓?” 他们部落的图腾曾经就是太阳,这个名字,实在取得太过大逆不道了。 不过跟其他信奉神明到疯狂的部落比起来,卫氏所在的这一脉倒并没有那么迷信。 他们尊重神明,但不向往。他们脚踏实地,更希望凭借自己的双手获得力量。 卫尔瓦:“因为我们的祖先,曾经有一个梦想,将太阳给射下来。虽然他最后并没有成功,但是他却用着这把弓箭,亲自射杀了一位神明。世世代代这把弓传下来,我们也将它称之为射神弓,拉力一千石。” 卫杜鲁微愣。随后卫尔瓦给他拿来了一只开刃用纯金锻造的箭羽。 “你试试,看看能不能拉开。” 卫杜鲁试了第一遍,就成功拉到了最极致的满月弯弓。 他脸色涨红,牙关紧咬,肌肉鼓起的黑皮臂膀青筋暴起,整个人充满了攻略的雄性荷尔蒙魅力。 卫尔瓦:“非常好!” 他让卫杜鲁放下弓箭,说:“这把弓,我本来打算等再过几年,你身体彻底发育成熟了再给你。” 卫杜鲁抿了抿唇,“您需要我去做什么吗?” “是的。”卫尔瓦站在卫杜鲁身前,发现儿子已经生得如此高大。他甚至需要仰头才能看见他黝黑的脸。 “你拿着这把弓,去追逐最遥远的东方,去射日吧。” “只要将十个太阳,射掉九个,我们才有可能希望活下去。” 就这样,卫杜鲁背着行囊出发了。 部落剩下还活着的人们,包括他的未婚妻,知道他要去射日,纷纷出来给他送别。 他们集所有人之力,为他攒齐了远行的装备食物。 一只弓,画着地图的羊皮卷,两大皮囊袋的水,一袋肉干和面饼。 父亲给了他九只金箭,这意味着他只有九次射日的机会。 一旦有一次没成功,天上依旧会有重日,人间依旧会是炼狱。 所以卫杜鲁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九轮太阳全部射下来。 他很勇敢,老实,孝顺,坚韧。他的皮肤晒得黝黑,有着性感深邃的茶棕色眼眸,长长的睫毛,魁梧壮硕的身躯,结实的肌肉,挺翘的臀部,卫杜鲁是部落里最受欢迎的年轻男人。 他的未婚妻阿芙拉,一个美丽善良的女人。 得知他要离开,她给了他自己全部的水,还亲自缝制了兽皮布包和两双草鞋给他。 他曾经将她视若珍宝,并发誓要娶她。 然而现在,面对她不舍泪眼涟涟的送别,卫杜鲁走到她面前,低着头一字一句道:“不要等我,我们的婚约作废,你可以去嫁给部落里其他男人。” 她拉着他的手,大哭。卫杜鲁硬下心肠甩开,转身头也不回地骑上骆驼离开了这里。 他要去往远方,一个也许再也回不来故乡的地方。 他或许会死在半路上。但只要他剩下一分力量,他就要血肉淋漓地爬起来去征服太阳。 - 顶着严酷高温,遥远的路途无异于折磨。 卫杜鲁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进,一路风餐露宿。一周后,行囊食水耗尽。他饿了就吃仙人掌或者捕猎充饥,渴了就挖地下水。他连尿液和体汗都不放过。 部落外,是更多的部落。洛斯大陆因为地理原因,活下来的人有不少。但他们白天都不出现,像曾经的卫杜鲁一家人一样,蛰伏在洞穴中,只有实在缺乏食物了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找吃喝。 所以,卫杜鲁的旅途很孤独。 不久以后,他的骆驼也渴死了。他在原地饮尽了它的血液,大快朵颐它放在烈日下很快就被烫熟的肉,然后背上它的肉和皮,继续出发。 射日,注定是一场孤独之旅。路上他没有人可以寻求帮助,累了、渴了、生病了、受伤了,都只能自己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很多时刻,在他以为自己撑不下去时,幸运又会倏然降临。 比如那天他迷失在白色沙漠中,找不到出路,也没有水源,差点渴死。 他蜷缩在沙地里,奄奄一息,不甘地等待死亡的镰刀收割。 可就在他意识模糊的那一瞬,天空忽然下起了哗啦啦的大雨。 冰凉的雨珠拍打在卫杜鲁滚烫的脸颊上,冰火两重天。他吃力地睁开眼皮,大张着嘴开始尽情地饮用这清凉的雨水!他又有了力量,能够继续走下去了。 久旱逢甘露。 那是自从十日轮天后,卫杜鲁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场雨。 他喜悦,兴奋,疯狂地在雨中舞蹈。他想要是部落那边也有这场降雨,父母乡亲们肯定能活下去了。 但卫杜鲁并不知道,整个世界,只有他这个地方降下了雨。 那是雨神为他射日的决心所感动,决定帮助他。于是用尽神力,来替他对抗太阳。 彼时神界所有神都受够了这十个太阳。 祂们自己想不出办法,便想看看这名富有勇气力量的年轻人类,是否能达成目的。 因此祂们并不吝啬去适当地帮他扫清路途阻碍。 有了众神的帮助,卫杜鲁的旅途轻松了不少。 在这样独自一人的冒险中,卫杜鲁成长得很快。 他见识到了很多不同的风景,拥有了与众不同的阅历。 原来在洛斯大陆的边境,是存在辽阔大海的。炽热的太阳并没有完全蒸发掉这个世界的水资源。 金色阳光下,碧蓝海平面折射出水波粼粼的光泽。烟波浩瀚,一望无际。 它汹涌、澎湃,辽源。像是有一股能够对抗烈日的力量。 卫杜鲁凝视着大海,仿佛获得了发自内心的宁静。 海边的城市尚在,并且很繁华。海边气温没那么炎热。这里的人们靠海吃水,研究出了一种可以蒸发盐分净化海水的方法,从而存活了下来。再加上海洋中有各种各样的鱼类,他们也并不缺乏食物。虽然大自然气候恶劣,但人类的智慧也是伟大的。 卫杜鲁在码头的旅店住了下来。晚上,他跟着众多水手去小酒馆吃酒。 周围的人们都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这名黑皮糙汉子。 他背着一把怪异的巨大弓箭,上身赤裸着,下身围着兽皮和草叶,就像原始人。健美的肌肉在金色阳光的洗礼下闪着亮晶晶,油亮的光泽,结实的大腿迈开,脚底踩踏落下时,大地似乎都在为之震颤。 在酒馆里,卫杜鲁坐在角落里,听人们谈天说地。 他听不懂这边的语言,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让他知晓万物。 人们说,在短短半年时间,海平面水位就缩小了三分之一。 鱼虾蟹、海底生物死了很多。前几天,还有被晒死的鲸鱼、海豚、鲨鱼被海浪拍打上岸。 也许再这样下去,一年后,这片大海就会完全消失。 到时候他们也就彻底完蛋了。 但是很奇异的,卫杜鲁并没有从这些人们脸上看到过于悲伤、焦虑的神色。 在确定即将物种大灭绝后,他们反而选择尽情地享受生活,末日前的狂欢。 激烈的鼓点音乐响起。他们鼓掌、拍手,彼此摇晃身体,亲吻或拥抱。 像是被这种氛围感染,卫杜鲁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酒,露出了微笑。 喝完这杯酒,睡完这场觉,明天起来,他就要继续去追逐太阳。 他想,如果自己能射下太阳,拯救世界,那么他会回来,回到这个小酒馆,与他们一起跳舞。 有热情的人路过,指着他身后的弓问,这是干什么的。 卫杜鲁回答:“我要去射太阳。” 人们哗然。但也情不自禁地为他的勇气佩服,为他送上钱财和食物水表示支持。 半年后。 卫杜鲁背着弓和行囊,终于来到了神秘的东方。 按照世界之间相隔遥远的距离,也许他终其一生,都无法来到此地。 但风神吹了一口气,送他一程。 这是世界的最东方,太阳每天升起的地方。 海边的一方陡峭悬崖。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咸腥味。自海浪中呼唤盐霜,云层蒸发。 显然,这是太阳的家。 从这个地方射日,距离最近。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这里,卫杜鲁很欣慰。 “我们会帮助你的,年轻人,去射日吧。去大胆、骄傲、狂猛地把天上那九轮罪恶的太阳射下来!” 冥冥之中,似乎有这样的声音在对他说。 卫杜鲁准备了一天。 他吃饱喝足,锻炼、拉伸了身体,然后面朝旭日,唰地拉开一轮满弓! 光辉圣力加持下,弓箭散发着晶莹的蓝色光芒。他感觉很好,暖洋洋的,血脉里似乎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澎湃之力!在这样好的情况下,他觉得事情变得容易了起来。 他眯起眼,瞄准天上的太阳,凶狠地射去了一箭—— “砰!”“砰!”“砰!” 破空声此起彼伏。 金色箭羽朝着天空直奔而去。 在北风力量的加持下,它就像肇鹰一样精准地朝着太阳射了出去。 卫杜鲁勇敢地直视那璀璨炽热的金团,胸腔起伏,激动又忐忑。 肉眼看着那箭越飞越远,甚至射穿了太阳的本体,他以为自己成功了,高兴地站在悬崖上朝海面大叫:“啊啊啊啊,父亲,母亲,我射中了太阳——” 然而下一刻,他就透过那轮被射中的,最大、光芒最盛的太阳,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红铜色、漂亮、尊贵,威严,不可直视的黄金瞳。 他看见了祂。真实,虚无的幻象。 神明。太阳神。光从四面八方打来,祂有着金褐色的皮肤,肌肤上刺着繁琐的金纹,高大魁梧,俊美,气势恢宏。然而这样完美的神邸,自胸腹心口中却插着一根箭羽。 卫杜鲁知道,那是他射的。他射中了太阳的心脏。 难以用言语形容与祂对视刹那间的心灵震颤。 如此华美,炽热,疯狂。你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就像飞蛾扑火。 祂轻蔑地朝他一笑,随后生生拔出那跟箭羽,抛了下来。 卫杜鲁感到整个头脑都炸裂开了,再回过神来时,他已捂着眼睛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哭嚎。 他看到了太阳神。他为祂的荣光折服,然后他眼瞎了。 但卫杜鲁明白,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一个渺小的人类,想要凭借他手中只是被次神亲吻过的弓箭去射日,无异于蚍蜉撼树。 众神望着这一幕,哀叹不已。 雅典娜迟疑着想上前为他救治眼睛,但由于害怕太阳神赫利俄斯生气,最终作罢。 “哎,还是没成功。”赫尔墨斯叹了口气。 赫斯提亚:“尽管如此,这名人类的勇气已经十分可嘉了。他离太阳神赫利俄斯的神殿只有一步之遥。” 海神波塞冬低沉道:“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激怒赫利俄斯。” 到了这一步,卫杜鲁仍不知道自己背后有一群神明在默默帮助他。 他来到了狂风呼啸、遥远的神之秘境,射出了第一支金色箭羽,得来的结果是瞎了眼。 一个弓箭手,没了眼睛,就像鱼离开水。 从此他再不能精准地对准猎物。 但他并不准备就此放弃。 他挣扎着从悬崖上爬了起来,摸索着继续背上弓箭,打算继续寻找出路。 然而因为看不见,他脚下一滑,不小心踩到悬崖边湿软的海苔跌了下去。 而就在这危急关头,卫杜鲁快速拔出弓箭射出一箭,凭借箭羽的力量带动自己抓到了岩壁。他掌间青筋暴起,一刻也不敢放松。因为悬崖下面就是万丈茫茫翻腾的大海。如同张开血盆大口阴森呼嚎的怪兽,等着将他一口吞噬。 众神看到这里也是实在不忍心,让风神弹指送上一阵风,把他带到了神殿门前。 突然脚踩实地,卫杜鲁茫然、不知所措,但也只能凭着本能前行。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太阳神赫利俄斯的神殿。 神殿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幸好他也看不见。 他用手摸索着,摸到了一根圆滑、似乎雕刻着繁琐花纹的黑曜石柱子,以及一扇门。 “宁芙,你去帮他开下门。”虚无中,有一道声音像是岩浆流了出来。 很快门开了,卫杜鲁踉跄着闯了进入。 宁芙在一旁惊讶道:“你是神殿铸造以来,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类。” “是吗?”卫杜鲁尴尬地笑了一下。鼻间嗅到女子身上传来的花瓣芬芳,他大着胆子问:“敢问这是哪位神明的神殿?” 宁芙没有回答。 而就在此时,神殿内传来胸腔间犹如马腹肋骨的震颤,祂像是在轻笑。 “你刚才朝我射了一箭,现在连我是谁都不认得了?” 卫杜鲁惶惑,吃惊。 随后意识到,这是太阳的神殿。 太阳,也是一位神明。 他不仅在射日,也是在弑神。 震惊之余,卫杜鲁哆嗦了一下,但内心倒不怎么惧怕。 他并不畏惧失去生命,想到还在地狱热焰中受折磨的父母,惨死的妹妹……他胸口处溢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给予了自己更多勇气。 他手摸到背后,一边去拿弓一边套上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是太阳神?” “嗯。” 对方声音落下的刹那,卫杜鲁举起弓箭,顷刻间便拉起满弓又果决地射出一箭! 他失去了视力,但还有听力。 听音辨物,是每个卫氏弓箭手从五岁起就要受到的训练。 嗒。 神殿内像冥河深处般安静,这一丝音响几乎丝不可闻。 卫杜鲁脸色瞬间苍白。 他没有听到箭羽射中祂的声音。 宁芙目睹赫利俄斯用双指夹住了这根箭,悠然凑近瞧了瞧。 “有意思。”屈指,啪嗒。黄金铸造的利箭瞬间短成两截,并被高温熔烤成金色岩浆,从祂指尖滴滴答答地流在了地上,汇聚到卫杜鲁脚边,凝固成一条金线。 祂如火球的脾性没有表现出生气。 显然更大的怒火,正如同风暴在酝酿降临。 “你是第一个敢于射我的人类。”祂站起身,沿着地板的金线朝他走来。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在神的威压下,卫杜鲁双膝一软,直接砰地声下跪。 他的身体本能地在太阳面前战栗,内里灵魂却桀骜不屈。 “你使十日轮天,人间连日高温,生灵涂炭!我带着世界的旨意,必须要射掉天空的九轮太阳……”他大喊。 祂在他面前停步,隔空用一股热力挑起他的下巴。 卫杜鲁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祂正在注视自己。 “你射了我两次。”祂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就像在讨论天气。 “那么,你必须也让我射一下才公平。” 第147章 神殿 射。 怎么射? 也用箭吗? 卫杜鲁还没想明白, 就感到有一股奇异温暖的力量拖拽起他的身体,朝神殿更深处浸入。 然后,他跌进了一个更炽热的怀抱。祂的身躯如同火盆滚烫。那一瞬间卫杜鲁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在祂怀中, 被活生生的烤熟, 化成灰。当然,作为亵神的惩罚, 这种死法甚至已经算是体面。 然而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 他像一颗在温泉中逐渐煮沸的鸡蛋。每当即将沸腾到顶点时, 又被泼了点清凉的水给抑制住。 “你…你直接让我死吧!”他屈辱地咬了咬下唇,嘴唇咬破, 渗出血来。 卫杜鲁的嘴唇很厚。因为皮肤晒得很黑,唇色也并不明显。鲜红色血迹在上面就像沙漠中开出了一朵玫瑰。 宁芙在旁边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这……她还是第一次见太阳神赫利俄斯破戒。 那么多美貌漂亮的神祂不感兴趣,祂竟然临幸了一个人类! 而且, 还是一个试图用箭射杀祂的莽撞人类。 神啊, 他看起来壮得就像头熊。身材健硕,胸前鼓鼓囊囊,除了屁股翘了些……走路时晃动起来就像两瓣肥厚的山竹。 他的肤色也是那样黝黑粗糙,野蛮,原始, 穿着破破烂烂的兽皮, 刚才路过她身边时还隐隐飘过来一股带着汗咸味的风。 宁芙实在不理解, 太阳神赫利俄斯看上他什么了? “宁芙, 你先退下吧。”这时赫利俄斯道。 宁芙道了声“是”, 便飞快地退出神殿, 并贴心地为他们关上门。 …… 赫利俄斯看着怀中脸颊通红,几乎奄奄一息的人类。 祂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杀死他, 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施以惩罚。 这并不符合太阳火爆的脾气。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 赫利俄斯低下头, 埋在他胸口深深地嗅了一口, 说:“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属于太阳,热烈、健康、温暖的气味。 卫杜鲁:“……” 他刚才叫破了嗓子,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说话了。 他看不见,却会因为太阳神的靠近而下意识战栗,后背汗毛直竖。 太阳太可怕了。想到今天自己忍受的屈辱和折磨,他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对不起,父亲母亲,他的未婚妻,以及部落的人们…… 他并没有没有成功射下太阳,反倒被太阳给射了。 他,一个人类,被太阳做了那种事。 头脑昏胀,他纯洁的灵魂像在地狱油锅中饱受煎炸,而他的身体却仿佛身处天堂,发出愉悦的叹息。 这种反差令卫杜鲁痛苦,自责,自我厌恶,不可接受。 他想过自己要不死了算了。可很快,这个念头又被打消。 人本能想要存活下去的求生欲占据了上风。 “你什么时候可以放过我?”他虚弱道。 赫利俄斯:“等我射腻的时候?” 卫杜鲁眼前一黑,双腿发软,直接又跪在了神殿的冰冷黑曜石地上。 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太阳,就是恶魔。 他现在甚至怀疑祂让十个太阳一起出现在天空上,是故意的。 或许祂就想让这个世界毁灭。 一天一夜。 两天。 三天。 一周过去了。 等到后面,卫杜鲁已经对时间丧失了概念。 赫利俄斯对他非常感兴趣,似乎一时半会并玩不腻。中途还帮他恢复了视力。 当然这是卫杜鲁提出的。 他想只有重新拥有了眼睛,自己才有可能逃出去。 万一太阳神永远不放过他,他岂不是要被一直囚禁于此? 赫利俄斯坐在金色宝座上拥着他,言语带了几分戏谑:“你求我。” “求…求求你。”每一次,卫杜鲁都感到自己的尊严在被打碎重组。 在部落里,他是最强壮的男人。他拥有最出色的捕猎能力,他也时常为自己感到骄傲。 可是在太阳神面前,他什么都不是。 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祂施舍的恩泽,还要像个奴隶一样跪安。 他咬着牙,咬得太用力,又渗出了血。 嘴巴里咸鲜的血腥味提醒着他,自己有多么废物。 而在他开口求祂后,赫利俄斯很快就让他恢复了视力。 这对神明而言,不过只是转瞬的一个念头。 卫杜鲁睫毛颤动,再次睁开双眸时,发现自己已重新能看到世界。 虽然周围依旧一片漆黑,但赫利俄斯身上燃烧的金光,足以照亮一切。 他低着头,再不敢看祂。 他害怕自己的眼睛再度被灼瞎。 “你可以抬起头看我。”赫利俄斯道。 他依旧不肯。祂似是不耐烦了,直接上前托起他的下巴。不过这回用的不再是神力,而是手。卫杜鲁触碰到太阳神拟化的手指,直接听到了自己皮肤上发出“滋滋”的烤肉声。是的,他下巴这块肉直接被烤焦了。 “哦,抱歉。”赫利俄斯也吓了一跳,忙收回手为他治疗。 卫杜鲁看着祂,一时竟移不开视线。 不可否认。虽然祂很可恶,但祂确实是一个很伟岸英俊的神。 祂身上有一种太阳的神性,那种特殊的美感,足以摇曳人心,令人恍惚。 如果祂是一个女人……不。 卫杜鲁捂住左胸口,心脏的位置。它剧烈怦然跳动的高频率让他意识到,自己即便在面对未婚妻时也没有这么心动过。 卫杜鲁忽然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部落的人们在供奉神明们了。 因为祂们身上确实有着致命魅力。当亲眼所见,人类根本难以抗拒。 赫利俄斯替他治疗完下巴上的伤口后,吻了吻它。 太阳的亲吻并没有那么滚烫的侵略力。只是比他的体温稍稍高了一些,显得很温暖。 卫杜鲁僵硬地别过头,看到了不远处,掉在神殿地上的弓箭和行囊布包。 他看着那把卫家世世代代传承的射日弓,又低头看了看狼狈遍布烫伤痕迹的自己,忽然悲从心来,嚎啕大哭。 “呜呜……啊啊啊……” 部落里的男子汉都是流血不流泪。 卫杜鲁从来没这么哭过。但这一刻,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破防了。 也许是因为感到绝望。 深深地无力感。他却没有任何能力去逆转。 眼泪一滴滴像珠子一样往下坠,掉在太阳身上,很快就被高温蒸发,留下一点晶莹的银状物。 赫利俄斯撵起一点品尝了一下。很咸,是祂没有尝过的味道。 看到人类这么无助悲伤地在自己面前哭泣,赫利俄斯内心泛起了波澜。 “你怎么了?”祂问。 “我…我只是,想家了。”卫杜鲁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上气不接下气。 赫利俄斯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那你走吧。” “什、什么?”卫杜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恶魔太阳,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他? 赫利俄斯:“你不是想家了吗?” “嗯……” 但是他的家,已经被太阳给毁灭了。 卫杜鲁不知道自己这样回去,父母是否还在。如果在,他们大概会很失望吧。 卫杜鲁嘴唇动了动,本来想问祂能否把天上另外九颗太阳收回。 赫利俄斯从他身边走开,袍子随走动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印子。祂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还不走,是想留下来一直陪我吗?”滚滚的热量,就像即将爆炸的火球,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 卫杜鲁瞬间连滚带爬,拿起地上的弓箭和行囊朝神殿大门跑过去。 他意识到,和神明提条件是一个多么愚蠢的事情。 赫利俄斯的脾气阴晴不定。 “对了,你叫什么?”祂忽然在他身后问道。 卫杜鲁此时半只脚已经迈出了神殿,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头。 “我叫卫·杜鲁。” 他并不知道祂的名字。 他只知道,祂是太阳。 赫利俄斯目送男人离开,若有所思。 这原来就是众神所说的,祂的宿命敌人? …… 宁芙在外面待着,流言蜚语早就传遍了神界。 众神都知道,这名叫卫·杜鲁,专来射太阳的人间弓箭手进入了太阳神的神殿,一直就没有再出来过。 有神怀疑他死了。 然而时隔大半个月,他又平安无事地走出了神殿。 他背着行囊,神情坚毅,从云雾缭绕的群山快步往下飞跃,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赫尔墨斯开始怀疑人生,“话说,凡人如果直视太阳神赫利俄斯的本体会怎样?” 赫斯提亚回答:“他会被烧成灰烬。” 可是卫杜鲁毫发无损。 就连最初被灼伤的眼睛,如今也好了。 是谁给他治疗的?答案不言而喻。 众神面面相觑。 雅典娜轻咳了一声,说:“我倒不知道太阳神还有治愈能力。” 波塞冬道:“只要祂想的话,可以用神力做任何事。” 这时火神赫菲斯托斯忽然惊呼:“你们看!天空的九颗太阳消失了。” 众神齐齐一看,发现是真的,顿时高兴不已。 赫斯提亚面无表情:“看来是这个人类让赫利俄斯改变了。” 赫尔墨斯吊儿郎当笑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醋味?赫斯提亚,我记得你以前喜欢过赫利俄斯吧。” 赫斯提亚没说话。 不过这些往事,众神都知道。 事实上,除天后赫拉外,大部分女神都曾对赫利俄斯表达过好感。 爱神阿佛洛狄忒皱眉:“不对,这不太正常。” 她仿佛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涌动,神的目光穿越重重云雾,落在那名黑皮人类身上。 雅典娜受她影响,也下视凝神细看,然后面色骤变。 “这世间竟然有这种罕事?” 卫杜鲁走下山,气喘吁吁。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到周围气温没之前那么热了。 而群山之间,竟然也长出了绿乎乎的植物。 他离开了多久? 人间变样了吗? 他擦了一把汗,又喝了口水壶里仅剩的水。 很奇怪,在神殿中他感知不到饥饿和渴,可是一回到人间就差点被身体的虚弱给淹没。 他不断地感到干渴,喉咙、五脏六腑就好像有焰火在灼烧。 而且…… 卫杜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发现跟从前比起来,他的肚皮鼓涨变大了许多。 就好像,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想到太阳曾经射他的日日夜夜,卫杜鲁不禁头皮发麻。 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把皮囊水壶别在腰间,继续前行。 终于走回平地时,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空。 没有乌云遮挡,此时晴空万里,一颗金灿灿的巨大太阳矗挂在上面。 卫杜鲁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是他看错了吗?太阳,怎么只剩下了一颗了?? 在反复确认过自己没有做梦后,卫杜鲁激动地在原地欢呼大叫了起来。 “父亲,母亲,部落的人们,人间有救了!!” 云层之上。 爱神阿佛洛狄忒摇摇头,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人类,想必还不知道另外九枚太阳已经进入他肚子的事实。” 第148章 有孕 卫杜鲁离开后, 宁芙第一次进出太阳神赫利俄斯的神殿。 依旧还是像从前那样的空洞、黑暗、冷清。 唯一不同的,就是神座附近的一片狼藉。 仿佛遭遇了什么世纪劫难般,凌乱到不可思议。 地板上甚至还有未干涸的不明液体。 而赫利俄斯本神, 又消失不知道去哪儿了。 宁芙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收拾。 边收拾, 边呆呆地想,那个野人和太阳神的战况……真激烈啊。 她一度以为太阳神清心寡欲, 可能是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了。 没想到对方只是将爱好对象转移成了人类。 …… 太阳彼时正在遥远的宇宙仰望苍穹。 透过斑驳影绰的星辰, 祂看到了蓝色星球上那个背着弓箭的渺小人类。 他有着晒得黝黑的皮肤,健硕的肌肉臂膀, 快步走动时挺翘的臀部左右、上下晃动,摇曳出一股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熟透风情。他走到一片高耸林立的椰林中,大概觉得渴了, 弯腰拾起地上掉落的一枚椰子, 用箭头敲击钻出一个洞,然后仰头饥渴地吞咽着甘甜的椰子水,随后“嗬~”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太阳看到他喝着这个灰色奇怪圆形状物里的液体,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笑起来。 蓝色星球另一边。 一对海边的父子在捡拾贝壳。 小男孩仰望太阳, 眯起眼, 拍拍父亲说:“你看, 太阳公公在对我们微笑诶。” 只是一个还不够。卫杜鲁又捡了三四个椰子, 熟练开盖然后通饮。 “太美味了!”他擦了把嘴唇, 发出由衷的赞叹。 那个灰色奇怪圆形状物里的水液有那么好喝吗? 太阳不禁好奇。祂也想品尝一下, 可是太阳是无法饮用水的。 任何含有水的液态物进入祂体内,就会被立即蒸发。 这一刻, 太阳竟然有些羡慕人类。 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太阳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神秘。 真正的太阳, 其实偶尔也是挺单纯的。 此时卫杜鲁刚行走到一半旅程。但因为家乡并没有这种叫做椰子的神奇饮料, 他决定带一些回去给父母和未婚妻尝尝。他用行囊打了个结,背着约莫十几个椰子继续前行。 太阳在高空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觉得这个人类十分有趣。 祂第一次对一名人类产生兴趣。 而地面上,卫杜鲁也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白天无论他走到哪儿,都会沐浴着阳光? 他曾刻意走到本来有阴影的地方,但那片阴影很快就消失了。 卫杜鲁头皮发麻。 无论何时,阳光就像一块黏皮糖一样沾着他,如影随形。 他明白这是因为自己踏入过太阳神殿的原因。 他和太阳发生了关系……也许,祂一直在注视着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卫杜鲁脚趾微屈,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蹿后脊。 幸好阳光在夜晚就会消失。 每到这时候,卫杜鲁总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长途跋涉的疲惫让他练就了一种何时何地都能倒头熟睡的本领。 但现在,他每次睡着都会入梦。梦回那些和太阳神在神殿胡混的日日夜夜。 他在梦境中双颊通红,因为皮肤黑,他脸红并不明显。但那若有若现的红晕,更显得暧昧,令神浮想联翩。 他还会不自觉流口水…… 第二天卫杜鲁一觉醒来,还会发现湿掉的草裙。 这实在太过羞耻。 他只能重新去捡拾干草和树叶,再给自己编制一件。 难怪部落里的女人都说……她们永远忘不掉跟自己第一次的男人。 卫杜鲁觉得这有一定道理。 就算以后他正常地娶妻生子,大概也永远忘不掉太阳神给予他灵魂的鞭笞和强烈刺激。 和神交。那是至今你回想起来,都会感到战栗的疯狂。 卫杜鲁发现自己甚至无法对太阳神生出恨意。 因为在这场敌视的战斗中,他也获得了快乐和愉悦…… 可太阳神是男人。而他喜欢的是女人。 或许在神界并没有明确的性别之分。但在卫杜鲁看来,他外表就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强壮男人。 男人和男人之间发生这种事,并长期搭伙过日子,在部落里屡见不鲜。 因为洛斯大陆大部分男多女少。很多男人找不到老婆,退而求其次,便会去找个男人。既能发泄星欲,也能组成家庭共同抵抗风险。 当然也有那种天生就喜欢男人的…… 卫杜鲁之前在部落中有一位朋友就是这样的。 那位友人还曾对他表达过好意,但当时卫杜鲁毛骨悚然,马上就对其敬而远之。 从年少起,他的性幻想对象就是女人。 但现在,卫杜鲁开始迷茫了。 而与此同时,他的肚子在越变越大。 太阳看着这一幕,很欣慰。 祂本来就讨厌天空中另外九枚小太阳。 现在被他收走了,正刚好。 一开始卫杜鲁只以为自己长胖了,压根没往别的方向想。 但后来,他感觉自己肚子里有东西,就不对劲了。 每次他喝水,或者吃冰凉的东西,都能感到肚子像火烧一样。 好像有火球在他身体里,肆意顶撞。 而他日渐鼓起的肚子,仿佛装了什么东西的皮球。 要是长胖,他身体其他部位应该也会随之出现肥肉。但奇怪的是,除肚皮外,他身体依旧健壮,肌肉在金色阳光下折射出油亮饱满的光泽。 卫杜鲁第一反应,这是自己被太阳神射了以后的后遗症。 不过也有可能他生病了。 等路过下一个聚集城市时,卫杜鲁就进城去找巫医。 语言不通是个很大问题。 幸好他很幸运地在集市上遇到了一个老乡。对方是一名流浪骑士,本籍也是洛斯大陆,离他所在部落不远的地区。两地语言差别不大,两人可以互相交流。 流浪骑士最初看到卫杜鲁背着一把跟他人差不多高的巨大弓时很惊讶,问他:“你是一名流浪弓箭手?” 在当地有许多失去家乡的流浪者。他们大多靠着接雇佣单为生,在世界各地流窜。 卫杜鲁摇了摇头,说:“我有家。我现在要回家。” 流浪骑士很好奇他为什么独自在外,还带着这么大把弓。 卫杜鲁苦笑了一下,说:“之前天空不是有十个太阳吗?我的家乡受此民不聊生,死了很多人。我的父亲给了我这把弓,我决定远行,去世界最遥远的东方射日。” 得知卫杜鲁此行竟是为了射日,流浪骑士很震惊。 再联想到前不久突然消失的九个太阳,他呼吸急促,惶恐又敬畏道:“先生,不会是你把那九个太阳射下来的吧?” “当然不是。”卫杜鲁叹息,说:“我没有这个本事,我失败了。” 尽管如此,流浪骑士还是对卫杜鲁油然而生一股敬重。 他积极地主动充当卫杜鲁的翻译,并请他吃了一顿餐食。城市里的食物比外头精致多了,两个热乎乎的油饼,一大块不知名生物的烤肉,一壶腥甜的奶酒。卫杜鲁吃得唇齿留香。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与太阳神剧烈运动的缘故,最近他食欲也旺盛了不少。 流浪骑士告诉卫杜鲁,巫医开价很高。 他身上没有当地货币,椰子不值钱,只能拿唯一值钱的东西——镶金的箭羽去换。 收了钱以后,骨瘦如柴的巫医举着火把,围着篝火开始跳舞。 随着剧烈摇摆,他身上佩戴的银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巫医驱邪治病,在当地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见他把一只蜥蜴干、一大把卫杜鲁分辨不出的带壳虫子、一堆植物扔进黑乎乎的汤锅里,然后用陈旧的木勺搅拌了几下。深褐色的粘稠液体在锅炉里沸腾,冒泡,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卫杜鲁看着这锅不明液体,闻到空气中难闻的气味,忽然很想吐。 然后他真的吐了。弯腰蹲在地上大吐特吐,差点没把胆汁给吐出来。但奇怪的是,他吐出的全都是已经凝固的食物残渣,而没有任何湿液。 “%#&*@#***……”巫医上前叽里咕噜对他说了一大通话。 流浪骑士拍着他的后背,道:“兄弟,他问了怎么了。” “我…没事。”卫杜鲁擦了把嘴,站起身,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抱歉,我刚才忽然有些不舒服。” 巫医凝视着他,目光落在他鼓胀的肚子上,忽然举起稻草和符箓围着他跳起了舞。 卫杜鲁被他转得头晕,皱眉道:“能解释一下,这是在干什么吗?” 巫医没理他。过了好半天,才倏地停止动作,转身对流浪骑士叽里咕噜说了什么。 听完后流浪骑士一脸不可思议,又和他大声讲了半天,最后才看向卫杜鲁,表情复杂。 卫杜鲁小声问:“他说了什么?” 流浪骑士:“巫医说……你怀孕了。” “什么?!”卫杜鲁大叫。 卫杜鲁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巫医是个骗子。 大概也觉得匪夷所思,流浪骑士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我一开始也觉得他在开玩笑,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呢。但是他坚持说你怀有身孕,还说,你怀的是什么……神嗣。” 流浪骑士的本地话学得也不是很好,听不懂神嗣是什么意思。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了卫杜鲁鼓起的大肚子上。 初次见面他看到卫杜鲁的大肚子并没有多想。 这边许多很多男人喝酒纵欲,都挺胖的。 但仔细一看,卫杜鲁长得其实非常性感。他有着鼓胀的胸脯,和结实挺翘的臀部…… “那个,兄弟,抱歉,你能掀开草裙让我看一下吗?”流浪骑士咽了口口水。 卫杜鲁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怀疑我是女人?!” 他声音浑厚粗粝,一听就是男的。 “就确认一下……”流浪骑士蹲下来伸手就想去掀他的草摆。 然而手还没碰到,晴空忽然劈下一道金光。 “啊啊啊啊——!!”流浪骑士捂着手倒地,惨叫起来。 竟有一道赤金色的焰火出现,在瞬间将他的右手燃烧成了灰烬,连骨头都没留下。 卫杜鲁震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第149章 见面 伤口渗出的鲜红血液很快也被那道滚烫的金光蒸发。 “滋滋滋”的声音, 就像烧红的烙铁。 要不是流浪骑士的惨叫真实的响彻在他耳边,卫杜鲁兴许会以为这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然而事实就是对方,因为想要触碰他的草裙, 而失去了一只手。 “求求你们了……谁能救救我?”流浪骑士奄奄一息地将期望目光投向巫医。 他说的是本地语, 卫杜鲁听不懂。 巫医摇了摇头,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通话。 “你惹怒了神。”他居高临下, 怜悯地看着流浪骑士。 当然, 除了神,谁还有这样的能量? 从来不相信有神明存在, 只相信自己的流浪骑士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神之威。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抱歉。”卫杜鲁上前想要搀扶他,“我们再去别的医者?” 然而没等他的手碰到,流浪骑士就惊慌失措地避开了, “你, 你别碰我!” 他现在已经对卫杜鲁产生了阴影。 卫杜鲁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巫医走过来,手舞足蹈地对他比划。 卫杜鲁大概明白了意思,是让他离流浪骑士远一点。 那道金色光芒为什么会从天而降? 别人或许不知道,卫杜鲁却明白, 这起惨案大半与太阳有关。 他抬起头, 仰头着刺眼的那轮金色阳。 是你么?他在心中默默地想。 这一刻, 卫杜鲁无比笃定太阳神就在“监视”着他。 可能也不是监视。而是太阳有着强烈的占有欲。祂使用过的人, 也不允许其他人染指。 不管如何, 祂确实帮他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但紧随而来的, 却是一个更大的麻烦。 卫杜鲁失去了流浪骑士这个朋友。 他有点难过。 巫医最终也并没有收取钱财,而是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出了门。 卫杜鲁用这笔钱, 在城里买了一匹成年骡马。 他离开这座城市, 继续朝下一个目的地进发。 天空只剩下一轮太阳后, 气温下降了不少。 沙漠也消失了。渐渐地,沿路重新出现森林和绿洲。 有骡马驼椰子以后,卫杜鲁的旅途轻松了许多。一路上,他用剩下的钱兑换了不少当地物资,有的到下一站就以更高的价格兑换卖掉了,有的则打算带回部落老家,给家人们使用。 每到一座新城市,卫杜鲁都会请当地的医者来为自己的诊断。 无一例外。所有的医者都说他怀了孕,并用一种奇特的目光对他上下打量。 男人怀孕太罕见了。 期间还有一次,有一个古怪的西洋医者想把他迷晕做研究,卫杜鲁差点回不来。 不过那个西洋医者在还没给他成功时,就被太阳给燃烧成了灰烬。 这再次证明,太阳一直在注视着他。 他的肚子一天比一天更大起来,腹部犹如火烧。 但比起身体……更痛苦的是他的精神。 卫杜鲁总是觉得渴,每天可以喝掉十大壶的水。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眷恋白日阳光,讨厌黑夜。 种种表现,让卫杜鲁不得不相信,自己确实是怀孕了…… 他怀了太阳神的子嗣? 这太可怕了,且难以想象。 卫杜鲁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 然后他就在想,太阳的子嗣是什么?他肚子里怀的东西是什么? 是人还是神?是有生命的新物种,还是……太阳? 这是一个人类无解的答案。 说实话,一开始,卫杜鲁并不想生孩子。 他是一个男人,每天挺着大肚子走来走去,十分不方便。 况且,他也不知道肚子里是什么情况。 但是,他无法拒绝。 如果那是太阳神的孩子,便是神的子嗣。他区区一个凡人怎么有资格打掉神的子嗣? 或许他只是一个容器,一个承载者。 就这样一路纠结着,又行走了大半年,卫杜鲁回到了洛斯大陆。 算算时间,他大着肚子的期限已经差不多九个月了,依旧没有要生产的迹象。 这无疑是非常奇怪的。 可想想太阳神,卫杜鲁又觉得很正常。也许神的子嗣需要更多待在母体的时间。 没关系,他可以等。 …… 太阳白天需要工作,夜晚时间就自由了。 但祂往往也不会出门,而是会待在自己的神殿中,沉睡或发呆。 宁芙曾暗自猜测过,现在的太阳神或许不是以前那个风流多情的太阳神赫利俄斯。 她的猜测是对的。 现在的太阳,就是太阳。 从宇宙诞生起的红洪热浪之源,本体。 而神明,则是物种人类信仰聚集化身的产物。 数千万年前,太阳还没诞生自己的意识。 太阳神赫利俄斯在它之前更早地出现,占据神位,借用它之名获得了更多的香火神力。 太阳神赫利俄斯风流多情,到处与神结合,诞生了九个子嗣,也就是九个小太阳。 最初,这九个小太阳神力微弱到连光芒都无法发出。是经由赫利俄斯亲自培养,才渐渐地可以独挡一面。 事实上,这九个小太阳其实不能算是赫利俄斯的子嗣。 神只能诞下神,无法生出活生生的太阳。 这九个小太阳,多半是沾了太阳本体的光。 而不知从哪天起,太阳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当太阳有了自我意识,结果是什么?它变成了一位新神。 很轻易地,太阳本体将赫利俄斯取而代之。 祂并没有声张,直到赫利俄斯消失,众神都不知道祂的芯子里已经换了一位神。 新的太阳神,就是太阳。 祂强大,暴躁,无聊……孤独。 古老谚语说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可在高悬于天空俯瞰人间的无数个白天,祂忽然对这个蓝色星球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如果能亲自踩踏在这片土地上,会是怎样的感受? 祂还想去找那个人类。 他身上暖洋洋的,近似于日落融金,有祂的味道。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祂射了他。他体内怀了祂的九个太阳子嗣。 要是放任不管,那九个调皮的小太阳兴许会再次冲破他的身躯,用光的焰火将他熊熊燃烧。 …… 因为沿途贩售经商,卫杜鲁手头上积攒了不少好货。 洛斯大陆最繁华的城市,洛都有专门的货币,也可以以物易物。 卫杜鲁用一张上等的棘鱼皮干换得了一夜旅店的拼住宿。 旅店前台的小哥告诉他房间已剩下不多,他需要和另外一名男士拼房。 卫杜鲁接受了。反正都是男人,大家睡在一块无所谓。 天色渐晚。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失去了金色光芒照耀,天空颜色消失变得黯淡、晦暗。 他将骡马寄托在旅店后院的马概,喂了一些稻草给它吃。随后拿着木质门牌和行李,前往自己的房间。 房间位于旅店第三层楼,算是条件最好的了。 卫杜鲁以前都没住过这种木质搭建的好房子。在部落里,他们都住着土坯房或者蒙布包。 他站在门口,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屋里没人回应。他便插入钥匙,开门一进来,就差点被金灿灿的光焰闪瞎眼睛。 “先生,您……”他用手挡住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着房间里的人……不,神,他怔怔愣住了。 在祂身边,世界仿佛涌动着破碎的金子。房间里是昏暗的,万丈的光明却从四面八方打来,照着祂布满神纹的金褐色皮肤,祂深邃神秘的黄金瞳,祂的头发,像燃烧的火焰,红彤彤。 那是怎样超脱凡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神圣啊。 卫杜鲁完全没想到太阳神会出现在这里。 “你,您——”他说话不自觉结巴起来。 “卫·杜鲁。”祂念着他的名字,仿佛在融化金属。 “……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终于,他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太阳神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过来。”祂的嗓音低沉暗哑,如同火山下暗涌的滚烫岩流。 “我们…为什么,我的肚子是怎么回事?……”卫杜鲁一口气问了一大堆问题。 “过来。”祂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 卫杜鲁只好走向祂。 他的脚步有些畏惧、胆怯,已没有最开始勇敢莽撞的一往无前。 祂用神力拥住他,吻住了他柔软敦厚的乌色嘴唇。 和太阳接吻是一种什么体验? 就像被扔进滚沸的岩浆里,被团团火焰包围,直至自己彻底被燃烧煮成肉羹。 □□。 祂闻上去就像刚添了火柴的暴躁热焰。卫杜鲁深埋在祂怀里,却又闻到了一股清新,像是在阳光下晾晒过后棉花的味道。 温存过后,他又壮着胆子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您为什么会出现在人间?” “现在是黑夜。”祂的回答有些没头没尾。 卫杜鲁:“不,我的意思是,让您来到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太阳低头凝视着他,抬起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哦对了,祂的手指甲也是纯金色的。 “因为,我想……射你了。”祂淡淡道。 太阳一如既往地直接。 祂从来都是如此直率地表达内心世界。 刚听到前半句时,卫杜鲁的心跳还漏了一拍。 祂想他?难不成,他竟获得了一位神明的倾心?种种胡思乱想涌入脑海,下一瞬听到后半句,又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卫杜鲁有种想给自己一拳,让自己清醒的冲动。 果然刚才冲浪汹涌的快感会使人产生错觉。 卫杜鲁:“你让我怀孕了。”他用的是陈述句。 太阳颔首。 卫杜鲁没有从祂冷酷的脸上察觉出任何神色,但却莫名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诞下神嗣,是他区区一个人类莫大的荣耀。或许祂在等着他跪恩。 然而卫杜鲁也是有着自己的倔强。 他咬了一下嘴唇,道:“我不知道我怀的是什么东西,我很难受,你能把它们弄出来吗?” 太阳点了点头,“可以。” 按照祂的意思,之前他射祂两次的罪行已经一笔勾销。 如若他不愿意,祂现在就可以从他肚子里将子嗣取走。 这么容易? 卫杜鲁想了想,还是准备先问个清楚:“我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什么?” “太阳。”祂又开始不耐烦了,但在他面前,祂总会尽量压制自己暴如焰火的脾性。 “我的后代,当然只能是太阳。你的肚子里如今装着先前在天上的那九枚太阳。它们都是我的孩子。” 卫杜鲁傻眼了。 敢情之前天上九阳消失,是因为进了他的肚子?! 天啊!!! 如果让它们出来,岂不是意味着世间又要遭此浩劫。 “现在,如你所愿,我将把孩子们取出。” 卫杜鲁赶在太阳似要动用神力的前慌忙制止祂,“不不不不!” 他直接用自己的嘴堵住了祂。 这是最快的方式。果然,太阳有一瞬间的心神不宁。 卫杜鲁用从未如此坚定的语气喊道:“我想怀孕,尊敬的太阳神大人,请让您宝贵的孩子们继续待在我的肚子里吧。我发誓,我会照顾好它们的。” 第150章 夜晚 太阳:“你不是很难受想取出来吗?” 卫杜鲁:“我现在不难受了。” 他嘴角上扬, 硬是挤出一抹笑容:“我感觉很好。” 如果可以的话,卫杜鲁真希望这九个太阳孩子在自己肚子里待到天荒地老。 太阳:“那你再亲我一下。” 卫杜鲁愣了一下,随后倾身, 缓慢靠近吻了祂。 他被允许亲吻一位高贵炽热的神明。 不同与往日, 这个吻很短暂。 他亲了一下太阳神,便飞快地缩了回去。 太阳看着他, 说:“你脸红了。” “是吗?”卫杜鲁摸了一下滚烫的面颊, 说:“可能是太热了。” 太阳微微皱眉。 然后空气中的温度便下降了许多。 在与人类共处期间,祂已经在尽量控制自己, 以防止自身发散的高温将脆弱的人类燃烧成灰烬。 卫杜鲁手放在肚子上,大概是难以想象有九个太阳在其中,他有些吞吞吐吐地问:“我是人类的身躯, 真的可以容纳它们吗?” 太阳:“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 最好还是把它们弄出来。” 卫杜鲁:“弄出来它们就会回到天上?” 太阳:“应该吧。” 卫杜鲁忙道:“不要弄出来!” 太阳略显困惑,“为什么?” 卫杜鲁随口瞎扯了一个理由,“呃……嗯,我喜欢怀孕的感觉。” 太阳震了一下。 想不到人类还有如此古怪的癖好。 不过那九个小太阳挺调皮的。为了避免它们捣乱让人类的身体发生意外,太阳在他身上注入了一丝神力。 那金色如丝线的光芒在黑夜中实在太过明显, 卫杜鲁问:“太阳神大人, 您这是在干嘛?” 太阳:“许你一些源阳, 可以免受炽热之苦。” 神力注入后, 卫杜鲁果然感受到了阵阵清凉。犹如清风徐来, 他整个人仿佛都受到了净化, 平静不少。原先辣滚滚的肚子也没那么难受了。 “谢谢您。” 太阳:“嗯。” 卫杜鲁没想到自己虽然没成功用箭射下那九个太阳,却用了另一种方式将它们收入囊中。 无论如何, 他成功地解救了这一场灾难。 为了避免十阳重现的浩劫, 他明白, 自己必须让这九个太阳牢牢地待在肚子里。 “我想问一下,这些太阳会有生产时间吗?我的意思是,它们什么时候会从我肚子里出来?” 太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是想一直维持现状吗?如果我不用神力去取,它们是无法自己钻出你体内的。” 卫杜鲁闻言松了口气。 “那就好。” 太阳:“你怎么会喜欢怀孕?真是一个怪人。” 卫杜鲁清了清嗓子,“尊敬的太阳神,我想,我是喜欢上了那种与您共同孕育新生命的感觉。” 说完他自己都打了个寒战。 这种胡诌乱语,别太荒谬。 没想到太阳竟然相信,并且笑了。 这是卫杜鲁第一次看见祂笑。 太阳的笑容,犹如冬日和煦的暖阳,是这这世间最美好的景象。 祂显得没有那么冷酷暴躁了,深邃的眸子里含着宠溺,沐浴着金色的阳光,温暖明亮。 他看呆了,心口砰砰直跳。 “你喜欢我?”太阳问道。 “嗯……” “很好,我也喜欢你。”太阳步步靠近,再度将他逼到了床角。卫杜鲁看着满地凌乱的衣物和自己光裸的上身,有些欲哭无泪。太阳神……祂不会还要再来吧! 神好像是永远不会感到疲倦的。这样下去,就是他的屁股铁做的怕也顶不住。 四目相对,卫杜鲁在祂神秘、瑰丽,黑金色的旋涡瞳孔倒映中看到了自己,以及无穷无尽的情欲。 他瑟缩了一下,喉结滚动,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太、太阳神……”他想求饶。 太阳却只是吻了吻他的额头,说:“尽管你想射我,但我依旧很喜欢你。所以,我可以不计较过去。” 卫杜鲁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想射你。我当时是想射,射另外九个太阳。” “那也不许。”太阳低沉地说,“那现在是我们的孩子。” 卫杜鲁被祂弄得有些眩晕了,整个人雾蒙蒙的,好像踩在云朵上。 直到太阳抱起他,又到了床上去,他都没抗拒,没有任何反应。 太阳是暴躁、炽热、如狼凶狠,能将他脱一层皮的。 对此,在被囚禁于神殿的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卫杜鲁深有体会。 可今天夜里的太阳却很温柔。 就像祂对他的那个笑容一样,皱起的春水,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卫杜鲁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做那档子事,原来能如此舒服…… “喜欢吗?”太阳贴在他耳边问。 祂呼出的热气,可以将任何一片湖海瞬间蒸发。可落在他黑麦色的肌肤上,却只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喜,喜欢……”他哑着嗓子。眼睛闭着,嘴唇大张喘息着,像失去氧气濒死的鱼。 “呼、呼、呼……” 濒死的那一刻,卫杜鲁忽然看见眼前出现一道银色的幻影。 似乎是一张卡牌的形状。 那是什么? 仿佛灵魂被吸引,他下意识伸出手,破开虚无碰到了那块冰凉实物。 那确实是一张卡牌。 正反面都刻着密集诡谲,他无法辨识的蝌蚪图文。 但很奇怪的是,卫杜鲁在碰到它的一刹那产生了一种与之链接的微妙电流感。 [叮] 【玩家卫杜鲁的人外06攻略指南】 【06人外简介】 人外姓名:赫利俄斯2.0 学名:太阳 状态:它要当爸爸了 可食用,体力恢复+1,敏捷+1 危险性:高。不可触碰,不可直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轻者被燃烧成灰烬,重者连骨灰都找不着 注意事项:TA脾气不稳定,请小心太阳风暴粒子活动 攻略难度:较低。 ps:期待玩家早日通关。闯关成功可随机获宝盒掉落。 …… 这些看不懂的文字被生生输入卫杜鲁的大脑。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股类似于神明的神秘力量。对方想让他攻略太阳,也就是,让太阳为他倾心,被他迷倒?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要是从前,卫杜鲁肯定会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 但是此刻,双眸迷离地看着在身上起伏的烈日,他忽然觉得并不难。 原来靠近曾经看来遥不可及的太阳,不是梦。 “你在看什么?”大概对他一直凝视虚空不满,太阳掐住他的脖子下巴,霸道地逼迫他只能看向自己。 卫杜鲁差点没被呛死。但被祂主导的感觉还不赖,他夹紧的尾椎颤了颤,面上却一本正经,黑皮中映着红,有些羞涩道:“我在看您。” 太阳冷冷道:“我并没有感受到你的目光。” 卫杜鲁:“因为您的光芒太璀璨伟岸,我不敢直视。” “……” 拍马屁对上位者而言似乎都很有用。 可太阳并没有就此放过他。 直到黎明交接,快天亮时,祂才翩然离去。 卫杜鲁在旅店中昏睡到下午。 小哥过来砰砰敲门时,他才惊觉地从床上爬起来。 窗户敞开着,金色阳光飘进来,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微粒清晰可见。 小哥问他是否还需要续房。 “不用。”卫杜鲁挺着大肚子翻身下床,仓促地整理行李。他没注意到小哥看到他身上斑驳的红痕一脸怪异的表情。 收拾好东西,卫杜鲁在楼下吃了一顿简单的面食,便骑着骡马继续前行了。 冬季快到了,天气变冷。周围的旅人都早早换上了厚兽皮裘,而他裹了裹身上的兽皮,倒并不觉得冷。 阳光好像总是格外偏爱他。 悬挂于万里高空上的太阳,静静地凝望着他。 他被阳光晒成黑麦色的性感肌肤,是祂沐浴洗礼的见证。 …… 他是第一个祂这么关注的人类。 太阳白天一直在看着卫杜鲁。 以祂的角度,可以详细捕捉到人类的一举一动。 吃、喝、拉、撒,行走、休息,说话、沉默不语,流汗、擦身……这些人类无聊的琐事,祂看得乐此不彼,深感有趣。 【叮!人外06目前攻略进度已达1/3】 【叮!人外06目前攻略进度已达2/3】 每天啥事没干,攻略值却在蹭蹭往上涨,就算卫杜鲁再傻,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猜到太阳可能正在窥看自己,顿觉压力尴尬。 他也想在太阳面前保持形象啊…… 从那以后,卫杜鲁就连上厕所都要挑那种完全密闭不会有阳光照进来的地方。 晚上,太阳会变成神形来找他。但也不是所有晚上。 卫杜鲁找不到祂出现的规律,只能被动承受。 有时是山谷,有时是沙漠,有时是森林,有时是潺潺流动的小河边…… 在一览无余的银色月光下,他攥着太阳,清晰感受到神明炽热的脉搏跳动。 大部分时候,祂都不像一个神。祂没有神明的道貌岸然,祂就像最野蛮的原始诞生之初一样,劈开雷霆。卫杜鲁忽然听到天边响起的滚滚雷声,随后摸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说:“下雨了。” 太阳:“雨神出来工作了。” 卫杜鲁对神明的世界感到好奇,追问:“这世上有很多神吗?比如你是太阳神,还有雨神?风神,雷神之类的?” 太阳颔首。“不过,我并不是神明。”祂道。 “那你是什么?” “我是太阳。就只是,太阳。” 卫杜鲁不太明白,“那风神,雨神,雷神,祂们都不是风、雨,雷?” 太阳:“神借驭它们之名,获得力量罢了。” 卫杜鲁若有所思。 太阳忽然道:“你想成为神明吗?” “啊?”卫杜鲁吓了一跳。 太阳看着他,“如若你想,我愿意把我的力量借给你。” 第151章 成神 太阳想的是, 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 如果他变成神,从此与天地永恒,就可以一直陪伴祂。 现在人们的寿命普遍比较短。四十多年, 不过是祂眨眼之间。 卫杜鲁人却愣住。 成神, 那太遥远了。 他摇了摇头说:“我应该无法胜任。” 太阳:“只要你想的话,就可以。” 他想吗? 卫杜鲁犹豫了一刻。 在原始部落里, 强者为尊。 应该没有人能抗拒成神的诱惑吧。他见过其他部落人们对神明的痴迷, 那份疯狂和敬仰,其实是他们对力量的向往。 他当然也想。他曾经那么努力地奔跑, 与野兽血搏,练习箭法,就是为了变强。 只是天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 卫杜鲁咽了口口水, 道:“您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太阳:“陪着我就好了。” 卫杜鲁:“就这么简单?” “嗯。”太阳停顿了一下, 说:“而且以你人类的体能精力,其实无法长期怀着那九个太阳。它们喜欢玩耍,很调皮,兴许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一定损伤。” 卫杜鲁一方面想着自己必须压制住那九个太阳,这是一种为人间大义的胸怀。一方面, 他也有私心——除了拥有力量, 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 其实也在向往太阳。 这令他羞耻又焦虑。 因为他曾经视太阳为毕生仇敌, 妹妹死在烈日劫难下的那一幕幕, 令他至今无法释怀。 这份感情, 是被射出来的吗?卫杜鲁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还想再见到祂, 维持现在的关系。或许他成为神, 就有资格站在祂身边了? “我想……成为神明。” 太阳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我过几日再来找你,进行仪式的最后步骤。” 成神还需要步骤?卫杜鲁对此一窍不通。 他想了想,问:“如果我能成神,那我会成为什么样的神明?太阳神吗?” 太阳:“你借用我的力量成为神明,当然是太阳神。” 卫杜鲁怔住了。 太阳并未对他解释太多。祂总是这样,没什么多余的耐性,转眼又消失在黑夜的黎明中。 但卫杜鲁明白,祂一直在注视着他。 而白天行走在阳光下,他抬起头,也会去看祂。 太阳光芒万丈,白炽刺眼。可祂却允许他直视自己。 一个人和太阳之间,仿佛有着某种无形中的默契。 大概因为每天都被太阳“注视洗礼”,肉眼可见,卫杜鲁的肤色又黑了一些,近似于黑炭。要是晚上没有光线,远远望过去兴许只能看见他囧亮的眼睛。尽管如此,他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很健硕,风吹日晒皮肤粗糙,俊朗的五官却被风沙眷恋雕刻得更加性感。 虽然挺着大肚子,看起来像是胖,但一路上卫杜鲁依旧受到了女人们的搭讪。 洛斯大陆有些部落女多男少,女人比较大胆,直接勾着他,想让他留下来。 遇到这种情况,卫杜鲁往往是连行李都顾不得拿就赶紧跑路。 他害怕要是再晚一步,太阳就会生气把她们烧成灰烬…… 幸好并没有。 太阳对他的占有欲还没到这种恐怖的地步。 据卫杜鲁这段时间总结下来的经验,只要其他人不触碰到他的隐私部位,就不会发生意外。 而从那次流浪骑士事件过后,他自己也非常忌讳注意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太阳基本每隔一天都会来找他一次,在晚上,用灌输的方式射给他神力。 卫杜鲁并不知道,对神明而言,神力是非常宝贵珍惜的一种力量,轻易不会送出去。 可作为生命之本源,太阳最不缺的就是神力。 它大大方方地给他,每一次都会灌满,直到他身体再也装不下,满溢出来才罢休。 卫杜鲁能感到自己在变强。 第一天,承受祂灌进来的神力后,他可以轻松举起往日很艰难才能撼动的巨鼎。 第二天,他感到自己力大如牛。 第三天,他已经可以自如地运用神力来生出掌间焰火。 …… 神力改造身体的变化,就是如此剧变。 一觉醒来,他从简陋的沙棚中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全是厚厚的污泥垢,用手搓掉下来一大坨黑乎乎的玩意。卫杜鲁忍着恶心,找到一个绿洲附近的水坑去洗了个澡,洗了整整三四遍,才把身体完全洗干净。 这层泥垢掉了以后,他皮肤变白了。但因为基因底色还是小麦色,只是看起来没之前那么黑罢了。他掐了一把自己扎实遒劲的肉,总感觉和往日不同。 事实的确。 在收拾东西时卫杜鲁手肘无意碰到锋利的箭刃,皮肤却毫发无损。 他疑惑,尝试着拿起箭刃去戳自己的皮肉,然后根本戳不破。 他竟然变得刀枪不入了? 当晚卫杜鲁就忍不住问太阳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是成神了吗?” 太阳上下打量他,片刻后道:“这是你成神的第一步。” “哦。”卫杜鲁挠了挠头,有点尴尬。原来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太阳:“成神,最重要的是神格。现在仅仅是打通你的五脏六腑,让你的身体练铸成神。” “神格?” 卫杜鲁问:“那是什么?” 其实非要太阳说,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祂原本并不是神,只是偶尔听到众神有讨论类似的话题而已。 “反正我那里有一个神格,之后给你。”祂言简意赅。 “可是,这种珍贵的东西,你给我不会有影响吗?”卫杜鲁有点担心。 太阳:“我并不是神,不需要神格。” 那祂不是神,为什么会有神格?这个问题卫杜鲁差点就问出来了。 但终归,他没问出口。 卫杜鲁隐隐有种预感,自己还是不要追问太多比较好。 现在,他应该是处于一个半人半神的状态。 卫杜鲁低头看了眼鼓起的大肚子。 他已经习以为常。 有种像肚子里踹了个球跑的感觉。其他,之前的炽热燃烧感再没有体会到了。 只是偶尔,卫杜鲁会感到自己肚子里有东西在撞来撞去。 可能是那九个小太阳在互相“玩耍”。 每当这时卫杜鲁就会去喝一大瓶冷水,或是硬嚼冷雪,来浇熄它们的热情。 这也是太阳教给他,能控制小太阳们的方法。 等卫杜鲁回到部落时,天气已经彻底到了寒冬,雪下得极大,几乎没过了膝盖。 北方吹来的寒风呼啸,犹如张牙舞爪的怪物。 厚厚的积雪彰显了冰雪女神沉寂已久的愤怒。 他牵着骡马,在雪地中艰难行走,留下身后一路一深一浅的脚印。 卫杜鲁身上单薄的兽皮并不足以抵御严寒。 要不是太阳灌输的神力,他可能会被冻伤。 在冬天,阳光成为了格外宝贵的东西。 而卫杜鲁也因为怀着九个太阳,从里到外都发散着暖洋洋的热气。 他完全不觉得冷,呼出白气,脚踏过的地方,雪很快就融化成为了水雾。 那是冰雪对于太阳的敬畏。 想着想着,卫杜鲁不自觉笑出了声。 他看着部落远方的旷野,和起起伏伏的白茫茫小屋子,心想自己曾经光是在计较仇恨太阳炎热带来的缺陷,而忽略了它的优点。 其实太阳是很伟大的。 祂给予了世界光明和生命。 “诶,那是卫杜鲁哥吗?”远远地,部落里就有人看到了卫杜鲁。 “好像是的,我们过去看看。” 披着厚厚兽皮的少年们三三两两朝他奔了过来。 卫杜鲁看到他们也很惊讶,欣喜地打招呼道:“安迪,夏普,修,你们还记得我吗?” “当然!”夏普激动道,“您是伟大的英雄,您真的射下了太阳!现在天空只剩下一颗太阳了……” 卫杜鲁闻言有些尴尬。 看来对方以为另外九个太阳消失,是被他给射下来了。 剩下的两名部落少年,安迪和修都热情地簇拥在他左右,帮他拿替东西,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您太厉害了。” “我们部落里的长老们前些天还在猜测您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您长胖啦!肚子好大。” “哇,您带了好多东西回来。”夏普看了眼身后骡马驮着的厚重行囊。 卫杜鲁手伸进包袱里,摸出了几颗在之前城市换来的麦芽糖塞到他们手中。 “谢谢你们帮我拿东西。” “不用谢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修拍拍胸脯。 安迪:“是啊,我们才必须谢谢您。” 卫杜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犹豫间,他和这群小孩已经走到了部落村口。 洛斯大陆四季分明,严冬气温足以冻死人。以往部落人们都会在春秋夏时节时捕猎、收集囤积食物以在家过冬。冬天他们往往是不会是出门的。但可能是之前漫长酷暑的缘故,缺少食物,今天冬季大家还是照常出来劳作。 有的在清扫积雪,有的在割野兽尸体,有小孩子们在垫着脚尖去摘树丛附近的榛子果。 不少兽皮打扮正在忙碌的人们探头看到他,旋即露出兴奋的神色,纷纷围了上来。 “噢,我们的英雄,卫杜鲁回来啦!!”不知是哪个大嗓门吼了一句,大半个部落里的人都跑出来,把卫杜鲁围成了一个圈。 好几个汉子不由分说就上前将他举了起来,往空中抛去—— “欢迎我们部落的射日英雄归来!”人们欢笑着,鼓掌,气氛热烈。 而被抛到空中的卫杜鲁心中就发苦了。 天知道他并没有真的把太阳射下来啊! 反而是太阳射了他。他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九个太阳的崽。 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另类压制收复九阳的方式了。 卫杜鲁只能苦笑着安慰自己。 他无法告诉这些部落人们实情。 对于卫杜鲁归来这件事,整个部落里的人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当晚他们准备篝火晚会,家家户户拿出最丰盛的肉食来感激他的恩泽。 至于他挺着的大肚子,人们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只以为他是在路上吃胖了。 天色渐晚,太阳下山了。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火把,卫杜鲁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未婚妻。她依旧孑然一身,头发散落下来,额前围着一圈象牙饰带。这在部落里是传统的少女打扮。看来在他离开期间,她并没有嫁作他人妇。 对上卫杜鲁的目光,她露出了期待娇羞的表情。 卫杜鲁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但他现在顾不得处理这个“烂摊子”,随手抓住身边一个人的手问:“我父亲、母亲在哪儿?” 对方愣了一下,旋即用一种很同情的视线看向他说:“很抱歉,杜鲁,他们没能挺过……那一场十阳劫难。” 第152章 牵手离开 部落里的人们都称呼之前那场恐怖炎热的劫难为十阳浩劫。 人们在对于那一场十阳悬天, 民不聊生的连昼浩劫逐渐淡忘。他们大多好了伤疤忘了疼。在阳光与和平中失去了对历史的深刻痛感。 或许很多年后,它会成为一段历史。 但此刻,卫杜鲁神情滞然, 无法接受。 他像块木头僵在原地, 过了半晌,嘴唇上下张合:“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就在你走后差不多十天?” 那会部落亲友们自身难保。他们只是帮忙把卫杜鲁父母的身体拖到外面烧掉, 将骨灰洒进了森林中。 卫杜鲁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是的, 他家的房子还在。当年因为十个太阳烤灼的高温,部落里的人们被迫举村搬迁到了深山洞穴中, 原先居住地的这些土胚屋舍反而保留了下来。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雪花簌簌地抖落满地。他站住脚,看着这间空荡寂寥的屋舍。 房子很干净。因为部落里的人有帮忙打扫。 卫杜鲁走近几步, 看到家中陈列的摆设——一两个破旧的木盆, 陶碗,烧火坑堆,稻草被褥,挂在墙上的艾草和弓箭……他的眼眶红了。 门外。 少年们把骡马牵到门口,将行李卸下。 “杜鲁哥还会再给我们糖吗?”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长辈叮嘱:“现在先别进去。你杜鲁哥刚知道双亲去世的消息, 得让他一个人缓缓。” 雪越下越大了, 雪花在空中飘飘扬扬, 在熄灭的月色下看起来像白茫茫的蜡烛。 少年们很自觉地四散开来。部落年长些的妇女阿哥们则开始准备杀鸡切肉准备烹饪款待英雄的餐食。 阿芙拉就是在这时候悄然到来的。 她端了一些麦麸制成的软糕点, 敲门询问他饿不饿。 卫杜鲁说他不饿。 大概察觉出他情绪的不对劲, 阿芙拉站在门口, 小心翼翼道:“节哀。” “嗯,谢谢你。”他起身, 勉强露出点笑容问:“这段时间, 你过得好吗?” “我阿妈也没了, 剩下我和阿爸,弟弟。我们过得还好。多亏了你射掉另外九个太阳,现在我们大家的日子都越过越好了。等来年春天,种些麦子和蔬菜,食物也不缺了。”她脸上露出笑容。 “抱歉……我明天有空的时候去看看你阿爸吧。”他像是恢复了许多,用力擦了一把脸,随后走出去把行李拖进来。“你进来坐。”他给阿芙拉泡了一壶热茶。 阿芙拉坐在矮凳上,抱着热乎乎的暖茶,环视着这间屋子,以及他。 他光着脚,正背对着她弯腰在地上收拾行李。他肤色还是一样的黝黑,狭窄的土胚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兽皮勾勒出的臀部身材曲线,连她这个女人看了都脸红心跳。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趟历险外出回来后,卫杜鲁改变了许多。 不光是外形上的……他身上似乎多了某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你胖了。” 卫杜鲁背脊一僵。 “是的。”他干巴巴道,“路上伙食太好,我吃胖了。” “外面不缺食物吗?”阿芙拉好奇地问。 卫杜鲁:“不是很缺,外地比较大的城市都有贸易交通。比如海边,有鱼虾。就会有专门的商人将这些海鲜运往内陆贩卖。” “噢,这样啊。”其实阿芙拉不是很听得懂,她撩了下耳根的碎发,温柔道:“其实胖点也挺好的,冬天就不会怕冷了。” 这几天下雪急骤降温部落里的人们都快冻死了。而她在他的房子里,却丝毫感受不到冷意。 周围暖融融的,就像夏天一样,她后背甚至流出了汗。 卫杜鲁刻意避开阿芙拉的目光,将行李包中的一堆吃食、糖果和布料椰子拿出来,低着头递给她说:“这是给你的。” “这?”阿芙拉一脸惊喜,忍不住摊开布料和吃的反复看了好几次。他肯定花了不少钱。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的东西,激动道:“杜鲁,这难道是你送给我的聘礼?” 卫杜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事已至此,只能狠下心来。 “不是。”他有些艰难道:“阿芙拉,我爱上了别人。” 啪嗒。 一个椰子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他脚边。 因为在路途上颠簸暴晒了太久,椰子的外壳已经泛黄腐旧。 卫杜鲁弯腰捡起它。 阿芙拉没有哭。部落里的女人都是非常坚强的。 她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你在路上爱上了别的女人?” “倒也不是……女人。”卫杜鲁有点尴尬。 “难不成是男人?!”她的嗓音一下尖利了八度。 卫杜鲁沉默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喜欢的压根不是人吧?而是高高悬挂在天边,遥不可及,还曾导致那场生灵涂炭灾难的罪魁祸首——太阳。 阿芙拉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他的变化在哪里了。 “你以前说过,你想要一个孩子的。”她哀伤道。 卫杜鲁深吸一口气,说:“人都是会变的。” 他总不能说,自己大着的肚子,里面就揣着九个太阳的孩子吧!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阿芙拉苦笑了一下,“但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喜欢上男人。你以前是我们部落公认最勇猛刚强的男人。” 卫杜鲁再次道:“抱歉,是我对不起你,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这点薄礼无法代表我的歉意。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不,是我应该谢谢你。”阿芙拉摇了摇头,叹气道:“起码你没有像部落之前其他喜欢男人的那些孬种一样,隐瞒真实的自己去娶妻生子。谢谢你跟我坦白这一切。虽然我暂时还无法理解……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尊重你们。” 卫杜鲁愣了下,旋即点头说:“谢谢你,阿芙拉,祝你幸福。” 他把身上所剩余的财物都给了她。 这时外面有人喊着准备要吃饭了。 卫杜鲁收拾好东西,拉开帘子和阿芙拉走了出去。 路上有人看到他们,笑着调侃他道:“你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了,什么时候打算和阿芙拉举办婚礼啊?” 卫杜鲁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但还没等他开口,身侧的阿芙拉便一脸淡定道:“我和卫杜鲁不打算结婚了。我现在是单身,先生,请不要随意污蔑一名单身女孩的清白。” 周围的人闻言都很吃惊。 毕竟他们从前青梅竹马,说好要结婚的,感情很好,结果现在说不结就不结了。 夜色下,雪地泛着锐利冷光。 由于外面还在下雪,部落女人们把煮饭和吃饭的地方搬到了室内。 卫杜鲁和男人们进屋,很热情地被招待了美味的肉菜和姜酒。 小地方的八卦总是传得格外快。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他和阿芙拉不打算结婚的事情。 可大概看出他情绪低落的缘故,人们善意地没有追问。 就算有心想把女儿介绍给卫杜鲁的家长们,也准备过几日再说。毕竟今天,他刚得知双亲去世。 这天晚上卫杜鲁喝了很多酒。 他酒量不错,但最终还是醉醺醺,意志昏沉地被送回了屋里。 喧闹过后,人群散去。 卫杜鲁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一个人靠在了他身边。 他闻到了熟悉,温暖的太阳味道,下意识朝那边蜷了蜷。 隐约间,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 卫杜鲁只在部落待了几天,便准备离开。 既然打算成神,就注定这是一条孤独之路。不过就算他离开,等他以后拥有了真正神明的力量,便会一直庇佑他们,庇佑这片黄色土地。 他把带回来的礼物分给了部落的乡亲们,向他们告别。 人们自然不解。这是他的家乡,他要到哪里去? 卫杜鲁无意识摸了摸肚子,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阿芙拉在给他送别时,问:“你要去那个男人所在的地方?” 卫杜鲁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要去太阳的神殿。 从某种层面而言,倒也没错。 阿芙拉咬了咬唇,到底还是不甘心。 “你爱上的那个男人,长得很好看吗?” 卫杜鲁挠了挠头,“呃……” 话音刚落,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卫杜鲁抬眼看过去,愣住了。 只见太阳一袭白衣,沐浴在金色阳光下向这边踏步而来。 祂高大魁梧,俊美冷峻,袒露的上身,金褐色肌肤上布满复杂神秘的神纹。 在沉沉黑暗来临之际,祂便是在黄昏之河中流淌的金色梦影。 这一刻的祂收起了威压,就像普通的常人一样。否则若不然,在人类看到祂的第一眼,就会烎灭成灰。 部落里的女人们看到祂已经痴狂了,捂脸尖叫。 祂走过的地方,人们自动避开,形成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太阳赫利俄斯径自走到卫杜鲁面前。 祂凝视着他的双瞳,“我们离开吗?” 卫杜鲁回过神来,吃惊道:“现在是白天,你怎么……” 太阳赫利俄斯笑道:“我特意告假来接你。” 太阳还能告假??卫杜鲁脑子有点混乱。 但是祂已经牵起他的手,朝四周部落的人们点了点头,便在瞬间消失在璀璨、耀眼阳光的幻影里。 这一幕太过迷离,如同海市蜃楼,人们震惊地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的一切。 “天啊,我是在做梦吗?”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祂不会是神明吧……” “卫杜鲁好厉害,居然认识神明。” 人们激动地交头接耳。 而阿芙拉望着眼前消逝的阳光,陷入了怔然。 她仰头看了眼太阳,心想难怪卫杜鲁会爱上那个英俊的神明啊。 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神带来的光明和祂周身萦绕的金色瑰丽。 第153章 终章 离开部落后, 眨眼之间,他们就来到了天空上。 金色的阳光斜切落下,照得软绵白净的云朵, 都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箔。 蔚蓝的天空近在咫尺, 如一面倒映的银镜子。 卫杜鲁在上面看见了自己。 太阳赫利俄斯并未急着将他带回神殿,而是让他坐在了一片最大的云朵上。 祂也席地而坐, 还拿出了一些吃食给他。 要不是亲身体会, 卫杜鲁绝对想不到云上居然还能坐人。他攀着云层的边角,小心地往下俯望——只见大地的一切都被缩放成了密密麻麻的小点, 绿洲、沙漠、森林、海洋……绿,黄,深蓝的交织, 就像斑驳的色块, 点缀组合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好美。”他下意识感叹。 “天空原本就很美丽,以后看多了你就会习惯。”太阳赫利俄斯把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塞到他嘴边。 “张嘴。”祂用命令的语气。 卫杜鲁条件反射般张开嘴唇,含住了那颗葡萄,以及祂的指尖。 温度很热。暖融融的,想要把他的牙齿都烫化了。 “嘶。” 他想吐出, 但祂却更深地往里探了探, 指腹往下一压, 葡萄压着他的舌尖在瞬间爆裂, 汁水四溅。 甜蜜的紫色果实汁水顺着卫杜鲁肉红色的嘴角下滑, 滴滴答答淌在了云朵上。 雪白的云朵, 被染上了渐变的泼墨淡紫色。 卫杜鲁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云朵还会被染色?!” “真笨。这个葡萄是伊甸园神树上生长的,能够提升神力, 你不应该浪费。”太阳赫利俄斯抬手替他揩了揩嘴巴, 随后将染上葡萄液的手指放进唇齿中, 吮吸了一下。 卫杜鲁余光瞥见祂张合的口齿,眸色微暗。 他仰头看了眼天空上的那颗烈日,问:“既然你在这里,那颗太阳又是谁?” 太阳赫利俄斯答:“我的化身。” 卫杜鲁:“今天,其实你不用特意请假来接我的。” 太阳赫利俄斯:“如果我不来接你,你找得到去往神殿的路吗?” 卫杜鲁:“能找到吧,上次我就进去了。” 太阳赫利俄斯看了他一眼,“那是众神领你进去的。” 卫杜鲁:“……” “刚才和你站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太阳赫利俄斯冷冷问道。 卫杜鲁:“我的未婚妻。”他就没想过要瞒祂。 想来,这世间万物也没有任何事可以瞒过太阳的眼睛。 太阳明显停顿了一下。 祂大概在思考,人类中的未婚妻是什么意思。 神明中也是有婚礼这个概念的。在继承了原神赫利俄斯的记忆后,祂很快就转过弯来,用快燃烧出实质火焰的愤怒目光盯着他:“你要和其他人类结婚?” 没等他说话,祂紧接着立刻道:“我不许!” 太阳现在很暴躁。 祂揪着他的衣领,庞大焰河的威压几乎要把半人半神状态下的卫杜鲁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背叛了我!!”祂咆哮道。 卫杜鲁艰难道:“我,没有。我…话还没说完,那是我的前,未婚妻。我本来跟她有过婚约,但现在已经取消了。” 太阳上下打量着他,冷酷道:“最好是这样。若是被我发现你的背叛,我会将你的情妇情夫用地狱冥火烧成灰烬。” “你只能是我的。”祂掐着他的下巴,用力吻了过去。 这个吻很野蛮,甚至称得上是单方面的肆虐。 在太阳暴躁狂炽的侵略下,他只能被动承受。 卫杜鲁忽然感到有点难过。刚才他还为祂是不是吃醋了而不由自主地欢喜,可下一秒,如坠冰窖。 事实上,他从未从太阳上感受到多少爱意。 也许在祂看来,他就是祂的所有物。 从他发现自己爱上太阳的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又一次。在这片云朵上,太阳射了他。 好像有一根锋利的金刃箭羽贯穿心脏,卫杜鲁觉得心口空落落的,不由自主流下了眼泪。 而这眼泪刚流出,他便红着眼,又硬生生将其憋了回去。 “你哭什么?”太阳粗里粗气地问。 “太疼了……”他哑着嗓子说道。 太阳愣了一下,旋即便离开了他。 这时天色黯淡,金阳流动着走向地平线西渐下山。 在黑夜女神到来前,祂需要前去交接班。 卫杜鲁直起背,拢了拢身上残破的兽皮,看向消失的太阳。 祂又回到了天空之上。日落的光线如碎金投影在云雾之间,云朵被渲染成了甜美的橙紫色。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霞光的范围在渐变缩小,颜色逐渐变浅,直至完全消失。 一天又过去了。太阳退却,黑夜占据了上风。 “真美啊。”他喃喃。 如果不是遇到了太阳,卫杜鲁想,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看到如此壮美的景象。 …… 今天的日落又比往常提早了一会。 黑夜女神看向太阳赫利俄斯如闪电匆匆的背影,奇怪道:“祂最近怎么都这么早下班?” …… 日落之后,太阳的时间就是自由的了。 祂回到黑漆漆的云朵上去接卫杜鲁,带他回到了神殿。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祂指了指空荡荡、静谧的奢华宫殿。 因为担心人类怕黑,太阳神殿内首次亮起了一盏盏烛灯。 “哦,好。”卫杜鲁找了一块空地放下东西。除了弓箭,他就带了些衣物和兽皮当做被褥。尽管这可能不需要。只要有太阳在,神殿的时时刻刻都是热浪滚滚。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让宁芙去准备。”太阳赫利俄斯问。 卫杜鲁摇了摇头,说:“没有。” 考虑到人类需要进食,太阳赫利俄斯还是让宁芙去拿了一些餐食和水果过来。 以及他神酿造送过来的神酒。祂把食物和饮品放在了神殿中,令他自取。 宁芙再一次看到卫杜鲁时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这个黑皮壮汉人类竟然真的得到了太阳神的倾心。 而且,他现在恐怕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类的范畴。 远远地,宁芙便在他四周感受到了浓烈的神力波动。 这只能是太阳神赐予给他的。 多么荣耀啊。 宁芙看着卫杜鲁,十分羡慕。 而自那以后,卫杜鲁就在太阳神殿中住了下来。 太阳对于人类同居这件事非常满意。祂享受每日干活回来就能与他相拥的感觉。 原来与人类亲吻,拥抱,做爱,是如此令阳愉悦。 太阳忽然便理解了,为何前神赫利俄斯要纵身于情欲的怀抱,生了那么多孩子。 越是神明,其实越纵欲。 因为祂们寿命极长,几乎不死不灭。而在漫长无尽的生命中,难免会觉得无聊。 这种时候,谈恋爱、情欲、出轨,生一个新的小孩,越是刺激的事,才能唤醒祂们内心深处如一潭死水的激情。 太阳从前便是如此。 在祂产生自我意识后,每天都过着升起、下降,回到神殿,次日黎明再出发……循环往复,无始无终的平凡生活。 人们说太阳的生活怎么会平凡?可对祂而言,就是很无趣。 祂被一种庞大、迷惘的空虚所笼罩着,彻底爆发,陷入了沉睡。 祂睡着后,另外九个小太阳就出来作乱了。于是人间出现了十阳悬空的乱象。 直至卫杜鲁射出那一箭,唤醒了祂。 那一箭直直地从祂心口穿过,如同海鸟掠过平静海面,产生了奇妙的悸动。 太阳开始注意到这名大胆的人类。 他就像一缕黑,闯进了祂唯金色的生活。 再然后,祂抱了他,射了他。——祂对这个宿命仇敌有了最原始的欲望。 这或许是不好,是坏的。 但于太阳而言,祂并不在乎这些。 祂有着绝对的权利力量,将他留在身边。 …… 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很和谐甜蜜的时光。 当然,也有可能是太阳单方面这样认为的。 在宁芙看来,夜以继日将那名黑皮人类锁在神殿中求爱,迟早会把他逼疯的。 她总觉得那个浑身上下充斥着野蛮气息的人类,应该很向往自由。 他如今拥有神力,也熟悉了神殿的构造。 按理来说,他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跑。 出于某些原因,宁芙也偷偷给他开了方便大门,漏出更多可逃之机。 可是他依旧一动未动,一直窝在神殿里,似乎已经认清现实。 宁芙其实也明白,就算他逃,也是逃不掉的。 太阳掌控、主宰世界,这世上没人能避开祂的光芒照耀。 众神很快也知道了太阳神赫利俄斯独宠一个男性人类,甚至致那人类怀孕,还打算将神力传承给他的消息…… “赫利俄斯糊涂啊!”赫尔墨斯摇头道,“神力如此宝贵,祂怎能拱手让给一个凡人。” 雅典娜:“我听传言说,祂还打算将神格送给那名人类,让他成神。” “什么?!” 这回,众神齐齐惊呆。 一名神明,失去了祂的神格,会有什么后果? 答案是这名神将迎来祂的黄昏。 祂们见过为恋爱疯魔打架的神,还没见过赫利俄斯这样,为了一场恋情倾尽所有,连把自己都燃烧掉的。 “赫利俄斯肯定是被那个狡猾的人类给欺骗了!”雷神笃定道。 “真的吗?”赫斯提亚说,“我觉得赫利俄斯一向很理智,且具有智慧。” 赫尔墨斯摆摆手,“提亚你不懂,陷入爱情的神有多疯狂。” 经过简单的讨论后,众神决定去劝说赫利俄斯。 祂们想让祂打消把神格送给那名凡人的想法,可是一连数月,赫利俄斯都神龙不见首尾。祂们回回来到祂的神殿都吃闭门羹。 众神:“……” 宙斯淡淡道:“罢了,随祂去吧。希望祂以后不会后悔。” - 对于众神天天来寻找自己一事,太阳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祂在刻意避开。 事情的走向并不总如太阳所意。 这天祂回来,准备在夜深时将原神赫利俄斯的神格传承给卫杜鲁。 “你已经有了成神足够的神力,接下来只要把这个神格融进体内,你便可以成为正式的神明。” 祂向他伸出右手,一灿金色的光团赫然入目。 “嘶…嘶嘶……” 那光团拟化成小人的形状,狰狞挥舞着,似乎不甘,想要逃离祂的掌控。 太阳不耐烦地往里捏了一下,光团便瞬间发出刺耳的惨叫。 “你怎能这样对我!!我才是真正的赫利俄斯,我才是!你这个冒牌货!!”它大叫。 太阳面无表情:“闭嘴。” 随后直接用热熔将它的嘴封住。 卫杜鲁怔了一下,“神格,是活的?” “没有,只是残存了一些上任神明的灵魂罢了。”太阳撇了撇嘴,道:“不用管它,要说冒牌货,它才是,我可是真正的太阳。” 卫杜鲁点头,“嗯。” “你不用担心。”太阳安抚道,“等它进入你体内,原神残存的灵魂意念就会自动消失。” 祂把手中光团递出去,卫杜鲁久久未接。 要是换作其他生物,太阳早就不耐烦了。 可祂对他,唯独有几分耐心。因此并没有发火。 太阳问:“你怎么了?” 卫杜鲁看着祂,神色似有些微微恍惚。 “抱歉,我想我应该无法成神了。”他后退半步,朝祂下跪,“算我求您了。您可以收走我体内的神力,或者想做什么都可以……只希望您能放我离开。恕我无法以永生交换陪伴您。” 男人半边身体藏在黑暗阴影里。 太阳无法窥探到他的表情,不自觉地感到烦躁。 “为什么?”祂单脚拍打着地面,就像四处乱耍尾巴的海獭。 卫杜鲁依然跪着,垂着头,弓着腰。 他如今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因为见识到了这世间绝对的力量——太阳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祂是万物的生命之源,地位还远在神明之上。 越是和太阳接触,他越发觉得曾经想要凭一腔孤勇去射日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抱歉。”他再次道。 “你想要走?你以为你这样一声不吭,我就会放你离开?!” 太阳出离愤怒了。大部分时候,由于胸腔间翻涌的炽热,祂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卫杜鲁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怒火高涨的太阳瞬间压在了神殿的墙壁上。 砰!——上等的黑曜石柱子直接凹陷下去,形成一个人状大坑。 这一刻,他和祂离得极近。太阳炽热如岩浆的呼吸,令周围飞快升温。 卫杜鲁不可避免地陷入祂金黄色的瞳孔中,心跳骤然停滞。 他伸出手,碰了碰祂的额头、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祂是如此的完美,是造物主的恩赐,令他自惭愧形。 自卑这种情绪,在卫杜鲁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因为在他的部落里,他已经是最优秀的存在。 可遇到太阳后,他才明白自己和人类是多么渺小。 “我爱你,赫利俄斯。” 太阳微愣。趁祂发呆这会,卫杜鲁倾身悄悄吻了下祂的唇。 “我爱您,但是我必须离开你。”过去那么久,他第一次向祂敞开心扉,认真道:“爱上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大胆最疯狂的事。如果可以,我不希望陷入这段感情,但我控制不了我的心。从某曾层面来说,我的家人都是被你间接害死的。我的父母,我的妹妹,都死于那一场十阳劫难。你曾经让世间生灵涂炭……我原本应该恨你,但奇怪的是,我无法恨你……我只能恨自己。继续和你保持这种关系,我终身恐怕都无法原谅自己。就算成为神,拥有无尽的生命,恐怕也只是自我折磨。” 他说得有点绕,太阳一时无法完全明白。 祂只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你父母和妹妹死于那场劫难?” “是的。”卫杜鲁垂眸,轻声道:“因为气温炎热,缺少食物。我的妹妹是被活活晒死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太阳却敏锐地感受到了他话语中的悲伤。 卫杜鲁并没有指责祂。 因为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也知道祂不是故意的。 那次十阳劫难,是连太阳本身都无法掌控,发生的意外。 他的家人全部死于太阳,可是他能怨怪太阳吗? 他不能。要是没有太阳,人类也无法存活。 “对不起……请让我走吧。我会带着那九个小太阳消失,从此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卫杜鲁噗通一声,又跪在了祂面前。 太阳没有家人,所以祂不能理解卫杜鲁的难过和悲伤。 但祂还是尽量试着去站在他的角度上思考,而不显得那么暴躁。 人类是很脆弱的。要是把他吓死,祂就没得用了。 “这很简单。”太阳思考片刻后,道:“我去找冥神,将你的家人们复活。你看这样可以不?你继续留下来陪我。” “人死还能复生?”这是卫杜鲁万万没想到的。 太阳:“当然。神明的力量比你想的远要更强大。” 第二天太阳就去找冥神复活了他的家人。 太阳神的面子就像一块金字招牌,无论祂走到哪里,都有神明尊敬、巴结。 “杜鲁?” “哥哥!” 失而复得,再次见到父母和妹妹,卫杜鲁红了眼眶。 他激动地上前与他们相拥,却忽的听到旁边太阳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在提醒他保持距离。 他立刻后退了半步,看向三人,查看他们身上是否有缺胳膊少腿。确认安全完毕后,他喃喃:“你们回来了就好。” 卫尔瓦,母亲和妹妹此时倒是很茫然。 “这是哪儿?”他们面面相觑。 卫杜鲁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在征得太阳同意后,用神力将他们送回了部落。 他亲身经历过后,明白凡人有时候知道太多事并不好。 而他所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他不能陪着家人在部落生活,作为交换,他将以余生为期,陪伴在太阳身边。 他向他们告别。 “父亲,母亲,我要走了。” 经历过死而复生,卫尔瓦和卫杜鲁的母亲显然也明白了他如今的不同寻常。 对于他的离开,他们并未阻拦。 “哥哥,你要去哪里?”妹妹拉着他的胳膊。 卫杜鲁说:“我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妹妹指了指上面,“是天上吗?” “是的。”卫杜鲁迟疑着点了点头,说:“我可能无法再回来了。” 但,他的灵魂会永恒庇佑他们和部落。 太阳在天空上静静看着他们。 祂依旧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祂唯独知道的是,自己不想失去卫杜鲁。 再回到神殿中,这一次,卫杜鲁接受了神格。 在经历过几日痛苦的折磨后,他彻底地从里到外,成为了一名新晋神明。 他躺在太阳炽热的怀里,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他想在太阳身边,陪祂很久。 [叮] [恭喜玩家卫杜鲁攻略人外06太阳进度达到3/3,攻略已完成,随机掉落幸运宝盒×1] …… 众神们知晓卫杜鲁成神后都炸开了锅。 因为太阳还照常升起。 怎么会有神,送出自己的神格后还活着! 直到很久以后后,祂们才得知,原本的太阳神赫利俄斯早就死了。 现在的赫利俄斯,是真正的太阳本尊。 而祂的宿命人类仇敌,现在反倒成了太阳神,和祂的伴侣。 - “来,给你的牛奶。”太阳将一杯用竹筒装盛的白色液体递过来。 卫杜鲁接过,刚好温热。他仰起头咕噜噜就喝完了。 虽然神明不用进食,但因为他还保有人类习性,有时候还会想吃东西。 宁芙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幕,心想这个黑皮人类……不,黑皮太阳神,可能是史上唯一一个可以喝到太阳亲自热的牛奶的家伙。 喝完牛奶,卫杜鲁就感到自己肚子里一阵翻搅。 一个两个三个……九个小太阳此起彼伏地喊道:“妈妈,放我们出去!” “我们要出去玩!” 这个声音震得他耳朵发聋。 “我不是你们的母亲。”他无奈道,“当初生下你们,让你们诞生于世的不是我。” 九个小太阳异口同声道:“我不管!现在我们在你的身体里,你就是我们的母亲!” 卫杜鲁:“……” “最近那些小太阳太难缠了。”他对太阳抱怨道。 太阳想了想,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金笼子,说:“你把它们生下来,然后关进里面去。” 卫杜鲁:“能关进去吗?” 太阳:“可以。这是我请黑暗女神制作的熔金笼,对太阳有一定克制作用。” 于是卫杜鲁就壮胆把那九个小太阳生了下来。 看着叽叽喳喳,在笼子里寄来寄去的缩小版太阳们,他又觉得这样不是回事。 太阳赫利俄斯压根不管这九个小太阳的死活。 要是他去跟祂讲,祂估计会直接把它们弄死,一了百了。 它们毕竟在他的肚子里待了这么久,卫杜鲁于心不忍。 最后想起那张银色卡牌。 攻略完成时,说附赠一个什么,幸运宝盒,可以许愿? 他久违地,再度呼唤卡牌。 对方慢悠悠地从空中飘了出来。 ——【按下右键CTRL↑,将开启宝盒】 【是否要按下右键CTRL↑】 【是,否】 卫杜鲁按下右键,然后说明了情况。 银色卡牌:“所以,你想让这九个太阳消失?” “那也没有。”卫杜鲁挠了挠头,说:“那太残忍了。有什么不伤害它们,又能让它们不再跑出去祸害世界的办法吗?” 银色卡牌:“我可以把它们送往其他不见光明的黑暗异世界。” “那就这样吧!”卫杜鲁与这个解决办法一拍即合。这样还能造福其他异世界。 终于能把这群讨厌又可恶的小家伙送走了。 熔金笼跟随卡牌消失时,他下意识松了好大一口气,一颗时刻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太阳下山回来,卫杜鲁哼着歌在神殿中擦拭他的射日弓。 太阳眯起眼:“总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没什么,我今天心情很好。”卫杜鲁拉住祂,主动献上一吻。 至于卡牌的秘密……等以后吧,他会慢慢告诉祂。 他想如果太阳知道小太阳们消失会是什么反应呢,忍不住先问出了口。 “如果有一天,小太阳们都不见了,你会难过吗?” 太阳惊讶,“还有这种好事?” 卫杜鲁:“……” 第154章 晴天 “嘿, 晴一,你又上报纸了哦。” 女经纪人将一沓厚厚的杂志报纸放到庭院桌上。 少年原本背对着她,坐在小院里晒太阳, 闻言回过头。 “他”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 帽檐压得很低,零散露出几根灰蓝色的呆毛。 女人撞进“他”深蓝如天空色的双瞳时, 还是冷不丁有一瞬间的晃神。 那是市面上质量再好的美瞳, 都不可能达到的美丽和自然。 “谢谢杨姐。”晴一轻笑着,随手摊开报纸看了两眼, 便丢到一边。 黑白印刷的纸张上,“史上最强天气预言家”,“奇迹晴男”等放大加粗的标题赫然入目。 杨姐回过神来, 清了清嗓子道:“你昨天在社交平台上的粉丝破百万了, 我们晚上要不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就你和我。”她知道晴一不喜欢见外人。 “他”摇了摇头,说:“不了,我晚上有事。” “好吧。”杨姐也没有强求,转身从停在院子门口的汽车后备箱取出了一盒蛋糕,以及一大袋超市购物的食品。她经常回照顾“他”, 每周两次定期帮忙填满“他”家的冰箱。 不然, 以晴一为零的自理能力, 杨姐怀疑“他”会饿死。 晴一目光越过她, 落到外面那辆深红色的汽车上。它并不认识人类汽车的品牌, 但在此之前, 它记得女人的汽车是漆黑的,和夜晚一样的颜色。 “你换车了?” “是呀, 托你的福。”杨姐笑眯眯地把蛋糕和一瓶果汁放到它面前, 随后提着袋子矮身走近院子内低洼的屋檐。远远地, 她的声音像迷雾一样飘来:“前阵子自媒体的打款收入汇进来了,我想着以后还要天天四处跑业务嘛,就把那辆小破车给换了。” 她之前那辆车是真的破,三天两头抛锚在路上。 晴一:“挺好的。” “不过,我以后不打算再接活儿了。” 杨姐闻言一愣,连手头上的鸡蛋顾不得放便急急忙忙探出头来:“那你要做什么?” 晴一摸了摸下巴,“我还没想好,可能四处去旅游吧。” 得知这个消息,一整天,杨春芳跟丢了魂似的。 她和晴一相识在几个月前。那时她刚离婚,被前夫坑了几乎净身出户,又被上司炒鱿鱼,正值人生低谷。她清楚记得那天Z城下着磅礴暴雨,天空黑压压的,即使把雨刷器开到最大能见度也几乎为零。这时候车子还坏了。她把车停在路边,一个人坐在车里哭。哭完,她看到对面便利店门口屋檐下蹲着一个蓝头发的少年。 他以舒适的方式舒展着双腿,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的签子。皮肤白皙,眉眼浓,唇又淡,一双深邃碧澈的秀气蓝眸,就像一副画报,漂亮得过于张扬。 杨春芳是做自媒体运营的,只不过不温不火,捧的都是一些公司老擦边被封号的小网红。 就这一眼,她就确信,这个少年有钱途。 雨一直没停。杨春芳在车里观察了他一下午。少年一直坐在便利店门口没动。从他简单凌乱的衣着和年纪来看,她觉得他是一个离家出走的未成年。 等快到晚饭时间了,她就下车,去便利店里买了两盒便当和一瓶牛奶。她把便当和牛奶拿给少年时,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她。“谢谢。”他礼貌地接过食物,但没吃,估计是对陌生人的警惕。 杨春芳在少年身边席地而坐,跟他聊了会。 他的个人情况,简直是一问三不知。 她问他读几年级,他说不知道。 她问他爸妈呢,可以帮忙打电话联系他们,他说自己没有爸妈。 她问他几岁了,他也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唯独的信息。 他告诉她,自己叫晴一。 一个一听就像假名的名字。 最后,杨春芳问:“你晚上有地方住吗?” 晴一摇了摇头。 杨春芳就在附近给他开了个宾馆。 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晴一需要金钱换取生活,她也想赚钱,于是他们一拍即合。 这场奇妙的雨中邂逅可以说是杨春芳人生、事业的转折点。 事实上,她的想法没错。这名少年给了她太多的惊喜。 他不仅可以预测天气,还能使雨天瞬间转晴。 就像有着超能力。 一开始,他们是接线下一些祈祷天空放晴的仪式活计。 偶然间杨春芳拍摄他主导天气的相关视频发到网上,一炮而红。 为了保持神秘感而避免被找上麻烦,那些视频中晴一并没有露脸,有时只是出现一下背影,或是后脑勺。 即便如此,他的平台粉丝也在疯涨。 几个月不到,他们就一起赚了数百万。 靠着晴一,杨春芳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这些天她还在摩拳擦掌想把网络事业越做越大,没想到“他”已经不想干了。 不过,以前杨春芳托人调查“他”的身份信息却一无所得后,她就明白了,“他”大概不是普通人。 “没关系。”她勉强笑了笑,说:“树大招风也不好。最近很多人都在跟我打听你,还有记者闹着想上门采访……就到此为止吧。” 晴一:“唔,嗯。” 它不懂人类的悲伤。 等杨春芳走后,它还要把冰箱里的食物清理一遍。 有些直接扔了,有的则是喂给巷子里的小猫。 是的,晴一并不需要进食。它只是偶尔会品尝一些冰饮。 它不拒绝杨春芳定期送食物的好意,不过是为了伪装自己拟人的身份。 以它对人类世界的了解,最好还是不要露出马脚。否则会惹来麻烦的。 但这时它并不了解,尽管有时候你不自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晴一住在市区闹市中一栋带院小房子里。 这里地理位置很繁华,四周栽种了两排高大的梧桐树,闹中取静。 赚了钱后,它就把这里买了下来。 这天,小院里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他们来自一个秘密科研组织。因为看了晴一的视频,感觉“他”可能确实存在超能力,便想把“他”控制起来,抓回去做研究。 晴一并没有理会这些人类。 当他们想要强来时,晴空直接降下一道惊雷,他们被劈死了。 附近的居民因为这道滚滚惊雷,纷纷探出头,就看见了在树下被电得外焦里嫩的几具身体。 “快叫救护车!” 人们围聚着走近。 “晴空走在树下还能被闪电劈死的几率,太惨了吧,我还是第一次见。” “真可怜啊……”有人感叹。 罪魁祸首,晴一若无其事嘿嘿笑着出门。 “想吃棒冰了呢。”它呢喃着,朝街市超市走去。 “抱歉,xx牌的棒冰我们店售空了,您要不去别的地方看看?” …… 从店里走出来,没买到棒冰,晴一很生气。 它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死气沉沉地走在路上,就像一台移动的核污染扩散机。 但凡经过它附近的人类,无不赶紧绕路。 只是这其中并不包括急匆匆赶去上班的傅修诚。 他与它擦肩而过。它低垂着眼睫没有看路,而他脚步仓促不停。这下如同陨石碰撞地球,一不小心,他手中的书籍资料哗啦洒落一地。 “噢,对不起…抱歉。”他下意识开口先道歉。 晴一弯腰帮他捡起纸张,随意扫了一眼。居然是与气象相关的内容? 它抬起头,打量着眼前西装革履的高大男性人类,莫名觉得他有点眼熟。 好像,它与他曾经在哪里见过。 “你是研究气象的?”它把资料递还到他手中。 “嗯。”傅修诚快速地用文件夹把散落的打印纸收拢,随后指了指身后不远处高耸入云的灰色建筑物,说:“我在那里上班。” 建筑物悬挂的巨幕招牌上,Z城气象局几个大字清晰可见。 晴一像朋友与他自然地攀谈起来,“你预测明天是晴天?” 傅修诚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它帽檐下隐约露出的灰蓝色碎发,道:“不好意思,这是内部情报,暂时不能外泄。” “没事,我没别的打算。”晴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明天这座城市会下冰雹。” ? 这时斑马线绿灯亮了。 傅修诚回头看了眼棒球帽少年懒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表,加快脚步朝气象局走去。 遇到了莫名其妙的中二少年,他心想。 …… 要开晨会,Z城气象局的打工人们三三两两挤在茶水间里冲泡咖啡。 茶水间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从窗户往下看到一楼停车场大门,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员一览无遗。 大家平常闲下来都喜欢待在这里,唠唠嗑,聊聊八卦。 “快看!傅教授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一群人顿时乌泱泱上前探头往下望。 只见一名身着灰蓝色西服的男人迈着长腿向这边走来。裁剪得体的正装完美勾勒出了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腰身,领带一丝不苟地系着,脖子上悬挂的工牌随胸口起伏微微悬晃,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精致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肃冷倨傲的男性气质。 仔细一看,除了文件档案,他手中还拿着一个黑色保温杯。 整个气象局,在大夏天还会带保温杯来上班的,也就只有傅修诚了。 这也是其他同事打趣般给他取“傅教授”这个外号的原因。 “傅教授还是一如既往地帅啊。”一名女同事星星眼。 二期预报员丁建德笑道:“努把力,他还没结婚,咱们局里的单身女同事都有机会。” “得了吧,谁不知道傅教授是gay?我还听说他有男朋友呢。”常年走在局里八卦前线的邹燕桦插嘴道,“这种斯文禁欲极品男,就跟那眼馋却吃不到嘴里的肥肉一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第155章 冰雹 傅修诚踩着点进到气象厅。开完早会, 人群散去。厅长叫住他说,“修诚,你等会来我办公室一趟。” “嗯。”傅修诚点头。他先回到自己工位前收拾了一下桌面, 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热茶, 才不疾不徐地迈步前往厅长办公室。 目送他离开,工位附近的同事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咚咚咚。 傅修诚敲了敲门。 “进来。” 傅修诚推门而入。 厅长抬头看了他一眼, 指着不远处的沙发说:“先坐一下吧。” “嗯, 好。”傅修诚走了过来,“厅长, 有什么事吗?” 厅长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茶,随后在他对面坐下,诚恳道:“我希望你能接替二组陈主任的位置。” 傅修诚一怔, “那陈主任……?” 厅长:“陈志明他之前不是查出癌症在住院嘛, 现在他说自己年纪大了,也准备退休了。我们气象局二组目前就数你学历才华最高,陈主任也推荐你来接替他。修诚,你是怎么想的?” 傅修诚:“我听您的。” 厅长点点头,一脸欣慰:“好, 那你回去准备一下, 下午就可以进行交接工作了。” 下午, 这个消息公布后, 整个气象厅几乎都炸开了锅。 因为傅修诚太年轻了。他今年才二十四, 就突破历史记录成为了局里史上最年轻的气象总管二科主任。 而升职, 也意味着他的工资将从原本的年薪二十五万翻倍涨到四十多万。 傅修诚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但气象厅里的同事却羡慕哭了。 说好一起的打工人, 结果你现在成了我们领导。 不过这确实是他应得的, 同事们基本没有异议。 大家都知道傅修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毕业于国外名校气象学硕士, IQ极高,回国在Z城气象局上班不过一年多,但却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奉献给了气象,实际经验丰富。 有他在,气象预测准确率基本都能稳定保持在96%以上。 “傅教授真是好嫁风。”女同事A喃喃。 新来的小李不服气,“明明我才是好吗?你看我长得多老实,跟我结婚,多有安全感。” 女同事A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竖中指:“拜托,别把老实和长得丑挂钩。” 刚才夸傅修诚帅的女同事B凑过来问邹燕桦:“哎,邹姐,你说傅哥是gay,有什么证据吗?” 邹燕桦拨弄了两下新做的指甲,说:“你们这批新来的不知道,咱们在局里待久的基本都知道傅修诚和楼下气象主播何景航在谈。” “何景航?!”女生吃了一惊。 这个名字在Z城市民中可谓是如雷贯耳。 每天早八点新闻,何景航都会准时播报Z城本市气象预报。 因为他这个年轻男主播长得太像男团爱豆,还一度上过热搜。 “何景航和傅哥在谈恋爱?”小李也傻了。 “你该改口叫傅主任。”邹燕桦说,“是啊,谈挺久了,之前情人节我还见何景航抱着一束鲜花在楼下等傅教授。” 新来的年轻同事们,无论男女,都被这个八卦惊得震撼不已。 因为气象局毕竟是体制内,国家风气保守,像傅修诚这么大大方方,毫不掩饰出柜还能升职的,凤毛麟角。 邹燕桦:“听说厅长让他升职也有考虑到性取向这个原因。傅教授不会结婚,没有家庭方面的负担。” “原来同性恋还有这个好处……”小李喃喃。 女同事A:“也看人的好吗?” 主任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傅修诚搬进去后,就开始在研究今天的气象资料。 不知为何,今早偶遇那名少年说的话,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今明两天实时检测降冰雹的几率为多少?”他打内线电话给丁建德问。 “呃……您等下,我看看。”作为二组的气象预报员,丁建德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老实说让他称呼一个年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男人敬语,心里多少有点不爽,不服气。但正因为是老油条了,他明面上不会表现出来。查看了一下电脑数据后,他告诉傅修诚:“傅主任,现在五月份,Z城气温快三十度,不可能会下冰雹。” 傅修诚:“我问你几率,分析出来是多少。” 丁建德:“……不到百分之二。” 那确实不可能。 这个几率,气象局是不可能会给上报的。 傅修诚挂了电话。 丁建德扭头跟同事抱怨:“这傅修诚,刚升职就开始跟我摆上司谱了。” 邹燕桦:“他不一直这样吗?很难以接近。” 傅修诚是从来不参加气象局聚餐活动的。 到点了永远在加班,或者是加班的路上。 据说就算是休假,他也会不远千里开车去偏远山区研究气象。 可以说是一个古板又疯狂,真正热爱气象的人。 丁建德不说话了。 他也就嘀咕几句,私底下还是挺敬佩傅修诚的。 中午午休,大家商量着等会要去哪家新开的餐厅吃饭。 傅修诚还坐在办公室里。 新来的女同事C就问:“不用叫傅教授吗?” 邹燕桦收拾包站起身,顺便把椅子推进去,“不用,他一般自己带饭。” 女同事C就一种很震惊的目光,“真的假的?他自己做的吗?” 邹燕桦:“应该吧。” 女同事C:“我现在相信他是gay了……” 倒不是说gay一定会做饭什么的。 而是这种贤妻良母人设,直男里万中无一。 “那他会给何景航带饭吗?”女同事B忽然磕起了cp。 女同事A:“?” 邹燕桦:“不会吧,上次听到他自己做饭好像不是爱好或者为了健康,好像是因为……环保?” 众人一听,感觉有点离谱,但又好像没毛病。 毕竟那可是傅教授啊! 一个有车,但不开,天天步行,骑自行车上班的男人。 用邹燕桦的话来说,“反正我几乎没见过他使用一次性用品。” 女同事C:“等等,垃圾袋。” 邹燕桦:“他不用垃圾袋。他自己的垃圾桶上有拉环,他每次都是亲自提下去倒。” 女同事C:“……” 傅教授,不愧是你。 傅修诚独自在办公间里花十几分钟吃完了午餐沙拉。 他抽出丝质帕巾擦了擦嘴,准备移动鼠标继续工作时,手机响了。 他接起,另一头传来何景航清润开朗的声音:“阿诚,中午要跟我一起吃饭吗?” 傅修诚:“不了,我已经吃过了。” 何景航顿了顿,说:“好吧,我知道你一直都自己带饭。对了,恭喜你升职。” 傅修诚:“谢谢。” 何景航:“你晚上几点下班?要跟我一起吃饭哦,今天是520,情人节!我订了一家好不容易才约到的餐厅,你不许放我鸽子。” 傅修诚愣了一下,道:“我到时候看情况。” 挂了电话,何景航情绪似乎不开心。 但他也无法给他不确定的保证,便埋头将精力继续投入到气象分析中。 傅修诚和何景航是几个月前在一次采访中认识的。何景航对他一见钟情,展开了热烈追求。 傅修诚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在国外读书时有不少男女追求他,可那时他忙于气象学习。现在工作了,加上父母催促,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像周围人一样按部就班谈恋爱,便答应了何景航试试。 何景航家境富裕,是房地产富二代,来做气象主播不过是体验生活。他是一个热情且黏人的性格,每天能给傅修诚发八百条消息和贴图。 而且他很有仪式感,非常精致,大大小小的节日,包括两人在一起一个月纪念日,他都要过。 但傅修诚并不在意这些。他的世界里只有气象研究,和工作。 相处久了,矛盾难免会显现。 就像傅修诚根本不知道520是情人节一样,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连吻都没接过…… 这要是一般gay,早就分了。但何景航可能也是第一次谈恋爱的缘故,还能忍。 这天何景航订了高级法国餐厅,酒店,精心布置,玫瑰花礼物红酒,想给他一个浪漫惊喜。 说不定夜晚,他们能够水到渠成。 但快到下班点时,傅修诚却因为冰雹分析没能过来。 “抱歉,我还在加班,今天餐厅你要不叫朋友来一起吃吧,我给你报销。”他简短跟何景航说完。 那一刻,坐在铺着白布、玫瑰花瓣餐桌前,满怀期待与憧憬的何景航,眼眶直接红了。 他无比愤怒地朝着手机吼:“那你跟你的气象过情人节去吧!” 然后就挂了电话。 傅修诚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研究电脑卫星图层。 “老丁,雷电监测和实时垂直风切变实况……”他拿起档案往外走,倏地停步,才想起这个时间点二组外面的人都已经下班了。 办公室空荡荡的,亮着一盏昏暗的灯。 啪嗒。 傅修诚把灯全部打开,调出了大屏幕。 他锐利目光紧紧盯着重合的星图,不断用纸笔记录计算着什么,奋笔疾书,越写越快,然后哗啦撕下纸页。 没错,他惊讶地想,那名少年说的居然是正确的。 数据在一个小时前渐渐发生了变化。 气象厅采用轮班制度。 一组今天负责值夜班的组长项天宇端着咖啡路过,看到二组办公室还亮着灯,便下意识推开门。 “修诚,你还没下班?” 傅修诚正在原地来回踱步,一看到他,就急匆匆地把一沓资料塞过来。 “项组长,麻烦你快点禀报一组播报员,让他们发布红色一级预警气象灾害,明天……不,最早今晚凌晨,Z城就会开始下冰雹!” 第156章 加班 “冰雹?”项天宇半信半疑地接过资料看了眼, “你没在开玩笑吧?” 傅修诚沉声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项天宇摇头:“现在这个季节,下冰雹的几率太小了。而且Z城以前从来没有区域下冰雹的前例。” 傅修诚:“没有前例,不代表不会发生。” 介于傅修诚极少无的放矢, 项天宇回到一组又调出最新数据认真分析了起来。 “现在大气湿度是多少?” “报告组长, 大概是百分之七十八左右,不过这个数值目前在持续上升。” “预计垂直温度变化不大。” “分解下落的几率。” “小于12%……” 12%其实已经是一个有可能发生的几率值了。 项天宇有些吃惊。 傅修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双手抱胸, 面无表情:“项组长,没多少时间了。我已经联系了西区气象监测站, 马上开视频会议,宣布红色预警。” 项天宇直起背,摇头说:“我还是不能认同你。这个几率太低了, 发布红色预警不是小事, 飞机得停飞,渔船停止出海,学校放假……万一明天没有下冰雹,大众会怎么看待我们?原本不多的信任度会再次降低。之前预报错误几次天气,新闻把我们局里骂得够惨了。” 傅修诚指着板块上的黑点问他:“这是什么?” 项天宇细看了一会, 说:“是对流云。” 傅修诚:“对, 准确来说, 是大气不稳定造成的积雨对流云。想必你也知道, 当云层中的雨点遇到猛烈上升的气流运动, 会形成什么后果。” “气象的基础就是可变性。任何一个细微的现象, 都会产生蝴蝶效应。” 气象局今天负责值夜班的是一组。 项天宇这个人,平常爱玩, 但在工作上是一个非常保守求稳的人。 据说是他年轻时有几次激进报错天气, 结果被领导开小鞋的缘故。 但同样, 他很小心谨慎。最后还是被傅修诚说服了。 于是晚上八点,气象局内部紧急召开了分析会议。 就连刚下班和友人在会所泡脚的厅长也不得不打开视频连线。 “哥哥,你要按重点轻点~~?”荡漾温柔的女声闯入,一下显得画风不那么正经起来。 看得出来厅长很尴尬,但厅里的打工人们都极有眼力见地装作没听见。 经过一番冰雹的可能性讨论后,厅里形成了保守和激进两派。 前者支持项天宇,后者支持傅修诚。 但最终决策还是要由厅长来拍板。 “小傅,你怎么看?”厅长将目光投向傅修诚。 隔着视频屏幕模糊的画帧,他那张脸依旧帅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像电影明星。 傅修诚毫不迟疑道:“我认为要立刻发布气象灾害预警,红色一级。” 厅长沉默思考了一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照小傅说的吧。”他扯了下领口说,“报错了,顶多被骂,耽误一些事。但如果没有上报,城市会造成的灾害不可预料。事关Z城市民的人身安全,我们还是稳妥些好。” 傅修成肩膀一松,“谢谢您的理解。” 项天宇看了他一眼,暗想这小子有点东西。 刚升职就能得到领导如此信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Z城气象局一般会在晚九点与楼下新闻联播合作播报明日天气。但是当红色一级气象灾害预警信号出现,全城警戒,从市中心开始鸣笛。 每位Z城市民都会收到明日下冰雹建议不要外出的提醒短信。 城市是个圈子。消息疯传,一传十十传百,很大家都知道了Z城明天即将迎来的异常天气。 网上很快涌现了不少相关发帖讨论。 [冰雹?真的假的,现在是夏天吧] [全球变暖,糟糕,地球要毁灭了] [楼上别瞎说。。冰雹气象本来就多发于春夏交替季节] [好吧,那是我们孤陋寡闻了] [家人们有车的赶紧把车停进地下车库!!然后明天尽量不要外出。冰雹真的能把前挡玻璃窗砸碎] [对对,我经常看到冰雹砸死人事件,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 另一边,何景航从高级餐厅出来后就跟朋友进了一家同性吧。 他多少算是个公众人物,平常从不会来这种地方。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可能是受够了总是无视自己,古板、严肃的恋人,他想放纵一回,发泄自己。 何景航长得不错。没一会就有不少人端着酒上前来搭讪。他喝多了,最后和一个魁梧的英俊男人走出酒吧,进了对面的酒店。后来的事,不必言说。 他把手机调成了禁音,没听到气象部临时召唤他回去播报气象预警的电话。 “这个小何,哎,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上司叹着气,连夜叫了另一个气象女主播过来。 “Z城今夜,省东部和局部将有中到大雨并伴有雷电,冰雹的强降水。气象局发布红色一级灾害预警。请各位市民出行注意安全,遇到冰雹请立即进入室内或到坚固的遮挡物下躲避……” - 傅修诚从气象局出来,已是深夜了。 月朗星稀,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骑上自行车往出租房的方向。 太晚来不及做饭,他就在24h便利店买了一份牛肉便当和牛奶。 回到公寓,放下东西,傅修诚感到了些许疲惫。 他把便当放进微波炉加热,在此期间,隔壁房间激烈且不可描述的某些声音清晰传来。 傅修诚皱起眉。 除了季节交替外,这是近日令他烦躁的原因之一——隔壁换了一个新邻居,是老外,三天两天带人回来过夜,正也能发出奇怪的声音,导致他无法入眠。 出租公寓就是这点不好,墙体薄,隔音极差。 “能不能小声点?”他拿起勺子敲了敲墙壁。 隔壁大概听到了,似乎觉得刺激,反应更加猛烈。 傅修诚:“……” 看来搬家这件事,要提上日程。 吃过饭,傅修诚简单收拾了一下卫生,就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沈女士劈头盖脸就问:“这个点,你怎么还没睡觉?” 傅修诚淡定道:“我刚下班。” 沈女士更愤怒了,“凌晨下班?你们那叫体制内吗?分明是周扒皮吧!赶紧的,辞职,回来接替你爸工作。大学教授总比什么乱七八糟的气象播报员要清闲。” 傅修诚:“妈,请你知晓,我刚过去是当不了教授的,顶多老师。而且,我念的专业并非地质学。” 沈女士就一副我不管我不听的态度,末了,才想起正事:“对了,今天晚上你们气象局播报明天会下冰雹?” 傅修诚:“嗯,我就是因为这个事情在加班。妈,明天你和爸记得不要出门。” “就算明天世界末日,也不应该叫你们员工加班到这么晚啊,今天可是情人节……”沈女士还在念叨。 傅修诚打断她道,“爸呢?” 沈女士冷哼一声,“他还在书房做地质研究呢,要说这个,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个德行。” “对了,要叫你爸过来接电话吗?” 傅修诚:“不了,很迟了,你们早点休息。” “哎你这孩子……” “对了,妈,我升职了,现在是主任。” 说完这句话,傅修诚就挂了电话。 困倦像阴影将他笼罩。 傅修诚洗漱完毕,换好睡衣躺在床上。因为隔壁噪音,只能戴上耳塞。 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困意,忽然听见噼里啪啦,仿佛重物洞穿砸墙的剧响。 应该是下冰雹了。 傅修诚这会也睡不着了,起身,开灯,披上外套推开阳台门。 公寓阳台很狭小,顶部晾衣杆上挂了几件他的衬衫。 夜色下,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空中降落的白茫茫颗粒。像是雪,却又是比雪更大更粗硬的东西。 咚咚咚,啪啪啪,天空成了一台制冰机,不断地往地面扔甩冰块。 傅修诚戴上眼镜,近乎痴迷地望着这一切。 何景航说得没错,他确实极为热爱气象。晴天,台风,暴雨,骤雪……这些大自然奇妙的气象现象,在他看来,都有着各自独特的美感。除了在英国留学外,这还是傅修诚第一次在国内见到下冰雹的奇景。 他上前一步,胳膊撑着栏杆,伸出手。 银色月光下,光影斑驳,雾纱飘摇。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沉寂的黑暗中。 一块冰雹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了他的手掌心。 冰凉的触感,透过温热肌肤的纹理,连动血管中流动的血液,融化,直直流入心脏。 傅修诚低头,惊讶地发现这块冰雹居然是爱心形状的。 在521这天,他收到了来自气象的情人赠礼。 多么神奇,瑰异。 大自然绝奥的巧合,在某个瞬间触动了这位严肃气象学家的心。 他将这块爱心形状的冰雹小心翼翼地捧进屋里,生怕它融化,又从冰箱里拿了冰盒放到它下面。 然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 这是现代人普遍记录生活的方式。 自拍、旅行、美食,琐碎的日常…… 只是傅修诚平时极少发圈。 他不大喜欢在社交平台上发布自己的私人信息。 寥寥几条,也只是之前在英国读书时记录的气象风景照,有卷云,有连绵的阴雨,冬日暴雪,海浪上的雷电。 叮叮叮。 手机很快跳出一堆点赞和评论的提示。 傅修诚没去看,他太困了。把那块爱心冰雹放进冰箱冷冻层后,他倒头就睡。 噼里啪啦。 砰、砰、砰。 窗外,冰雹还在连绵地下着,只是下一阵,歇一会。 就像一场低沉饱满的交响乐,宏大,震撼人心。 第157章 见面 次日, 何景航醒来,头痛欲裂。 宿醉的侵袭让他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酒店的床上。 “你醒了?”身侧的男人擦火点烟, 吞云吐雾。 “嗯。”何景航抿了抿唇, 有点尴尬。昨夜的疯狂还历历在目,他抓起被子包裹起自己, 随后就去床头柜上摸手机, 拔掉充电线,一看到上面来自上司的十几个未接来电, 顿时吓了一跳。 但他这会不敢回拨过去。已经快十一点了,他迟到太久,得赶去上班。 “等等, 我的内裤……”何景航一边往身上着急忙慌地套背心。 男人问:“你要去哪儿?” 何景航:“上班。” “你可以不用去了, 你上司会体谅你的。”男人用夹着烟的手指指了指窗外,说:“现在外面在下冰雹。” 砰、砰、砰…… 何景航这才意识到,房间内有节奏的怪响是从何而来。 他走过去,唰地拉开窗帘,从上往下看, 楼下繁华的广场空无一人。只见漫天婴儿拳头大小的冰棱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看得就让人心惊肉跳。 这要是砸到人头顶, 估计得头皮血流吧? 何景航忽然就理解为什么昨晚傅修诚要加班了。 这种程度的气象灾害预警, 对方必须得留在气象局。 伴随这种理解而来的, 就是强烈的懊悔和内疚…… 他为什么不能再过多体谅一下恋人? 何景航快速穿好衣服, 整理好仪容。 男人觑了他一眼,“不再来一回?” 何景航莫名感到羞耻, 摇了摇头。 “那加个联系方式吧, 何主播。”男人慵懒地递出手机。 何景航盯着他迟疑了一会, 最终还是接过,输入了自己的微信号码。 何景航走出酒店房间,外面还在下着冰雹,实在无处可去,就去了二楼的自助餐厅,点了一份餐食吃。 他边吃面边打开手机刷朋友圈,一下刷到傅修诚发的,筷子都掉了。 这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第一次看傅修诚发动态。 但点开大图看清动态内容后,何景航莫名有点不爽。 一个爱心形状的冰雹冰块,是什么意思? 傅修诚还真去跟气象过情人节了? 他点开与傅修诚的聊天对话框,正犹豫要不要拨过去时,页面已显示对方的来电通知。 何景航接起。 傅修诚:“你在家?今天Z城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冰雹,预计会持续到下午,你不要外出。” “嗯,我在家。”何景航有点心虚,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说:“对不起啊,修诚哥,我不知道昨晚你加班是这个原因,就对你无理取闹。下次我不会了!我给你买了情人节礼物……” “礼物就不用了。”傅修诚说,“我们分手吧。” 他平淡的语气,就像在闲聊今天的天气。 何景航一时愣住,还以为他是发现了自己昨夜的事,下意识道:“不行!我不同意,修诚,那只是一场意外,我爱的人还是你。” 傅修诚:“我今天思考了一下,觉得你说得没错。我真正想要为之投入一生精力的是气象研究,而并非爱情。是我的错,因为身边的人都在交卷,我也忍不住着急,没有考虑到就进入了一段关系。很多矛盾早就显露出来了,事实上,我不适合与人建立亲密关系。” 他说到后面顿了一下,道:“很抱歉,何先生,我希望我们能恢复到之前的正常同事关系。” 何景航人都傻了。 但显然,傅修诚分手的意已决,没有回旋的余地。 …… 暴雨连绵,冰雹不止。 晴一独自坐在院子里。 彼时外人看不到它。 如若可以看见,大概会震惊得合不拢嘴。 所有雨珠和冰雹在落到它身边时,都会自动避开一米开外的距离。 它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则熟练地在手机浏览器上搜索气象局的员工名单。 很快,它找到了那张熟悉的英俊脸孔。 “傅修诚。”它念着他的名字,忽的莞尔。 它想起他是谁了。 一个曾经误入云海的人类,有趣。 而且…… 晴一从兜里摸出一张银色卡牌。 这是很久以前,忽然从更高的空中掉进它身体里的东西。 正面刻着一行花体小字:【人外07的玩家攻略指南】 背面则写着: 【玩家简介】 姓名:傅修诚 学名:人类 状态:朝九晚五打工人,需注意睡眠休息 危险性:低 注意事项:该人类对芒果过敏,人生梦想是研究气象 攻略难度:0。(据检测该玩家早就爱上你啦!) ps:期待人外07早日通关。闯关成功可随机获宝盒掉落。 这张莫名其妙出现的卡牌想让它攻略一个人类。 当时晴一并没有当回事。 但也确实因为这个,它对人类世界产生了兴趣,用云泥给自己捏了一具躯壳来到人间。 而事实上,它亲身体会,人类世界确实很好玩。 手机,电脑,互联网。游戏,电影,短视频…… 要不是这次在路上偶遇傅修诚,晴一都几乎要忘记这张卡牌了。 想起他,它握住卡牌摩挲了片刻,深蓝色眼眸闪烁着兴味的神色。 - 一晃一周过去。 Z城是沿海城市,每到五六月交替就会迎来连绵雨季。 这天气象局发布了黄色暴雨预警。局里给连续工作加班一星期的傅修诚放假。 他回到家,想开车去超市买菜,拿起钥匙乘坐电梯下楼。 地下停车库里停着一辆罩网的银色SUV。有时候公寓居民路过都会多看一眼,因为这辆车停在这里太久了,几乎从来没见车主开过。 这辆suv是傅修诚回国后他母亲给买的,说男人没辆车不行,不好找对象。 他个人注重环保,为减少碳排放很少开。但有时候遇到雨天也没办法,行个方便。 傅修诚按完钥匙,矮身坐进车里,刚按下一键启动,却发现车子启动不了。 ? 他只能临时叫维修人员过来。最后一检查,是车子电瓶没电了。 维修人员搭电完后道:“先生,汽车买过来每个月都要定期开几下的,不然车子停在这里太久电瓶的电量会自动耗光,无法启动。要么你长久不开,就把电瓶接线拔掉。” 傅修诚摸了摸鼻子,“我下次会注意。” 出了这个小插曲,等他买完菜回来做饭已经傍晚七点多了。 夜的浓稠渗透大楼,雨还在下。 傅修诚独自坐在餐桌前吃着简单的晚饭,望向窗外城市的暴雨,想起了年少时一次如梦似幻的经历。 他的父亲是地质学家,经常全国,世界各地出差。那时候他可能才十三四岁吧,暑假跟随父亲前往非洲一个断层裂谷地貌,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沙坑中。那天也是忽然下起了暴雨。在非洲,雨水是很宝贵且稀有的。但那场雨太大,积累在沙坑中,席卷成一个风暴旋涡,差点将他淹没。 傅修诚在雨水中渐渐失去了意识。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但醒来却进入到了一片充斥着巨大蘑菇云朵和柔软草地的奇妙仙境。天空流动着厚厚的雨云,而他失去身体平衡,悬浮在空气中。在这里,重力成了摆设。他向下望去,世界成了镜花水月的倒映。他看见一片湖泊,湖泊像一面镜子,倒映着他,和许多奇形怪状,拇指细小的青绿色游鱼。 “鱼?” 傅修诚想起父亲曾跟他讲述空海区的奇幻故事。 传说深海还有许多人类未探索的秘境。而天空同样如此。因为天空云朵间积累的水汽,堪比海洋,有些科学家甚至曾提出空中或许也有水下生物的存在。 他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他掉进了天空的云海里,与鱼共舞。 那些晶莹剔透,扇动鱼鳍的游鱼们像陀螺一样将他包围。 隐约间,他看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形身影。 天空里还有隐藏的人?! 傅修诚骇然地瞪大眼睛看过去,最终却发现那只是云朵幻化而成的形状。 一个清瘦,面容模糊的少年,在向他微笑。 好像做了一场梦。傅修诚再度醒来,是在非洲当地的医院。 他跟父亲讲述了自己的梦,但父亲却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决定第二天就带他回国去看精神科医生。 没有人相信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切是真的。 因为这次经历,傅修诚对气象萌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在国外上学期间,他甚至花钱自学了飞行员证,开过直升机上空亲自观察过天空云层。当然,他没有再看到年少时云中有鱼的奇景,否则早就上新闻了。 那个云朵幻化而成少年耐人寻味的微笑让傅修诚始终觉得,气象是有生命的。所以他一直在做相关研究。 而种种数据结果也表明,它好像是有规律的,一切有迹可循。 吃完晚餐,傅修诚将脏污盘子放进水槽中清洗。 洗碗途中,他又听到了隔壁产生的“脏污”噪音。 幸好马上就听不见了,他安慰自己。 他找的租房中介已经有了眉目,明天搬家。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傅修诚租的是带小院的间隔独栋。哪怕贵一些,也要有一个良好的睡眠质量。 而且他提前打听过邻居的信息,中介说是一个独居少年,看起来脸嫩年纪不大,是做自媒体的。应该不会再发出类似的噪音。 洗完碗,傅修诚坐在沙发上继续看书。 朋友马屿打电话过来,说他最近在调查一个晴男。 傅修诚:“晴男?” 马屿:“对对。就是传说中能够让天空瞬间放晴的神秘超能力者,听起来很神奇对不对。” 傅修诚不以为然,“这一听就是假的,骗人。” 傅修诚极少社交,生活作风简单,回国以来唯一要好的朋友也就只有马屿这一个了。 说起来,两人也是因为专业对口认识的。 马屿专门写都市传说三流小道杂志,经常会拿取世界末日、火山喷发、喜马拉雅山崩塌等标题来故弄玄虚,博取眼球热度。上周Z城冰雹事件,就被他用来大写特写。 马屿:“是真的!不信你查下微博,这小子在某音上现在火的一塌糊涂,粉丝都破百万了。据说只要是他提前预言的天气,无一不准……” 傅修诚:“预警气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只要做到数据分析,哪怕是观察天象,普通人也能分析出第二天天气。” 马屿摇头,“哎呀不止这么简单,反正这个叫晴一的网红是真的很神,听说他能让百公里范围内的降雨瞬间停止,露出太阳,还让隔壁市五月份的天气降下暴雪。我约了这周六去上门采访,你陪我去呗。就算是他是骗子,要戳破谎言,不也得需要你这个专业气象学家的认证。” 傅修诚不是很想去,但还是架不住马屿的恳求。 “你不是已经跟何景航分手了吗?周末应该很闲吧。帮兄弟这个忙,我明天开五菱宏光来帮你搬家……” 当然,这时傅修诚还不知道,这次陪同好友的拜访,会改变他的一生。 - 第二天傅修诚没让马屿过来。 他奉行极简环保主义,家里的物品本就不多。就连衣柜中衣物,也是几件西装制服轮换着穿,并不考虑时尚。 他开一辆suv,承载搬家行李便绰绰有余。 傅修诚为人处世细致详密。也因为实在无法忍受隔壁邻居,早早地就将所有东西整理打包。 中介给了他一把钥匙。上午九点半,他便入住新家将所有物品收拾完毕。 雨停了。 他拧开把手,从小院从小往上仰望这座洋房小独栋,感到很满意。 要是以后能把这里买下来就好了,他想。这间房子带院子,以后说不定可以养一只狗。 气象局听说傅修诚搬家,又给他放了三天搬家假。 主要他平时工作起来太拼命了,局长都很担心他会不会年纪轻轻的猝死。 于是,加上周末,傅修诚迎来了五天假期。 他有轻微洁癖,将房子上下清扫完毕。因为考虑到打算在这里久居,还买了一份糕点当做礼物送给隔壁邻居。 只是他去的时候,邻居不在。他就把袋子挂在了对方的门把手上。 但第二天,这个纸袋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他的家门前。 傅修诚拿起来一看,糕点还在,里面附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叉。 傅修诚当时就有一个预感,这个邻居可能不好相处。 后来果然如此。 就拿垃圾分类来举例,每个独栋房子门前都有一个分类垃圾桶。 隔壁邻居丢垃圾从来不分类,有时候还会丢到他这边的垃圾桶。 再加上半夜时不时会飘过来的kpop音乐…… 傅修诚不太喜欢这个新邻居。 但好歹,对方没有频繁带女人回家发出被家暴的声音,他也就忍了。 时间很快到了周六。 马屿的五菱宏光停在了傅修诚家门口。 他一下车,拿出手机地址比对了一会,敲响房门。 见傅修诚出来开门,马屿一脸震惊的表情:“你住这儿?!” 傅修诚:“嗯,怎么了?” 马屿:“我要找的那个晴男,就住你隔壁。” 傅修诚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么巧,过了一会他说:“也挺好的,省得等下还要再跑一趟。” 马屿:“你这段时间没见过你邻居吗?” 傅修诚摇了摇头,说:“听说他是自由职业,深居简出,我一直没见过他本人。” 马屿一下来了兴趣。他调出手机视频给傅修诚看,“从去年二月到现在,晴男一共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几十个视频,几乎所有都是不露脸的,偶尔只有背影或者后脑勺……” 入眼,那是一个参数极高,相机定向拍摄的天空全景视频。 画面切了倍速,瞬间就从暴雨放晴,乌云散开,璀璨的金色阳光扒开缝隙照耀下来。 下一秒,镜头移近,拍到了立于群山之巅上的少年。 他穿着帽衫,戴着一顶棒球帽。身材清瘦,看起来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 “等等。”傅修诚抬指按了暂停。 马屿:“咋了?” 傅修诚看着手机上少年的背影,喃喃:“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马屿:“你们是邻居,说不定之前在小区里见过?”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隔壁独栋的门口。 看得出来这里居住的是年轻人。草坪荒芜,花草因无人搭理而长得七扭八歪。 角落处放着一辆山地自行车和路冲滑板。一只奶牛猫懒洋洋地趴在户外桌上。 小院围着栅栏,木门前有安装门铃。 马屿张望了一下四周,“有人吗?” 傅修诚上前按门铃。 叮,叮铃铃。清澈脆亮的铃响回荡在静谧的空间内。 过了一会,从大门走出来一个蓝头发的美少年。 阳光似乎格外偏爱“他”,沐浴着金色,整个人显得耀眼夺目。 它穿着白T短裤,趿拉着拖鞋。清瘦的身形,纤细而结实,尤其是那双修长白皙的腿,那优美的弧度,已经模糊了性别,看得人喉头一紧。仔细一看,他五官结合了西方人的英挺和东方人的蕴秀,古典式的高雅,鼻梁高挺,红唇水润,轮廓分明,长如羽翼睫毛覆盖下的纯净蓝瞳,在天空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像极了古希腊神话中的那位潘神。 “你是……晴一?”马屿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用中文还是英语。 “嗯。”晴一走过来,为他们打开木门。 马屿踏过门槛,发觉身侧人没动,便转身问:“修诚?” 傅修诚还在看着它发呆。 事实上,他在看见晴一的第一眼就恍惚住了。 就是这个少年,告诉他那天会下冰雹。 第158章 终章 “进来坐。”晴一给两人各自拿了一双拖鞋。 马屿眼尖地发现他和傅修诚的拖鞋并不一样。他的看起来更像一次性, 而傅修诚那双……似乎和晴一脚下的是同一款式,只是颜色不同。 到进屋坐在沙发上为止,傅修诚看起来都很不对劲。 趁晴一去泡茶时, 马屿用手肘碰了碰他, 小声问:“你咋啦?” 傅修诚喃喃:“我见过他。” 马屿:“啊,什么时候?” 房间的装修很简单, 零碎地摆着各种杂物。 晴一端来两杯热茶, 坐在两人对面。马屿莫名有点紧张。 傅修诚端起茶喝了一口,差点没被烫到。 “你刚才说, 你们是来采访的,对吧。”晴一含笑着,给他递纸巾。 傅修诚接过, 有点尴尬地说了声“谢谢”。 马屿接道:“嗯嗯, 我是《宇宙玄空杂志》的主编,今天来是想采访一下您,关于您晴男的外号,目前可是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 晴一颔首,“可以, 不过这次以后我那个账号就不会再更新。” 马屿慌忙拿出录音笔, 又拿出纸笔, 问:“为什么?” 晴一眨了眨眼睛, 狡黠一笑:“比起发视频,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马屿:“是什么原因, 您方便透露一下内情吗?” 晴一一本正经道:“我要去解决终身大事。” “咳咳咳……”正喝茶的傅修诚被呛到了。 晴一又一次给他递纸。 马屿:“呵呵,您真幽默。” 晴一认真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年纪也不小了, 现在正在寻找另一半。” 马屿打量了一下它,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心想你这叫不小了? 那他和傅修诚不得已经老得入土。 “冒昧问一下,您多大?” 晴一摸了摸下巴,反问:“你觉得我多大?” 马屿:“18?” 晴一:“嗯,那我就是十八。” 马屿:“……”莫名透露着一股敷衍是怎么回事。 他们聊天时,晴一的目光基本都在傅修诚身上打转。 它的目光澄澈、干净,不含任何杂质,仿佛只有对他的好奇。 傅修诚不知为什么,有些不敢跟它对视,下意识地躲避视线。 马屿:“你为什么这么小就想找对象呢?你这个年纪,应该还在上学吧。” 晴一回答:“因为我没有远大的志向。我只想找到那个我喜欢的人类,共度余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杂志能够帮忙发布一则征对象广告。” 马屿寻思现在00后都这样吗?短视频玩得6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广撒网的机会。 他们现在聊天话题已经完全歪了,跟最开始的“晴男”猎奇主题一下变成了非诚勿扰画风。 这时傅修诚忽然问:“你找对象有什么要求?” 晴一:“我希望他是从事气象相关的职业,身高一米八左右,戴眼镜,生活作风简单……” 它说着说着,傅修诚后知后觉,这不就是他吗? 马屿也呆住了。 敢情这美少年喜欢的是男性! 而且这种种指标,完美对上了傅修诚。 巧的是傅修诚貌似也是同。 马屿看向他们:“要不,你俩撮合一下?” 傅修诚:“……” 晴一蓝眸亮晶晶,“真的吗?你这位同事符合我的要求?” 马屿点了点头,“是的,非常符合。一会你俩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好哦。”不用一会,晴一马上就拿出了手机。 傅修诚骑虎难下,但说实话打心底也并不抗拒。 他对这个神秘少年还挺好奇的。最后接过手机,输入了自己的通讯号码。 终身大事解决了,马屿心想这下采访能继续了吧? 便吁出一口气,握笔:“那个,晴一,你是混血?” 晴一摇头,“不是。” 马屿:“那你是中国人?” 晴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它并没有国籍。 马屿就当它默认了,在本子上哗啦又写了什么。 “你长得可真好看,很像混血。”他顺口夸道。 晴一:“谢谢。” 马屿:“传说你能让雨天瞬间转晴,这是真的吗?” 晴一点头。 马屿:“那你方便现场给我们展示一下不?” 晴一摇头,“今天是晴天。” 马屿:“那你可以让晴天下雨吗?” 晴一:“可以,但是我不方便展示。” “哦,这样……哈哈,没事。”马屿挠了挠头。 晴一:“不好意思,今天我心情好,不想下雨。” ……?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马屿和傅修诚对视,心中不约而同闪过这个念头。 总之,少年不简单。 这一点从“他”的外表就可以窥得。几乎没有哪个中国人是蓝发蓝眸。 不过也可能是“他”染发,戴了美瞳。但整体“他”看起来,长相就堪比偶像爱豆般惊艳。透露着一股与众不同的神秘感。 马屿接下来又采访了晴一一些问题,小到星座啊喜欢吃的东西之类的,晴一都很耐心地逐一回答了。 但听到它的答案,傅修诚总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它是在瞎编。 也许是因为晴一在回答这些问题时,蓝瞳还一直在望着他。 它漂亮的深蓝眼睛有一种格外的深情。像天空的颜色,打动人心。 被它这样盯久了,纵使是傅修诚也有些吃不消。 “……那今天的采访先到这里了。” 马屿收拾好东西,张望了一下四周:“我想上个厕所,晴一,可以在你家上一下吗?” “可以的。”晴一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马屿离开后,客厅就只剩下它和傅修诚了。 傅修诚推了推眼镜,看向窗外说:“我是你的邻居。” “是吗?那我们离得好近。”它走过来,坐在了他身侧。 少年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钻入他鼻间。傅修诚背脊微僵。一滴细密的汗珠从他额前沁了出来。 他想尽量找一个话题结束眼下这尴尬的沉默,终于,他找到了。 “我之前送给你的糕点,你不喜欢吃是吗?” “嗯,我不喜欢吃东西。”晴一回答。 傅修诚:“原来是这样。” 晴一:“你以为是什么?” 强烈的局促怪异地将傅修诚笼罩。他抬手擦拭了一下额前的汗,说:“你打了个大大的红叉。我当时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排斥我送的东西。” 晴一看着他,倏地一笑:“没有,我很喜欢你。” “我很喜欢你。” 这句话像寻人广播般在傅修诚脑海里循环播放,震耳欲聋。 他感到了微微的眩晕,就好像有一根铁锹直直的拍进他的脑子,将脑浆胡乱搅得起泡。 很多人对他告白,说过类似的话。 可他从来没有这一刻的心悸感。 “我也挺喜欢你的。”他抿了抿唇。 “不,你在撒谎。”它的目光似乎能洞察人心,带着戏谑和孩童般纯真的调皮,“之前你并不喜欢我这个邻居。” “作为邻居的确不是很喜欢。”傅修诚下意识道,“作为朋友和恋人的话……我会喜欢,你很特别。”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等等,恋人,他都说了什么? “喔~这样呀。”晴一笑了起来。 它一笑,就像驱散了天空的阴霾,霎时阳光明媚。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又说了什么,傅修诚不记得了。 这种感觉,有点相似灵魂出窍。 直到和马屿一起出门,马屿从后面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激灵,才彻底回魂。 马屿调侃:“你被这少年迷魂了?” 傅修诚还有些恍惚,“没有。” 马屿:“你看起来就是一副对人家一见钟情,丢了魂的样子。” 傅修诚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别瞎说。” 马屿:“其实你们挺配的,可以试着发展一下。” 彼时傅修诚还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他在和何景航分手后就想通了,终其一生,他都应该将生命用来寻找气象的奥秘。 这样的他,如果去找另一半,反而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因为他不能给恋人百分百的爱。 在他的世界里,气象永远是最高级。 …… 晴一获得卡牌,而且对傅修诚本人也产生了兴趣,就准备照着网络说明书去撩他,制造机遇。 [hiii,在干嘛]——这是它给他发送的第一句网络聊天。 过了一会,傅修诚回:[我在研究明后天Z城的天气预报] 晴一:[不用研究呀,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傅修诚:[?] 晴一:[明后天都是百分百晴天,绝对不会下雨] 傅修诚:[你怎么知道?] 晴一:[因为我心情好] 它回得牛头不对马嘴。 傅修诚心头浮上一股怪异感。 这种诡谲的感觉,跟他得知那次真的要下冰雹时一样。 这名少年,真的可以预言天气? 人们常说,当你对一个人产生好奇时,就是沦陷的开始。 因为对气象的痴迷,傅修诚不可抑制地对这名少年产生了疯狂好奇。 几天后,他才知道,晴一的蓝发蓝眸并非染发美瞳,而是天生的。 世所罕见。要是发到网络上,大概会引发轰动吧。 “他”就像造物主恩赐的一个奇迹。 后来,晴一说自己家下水道堵了,拜托他帮忙,他去了。 晴一说无聊想散散步,他穿上外套也去了。 ……诸如此类,种种。一次又一次,他几乎从来没有拒绝过它的请求。他们离得近,走两步就到隔壁了。 有时候要赴它的约会,傅修诚甚至减少了加班的时间和频率。 因为就算要加班,也是无效加班。晴一会直接告诉他第二天的天气,准确率百分百。 前几回还能用巧合来解释。但次数多了,就连傅修诚也不得不相信,“他”确实有一种能够窥得气象的神秘力量。 “他”是雨男,雨神,还是晴男? 或许用天气之子来形容更加准确。 最开始,傅修诚只是想从它口中套出更多的话。 但渐渐不知为何,这段关系开始隐约地发生了变化。 晴一:[晚上有狮子座流星雨,去看吗?] 傅修诚看着这段话,发现自己竟然发自内心地开始期待与“他”的约会。 傅修诚:[嗯,好,等我下班。] 晴一:[兔子贴贴.Jpg贴图] 在晴一的计划里,这次上山夜观流星雨将是他们关系的重要转折点。 因此,它让Z城放了长达大半个月的晴。 傅修诚下班后,开车去隔壁接晴一。 少年熟练地上车,系好副驾驶座的安全带。 傅修诚打开转向,道:“你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们先去餐厅吃点东西。” 晴一说:“我吃过了,我可以陪你去吃。” 傅修诚:“那我们去买点东西,带到山上吃吧。” 晴一:“好哦。” 路过繁华的街市,它下去买了一些水果,便当、零食和饮料。都是傅修诚平常爱吃的。 它早就通过天气悄无声息地记住了他的喜好。 这次他们准备露营。 傅修诚本来就经常在野外拿望远镜研究气象气候,再加上父亲是地质学家,家里有不少专业野营装备。 他这次就在后备箱放了帐篷、充气床垫枕头,以及野炊用具等等,以防不时之需。 可以观看到狮子座流星雨的群山在Z城市郊。 盘山公路很绕,傅修诚开了两个多小时。等他们抵达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山顶人不少,大多都是情侣,来看流星雨。 傅修诚挑了一个人少的位置。晴一帮忙开始搭建帐篷。 它打开充气床垫,边踩着充气边说:“枕头和床垫都只有一个啊。” 傅修诚:“嗯,因为平常都是我自己住。” 黑夜下眼镜反光,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晴一愉悦地翘起唇角。 这正合它意。 夜晚笼罩下,群星璀璨。今天的天气是真的很好。 他们在帐篷前铺了一张地垫坐下。 傅修诚拧开饮料先喝了一口,然后开始吃东西。 他吃了几口把包装袋递过来问晴一要不要吃点。 它摇了摇头,说:“我吃饱了。” 傅修诚皱眉。 他想起来自己和少年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他”吃喝东西。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 傅修诚微摇晃头,将这些奇怪的念头抛诸脑后。 等了没一会,流星雨就来了。 星星划破漆黑天幕,仿佛旋转的乐谱,在寂静中将黑色的音律切割成方块。 它们从天际中飞速穿梭而过的弧度,一条条拖长的迤逦,就像机翼留下的尾气。 晴一静静地望着天空,说:“真美。” 它的目光,如若在看着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莫名有些渗人。 傅修诚打开相机,用手机记录下了这场瑰丽壮阔的星雨。 流星雨,从某种层面而言也属于气象的范畴。 他无意间点到右上角,画面切屏变成了自拍。 正好拍到了他和晴一。 戴着眼镜的淡漠成熟男人和蓝发蓝眸的美丽少年。 傅修诚怔了怔。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晴一凑过来一看,笑眯眯道:“等下你把这张照片发给我,我要设为屏保。” “嗯。”他点了下,发送给它,同时自己选了一张流星图发朋友圈。 认识晴一以后,他好像越来越频繁地在记录生活。 天空上,流星雨还在下。 晴一和傅修诚肩并肩坐着,仰望星空。 四下静谧,除了知了虫鸣,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傅修诚:“我很喜欢天空。” 晴一:“看得出来。” 傅修诚:“你觉得天空里可能存在海吗?” “有可能。”晴一不置可否。 傅修诚侧头看了它一眼,“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年少时经历过一次很梦幻的事件。就像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一样,我也经历了一次漂流,不过是在天空云镜之中。” “哦?”它露出富有兴趣想要听下去的神情。 “我从非洲下着暴雨的沙坑中穿越到了天空,它像一面倒映着湖泊的棱镜,我看到了很多青色的晶莹游鱼包围着我……就像我在云海中失重、悬浮游泳一样。”傅修诚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这也许,就是一场梦吧。” 晴一:“这是梦吗?” “也许,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且存在的。” 傅修诚倏地抓住它的手臂,有些激动:“你相信我?” 晴一点了点头。 傅修诚看着它,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你也经历过这一切?”他情不自禁地问。 在他看来,晴一无疑是离天空最近的人了。 它那么了解天气,说不定会知晓那个秘密。 晴一摇了摇头,“我没经历过。” “好吧。”傅修诚眼中闪过一瞬的失望,徒劳地垂下手臂。 晴一:“不过我知道你说的这个地方。” “?!”傅修诚呼吸急促了几分,“你知道?” “对。”晴一微笑,“你想去吗?” 傅修诚:“那里是天堂吗?” 晴一:“不是,就只是天空而已。放心,你去了不会死。” 傅修诚摘下眼镜,又戴上,面容恢复了严肃:“我倒并不是担心这个。哪怕会死,我也想在生命结束前去一次那个地方。” 晴一呢喃着问:“为什么?” 傅修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可能是我年少到成年的执念,也是我投身研究气象事业的原动力。我记得当时有一个云朵幻化而成的少年对我微笑。后来大概是它把我送回了地面。我想,我直到临死的那一刻,都不会忘记它的笑容。” 说完,他余光落在晴一脸上,后知后觉,它的笑容好像和那个云朵少年有些相似。 “是吗?”晴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嗯。”傅修诚坚定地点了点头,“拜托,我希望你能够带我去。” “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它漫不经心地说着。 傅修诚:“有什么方法能让你心情变好吗?” 晴一斜睨他一眼,视线下移到人类薄薄的淡色嘴唇上,“你说呢?” 傅修诚喉结滚动,心乱了。 他想,它在暗示什么? 今日,他们都被困在这寂寞的夜里。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傅修诚虽然是那种将精力全部投身于气象研究上的工作狂,但并非是感情上的傻子。 别人对他的倾慕好感,他也能清晰感知到。 毫无疑问,晴一喜欢他。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含着性,带着一丝侵略性的占有。 两人这段时间的暧昧,似乎就只差一层窗户纸就能捅破。 当然,傅修诚也不可能说他对晴一没感觉。 否则以他冷淡的性格,不会次次答应它的邀约,甚至抛下工作。 砰、砰、砰。 傅修诚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就跟那天下的冰雹一样响烈,一声大过一声。 他也垂眸,将视线落在少年泛着水润光泽的玫瑰色红唇,不自觉地游神天外。 身体比大脑思维更诚实地靠近,情不自禁地,一切似乎即将水到渠成…… 而晴一也没有拒绝。 它温柔地注视着他,轻轻闭上了眼睛,等待。 但这个吻最终没有落下。 傅修诚倏地坐直了身体,“抱歉。” 晴一睁开眼睛,看着他。它感到奇怪,那张银色卡牌分明告诉它,傅修诚对它的好感度已为满值,他们的攻略进度也在两周前就达到了1/3,为什么他不愿意吻它? 难道,是要它主动吗? 晴一想它主动也无妨。便再次侧过身去,掰着他的肩膀想要继续。 “不行……”傅修诚挣扎了一下,戴着无边框眼睛的英俊脸蛋有些红红的,“我还没准备好。” 晴一收回手。 它思考了一会,说:“你不喜欢我?” 傅修诚摇了摇头,难以启齿道:“是我自己的原因……抱歉,我总觉得怪怪的。” “好吧。”晴一耸了耸肩。它也并非需要接吻或性爱,那是人类的方式。只是觉得这样,攻略傅修诚的进度或许会更快。 于是这次它设计的亲密约会,依旧到此为止。 看完流星雨它就和他进帐篷里睡觉了,什么事都没干。 “呼…呼……”平稳的呼吸声。 晴一很快就睡着了。其实它并不需要睡眠,但有时候为了避免无聊和麻烦,它会给自己设定沉睡,对外界丧失敏感度。 这一夜,在它身侧的傅修诚却辗转难眠。 …… 自那天后,它与他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 两人经常共同外出,会牵手。 傅修诚说自己想养一只狗,晴一说可以啊,下周末陪他去狗舍挑。 傅修诚还在迟疑。他担心自己没有时间照顾好狗。 晴一莞尔,“那我送你一只云狗吧,不需要照顾的狗。” 傅修诚:“?” 那时他还不明白它的意思。 直到次日出门上班,偶然看到天空上幻化成柴犬小狗形状的白云,当即被狠狠震撼到了。 路上围着不少人在拍照,并交头接耳。 “小狗云诶。” “你看,大自然就是这么奇妙。” 不止如此。 有时候,傅修诚还看到过玫瑰云,爱心形状的云…… 晴一似乎把它的浪漫全都放在了捏云上。 类似的情况发生多了以后,Z城甚至还上了热搜。名列全国云朵最漂亮的城市。 后来何景航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傅修诚和晴一的关系,某天不请上门。 他说自己还没忘记傅修诚。 “我们复合吧,好不好。”他半跪在傅修诚面前,拉着他的手。 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傅修诚皱眉,抽回手说:“你喝多了。” “我没有!”何景航紧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不甘地死死盯着傅修诚,眼底布满红丝:“你说你要把余生精力都风险给气象,为什么转眼又谈了一个新的,比我更年轻的恋人?你这样,我算什么?” 傅修诚:“你冷静点,别胡闹。” “我没——” 何景航还想说什么,这时看见傅修诚身后探出一个蓝头发的少年,喉咙像被一双无形大手扼住,声音戛然而止。 那美少年有着足以惊艳世人的美貌,藏在他家中,就像金屋藏娇。它身上套着傅修诚宽大的衬衫,脚上穿着傅修诚的灰色毛绒线袜,微笑着看向何景航道:“你没什么?” 何景航:“我,我……” 它越过傅修诚,步步紧逼,有一股难以言说却令人心惊肉跳的架势。 “你没脸没皮,在恋爱期间出轨,跟别的男人睡觉,现在还想再来纠缠我的恋人?”晴一漂亮的蓝瞳凉薄冷酷,透着浓如野兽的危险。 何景航忽然无比慌乱。 这件事他确认过傅修诚不知道,它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滚吧。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讨厌你。”晴一淡淡道。 它话音刚落,何景航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晴空忽然变色,层层浓重乌云笼罩。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阵小型龙卷风,直直向他袭来。那狂猛的风力刮得他脸颊生疼,表情为之一变。 “修诚!!救我,那是什么鬼东西!!——”他惊恐地尖叫着,然而下一秒就被席卷进了龙卷风中。 那阵灰黑色的龙卷风包裹着他以及四周乱七八糟的灰尘杂物,向天空远处飘去,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而何景航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半空中。 别说周围闻声探出头的居民,就连近距离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傅修诚都惊呆了。 “你到底是谁?”他忍不住问它。 少年温温柔柔地笑着,说:“我是晴一呀。” “何景航……不会死吧。”他低声说,“这是违法的,要是被监控拍到,我们说不清楚。” 晴一:“哦,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那就好。”傅修诚松了口气。 在它身边,他的道德容忍度好像也不自觉地变低了。 几天后,傅修诚接到局里的消息,何景航被发现在隔壁省会的某深山里。 灰头土脸倒是,人倒没事。 大家都在说他幸运,被卷进龙卷风里刮了几百公里居然还活着。 大概只有傅修诚才知道,这不是幸运。 而是它侥幸的施舍。 - 除了那次何景航的意外,晴一从来不会吃醋。 比如何景航以前就会特别计较傅修诚将精力投身于气象。但晴一就不会这样。每当他研究气象看书做报表时,它就会托腮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 它非常地支持他去研究气象,甚至陪伴他在休息日跑遍祖国大江南北,去观赏不同的气象风景。 类似的事情,让傅修诚开始觉得和它建立长期亲密关系似乎是一个可行的决定。 但为了稳妥,他还是详细制作了一份wps表格。 在经历长达半年的分析记录后,他确信,它就是对的人。 过年,他还带晴一去见了父母。 纵使是挑剔的地质学家傅老先生对晴一也是相当地满意。它那张漂亮的脸蛋,天生就讨长辈喜欢。而奇妙到让人误以为是混血的蓝发蓝眸,又格外惹人怜爱。在得知晴一没有爸妈后,沈女士命令傅修诚:立刻把这个孩子娶回家! 傅修诚:“……” 之后的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在某年夏天一起去黄山观测云海时,在日出升起的山顶上,霞美的晨阳下,傅修诚向它告白了。 他的告白很正式,准备了一枚戒指,对它单膝下跪: “晴一,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晴一看着他,笑了笑。 “你这是告白,还是求婚呐。” 傅修诚往上推了推眼镜,说:“你想结婚的话……也可以。我调查过国外可以领证的国家,我们未来可以考虑移民。” “嗯,我愿意。”它主动伸出无名指,穿过云海与空气,套上了那枚内环刻着QY字母的素圈银戒。戴完之后,它摩挲了一下戒指,问他:“你的呢?我也帮你戴上。” 傅修诚:“这是向你告白,我没有给自己准备。” “原来是这样。”它若有所思,抬臂随手拈来一团云,给他捏了个云戒,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我也喜欢你。”它笑眯眯道。 傅修诚戳了戳这枚云戒,惊叹道:“好神奇。” 晴一:“只能保持二十四小时哦,你要拍照记录的话要快。” …… 该怎么形容和晴一在一起的感觉……很幸福,傅修诚想。 他们接吻,并且do了。傅修诚原本以为自己是1,但没办法,他在它面前,它永远占据绝对的主导权。 它虽然外表看着美丽柔弱,可在这档子事上,却是无比地强势。1到不行。 如果非常激烈,他感到舒服,第二天就会是晴天。而如果不小心弄疼了他,或者他们发生了变扭,次日就是阴天。如果他们吵架……毫无疑问,第二天电闪雷鸣,城市开始下暴雨。 气象局彻底成了摆设。自那以后,Z城天气的变化,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心情了。而因为气象预报准确率的百分百,傅修诚又再次升职。升职后没过多久,他又被Z城本地的大学受邀成为气象系的客座教授,向学生们传授预报气象的知识。这下,是真的傅教授了。 确认关系后,傅修诚终于有勇气问它:“你到底是谁?你是真的天气之子吗?” 问完后,他有些忐忑。大概是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可能配不上它。 晴一依旧没有回答。 这次假期,它带他去了一趟天空秘境。 穿过电闪雷鸣的暴雨,进入到隐秘的庞大积雨云层中。 宛如柳暗花明又一村,空海棱镜的世界再度出现在傅修诚眼前。 天空闪耀着蔚蓝的颜色,青绿色的硕大游鱼、虾米像流动的船穿梭其间。 他的身体再度失重,牛顿定律在这里成了摆设,他不受控制地悬浮在半空中,被席卷进鱼群的包围…… 这些鱼怎么长大了这么多? 但此时,傅修诚没有闲心去欣赏这里的风景。 因为晴一突然消失了。 穿过雷电后,他一转身,就再不见它的踪影。 “晴一?!”他挥舞着双臂,像鱼一样在云中吃力游弋着,试图寻找它的踪迹。 “修诚,你好。” 远远地,傅修诚看见一道少年人形的云朵朝他飘了过来。 他倏地停下,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这次,它没有了蓝色的头发和瞳仁,而是彻头彻尾成了白色。 一团灰白色的雾状云。 那正是晴一。它朝着他微微一笑,一如他记忆中的少年模样。 “我并不是天气之子。如果你想让它出现的话,或许,以后我们可以试着生一个。” 他终其一生都在探寻气象的奥秘。兜兜转转,最后却发现气象原来就在自己身边。 原来,他夜以继日在研究的,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傅修诚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一刻,他再也无法压抑情绪,冲向了它,抱住了这朵流动的云。他的身体穿过它,他们最终融为一体。 这朵云大抵也不是晴一,而是它籍借的化身。 他终于明白,它是这片天空的主宰。 “我爱你,晴一。” “唔,傅教授,还要继续研究我吗?” “嗯。我想,我以后还会继续研究你一辈子。” 傅修诚虔诚地捧住这朵云人的脸,落下一吻。 [人外07攻略玩家进度已达3/3,攻略完成] 第八卷 ⑧ 擦边孔雀主播×好学富二代 第159章 擦边孔雀主播 孔彬, 21岁,食草系孔雀精一枚。 它来自东南亚一个庞大的孔雀家族。孔彬父母因无法忍受当地炎热气候,举家搬来中国生活。 公孔雀最初是靠颜值吃饭的动物。但近几年, 家里雀也明显感觉到了在外打工学历的重要性, 有文化不吃亏。故送孔彬去读书。而它确实有这方面天赋,一路考上H大化学系, 用智商碾压了绝对大部分普通人类。 如今孔彬已经大三升大四了。 学校要求他们不考研的都搬出寝室, 准备实习。 孔彬打听到在外租房要不少钱,便打电话给家里, 说明了情况。 言简意赅:“没米了,请给我打钱。” 孔妈叹气道:“孩子,现在世道经济不好, 别说押一付三的房租了, 你下个月生活费还没着落。你爸都打算去动物园兼职了。” 孔彬:“……” 生活所迫,后来在人类朋友的安利下,孔彬签公会,准备下海干一份xx平台主播的兼职。 据说最近流行帅哥擦边直播,在家有台手机就行, 时间短, 来钱快。要是能傍上一个金主大佬, 分分钟实现财富自由。 这都是那位公会朋友说的。他当时还劝孔彬去做明星练习生。 他认为以孔彬优越的外形条件, 爆红是迟早的事, 光当出卖色相的主播擦边太浪费。 但孔彬拒绝了。它并非真正的人类, 本体是孔雀,要是从事公众事业会有不便。 “直播挺好的。”它说。 朋友想想也是, “当练习生还不知道多久能出头呢。直播下海, 基本一星期就能赚到大几万。” 孔彬怀疑, “真能有这么多?” 朋友:“有啊,只要你足够会擦,游艇飞机嘉年华都不是问题。咱们平台最不缺的就是有钱爹咪妈咪。” 孔彬若有所思。 而在播了几次后,除开钱外,它很快就对这份工作上瘾了。 自恋的孔雀非常容易迷失在评论清一色的赞美中。 毫无疑问,孔彬很能擦,巨能擦。 它好像天生就有类似的天赋本能,经常会跳各种cosplay主题的舞蹈,西装杀、空少、医生制服……在各大竞争激烈的擦边男主播中所向披靡,短短几天便杀出了一条血路。 可也可能是太过擦或老被对手举报的缘故,孔彬的直播间频频被封。 到后来封到它都无奈了。 还是之前那个人类朋友给它出主意:[要不你取个正经一点的直播间标题?] …… 林祺然,20岁,大二,临近期末正在肝论文的苦逼男大。 小林同志家境优越,从小衣食无忧、娇生惯养,称得上是一个超级富二代。 很多像林祺然这样富裕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要么出国在夜店醉生梦死,要么花点钱叫人代写论文服务,总之,能用钱解决的,完全不想用脑子。 林祺然偏偏不同。打小,家里人就发现他是一个好学的乖乖崽。 什么早恋叛逆,不存在。四五岁同龄小男孩在外面上树掏鸟蛋踢足球时,他在书房里读《十万个为什么》。就这样一路升上重点高中,考上了令林爸林妈笑得三天三夜合不拢嘴的国内一流顶尖学府——H大。 上了大学后林祺然这才松快了许多。 可能是环境改变人。大一他住校,在几个爱玩爱闹室友的影响下,渐渐地也经常出去聚餐旅游,不再将学习视作人生唯一目标,开始放纵。 但和周围同龄人比起来,每周要求自己必读三本名著的林祺然依旧是其中的异类。 等到了大二,晚自习取消,室友们一个个恋爱、泡吧,网吧通宵打游戏,夜不归宿。 林祺然还保持着乖学生的习性,就显得太过格格不入了。在闹过几次小矛盾后,他便搬出了寝室,住在学校对面的高级单身公寓。 这段时间,临近暑期期末,他就坐在电脑前挑灯夜肝论文已经好几天了。 昏黄灯光幽幽倒映着青年忧郁秀气的脸蛋。桌上散落着几瓶空咖啡、红牛易拉罐。 肝论文本身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就算是林祺然这种热爱学习的人也吃不消。 这天写到一半,实在写不下去了,心情低落。 他发了条朋友圈:啊啊啊啊跪求学习直播网站,肝论文中,需要动力续航。 林祺然在学校人缘不错。很快就有一个小学妹私发他了一个网站链接。 [http;xxxxx.com……学长,半夜学习累了困了就看这个,亲测有效,看后怒肝十万!] 怒肝十万,还有这种好事? 林祺然当即向学妹道谢,火速复制网站链接点开进入。 直播间的名字叫做:[24H在线陪伴[爱心]青年大学习健康阳光共促指导!] 主播id则是孔雀。 封面环境背景是一间实验室,主播人坐在镜头前,戴着黑口罩看不清脸,眉眼深邃英挺,戴着一副银框眼镜。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宽肩上身。 林祺然一看,就感觉这是一个很棒、有氛围的学习直播间。搞科研的诶,他超爱。 就是这个背景……看起来怎么有点像学校的实验室? 他转念一想,可能很多高校的实验室构造都差不多吧。 林祺然进去得早,开场没什么人,直播在线人数只有03。 “哈喽,欢迎林祺然宝宝进入直播间,晚上好。” 人不多,孔彬骚不起来,就简单打了个招呼开始放K-pop音乐,活跃一下气氛。 一般等气氛活跃差不多了,它就会将镜头切远,穿最近最受欢迎的白大褂制服,边擦边跳舞。 林祺然只戴右边耳机,冷不丁听到这音色低沉悦耳,带着些许沙哑的“宝宝”,感觉整只耳朵都酥酥麻麻,仿佛羽毛轻轻扫过某处,要怀孕的感觉。 他脸一下就红了。虽然知道这是主播正常打招呼的流行用语,但……这个学习男主播的声音也太好听了! 就是背景音乐他不太喜欢。太吵了,不适合学习。 因而林祺然只是在公屏回复了一个你好,就准备继续肝论文了。 他把音乐关掉,界面调小放右下角,就全神贯注地开始查资料敲字。 一如往常,孔彬开始正式直播。 它低音炮,不露脸,但因为绝佳的双开门冰箱宽肩窄腰身材,即使穿得严严实实,衬衫系到脖子最顶上一颗,也莫名地能让人感到极致的禁欲荷尔蒙诱惑。 而且孔彬它骚啊。论骚,人类肯定是骚不过开屏雄孔雀。 跳着跳着,大汗淋漓。黑发凌乱,眼神迷离,脸颊泛着微醺的红晕。 “I be like hold up wait a minute girl……” 孔彬跟随音律节拍仰头往前顶胯,修长手指从下巴顺着凸起喉结下滑。 它的蜂腰很窄,连贯臀线勾勒出的弧度,紧绷富有力量感,令人浮想联翩。 [制服paly斯哈斯哈] [莫名好涩[咽口水][擦嘴]] [为孔雀大人痴狂哐哐撞大墙] [用户“38926akdh”打赏主播孔雀棒棒糖×2] 一个多小时后,孔彬结束舞蹈。 跳舞比较耗体力,它就浅擦一会。 林祺然正好也学得差不多了,有点疲倦,想眯一会。 他无意间抬起头看到右下角屏幕中正脱下被汗浸湿的白大褂的男主播,被震了一下。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学到满头大汗的同志。 林祺然:他好努力!再反思自己,我怎么可以在这里停滞不前。 学!继续学! 当即动力满满,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干了一杯黑咖,准备挑灯夜战。 这一学,就是到凌晨一点。 论文进展喜人。 林祺然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一看右下角直播间还在,只是不见男主播人。椅背上挂着裤衩和零碎衣物,画面上大着几个大字:主播洗澡去了。 他心想,不愧是24h直播,好敬业。 林祺然在关电脑前关注了这个直播间,并给主播刷了一个小礼物。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谢谢你的陪伴] 洗完澡赤着上半身出来的孔彬坐在电脑前擦头发,一边移动鼠标看弹幕。 [用户“林祺然”给主播孔雀打赏了充气筒×1(价值399rmb)] [林祺然:谢谢你的陪伴] 在一众谢谢爹咪放福利主播身材真好看下下面大不大的乌糟评论区中,孔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柴犬头像的id粉丝。 这句话看起来挺正经的。孔彬嗤笑了一下,暗道你怕不是感谢我充当了你的撸发助冲器。 类似假正经的人类,自从直播以来,孔彬见得不要太多。 第160章 艳照 第二天, 林祺然在写论文时又顺手打开了这个青年学习陪伴直播间。 直播画面中,男主播穿着浅蓝色衬衫,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看书, 两条长腿交叠。没有拍到脸, 从脖子以下。 明亮的光线打进来,莫名很有氛围感。 哗啦。他翻了书页。 林祺然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心想这手真好看啊。又长, 又白,青筋清晰可见。 简直就是手控福音。 除了…… 林祺然:[主播, 你的书拿反了。] 这本红皮封面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林祺然书架上就有一本,所以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真的有在看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楼上的姐妹你好认真] [孔雀大大不是来看书, 是给我们送福利的哒] 林祺然扫了眼弹幕一时没懂。 不过他也没多想, 一如既往地关闭声音,将直播间框小拖到右下角,继续学习。 学累了冷不丁抬起头,看到直播中的男主播大概是嫌热,不知何时已解开了全部衬衫衣扣。依旧还是那个拍摄角度, 但整个画风骤然却变得截然不同。那轮廓分明的发达肌肉, 陷落的蜜肌肉欲, 如同巧克力般诱人。性感的人鱼线顺着结实劲瘦的腰一路往下……延展至深灰色的西裤里。没有系皮带, 略有些松垮的裤腰, 随布料凹凸褶皱, 似乎存心惹人瞎想。 林祺然愣了一下,有种像磕了药的清醒, 疲惫一扫而空。 他心想这主播是男菩萨?学习累了还给提提神, 真好。 当即充钱, 给主播打赏了一个嘉年华。 家庭环境使然,林祺然花钱一向没有概念,全凭心情。 他并不知道这个接近一万块的打赏额在普通观众眼中已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用户“林祺然”给主播孔雀打赏了嘉年华×1(价值9999rmb)] [用户“林祺然”成为主播孔雀的超级粉丝] [卧槽,666,土豪] 某孔雀:?爱上我了。 …… 第三天晚上,孔彬直播做俯卧撑。 这在男主播中是很常见的擦边行为,就是考验身材和耐力。 原本孔彬是不想擦这个的,它自认不靠卖肉。 但昨天那位id叫林祺然的观众引起了它的注意。 朋友也说,现在土豪就喜欢看这种。那它就擦一下吧。 效果显著。 孔彬连续做了五十个以后,就霸榜上了某站TOP1。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孔雀大人你是我的神] 这天林祺然正在外面和同学聚餐吃烤肉。 他手机上也下载了那个直播APP。 这时某站弹出推送——您的关注孔雀开播了。 林祺然顺手点开。 反正是学习直播,吃饭看也不错,下饭。 “嗯哼…啊哈…呼,嗬…”手机传出的粗重喘息把在场三人都吓了一跳。 坐对面的黄宁乐笑道:“林祺然,你吃饭还看AV啊。” “我,我没有!”林祺然脸一下就红了,解释道:“我在看学习直播。” 岑奉一脸不相信:“哪有学习主播会发出这种声音?这是擦边的吧。” “没有……”林祺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真的是学习直播,只不过今天主播在做运动。他真的很厉害,在高强度学习的同时还在兼顾运动,等于变相提醒我们要注意身体。” 说完,他本人就像打了鸡血般,放下筷子说:“人家这么努力,我也不能落后!家人们,我先走了,我要去健身房运动一小时再回去肝论文。” 黄宁乐&岑奉:“……?” - 三天后,林祺然成功肝完了论文,通过期末考核。 为感谢学习直播间的陪伴,他一次性打赏了主播一笔大的。 “谢谢林祺然老师打赏的巨舰和豪华游轮。” 每次听到男主播低沉富有磁性,仿佛含情脉脉的嗓音感谢他,林祺然都会由衷地感到开心。 再加上之前几天连续的嘉年华打赏后,这下林祺然光荣地荣升为主播孔雀的榜一。 他一出手就是十几万,这可把其他同频的男主播给羡慕哭了。 同是擦边主播,怎么孔雀的金主这么大方! 有几个大胆的,甚至直接私信林祺然,推荐自己的直播链接想让他去看。 但林祺然第一次用这个网站,压根不知道私信框在哪里,也就没看到这些信息。 他到现在还以为这是一个正经学习直播间。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因为他每次都没看见孔雀实质性的擦边。 每次等他学得差不多抬起头,主播正好也擦得差不多了。 林祺然一直以为这个男主播是在学习,学到满头大汗,如此疲倦。被对方拼命的努力所打动,他也就更加有了学习的动力。 林祺然的巨额打赏,很快也引起了孔彬本人注意。 做娱乐主播的,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观众互动。与金主打好关系,引导金主付出,都是考验情商技巧的。 它对这个人类印象挺深的。id名字听起来是本人?性别男,狗狗头像,估计现实年纪不大。 孔彬跟其他男主播不一样。它懒得讨好人,但平时擦的时候也会偶尔cue一下经常给自己打赏的用户。 比如林祺然。 但是林祺然静音了。 他从来没听见过它cue他,只有一开始打招呼有回应。 一人一雀的交流,每次都停留在开场的“主播,晚上好”,和结束时的“主播,我要睡了哦,晚安”。 哦,还有一次。 孔彬想起来,林祺然夸过它声音好听。 原来这个人类是喜欢它的嗓音,孔彬勾唇哼笑,心道这还拿不下你。 自那以后,每次开播孔彬一看这个叫林祺然的用户进来了,就刻意夹着个气泡音跟他打招呼。 据孔彬观察,人类大部分颇喜欢吃这一套。 “嗨,林老师,晚上好。”它自认很性感,声线低哑得如同在砂纸上滚过一般。 林祺然愣了一下,然后就很关心它:[主播,最近学习很辛苦吧] 孔彬:? 林祺然:[学习讲究劳逸结合,也不要太拼了。有空去买点补品吃吃哦] [用户“林祺然”给主播孔雀打赏了螺旋桨直升机×6(价值1万rmb×6)] [用户“林祺然”给主播孔雀打赏了十全大补药×1(价值2万rmb)] [用户“林祺然”给主播孔雀打赏了上等猫屎咖啡提提神×20(价值888rmb×20)] 孔彬:…… 林祺然一言不合就砸钱的土豪作风很快就引起了孔雀大大粉丝的注意。 每一个成熟主播,最不可缺少的就是金主。孔雀大人因为刚做这个行业不久,打赏的观众虽多,但基本都是零零散散的。像林祺然这样连续霸榜的榜一,已隐约有成为金主的趋势。 粉丝们私底下都在群里猜测这位是不是已经和孔雀大大私联了。 [好羡慕淦] [我也想加孔雀联系方式……但我没米,呜呜呜] [能跟孔雀大大这么完美的男人见一面,我做梦都会笑醒] 孔彬在群里潜水窥屏时看到这些讨论,面无表情。 私联,哪来的私联? 它一直在等人类向它要联系方式,以至于一天二十次点进直播后台。 但并没有。 它因为他越来越擦,游走在被封播的边缘,他也毫无反应。 这个人类不走寻常路。给它砸了不少钱,却并不要求它做什么,甚至不打算借此靠近它。 这很奇怪。 孔彬坐在电脑前,脸色阴沉,弯曲指节有规律地扣击桌面,思索着。 它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最近惦记这个人类观众的频率实在有些高。 - 马上就要暑假了,搬出去租房刻不容缓。 幸好孔彬如今有钱了。月初观众粉丝的打赏到账,就算要和平台对半分,依旧是一笔巨款。 它租了学校对面的高档公寓套房,还打算参加月末社团组织的海边露营旅游。 社团同好会的同学打电话过来:“孔同学,你确定要参加这次C市海边露营游吗?” “嗯。”孔彬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边叠衣服边道:“费用是多少?我一会打过来。” 同学喜形于色,报了个数字,激动道:“谢谢您,孔同学,多亏了您和大二一名校草级别的男同学参加,我们这次社团活动爆满!” 校草?孔彬不以为然。 之后朋友彭宇也调侃说,“这次暑假旅行聚会,据说大二有个男生长得比你还帅,大半参加的女生都是冲你和他来的。” “还有比我帅的?”孔彬:“不信。” …… 这两天孔彬正在忙搬家的事,就没有直播。 林祺然有些担心他。但隔着网线,他也无法了解到主播的近况,只能默默放在心里。 同时想,要是有主播的联系方式就好了…… 搬完家,要置办不少东西。 孔彬拆快递时,拆到了一张银色卡牌。 它拿起卡牌放到光线下端详了一下,心想自己没买这个东西啊? 会不会是快递拿错了。它又返回去拿快递盒,上面包装单的地址姓名确实是它的。 孔彬再仔细一看,发现卡牌上也写着它的名字。 正面是一行复古卷花的斜体小字:【人外08的玩家攻略指南】 背面翻过来。 【玩家简介】 姓名:林祺然 学名:人类 状态:纯情男大(无忧无虑暑假版) 危险性:无 注意事项:该玩家爱好学习,建议人外可从这方面下手 攻略难度:中等 ps:期待人外08早日通关。闯关成功可随机获宝盒掉落。 孔彬第一反应,这是那个叫林祺然的人类寄给它的? 对方怎么会知道它的地址? 它皱眉正要打开直播平台找对方,手中的银色卡牌忽然发出声音:“嗨,人外08。” 孔彬吓了一跳,冷不丁把卡牌扔出去老远。 “你…你是什么鬼东西!” 银色卡牌:“我不是东西,我是来辅助你攻略玩家的人外卡牌系统。” ……所以这张卡牌不是林祺然寄来的,而是来自于一个从天而降的系统。 孔彬冷静下来后问:“你们为什么要我攻略他?这个人类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银色卡牌:“据系统数据检测,你们之间,存在命中注定的缘分。我只是作为一个辅助器降临,用以更快推动玩家和人外的关系进展。” 孔彬:“……” 它完全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第二天就将这张卡牌抛诸脑后。 但也因此,孔彬不可避免地更加关注那名id叫林祺然的用户。 他是谁?来自哪里?它不由自主地对这名人类,产生了命运困惑般的好奇。 - 林祺然是H市本地人。 放暑假回到家,他依旧保持着每天雷打不动打开学习直播的习惯。 他一般就开着,不看,去忙自己的事。一会看书,写写书法,或者是独自运动练会瑜伽。 但每次直播开场和结束时,林祺然都会和主播闲聊几句。 从“晚上好”,“晚安”,晋升到了更私人的话题。 比如有一次男主播问他:“你是学生吗?要是没工作的话,不要给我砸这么多钱。” 林祺然就笑着回复:[没事,这都是一些小钱,不算什么] 他觉得主播是在关心他,很开心。 来自陌生人点点滴滴的小确幸。 林祺然之后也评论询问了主播是否是学生。 他并不知道,早就有不少观众问过类似的问题,孔雀从来不回复。 但这次,孔雀点头回应道:“嗯,不过快毕业了。” 林祺然:[那要注意身体哦,也不要太辛苦了] 孔雀:“嗯,谢谢林老师的关心。” 这名男主播似乎很受欢迎,最近在线观看人数越来越高了。林祺然为对方由衷感到高兴的同时,又有种自己的宝藏好像要被挖走的失落感。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对自己胃口的男主播。 一起学习,一起上进,给了他许多个日夜的动力与慰藉。 小学妹问林祺然,觉得这个主播怎么样。要是不够劲,她这边还有一堆可以分享给他。 林祺然忙回道:[不用了,谢谢,我觉得他很好,我最近每天都在看] 小学妹诡异地沉默了好一会,飘出一句:[每天都看,学长你身体吃得消吗?] 林祺然以为她是在问自己学习。 [还好,有主播的陪伴,可以坚持。] 学妹:[笑cry] 学妹:[学长,我知道孔雀大大对咱们大学生来说是多大的诱惑,但还是少看点,注意身体啊!] 诱惑? 林祺然不太懂,心想是学习的诱惑吗? 林祺然便回复:[嗯嗯,我明白的] …… 最近,孔彬到了求偶发情期。 这令它有些格外地烦躁。孔雀精每年夏天都会这样,除非找到对象让其生蛋,否则不会停止。 每到求偶期,雄孔雀会频频开屏,互相争艳,或抖动尾羽发出哗哗的声响以吸引雌性注意。 孔彬虽然人形时不会这样,但发情期的强烈荷尔蒙气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漏出。 这可令直播间的观众们直呼刺激过瘾。 [孔雀大大,我爱你!!] [有时候真的感觉孔雀大人就像一只真的雄孔雀一样,太美丽了] [对对,他身体简直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虽然没露脸,但我感觉孔雀大大本人一定是个极品帅哥] 孔彬还在等林祺然私信自己。 它想,要是他主动的话,它倒并不介意和他发展一下。 毕竟发情期实在是太难熬了。 然而,他还是没有!! 他虽然每次都会定时出现在它的直播间,但私信却永远是一片空白。 孔彬感觉他是不是长得丑。 因为现实容貌不佳,所以没有自信找它搭讪,只敢默默地在背后掷金。 这么一想就太可怜了。 它都想主动去私信他。 殊不知此时林祺然也陷入了类似的犹豫,在左右为难。 时间久了,就算是普通一起学习的同学也会有感情……何况他发现自己对这名男主播产生了某些难以启齿的好感。 前两天做梦,林祺然就梦到了这名男主播。 他修长有力的手,性感的喉结,结实分明的腹肌,慵懒交叠的双腿,宽阔的肩膀和窄腰…… 做完梦起来,林祺然就看到自己床单和睡裤湿了。 他大惊失色。 这在林祺然人生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当然他也从来没谈过恋爱。因为打小就在学习,没有对身边女同学产生过心动。 因为这个学习直播,林祺然才恍然大悟地惊觉,原来自己喜欢男生。 他对一名素未谋面的男主播产生了性冲动。 好可怕啊啊啊啊啊。 一连几天,林祺然满脑子都是他。 林祺然想了想只能去找自己的朋友岑奉。 也只有他能帮他了。他记得岑奉以前也爱过直播,后来还跟一个小主播谈了恋爱。 林祺然微信私敲他:[滴滴,要怎么和主播发展关系啊] 岑奉:[?你要发展什么关系] 林祺然:[呃,就是我挺喜欢那个主播的] 岑奉:[你想清楚,你是想跟她当朋友,支持她的直播事业,还是想跟她谈恋爱] 林祺然:[我不知道……] 岑奉:[总之,第一步就是给人家打赏。钱越多就越能吸引人注意。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知道吗?榜一能要求主播陪吃陪聊陪表演才艺。当你砸的钱足够多了,主播都会主动来巴结私信你的] 私信?!林祺然一下激动起来:[这个还可以主动去私信的吗?!] 岑奉:[不然呢] 林祺然打开APP后台研究了一会,很快就找到了私信界面。 他这才看到之前那些主播给自己发的消息,一颗心霎时提了起来。 孔雀,会不会也早就私信了他? 他赶紧一个个翻找过去,等翻到底朝天,才有些失望地垂下肩膀。 不过,孔雀这么高冷、受欢迎,优秀又努力的男主播,不私信他也正常。 林祺然想人家马上就快毕业了,要找工作,三次元应该十分忙碌。 这一天白天,林祺然独自去了H市野生动物园里看孔雀,在心里想对方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 是因为孔雀主播喜欢孔雀吗?他呆呆望着栏杆内蓝绿色的美丽生物,一直到下午,终于下定决心般打开手机。 林祺然认真拍下了一张动物园的孔雀开屏照片发过去,随后打了一个[嗨]作为开场白。 他在原地来回踱步,又忐忑又期待。 一颗心砰砰直跳。 叮。 [主播后台有新的消息] 手机探出推送,孔彬顺手点开,一看到ID显示林祺然的私信瞳孔骤缩。 它立刻点开,看到照片时却瞬间凝固。这只得意洋洋开屏的孔雀看起来是如此眼熟。。。 主播孔雀:[?] 你拍我爸艳照干嘛? 第161章 掉马 公孔雀只有在发情求偶时会开屏来吸引雌性注意。 随时随地冲雌性开屏, 相当于人类世界的耍流氓。 孔彬万万没想到,自己爹还真去了动物园上班。 不过,它爹在外面乱开屏, 它妈知道吗? 孔彬陷入了沉思。 林祺然见主播回他了, 差点手机掉在地上。 他急急忙忙打字:[我今天在参观动物园,碰巧看到这只孔雀, 觉得很漂亮, 想分享给你。] 孔彬:[这只孔雀很老了,没我漂亮] 林祺然:[哇!你还能从照片看出孔雀的年龄?] 孔彬:[嗯] 林祺然:[好厉害] 孔彬:[还行。你在H市的动物园?] 林祺然:[诶, 你怎么知道] 孔彬:[我也在H市] 林祺然:[!!] 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巧。 等等,H市就这么几所大学,对方不会碰巧跟他在同一所学校吧? 林祺然又晃了晃脑袋。 不, 应该没这么巧。 潜意识里, 林祺然也有点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在大学里前后辈阶级差还挺严重的,他之前就被学长欺负过。他不希望孔雀跟自己在同一所大学。 林祺然:[要不……加个微信?] 孔彬:[二维码] 不出孔彬所料,人类最后还是来私信它了。 不过可能是等了太久,它对人类的这次主动还挺满意的,准备一会给他送点小福利。 [您和“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已成为好友, 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加上孔雀, 林祺然还有点恍惚, 感觉在做梦。 他打了一句:[你好]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倒也不必这么生分]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表情包] 林祺然突然想起什么, 问: [之前也有观众这样私信你加联系方式吗?]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有啊, 很多。] 好像迎面兜头一盆冷水, 一下把林祺然的好心情浇得无影无踪。 他找了个阴凉地方坐下,给自己买了一支冰淇淋, 边吃边继续打字: [那你每天跟很多人聊天又要直播, 应该挺累的吧]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我到现在为止, 就加了你一个] 诶? 林祺然脸上一下多云转晴,连冰淇淋都顾不得吃了,捧着手机像捧着宝贝一样。 林祺然:[为什么?]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你是我的榜一啊] 林祺然:[噢噢噢] 这下他懂了。主播会理他是因为他花了很多钱。 太好了!!林祺然美滋滋。在他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非常轻松。 于是他又往平台里充了几十万,准备晚上等孔雀直播的时候再给打赏。 就在这时,叮。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发来了一张照片。 加载中ing。 林祺然点开,放大,瞳孔地震。 那是一张男人赤着上身,对镜的自拍照。没有脸。 八块腹肌整整齐齐,线条流畅,宽阔的肩膀和窄腰,黑色内裤露出一角。 照片像素很高清,肌肉上青筋暴起,血管纹路都清晰可见。右下方还能看见一粒小红痣。 因为他之前看过孔雀直播,知道这就是孔雀本人。 林祺然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有些不知所措。 主播发自己的这种照片给他看是什么意思?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刚运动回来,腹肌都变得更明显了] 哦哦,原来只是男性之间正常的健身交流。 林祺然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巴掌,想什么呢! 林祺然:[你身材练得真好]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还行] 林祺然:[我最近也在健身锻炼,向你学习!我也想拥有你的好身材呜呜]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有时候身材是天生的,你后天再努力也达不到我这种水平] 林祺然卡壳了一下。 他怎么感觉,这位主播有,有亿点点自恋? 不过对方确实有自恋的资本。 林祺然:[哈哈[捂脸]] 之后,他们经常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微信上聊天。 聊天之后,孔彬很少直播。它不想天天收他打赏的钱。 孔彬偶尔会故意发一些暧昧的话撩他,但人类不知道是装不懂还是咋回事,一直没上钩。 殊不知林祺然早就沦陷了。 他吃饭都抱着手机跟孔彬聊天,有时候聊着聊着,自己一个人就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林爸林妈都猜到这孩子估计是谈恋爱了。 他们并不反对,反而给儿子又涨了零花钱。 林爸当天晚上特意找林祺然谈心,叮嘱:“你现在已经是男子汉了,出去约会不能让女孩子花钱。” “哦,好。”林祺然愣了一下,垂下头。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家里人说自己喜欢的其实是男生。 林家三代经商,但其实是相对保守的南方家庭。 林爷爷信佛,以前特别厌恶同性恋。 也因为这件事,一整晚,林祺然心情都不好。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手机给孔雀发微信:[我能跟你聊聊吗]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咋了] 林祺然:[想到一些事,很烦]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原来有钱人也会有烦恼] 林祺然:[我不是有钱人,只是爸妈愿意给我钱花]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呦,富二代] 林祺然:[他们对我很好,所以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别烦,我给你看点好玩的] 林祺然:[什么?] 消息刚发出去,他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一个视频。 林祺然点开,跟上次一样,男人还是赤着上半身。 角度从上往下,拍到他在浴室。他隆起胳膊上的弘二头肌,过了一会,腾出一只手来捏胸肌。 他的胸肌大而鼓胀,被他这样用力一捏,竟然真的上下像兔子弹跳起来。 林祺然惊呆了。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你的胸肌能这样吗] 林祺然咽了口口水:[不能……] 他心想自己顶多有个胸,并没有肌。 他赶紧点击视频保存,心想天啊!这是什么男菩萨。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心情有好点没?] 林祺然:[好点了,谢谢你] 世界第一无敌帅大孔雀:[开心一点。我的胸肌还能跳舞,下次有机会给你看] 下次?林祺然很想说他现在就想看…… 这是能说的吗。 和它越聊下去,林祺然越沉迷。 他觉得孔雀简直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男人,没有之一。好学、上进,努力,自律。“他”极致的身材就是自律的证明。 林祺然以前完全没往男性身体上想过。遇见孔雀,他才发现自己是手控、腹肌控、青筋控……然而无论是什么控,统统都能在孔雀身上获得满足。 这么大的一个宝藏,居然被他遇见。 林祺然差点都想在网络上跟对方告白了。 岑奉劝他冷静,“搁着网线,谁知道对面是人是鬼?她不露脸,你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万一是个照骗怎么办?” 林祺然:“不可能!” 他一心觉得孔雀老师肯定是个帅哥。而且就像“他”的网名一样,是一个宇宙巨无敌帅的超级大帅哥。 岑奉:“反正网恋不靠谱。你要是喜欢她,就先约线下见面。” 岑奉到现在还以为林祺然喜欢的是一个女主播。 “放心,人家只要一看到现实中的你,往往都会喜欢上的。” 林祺然想想岑奉说的也有道理,便准备之后约孔雀正式面基再发展感情。 “最早也得一周后了。”他叹了口气。 岑奉:“你这周要干嘛?” 林祺然:“我报名参加了学校登山社的社团旅行活动,这周要一起去C市海边玩。” 岑奉羡慕道,“真好啊。” 林祺然其实有点后悔。 要不是跟同学约好行程已定,他都不想去了。 他想见孔雀老师啊啊啊啊。 …… 两天后,H市动车站。 要去隔壁C市,社团组织同学们直接在动车站中集合。 一个小时不到,人就差不多齐了。 社长拿着一个小本本在逐个统计名单。 “杜友伟?” “到了。” “张玉?” “社长我在这。” “林祺然?” “到!”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林祺然放下手机举起手。 身边友人调侃,“你怎么跟小学生一样。” 林祺然有些尴尬地放下手。 一名女同学不满反驳:“什么小学生,我们祺然明明很可爱。” 林祺然望天。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喜欢可爱这个形容词。 “哎,还有人没到。”统计完社长有些苦恼。 “谁啊?”有人问。 “这不很明显嘛,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孔彬。” 社长看了眼时间,说:“再等等吧,估计他也快到了。” 林祺然低头打手机。 他今天一直在跟孔雀聊天,但大概十几分钟前,对方忽然消失了,没有再回复。 林祺然:[你在干嘛呢] 林祺然:[我今天要出门玩,现在在等人,好无聊] 林祺然:[表情包][表情包] …… 孔彬感到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但它没空去看。今天起晚了,又在跟林祺然聊天,它到快出门前十五分钟才想起社团要集合去c市旅行的事,赶紧收拾行李。 幸好,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 远远地,看到社团熟人,孔彬朝他们挥了挥手。 “孔彬来了。”社长高兴道。 周围女同学们登时一阵激动,叽叽喳喳地望过去。 林祺然也跟着往那边看了一眼。 青年身材高大,可能身高超过了一米九,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鹤立鸡群。 他容貌俊美,有点厌世感,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宽肩窄腰,长腿,犹如杂志画报中走出来的等比例男模。 气质的话,给人感觉很冷酷。 难怪女生们激动,这个学长长得确实很帅,身材也很棒。 林祺然心想,现实中自己见过的,大概也就只有孔雀老师能和他一较高下。 “嗨。”孔彬走近时跟众人打了声招呼。 模糊低沉的声线伴着车站嘈杂的背景飘过来,林祺然莫名觉得有点耳熟。 他忍不住又看了孔彬一眼。 孔彬这时也注意到了这个肤色白净的年轻男孩。 林祺然长了一张俊秀精致的幼态娃娃脸。大概为了让自己显得成熟,他把头发用发胶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却更加显得奶里奶气。脸颊两侧鼓起的婴儿肥,让人很想伸手捏一把。 这就是朋友说的比他还帅的那个校草? 孔彬心想也就一般般嘛。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 见他们对视,社长笑着调侃道:“这次咱们H大两大校草都来全了,你们互相认识吗?” 林祺然摇了摇头。 社长:“那你们先加个微信吧,等会方便联系。” “对了。”他拍了拍手,招呼众人:“大家都互相加下联络方式,我一会把你们拉到同一个群里。别社恐,都是一起出去玩耍的伙伴,现在就是破冰建立友谊的最好时候啦。” 林祺然调出微信二维码给孔彬扫,说:“你加我吧。” 孔彬扫他,发现这人的名字头像和林祺然一模一样,就很惊讶。 这么巧? 这时银色卡牌也闪现道:“是他,就是他,人外08,这就是你要攻略的玩家。” 孔彬假装扫完,收回手机放进兜里。 林祺然看了眼显示为0的新添加列表,扭头问:“你加了吗?” “加了。”孔彬没忍住,压着上翘的嘴角,说了那句彼此都非常熟悉的:“林祺然你好。” 林祺然一听呆若木鸡。 这,这声线,就是化成灰他都认识,怎么和孔雀老师的一模一样! “你,你你你……”他说话一下结巴起来。 孔彬抬手揉乱他的头发,然后把人揽进怀里。 “走吧,一会动车要开走了。” 第162章 酒店共眠 林祺然红着脸, 很震撼。 这个酷哥竟然就是孔雀老师!他的学习兼健身偶像。 而他预猜的也没错……这么爱学习,果然是他们学校的,没跑了。 H大是本市最好的大学。 “你, 你是大三?”他小声问。 孔彬意味不明地哼了一下, “明年升大四喽。” 果然还是学长。 林祺然沮丧地垮下肩膀。 “怎么,”孔彬勾着他的肩膀问, “你不喜欢比你大的?” “不不, 没有!”林祺然忙道,“我不介意这个。” “那你一脸写着不高兴?”孔彬没忍住, 掐了把他左脸蛋的婴儿肥。 “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跟你会在同一所大学。”他声若蚊蝇。 孔彬:“我也没想到,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小。” 他们肩挨着肩膀走在前面。 后面跟了一群嘀嘀咕咕, 一脸兴奋疑似在磕cp的女同学。 社长回头一看懵了, “这两人认识?” 同学A推了推啤酒瓶底厚的眼镜说,“可能一见如故吧。” …… 孔彬和林祺然的车票不是一起买的,隔了大半个车厢。 把林祺然送到位置上后,孔彬就站在他旁边准备等下跟坐他隔壁的人换车票。 林祺然:“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孔彬挑眉,“你不想跟我坐一起?” “我, 我想。”他小声说。 后两排无意间听到他们对话的女同学更是激动不已。 雾草, 好像磕到真的了!! 年上酷哥学长×傻白甜富二代校草, 有点好磕是怎么回事。 - 换完座位, 孔彬就和林祺然坐在了一起。 林祺然心中有许多问题想问“他”, 但碍于前后都是同校同学, 人多眼杂,没敢问出口。 孔彬看着人也话少, 一路上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流。 在c市旅游的行程是四天三晚, 其中一晚入住海边露营帐篷。 林祺然现在已经完全不后悔来参加这次活动了。他甚至庆幸, 兴奋,喜悦! 要是不来,就见不到孔雀老师……不,孔彬学长。 大巴车很快抵达酒店。 按照同性别原则,大家基本都合双人房。 在办理入住时,社长看向林祺然:“林同学,我记得你之前说想加钱住单人间?” 林祺然忙道:“不不,我现在住双人的就可以。” 孔彬看了他一眼。 社长:“哦。” 按照来时的两两组队,他很自然地把林祺然和孔彬分到一间。 其实照社长来想,两位校草住在一起最安全。 毕竟他俩的逆天颜值,恐怕是个男的都顶不住。还不如让他们自己一间。 拿到房卡,林祺然还有一种恍惚在做梦的不切实际感。 他就这样……即将和暗恋的主播学长住一个房间?! 在三次元也见面后,他现在已经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喜欢孔彬了。 进入房间后,林祺然莫名感觉气氛有点尴尬。 孔彬倒很自然地插入房卡,打开空调,放好行李后侧头问他:“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林祺然点头说:“好。” 又问:“不用跟社长说一声吗?” 孔彬:“不用。这次旅行基本都是自由活动。” 林祺然内心小小地放起了一场烟花。 他拿上钱包和手机,亦步亦趋地跟在孔彬身后。 孔彬:“你想吃什么?” “你等一下。”林祺然最擅长的就是外出找好吃的饭店,他找出几个美食APP翻找出之前C市的收藏,递给孔彬道:“这几家都挺不错的。” 孔彬选了一家西班牙餐厅,打车过去。 现在还没到饭点,餐厅人不多,很安静。 林祺然环视周围一圈,发现没有熟人,更满意了。 这个地方很适合聊天。 等菜上来,他就和孔彬闲聊了起来。 “学长,你是什么系的啊?” “我,化学系。”孔彬吃着盘子里的沙拉,抬起头看他:“你呢?” 林祺然莫名有点紧张,道:“我是法律系的。” 孔彬:“噢,那挺好的,未来的大律师。” “没有没有……”林祺然红着脸慌忙摆手。 林祺然点了西班牙炒饭,牛肋排,奶油蘑菇浓汤。 一顿饭吃完了,他才发现孔彬全程居然只吃了沙拉。 他忍不住问:“你吃饱了吗?要不再点点。” 孔彬:“不用。”然后叫服务员来买单。 怎么能让学长买单!林祺然立刻忘记了沙拉这回事,起身掏卡与它争抢起来,“我来付我来付!” 结果还是没抢过孔彬。 孔彬含笑收回手机道:“你之前给我打赏了那么多,这顿应该我请客。” 林祺然眼巴巴地看着它,“可是,我想给你买单。” “下次吧,我的林金主。”孔彬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下午他们在附近逛了逛,还去了一趟海边。 在海岸线上,孔彬拿手机给林祺然拍了一张游客照。 林祺然:“我也帮你拍一张!” 他蹲下身研究角度,却发觉孔彬无论是哪个角度都那么好看。 他狂按快门,感觉自己像个痴汉,喃喃道:“学长,你好好看。” “谢谢,你长得也不赖。”孔彬笑道。 林祺然在把照片传给它时自己也偷偷存了下来。真的好看!感觉每一张都是可以做杂志画报和男头网图的程度。 回去路上,闲聊时,林祺然顺口问:“你是怎么想到做主播的啊?” 孔彬:“朋友介绍。” 林祺然想了想问:“那你以后毕业了也要继续做吗?” 孔彬单手插兜,边走边说:“还不知道呢,我下学期应该要去研究所实习。” 林祺然:“研究所!好厉害。” 孔彬笑笑,“我们同班同学实习基本都被推荐去了本市化学研究所,不算厉害。” 林祺然:“你是H市人?” “不是。”孔彬顿了一下,说:“我老家是东南亚那边的。” 林祺然惊讶,“诶,你是外国人?” 孔彬:“现在是中国国籍,我父母辈移民过来的。” 林祺然:“哦哦,原来是这样。” 他又感觉学长神秘了许多。 孔彬:“你呢?” 林祺然:“哦哦,我是H市人。” “挺好的。”孔彬评价道,“上学方便。” 今天经过聊天接触,孔彬对这个人类也了解了许多。 它觉得他挺可爱的。像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天真无邪。 如果真要攻略的话,应该会很简单吧?它想。 - 这一天如箭射出,嗖地一下就过去了。 睡前,林祺然躺在单人床上,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哗哗沐浴水声,羞涩忐忑的同时,由衷感到一股幸福感。 说实话,目前能和孔学长这样近距离接触,他就已经很满足。 孔彬洗完澡穿着浴袍走出来。 它一边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一边趿拉拖鞋给自己倒了杯水。 男人走动间,隐约露出健硕的白皙胸肌。雄性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 比起直播里的视频,亲眼所见的动态更诱人。 林祺然喉结滚了滚,情不自禁吞咽。 “你也渴了?”孔彬转过头,举起杯子说:“要给你也倒一杯吗?” “咳咳,不用了。”林祺然抓了把头发,心想这是什么社死现场。 啊啊他居然被学长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睡前还是喝一点水比较好,不然半夜会被渴醒。”孔彬将一杯温水放到他的床头柜上。 它俯身的时候,衣服下性感的身体曲线蜿蜒,清晰映入林祺然眼底。 咕噜。 他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学长,你知道这对一个未经人事的男大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吗? “看,你渴了吧。”孔彬微笑着把水递给他。 林祺然接过水杯,手指握得太紧,泛白。 他仰头,几大口就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你要睡了吗?”它问。 “嗯。” “那我关灯了哦。” 啪嗒。灯光熄灭,房间陷入黑暗。 林祺然瞳孔一缩,过了好一会才逐渐适应漆黑的光线。 他隐约看见一道高大身影走到床边,然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学长似乎在脱衣服! 林祺然下意识问:“学长,你不穿衣服吗?” 孔彬:“嗯,我习惯裸睡。” 林祺然心脏砰砰直跳,口干舌燥:“可是,酒店床单被套很脏。” 孔彬:“没关系,我带了一次性床上用品。” 林祺然听着身侧的动静,双腿夹紧被子。 想到身边睡着赤裸的暗恋对象,他实在是辗转难眠。但又不能玩手机。他怕光线一亮,照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天啊。 这还只是第一个晚上……想到之后也许要跟孔彬紧挨着挤同一个小帐篷,林祺然都不敢想到时候自己会有多狼狈。他根本招架不住这位妖孽学长。 第163章 再掉马 C市是海滨城市, 沿路大街上有很多好逛的咖啡店和vintage。 林祺然睡醒了就和孔彬一起出门四处闲逛。 “这里居然有一家球鞋集合店。”林祺然停下脚步。 孔彬:“要进去看看吗?” “好啊。”林祺然推门走进去,随意挑选起来。 孔彬看得出来他很喜欢球鞋。林祺然现在脚上这双就是限量联名款。 “你平常喜欢打篮球?”它兴致斐然地问。 “没,没有。”林祺然有点囧, 道:“我不打球, 只是喜欢收集球鞋。” 孔彬点点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爱好。” 林祺然大致逛了一圈。导购大概从他的衣着上看出这是一位潜在客户, 很热情主动地迎上来问:“先生, 有喜欢哪双鞋吗?我们这边都可以试穿。” 林祺然摇了摇头,有点苦恼道:“这些鞋我家里都有了。” 导购:“……”妈呀碰上了一个土豪。 林祺然转头问孔彬:“学长, 你有喜欢的鞋子吗?我送给你。” 孔彬:“不用。” “好吧。”林祺然扁了下嘴,说:“你再看看,有喜欢的一定要告诉我。” 孔彬轻笑, “我又不喜欢收集球鞋。鞋这种东西, 够穿就行了。” 林祺然挠挠头,“我还以为我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喜欢。” 孔彬撸了把他头顶的呆毛,“别忘了,我比你大。” “也就大一岁好吗!”林祺然反驳。 孔彬:“那也得叫学长。” 林祺然落泪。 下午逛到一半,孔彬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嗯, 嗯嗯……我知道了, 晚上要直播是吗?嗯。” 它挂了电话, 脸色不是很好看。 林祺然小心翼翼道:“你晚上要直播?” 孔彬语气淡淡:“嗯, 公司要求的。可能我之前停播太久了。” 林祺然忙道:“那你去播吧, 我晚上一个人出去逛逛。” 孔彬侧头看了他一眼, “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林祺然笑道:“其实我挺喜欢自己旅游的,C市好逛的店有很多。” 孔彬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 等我一播完就给你打电话, 请你吃宵夜。” “好呀, 没关系,我挺喜欢看你直播的。”林祺然开心地说,“我们晚点去吃海底捞,学生证还可以打折。” 孔彬摸了摸他的头,“嗯,抱歉。” 其实林祺然压根没想着出去逛。 等晚上六七点,孔彬要开始直播的时候,他就出去找了一家清净的咖啡馆坐着,戴上耳机,打开网站。 以前他几乎没有从头到尾看完过一场孔雀的完整直播。 今天一定不能错过!! - 仓促之间直播,孔彬没有手机三脚架,就拿了一个铁艺衣架折起来,用来放手机。 确实也是太久没直播了。孔彬回忆了一下,自己大概有大半个月都在摸鱼。 主要是不缺钱,而且日常还有林祺然这个小粉丝天天夸它,就没什么动力。 它以前挺喜欢直播的。 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提不起兴致。 七点钟,直播准时开始。 孔彬坐在床边,一边打开音乐,一边跟新进来的观众打招呼:“哈喽,小老师们,晚上好。” 它的嗓音一如既往低沉性感,火热。像大提琴一样醇厚的音质,仿佛能抚平人一天的疲惫。 纵使看不清脸,也令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啊啊啊啊啊啊] [孔雀大大好久不见!!你终于回来了!!] [没有你的日子你知道我有多寂寞多想你吗呜呜呜呜……] [用户“孔雀老师的腿部挂件”给主播孔雀打赏了火箭×1] [用户“齐妮妮”给主播孔雀打赏了花花×9] [用户“林祺然”给主播孔雀打赏了嘉年华×50] [用户“林祺然”给主播孔雀打赏了火箭炮×100] ……后面弹幕基本都被林祺然的打赏给刷屏了。 孔彬有点惊讶。 林祺然也在收看它的直播? 咖啡馆。 林祺然手有点抖。 他终于明白古时候周幽王为什么能为搏妃子一笑烽火戏诸侯了。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把自己全部身家打赏给学长。 [孔老师的声音太好听了淦] [林土豪家里是干什么的我真的很想知道] [他的打赏金额,放眼整个直播界都是非常炸裂的存在] [孔雀大大只感谢了他一个人诶……卧槽,他们不会早就私联上了吧?!] [难道孔雀大大消失这么久是在奔现!!] 孔彬也有在看评论。 它轻笑,“不是你们想的这样,前阵子我在忙搬家的事。” [真的吗?怎么感觉孔雀老师现在所在的背景是酒店] ——不知是谁发了一句,然后弹幕就飘起了一片黄色。 林祺然看到后有点方。 虽然他和孔彬并没有真的私联,但他们这两天确实住进了同一家酒店。 不知为何,他心虚。 总担心自己带坏了学长学习主播的风气。 这时,孔彬开口了:“我只是跟学校社团出来旅游,别误会。” [好吧好吧] [我还以为孔老师谈恋爱了,吓我一跳] [孔雀大大这样的男菩萨应该是属于我们地球全人类的共同财产[比心]] [孔老师今天跳舞吗?] 跳舞? 林祺然懵了。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学长还会在这个直播间跳舞。 孔彬漫不经心道:“不了,在外面不方便,一会连麦打pk。” 等等,pk又是什么? 林祺然忽然感觉自己对直播一无所知。 他赶紧微信找岑奉问。 岑奉:[这种就是系统随机匹配的啊,主播可以选择和别的主播进行连麦pk,主要是为了激起粉丝胜负欲。谁家粉丝打榜砸的钱越多,谁就赢,懂了不?输的一方要接受惩罚。] 林祺然恍然大悟。 他肯定不想让孔彬输,当即又切换到后台充钱。 可等他充完钱,再切回来时,孔彬已经和另外三名男主播pk结束了。 孔彬输了。 林祺然一阵懊恼。心想自己要是早点充钱打榜就好了。 直播间四个缩小框框里,和孔彬画风截然不同的另三名男主播正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哈孔雀你输了。” “这场必须惩罚,好好惩罚。” 孔彬穿着件白色背心,下身灰色运动裤,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健身出的宽肩和一双勾人的琥珀桃花眼。给人的第一眼感觉就是帅哥,雄性荷尔蒙爆表的那种。 但那令三个男主播就不一样了。林祺然一眼辨认出他们好像都化了妆?可能还开了滤镜,皮肤看起来比背景墙还白。 [哈哈哈哈孔雀掉进0堆了] [不懂就问,这是捅了0窝吗?] [咱们就说孔雀大大不会也是弯的吧……] 孔彬大概看到了,当场回复了一句:“不是,我是直的,只喜欢雌性。” [你最好是] [孔老师太会擦了,直男想不到这种角度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雌性是什么梗] “让我想想,要怎么惩罚孔老师好呢……”右下角做了美甲的男主播陷入沉思,随后笑眯眯道:“罚你做二十个俯卧撑吧,边做边说,我厉不厉害。”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美甲0牛逼!你真的知道我们爱看什么] [很爱看一些擦边文学[玫瑰]] 孔彬:“行。” 它认输认得很干脆,直接把手机放到面前,就哼哧哼哧做起了俯卧撑。 从这个角度,镜头刚好能拍到它背心胸口下若隐若现的鼓胀风景…… 与此同时,伴随着轻哼粗重的喘息声。 低沉清朗的男声含情,微颤:“我厉不厉害?” “我厉不厉害?” [救命(鼻血横流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孔老师你真的太懂了]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超级变态,随时犯案] [是路过炒一百下的程度] 林祺然也看得一阵气血翻涌。 但看到直播画面中另外三个笑得嘴角快飞上银河系与太阳肩并肩的男主播,心中莫名很难受。 他发现自己是自私的。 他不想让学长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这种近似于擦边的行为来博取热度眼球。 而且,学长明明是一个正经的学习主播啊!! “他”为什么要参加这种pk,林祺然实在搞不懂。 这种事,他又不方便直接去问学长,只好翻列表去问之前那个小学妹。 林祺然:[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这个主播经常参加pk吗] 他把孔雀直播间的截图发了过去。 学妹:[是啊,你不知道吗哈哈哈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天天看他直播来着] 林祺然:[我一般就挂着,没怎么认真看[囧]] 学妹:[很正常啦,男主播靠打pk擦边能赚不少米的。孔雀大大这种都不算啥] 林祺然震了一下,心想这竟然是很正常普遍的事情吗? 这个社会居然已经变成这样了…… 他低落的同时,莫名感到些许沧桑。 林祺然:[原来学习主播也要这样…对不起,我第一次知道,有点吃惊] 学妹:[?什么学习主播] 林祺然:[你发给我的那个叫孔雀的主播,我最开始就是挂机他的直播间一边写论文] 学妹有点茫然。 [啊?孔雀大大不就是专门跳舞搞cos擦边的吗,我记得他不学习] 林祺然呆若木鸡。 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误会。 他又去翻了一遍孔雀的直播,在网站上搜索回放或录屏。 看到评论区不堪入目的评论……他才意识到,原来孔雀本质上就是一个擦边娱乐主播。 而且能擦,巨能擦。 那公狗窄腰,那大长腿,鲨鱼肌和冰箱双开门宽肩…… 所以孔雀在网上很火。无数粉丝都馋“他”身子。 林祺然震惊之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坐在咖啡馆里把对方的所有擦边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 …… [人外08攻略玩家林祺然进度已达2/3] 明明什么都没干,银色卡牌忽然就发出类似的提醒。 直播结束,孔彬感到些许疲惫,背后痒痒的,浑身燥热。 这其实是很不正常的反应。意味着它的发情期可能又要来了。 因为雄孔雀只在发情期的时候想要开屏。 孔彬手撑着门把,青筋暴露。它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卫生间里,洗了一个冷水澡给自己降温。 林祺然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出门前自己带了一张房卡,但进门前还是先敲了敲门。 孔彬头晕脑胀地披上浴袍,走出去给他开门。 它湿淋淋的碎发还在往下滴水,水珠顺着颌角脖颈往下一路延伸,没入领口,胸肌若隐若现。 苍白肤色的脸颊泛着奇怪的红晕。它看起来异常虚弱,身体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原地栽倒。 林祺然看到它时愣了一下,旋即道:“学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孔彬一把将人扯进来,砰地声关上门。 林祺然被它抵在门缝之间狭窄的三角区域,感受到男人近在咫尺的炽热呼吸,像被烫了一下,浑身肌肉都瞬间绷紧:“学、学长?”他声音发颤。 “让我抱一会。”它低哼一声,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小狗似的来回蹭了蹭。 “唔。”林祺然反射性地溢出一声轻吟,下一秒死死咬住嘴唇。 他有点受不了了。刚才还在看孔彬的擦边视频,现在又被对方这样对待…… 过了一会,孔彬才推开他,踉跄着后退。 它身上飘来一股奇异的酒香,就好像混杂着红酒精的巧克力,甜蜜而微醺。 林祺然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你喝酒了?” “抱歉,我发情了。”孔彬低沉的嗓音,炸雷般响在他耳边。 “你今天去别的房间住,我再给你开一间。”它背靠着墙壁,缓缓下滑,直至坐在地上。玄关处光线昏暗,它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发情?? 林祺然人傻了。 他下意识地去盯孔彬的下体,脸颊通红。 起初想对方怎么能说出这么大胆的话!又看孔彬的状态,似乎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很不对劲。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那股甜蜜的酒香,就,就像ABO小说里的信息素…… 林祺然傻傻道:“你该不会是omega吧?” 孔彬抬眼看他,明明体内像有一团火焰在乱窜翻搅,声线却是薄凉的。 “小说看多了?” 林祺然蹲下身,摸了摸它滚烫的额头,认真道:“学长,我觉得你是发烧了,应该要吃药。” 男性人类的靠近,带来一股奇异的清爽荷尔蒙气息,令本就游走在崩溃边缘的孔彬,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啪地断裂。它喘息着,几乎无法控制发情期想要开屏的身体。 该死,这个人类身上为什么会有雌性孔雀的味道! 孔彬面无表情:“我劝你立刻马上离开。” “我不走!”林祺然跪在它身前,握住它的左手,虔诚而坚定地说:“学长,你肯定是生病了。放心,无论你怎么样难受,我都会帮你的。”他有一种预感,如果想要跟学长的关系更近一步,今晚必须留下来! “是么…”孔彬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力道骤然收紧。它注视着他,身体缓缓前倾——林祺然战栗了一下,身体本能萌生了退缩之意,意识却在咬牙硬撑。 然而就在他一颗心砰砰直跳以为它即将要亲上来时,它微凉的薄唇擦过他耳侧,耳语喑哑,近乎呢喃:“你不害怕?留下来帮我,是要生孔雀蛋蛋的。” 第164章 大结局 孔雀蛋蛋? 林祺然忽然觉得孔彬得的可能是精神方面的疾病。 人就是人啊, 就算是do,也不能说出生孔雀蛋这种骚话吧! 殊不知孔彬此时也已经到了忍让的边缘。 它翻身压着林祺然,吻了下来。他猝不及防, 瞳孔瞪大。仿佛有一股奇异的红酒香, 像在流动的液态河上行驶的船一样缓缓驶入他的身体。 在暧昧气氛的涌动下,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水到渠成。 尽管林祺然感觉这样似乎太快了, 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或许, 这就是成年人的爱情? 他想孔彬既然是做擦边主播的,对这方面需求应该瘾也挺大, 便想尽自己全力满足它。 “那个,我能做1吗?”林祺然举手。 “不行。”孔彬在上面说,“你是雌性。” 林祺然:“……”他有点害怕他的屁股。但在这关头, 大概也只能不保了。 “关、关灯可以吗?”他最后哀求道。 啪嗒。 房间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寥寥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恍惚间, 他好像看到了孔雀开屏。 幽幽的蓝绿色,艳丽的羽毛在黑夜中一根根舒展、抖动,就像一把绽开的扇子。 金光灿烂,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绿瞳在注视着他。 “好美……”林祺然痴痴地盯着它,随后便昏厥了过去。 一夜无话。 次日孔彬醒来时, 林祺然还在昏睡。 可能昨晚把人类累到了, 它给他掖了掖被角。 看着人类闭着眼奶乎乎的睡颜, 孔彬心中微动, 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早上好。”确认过, 这就是它的雌性。 睡梦中, 林祺然睫毛轻轻颤动。 今天按照行程要去海边露营。 孔彬穿上衣服去楼下找社长,说明了情况。 “……林祺然今天身体不舒服, 我们就不去了, 还是住酒店。” “哦, 也行。”社长眼神无意中瞄到孔彬脖颈上斑驳的红痕,忍不住道:“你脖子……怎么了?” 孔彬镇定自若:“被蚊子咬的。” 社长:“……”骗谁呢。 - 从C市回来,花了两天时间,林祺然才能正常走路。 他都不敢在家多待,急急忙忙就搬回了自己在学校对面的小公寓。 林爸林妈再次对此表示怀疑,私底下都确认儿子绝壁是谈恋爱了。 林祺然一搬回来,就迫不及待地给孔彬打电话。 “学长,你住哪儿?”他记得孔彬也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孔彬报了一个地名,“xx公寓。” 林祺然:“???”竟然和他是同一个地方。 “你住在几号房间啊?”他忙问。 孔彬:“301。” “我在你楼上,401!”林祺然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激动道:“我现在就下来找你!” 孔彬:“可以啊。” 林祺然飞奔下楼。 打开门,他一把抱住它,心满意足地嘿嘿笑道:“学长,我们可能是天生注定的缘分。” 孔彬挑起他下巴,亲了一口,道:“还叫学长?” 林祺然:“那我应该叫什么?” 孔彬:“你自己想。” 林祺然迟疑了一下,试探性道:“男朋友…宝宝,老公?” 孔彬浅笑勾唇,“还挺上道。” 林祺然莫名就脸红了。 它、它肯定是故意的! 它勾引他,他根本招架不住。 当然林祺然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和自己喜欢的主播在一起,确认了恋爱关系。 H市夏季是炎热的。 长达两个月的暑假,他们都住在一起,形影不离。 白天做饭,或是去健身房,在床上度过一整天。 初次恋爱的甜蜜和幸福,也只有亲身经历中的孔彬和林祺然才知道。 等到开学,孔彬就去研究所实习了,每天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偶尔晚上还要直播。 林祺然其实有点吃味。但那是爱人的事业,他也无法让对方马上放弃。 他能做的,就只有在背后默默支持孔彬,比如日常给它打赏。 但这样几次过后,孔彬就让他别再打赏了。 “为什么?”林祺然不理解,闹变扭了,嘀嘀咕咕道:“我现在连给你花钱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他感觉孔彬像个管家婆,总是管着管那,平常让他关灯或者是关水龙头,出门也要关热水器。但不得不说,跟它在一起后,他的花销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了。 孔彬:“浪费钱。你给我打赏,钱还要白白分给平台一半。” 林祺然想了想,“那我以后直接打给你?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孔彬笑了一下,看着他说:“你这是要包养我?” “也不是不行……”林祺然有点心虚。 “不用你养。我有手有脚,自己会赚钱。”孔彬摸了摸他的头。 林祺然当然知道它能赚钱。上个月他生日,孔彬就送了他三双非常昂贵的科比限量版球鞋。 虽然在研究所实习工资不高,但孔彬现在在网上已经非常火了,还有商家找它代言拍广告。它随便一场直播就能赚十几万。 相对比下,他还在花家里的钱。就更没有资格让它放弃这份事业。 因此有时候看孔彬直播,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弹幕,林祺然吃醋也只能自己往肚里咽。 不过孔彬和他在一起后,就很少再擦边了。 “我也想出去找工作兼职。”他忽然道。 孔彬说:“不行。”他就不满了,坐在它腿上玩着它鼓鼓囊囊的胸肌说:“凭什么不行?!” 他一手抓着,威胁它:“你不同意我就把你的胸捏爆掉。” 孔彬:“那你捏吧。” 林祺然哭丧着脸。呜呜,它明明知道他不舍得。 要是弄坏掉了,以后就没得玩了。 孔彬刚入行时发过一些赤着上身露胸、腹肌的照片作为粉丝福利。 它火了以后,这些照片被营销号转发疯传,几十万点赞评论。 [孔雀老师的胸肌yyds] [啊,好馋……[流口水]] 林祺然每次看到都很吃醋,这意味着有几十万号人看过了他对象的身体!他恨不得花钱让这些营销号全部删除。 但有时候,看着那些渴望而不可得的评论,他又有点洋洋得意。 孔雀老师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嘿嘿。只有他能随便肆意地把玩它的胸肌。 孔彬:“你要待在家里生蛋蛋,我出去挣钱。” 林祺然:“……?” 什么鬼,又来了。 他一脸它又在开玩笑的表情。 孔彬也有些无奈。 林祺然是一个很单纯的人类。处久了,它也不忍心骗他,想告诉他自己其实不是人的事实。 但屡屡几次暗示,他都没当真。 只能等以后慢慢来了,它心想。 …… 孔彬和林祺然谈恋爱并没有遮遮掩掩。 因为他们时常手牵手共同出入校园,H大很快就流传起了两大校草在一起的消息。 [可恶啊!为什么这年头帅哥都去搞基了] [有1说1,他们挺配的] …… 一年后。 孔彬大学毕业,买房买车,去了H市当地一所很优秀的化学研究所,在体制内上班。 当然同事们都不知道这样外表正经高冷的酷哥,私底下是网络知名的男主播。 林祺然升入大三,准备考研,考律师资格证。 林爸林妈都很支持他继续深造学业,只是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感情问题。 “你之前不是在学校里谈了个对象吗?怎么不带回家来看看。”某天林妈佯装若无其事地问。 林祺然怔了一下,旋即就直接跟他们出柜了。 “爸、妈,我喜欢男人。” 林爸林妈当场大惊失色。但过了一阵后,便也接受了,让他把对象带回来看看。 林祺然就把孔彬带回了家。 林爸林妈一看,其实挺满意的。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有车有房,还有铁饭碗工作,是个适合结婚的好对象。虽然国内同性恋不能结婚,但可以先跟儿子处着,以后再慢慢考虑移民领证的问题。 林妈问孔彬家里是干什么的。 “妈……”林祺然拉了一下她。 孔彬笑着回答,“我爸以前在动物园上班,有编制,现在和我妈退休在西双版纳养老。” “那挺不错的。”林妈更满意了。 林祺然倒还是第一次听孔彬提及家庭。等从父母家出来,他忍不住在车上追问了几句。 孔彬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随口说:“今天五一假期有空带你去西双版纳见见他们。” “叔叔阿姨们会接受我吗?”林祺然有点忐忑。 “接受啊。”孔彬侧头看了他一眼,说:“我爸雀挺好的,你之前不是见过。” “啊??”林祺然懵了,“我啥时候见过?” 孔彬打着方向盘,“之前在动物园,你不是还拍过它照片吗?” 林祺然更茫然了,“可是,我只拍过一只绿孔雀啊。” 孔彬:“我爸就是那只孔雀。” 林祺然:“???” 我靠,所以,他居然偷拍了对象它爸的开屏艳照?? 林祺然艰难咽了口口水。 他才知道,不仅孔彬是孔雀,它全家都是孔雀! 他爱上的不是同性学长,TA压根不是人。。 在确认过真相后,林祺然眼前一黑。 他才刚跟爸妈艰难地出柜过自己喜欢男人,这要怎么再坦白他喜欢的其实不是人啊…… “等等,那你之前说的生蛋?” 孔彬:“也是真的。我希望等你毕业之后,可以和我一起生几枚孔雀蛋蛋,我来抚养。” “这是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要你抚养?当然是我们共同养了。”林祺然气呼呼道。 孔彬惊讶,“你同意了?”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嗯?” “以后你不能再擦边了。”林祺然双手抱胸,哼哼道:“就算擦,也只能擦给我一个人看。” “好。”孔彬含笑点了点头。 [人外08攻略玩家进度已达3/3,攻略完成]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